山西汾酒

书名:
随园食单
作者:
(清)袁枚
本章字数:
245
更新时间:
2023-12-21 10:15:34

已经读完最后一章啦!

全书完

90%的人强烈推荐

山药蛋派作家电影剧作精选集(一)

本书收录“山药蛋派”作家胡正、马烽等著的电影剧本,有《扑不灭的火焰》《我们村里的年轻人》《汾水长流》《新来的县委书记》等等。该书全面地反映了“山药蛋派”作家在电影剧作方面的杰出艺术成就。
已完结,累计15万字 | 最近更新:第三章

第一章

书名:
山药蛋派作家电影剧作精选集(一)
作者:
本书编委会编
本章字数:
28888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山药蛋派作家电影剧作精选集.1/《山药蛋派作家电影剧作精选集》编委会编.—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15.8(山药蛋派经典文库)ISBN978-7-5378-4468-0Ⅰ.①山…Ⅱ.①山…Ⅲ.①电影剧本—作品集—中国—当代Ⅳ.①I235.1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5)第159319号书名山药蛋派作家电影剧作精选集(一)编者《山药蛋派作家电影剧作精选集》编委会责任编辑贾江涛助理编辑范戈装帧设计张永文内文设计天目文化出版发行山西出版传媒集团北岳文艺出版社·

地址山西省太原市并州南路57号邮编030012电话0351-5628696(太原发行部)010-57427866(北京发行部)0351-5628688(总编办公室)传真0351-5628680网址http:∥www.bywy.comE-mailbywycbs@163.com经销商新华书店印刷装订山西人民印刷有限责任公司开本710×10001/16字数266千字印张20.5版次2015年8月第1版印次2015年8月山西第1次印刷书号ISBN978-7-5378-4468-0定价29.80元总策划胡苏平策划李高山杜学文王宇鸿梁宝印编委会主任:杨占平成员:杨占平崔元和段崇轩和悦郭建丽成员:李骏虎孟绍勇续小强古卫红李金山成员:王姝潘培江吕轶芳编辑部主任:续小强副主任:古卫红成员:续小强古卫红赵瑞陈学清马峻成员:贾江涛韩玉峰史晋鸿赵勤关志英成员:谢放范戈牛晓红李向丽出版说明山药蛋派是五四新文学运动以来、延安文艺座谈会讲话之后产生的代表马克思主义文艺中国化、社会主义文学新方向的极其重要的中国新文学流派,为中国新文化建设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至今仍有深厚而远大的文学意义和现实意义。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讲话中指出,推动文艺繁荣发展,必须努力创作出更多传播当代中国价值观念,体现中华文化精神,反映中国人审美追求,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有机统一的优秀作品。为此,由山西省委宣传部策划、组织,山西省作家协会、北岳文艺出版社编选出版的《山药蛋派经典文库》,相信对传承民族精神、弘扬优秀文化有重要意义,对繁荣文艺创作、提升山西形象有重要价值。向文学经典致敬、为文化强省立证,力求将其打造为彰显山西文化形象的一张顶级名片,是此套文库的终极目标。

此次出版的《山药蛋派经典文库》,收录了赵树理、马烽、西戎、李束为、孙谦、胡正六人的经典作品,分集出版,共计十二册,分别为:《三里湾李有才板话》《吕梁英雄传》《汾水长流》《赵树理小说散文集》《马烽小说散文集》《西戎小说散文集》《李束为小说散文集》《孙谦小说散文集》《胡正小说散文集》《赵树理戏剧集》《山药蛋派作家电影剧作精选集(一)》《山药蛋派作家电影剧作精选集(二)》。

001在编辑体例上,《山药蛋派经典文库》全部配有与作者相关的生活及工作图片,除两本影视剧作精选集外,其余十本均有作家小传、作家印象记、作家著译系年、作家作品研究代表篇目辑录等资料,便于读者对这些作家有更加全面的了解。

在编辑过程中,我们参考了其他出版社相关作品的原始版本,对作品中出现的语病和标点进行了订正;遵循《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对文中的词语进行了统一校对;并查阅了《现代汉语词GF1001-2001典》《汉语方言大词典》《山西省方言志丛书》等书籍,力求保持作品的原汁原味。

由于这些经典作品去时已远,难免存留彼时历史的痕迹。为了保持作品的历史原貌,除对一些错别字做了更正,对“的、地、得”“做、作”和“哪、那”等按照现行规范做了修改,其余均尊重原文,未作更改。

虽然我们的编辑工作认真而努力,但难免有疏漏之处,敬请广大读者批评指正!

北岳文艺出版社二○一五年八月002山药蛋派对中国新文学的意义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中国再一次处于关键性转折时期。在其初期,抗日战争正呈胶着状态,中国的未来似乎还不明朗。而在其最后一年,一个崭新的共和国建立,拉开了中国快速实现工业化、现代化的帷幕。

毫无疑问,抗日战争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重要部分,其过程及最后中国人民的胜利,是中国对世界的重大贡献。虽然就中国而言,这是一场民族战争,但同时我们也可以这样认为,抗日战争是日本作为先发国家,在建立基本的工业体系后对后发国家的战争。不过,这次战争不同于几乎是半个世纪前的甲午战争,它以日本的失败而告终。其后果是,迟滞了日本的现代化进程,并激发了中华民族的自信心,强化了中国从农业文明的巅峰跌落后,追赶先发国家的凝聚力。在中国被迫走上救亡图强现代化道路的同时,面临着另一个至为艰巨的使命,就是文化的重建。

其核心问题是难以抵御现代文明冲击的农耕文明,如何改造自己,使之适应现代化的历史要求。虽然这一任务直到今天仍然没有完成,但不可否认的是,中国历代的有识之士进行了艰苦卓绝的努力。从文学的角度来看,山西作家,特别是被称为山药蛋派的作家所做的贡献至为突出。

一是山西作家由于自身的经历,对中国农民的生活、情感十分熟悉,并在001自己的作品中做出了十分生动、典型的表现。二是山西作家具有强烈的历史使命感,能够敏锐地感受到时代所发生的变化,以及这种变化对社会生活、个人命运的影响、改变。三是山西作家的创作激发了人们对未来生活的向往与追求,表现了在现代化的道路上,人个体所蕴含的主动性与创造力,以及在正确价值观引导下民族的凝聚力。四是山西出现了一个具有基本相同的审美风范的创作群体,并对中国文学的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

审视那时以来的山西文学,一个不能回避的问题就是山药蛋派作家的创作。这一创作流派出现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延续了半个世纪左右,并影响了整个中国的文学。直到今天,其创作精神、表现方法、美学风格仍然具有极强的生命力。虽然我们已经难以说今天的作家中谁属于山药蛋派,但一个无可否认的事实是,在文学日益多样化的态势中,山药蛋派的生命力、影响力依然强大。这一流派,以赵树理为代表,以马烽、西戎、李束为、孙谦、胡正为主将,以众多的在不同时期出现在文坛的数代作家为基本阵容。其构成,除山西地区的作家外,周边地区也有许多人自认为属于这一流派。可以说数量庞大,延续持久。从时间的角度看,这一流派作家的创作横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以及新中国成立后的前三十年及改革开放后的大部分时间。即使是今天,虽然我们已经不再把哪一个人归为山药蛋派,但仍然有很多人秉承其创作追求与表现风格。这一流派作家的创作在体裁上也表现出突出的丰富性。除最具影响力的短篇小说外,他们还有大量的中长篇小说、散文、报告文学等作品。更需要指出的是他们在戏剧与电影领域同样具有重要的贡献。比如赵树理就说自己是生于《万象楼》,死于《十里店》。他对中国传统戏曲的熟悉、热爱,以及执着的创作超过了同时代的大多数作家。这一流派对新中国电影的发展进步也做出了重大贡献。不仅具有开创之功,而且许多作品成为中国电影的标志性成果。如《我们村里的年轻人》《扑不灭002的火焰》《新来的县委书记》《咱们的退伍兵》等等。虽然这一流派的作家并不从事理论研究,但在他们不多的讨论创作思想的文章中,建构了自己的美学理论,并产生了重要影响,一度时期甚至成为我们创作的重要准则。从中国文学史的角度来看,这一流派是一个典型的文学流派,具有关于文学流派的全部要素。它有自己的创作理论,有基本一致的创作风格与美学追求,有自己的代表性作家。特别突出的是有相对稳定并绵延数代的创作群体及大量地产生了有重大影响的作品。这个流派是中国文学史上团结了最大量作家的流派,是延续时间最长或者至少可以说是之一的流派,是涉及体裁最为广泛的流派。更重要的是,这个流派对中国新文学,以及中国新文化的建设做出了关键性的贡献。

正因为此,山药蛋派成为中国新文学发展历程中的重要现象。不仅仅是前面所提的作家,以及与他们大致同时开始创作的作家中有很多人遵循其创作理念,并被归为山药蛋派,而且在新中国成立后的数十年中,仍然有数代作家基本表现出相同的创作风格。同时,山药蛋派也是一直以来文学界非常关注的研究对象。人们从不同的角度、侧面对中国现当代文学中的这一现象进行讨论,并延伸出许多更加重要的理论话题。这些话题从多个方面就其对中国新文学的影响、贡献进行了分析,都具有非常积极的意义。我以为,至少有这样几个方面是十分突出的。

首先,山药蛋派开创了中国新文学的新样式,并在相当长的时期内成为中国现当代文学的重要模式。中国文学一直具有关注社会、人生的优良传统。中国新文学不仅继承了这一传统,而且在表现社会、人生的努力中把普通劳动者作为主要描写对象。这是中国文学的进步。但是,这些描写往往存在与描写对象疏离的倾向。不论从语言表达、细节描写、情感状态等诸多方面,都与这些引车卖浆者有这样那样的距离。山药蛋派作家的出现改变了这种状态。他们不仅对普通劳动者,特别是北003方农民的生活非常熟悉,而且也改变了那种“疏离”的状态,是真正从农民的视角来写农民的。这使文学与其表现的最普通的民众之生活、情感、愿望统一起来。这些作品是真正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的,是表达普通劳动者精神追求与人生愿望的。从而我们也可以说,是最生动典型地体现了写人民大众、为人民大众的。由于这批作家出现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初期,从时间上看,正生动典型地体现了中国新的历史时期对文学的期待,因此也成为中国新文学的样板、方向,成为在相当长的时期内文学创作的重要模式。

其次,山药蛋派极为生动地描写了中国传统社会的生活方式、社会结构、价值体系,以及人们的情感状态。这种描写不仅具有文学意义,而且具有极为典型的社会文化学意义。从他们的作品当中,我们可以穿透漫长历史,了解中国社会,特别是中国农村在农耕文明时代最基本的存在样式。包括其间的人们是如何劳动生产的,其婚姻、家庭、伦理关系是怎样构成的,人们遵循什么样的价值观,并在这样的价值体系影响下选择自己的生活等等。所以,我们也可以说,山药蛋派为我们勾画出一幅农耕文明的“清明上河图”。这种生活状态虽然随着工业化的推进发生了变化。但是,其变化是一种渐进的过程,而不是突发式的、断裂式的骤变。以至于今天,我们仍然可以在这些作品中看到农耕文明形态在新的历史时期的顽强存在。

所以,最重要的,是山药蛋派为我们描写了中国农村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变化不仅体现在物质生活之中,更主要的是表现在精神生活之中;不仅体现在外在的社会结构上,更主要的是表现在内在的人格价值中。这种极为深刻的转变有一个非常重要、关键的时代背景,即中国在经过一百多年的艰难探索之后,由于新生政权的出现,真正迈开了工业化、现代化的步伐,不仅对中国产生了划时代的影响,对人类发展进步也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在他们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中国人民004是如何在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出于民族大义组织了起来,并为自己的尊严、幸福进行顽强的奋斗。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他们更多地描写了新生政权之下农民的生活。多少年来一家一户分散的社会细胞在共同的目标下被组织起来。社会结构、生产方式,以及由此而来的伦理关系、价值观等都发生了改变。农民不论从政治、经济、伦理等诸多方面都不再依附于地主、家长、宗法关系,其独立性得到确立,创造力得到解放,人的自觉意识被唤醒。这种改变是中国社会最深刻的改变,是中国从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迈进的必然过程。觉醒了的劳动者不再是别人的附庸,而是自己的主人。他们热爱新生活,并且为新生活的到来努力奋斗。在他们身上,虽然仍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局限,但是,社会的主流是进步的,是美好的,是能够使个人的创造力得到发挥,并实现其价值的。

山药蛋派作家对中国新文学,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中国新文化的另一个极为重要的贡献是对现代汉语的完善及大众化。新文化运动的一个重要成果是白话文成为中国的书写文字。这一变革对中国来说意义重大。文言文具有表意凝练、内涵丰富、书写简洁等优势,有着强大的生命力。但由于其解读的模糊性,不能适应工业化的要求,也难以被更多的普通民众接受。白话文的出现适应了时代发展的要求。经过包括鲁迅、胡适、钱玄同等早期学人的努力,白话文终于完成了由口头语言向书面语言的转换,但其完善需要一个过程。这主要是借鉴外来语言使汉语欧化的倾向,以及脱胎于古代汉语而存留的古奥的表达使白话文,或者说现代汉语显现出明显的过渡特征。另一个重要的问题是在白话文的早期,还没有成为能够被普通大众接受的书面语言。山药蛋派的作品大量地吸收了民间口头语言鲜活、生动的元素,扬弃了其中生僻、粗俗的成分,改善了欧化、古奥的因子,使现代汉语具有了更加生动丰富的表现力、更为完美典雅的结构形式。不仅使现代汉语在语法结构上更加合005理,而且表情达意更加准确、生动、鲜活、丰富、高贵。由于山药蛋派作家及同时代人们的共同努力,这种适应时代要求的新的语言形式被更为广泛的大众所接受使用。

山药蛋派作家的人生经历与创作成果也最为典型地表现了作家的社会良知。这是一些真正热爱人民,特别是普通民众的作家。他们没有认为自己是社会的宠儿、精神的贵族,而是认为自己就是普通劳动者中的一员。他们为民而喜,为民而忧,为民而作。他们感时忧世、心怀天下,对人民的冷暖寒苦牵挂于心,对国家的未来命运殷殷于怀,对生活中的丑恶现象旗帜鲜明。在他们的作品当中,总是倡导那些美好的情操、奉献的精神,并给人以向上的力量。他们并不回避生活中的艰难曲折,但从来没有丧失对国家、民族的希望。虽然他们个人的命运并非一帆风顺,但无论如何,他们热爱生活、热爱国家、热爱我们民族的痴情一如既往。他们强烈的民间情怀、家国意识,以及为人民大众代言的品格、用文学来影响社会改造人生的追求直到今天仍然具有非常突出的现实意义与重要的引导意义。他们淳朴的、温暖的、活色生香的、如诗如画的审美风格感动了一代又一代人,并将一直如此,散发出艺术之动人光芒,并照亮人生,穿透历史,直达未来。

006扑不灭的火焰001我们村里的年轻人065汾水长流126新来的县委书记219扑不灭的火焰*

故事发生在一九四二年晋中汾阳地区。

一初春。巍峨的吕梁山,山崖底树荫下的积雪,渐渐融化了。树枝吐出了一点淡绿的嫩芽。

半山坡上,一个被敌人烧杀浩劫后的山庄,断垣残壁,创伤累累。

村子里到处是活动着的人群。有些农民在门口修理农具;有些妇女在推磨、碾米。县游击队的队员们,有的在帮助群众挑水或者和泥,整修被敌人烧毁了的房舍;有的在缝补衣服……蒋三领着一伙游击队员,正在打麦场上练习瞄准。他是游击队里一个出色的班长,年纪有二十七八岁,高个子,长条脸,一双不太大的眼睛炯炯有神。他不时地纠正队员们瞄准的姿势,指手画脚地讲述着要领。

打麦场旁边的屋门口,几个炊事员架着行军锅在做饭。干树枝在灶膛里“劈劈叭叭”地响着,吐出红红的火舌和浓烟。

一群一群的大雁排着人字形的队伍,“嘎嘎”地叫着,从村子的上空飞过。

本剧本系马烽与西戎合著。

*001一个炊事员向蒋三喊道:“蒋三同志,给咱们打几只雁改善改善伙食吧!”其余的炊事员和队员们附和道:“同意!”“蒋班长,满足群众的要求!”“…………”蒋三说:“浪费子弹不行啊!”“用我的火枪。”游击队员甲把火枪递给蒋三。炊事员忙从灶膛里抽出一支燃着的树枝送过来。

游击队员乙故意想要蒋三露一手,忙说道:“蒋班长,打第一只,不要第二只,行不行?”蒋三微微笑了笑说“:试试看。”说着举枪瞄准。周围的人们都停了手中的营生,仰头观望。天空中一群大雁安静地飞行。随着轰鸣的枪声,领头的一只扇了两下翅膀,惨叫着一头栽了下来,其余的惊叫着飞散了。

人们不约而同地鼓起了掌,欢呼叫好。有几个队员和小孩子们,跑着跳着去捡落下来的雁。

离打麦场不远的高坡上,站着县游击队王政委和另一个年轻的干部。刚才发生的事情,他们都看到了。那个年轻的干部用赞叹的口气说:“真有两下子,简直是神枪手!”“是啊。”王政委随口说道,“冰冻三尺不是一日之寒,日本人没来之前,全家人就靠他的一支火枪过活哩!”“就是要派他去平川开辟工作吗?”王政委点了点头。

王政委的办公室,是一间门窗被敌人烧毁了的土窑洞,如今门窗是用树枝和布单挡着。窑洞里什么家具也没有,只有一个土炕和石头垒起002来的办公桌。王政委一边翻阅桌上的文件,一边和蒋三谈话。

王政委亲切地说:“蒋三同志,你去仁岩这块地区,考虑还有什么困难没有哇?这可是敌人的中心据点啊!”蒋三想了想,慢慢的,但有信心地说:“试试看吧!我是当地人,我认为这就是克服困难的顶有利的一个条件。”王政委微笑着说:“可是敌人也有这个条件!”蒋三奇异地望着王政委。

王政委收敛了笑容,说:“最近的情况和前些时候又有些不同。”一面从墙上的挂包里取出一张相片——原来是伪军中队长蒋二和吉田司令、密谍林二丑三人的合影。政委指着问:“左边这个瘦子是谁?”蒋三惊异地看着:“是我家老二,我离家时,他在阎锡山队伍上混事……”王政委接着说:“可是他现在又给敌人办事了,当了个伪军中队长,现在就住在仁岩!”蒋三又吃惊又气恨地说:“他到了仁岩?!没想到当汉奸了!”王政委道:“这个情况对我们来说,也好,也不好;如果他还有点良心,倒是可以争取争取;如果他是个死心塌地的汉奸,对你这次下平川去工作,可就又多了一层困难。”沉思了片刻问道,“你估计怎么样?”蒋三道:“我们虽说是弟兄,可是好多年没见面了,人心隔肚皮,很难说,试试看吧!”王政委道:“要尽量争取他,这对我们有好处。”蒋三应了一声,站起身来问:“我什么时候下山去?”王政委道:“敌人这几天正在太汾公路两旁挖护路沟,看情形是想切断我们山上和平川的联系,你最好今天就动身。”“好。”蒋三转身要走,王政委一面送他到门口,一面特别叮嘱道:“你这次是在敌人心脏里打天下,千万要加小心!”003二

空旷而阴沉的晋中平川,碉堡一个个森严地兀立着……太汾公路上,尘烟飞腾,提鞭端枪的日本兵、伪军,挥鞭催打着成群的老百姓,挖护路沟。

公路上停着一辆日本小汽车。这时,沿公路走来几个人:最前面是日军驻汾阳城的司令官——吉田;走在他右边的一个大胖子是仁岩据点的密谍组长——林二丑;走在左边的穿着伪军服装、瘦得好像只剩一副骨头架子的人,便是仁岩据点的伪军中队长——蒋二;最后是吉田司令的翻译官。四个人沿公路向北走来,一面走,一面视察两边做苦工的群众。

人群中,有一个名叫李茂才的青年,累得昏倒了,他父亲李有德和几个群众正在把他扶起来时,被走过来的蒋二和林二丑看见了。蒋二向林二丑努了下嘴,林二丑大步走了过去,扬起皮鞭,对着那群人一顿乱打,骂道:“都想偷懒,妈的!”这时,李有德老汉看见了蒋二,挣扎着上前求告道:“蒋队长,看着咱们是一村一社人,你高一高手吧!”蒋二一脚把李有德踢出去,骂道:“穷骨头,谁和你一村一社!?”这边李茂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勉强挑起了土担,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支持不住,又摔倒了下去。林二丑上前扬鞭又打,大家看着气愤不过,人群激怒地围了上去。一个长着两条浓眉的青年曹铁柱,提着??

头,骂着走向林二丑:“为什么这么不讲理?”林二丑惊叫着往后退:“快来人!给我把这家伙抓起来!”日本兵和伪军围了上来,逼住了曹铁柱……蒋二领着吉田继续巡视工程。吉田用日语讲了几句话,翻译忙向蒋二说道:“司令问什么时候能完工?”蒋二卑躬屈膝地说:“报告司令,再有三天全部可以完成。”004翻译向吉田咕噜了几句。

吉田满意地摸着小胡子,用生硬的中国话说道:“很好,很好!”蒋二指着护路沟向吉田讨好道:“司令,这个工程修完,八路军插翅也难飞进来!”蒋三穿着便衣,带着良民证,从一条山沟里走出来,站在沟口一棵大树下向前眺望。笔直的公路,横在前面,在南北公路和东西小道交叉口,敌人的哨岗在盘查过往行人。

蒋三把手枪抽出来,上了顶门子,横插在胸前,用衣襟遮好。这时正好有一辆拉白菜的大车,向公路那边走去,赶车的是一个叫陈万贵的中年农民,挥着鞭子,不住地吆喝牲口。车上躺着一个押车的伪军,懒洋洋地,昏昏欲睡的样子。

车子走了不远,蒋三便跟了上去……一会,车子过水渠了,蒋三忙跑过去帮着推车,顺手将枪塞在白菜堆里。车子继续前进……哨棚口,日伪军正在搜查过往行人……蒋三紧随大车,刚走到哨口,被两个伪军挡住,通身上下打开衣襟搜查……问道:“干什么的?”蒋三用手指了指菜车,又指指自己,好像说是一伙的。正在这时,一个满脸是血的人,被伪军押着,从公路南面走来。蒋三惊奇地望了一眼,认出了是曹铁柱。曹铁柱战前曾是蒋三打猎时的好伙伴。这时,蒋三怕对方认出自己,赶快偏过来,紧跟着大车去了。可是被押的曹铁柱,早已一眼认清了是蒋三,脸上微微露出惊喜的神色,斜眼偷望着蒋三远去的背影。伪军推了曹铁柱一枪柄,向前走去。

大车向仁岩据点前进。

005车上的伪军,两眼注视着后面。蒋三离大车有四五步,想跑上去取枪,又怕被这伪军发觉,焦急地跟在后面走。

走了一段,眼看车子要进仁岩堡门,天色也更晚了,蒋三着了急,看那伪军,好像专在监视他似的。忽然,伪军低下头来,擦火柴抽烟。他趁机三步并作两步,跳到菜车跟前,猛伸手,“嗖”的一声把枪从菜车里拉出来。伪军大惊,烟卷也吓落下地,失声大叫:“八路……”正欲拉枪射击,早被蒋三一枪打死,骨碌骨碌滚下车来。蒋三背起伪军的步枪,向吓得发愣的车夫打个手势说:“不要怕,我是八路军!”押着曹铁柱的两个伪军,听到枪声吃了一惊。一伪军用枪托推了曹铁柱一下说:“快走,快点!”蒋三从路旁一棵树后跳出来,双手拿着枪喊道:“不许动,把枪放下!”两个伪军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面如土色,乖乖地把枪放下了。

蒋三声色俱厉地喊道:“向后转,开步走!”两个伪军无可奈何地转身走了。

曹铁柱惊喜地喊道:“蒋三哥!”三

夜晚,满天星斗。

曹铁柱和蒋三蹑手蹑脚摸进了唐兴庄村里。

蒋三的家里。

昏暗的油灯下坐着一位善良、温存、约有六十多岁的老妇,这是蒋三的母亲。她正擦着昏花的眼睛补衣服。旁边坐着她十四岁的小儿子蒋五。

街上传来犬吠声。蒋母赶忙停下手里的活儿,蒋五向蒋母身边挪了006挪,二人屏住呼吸倾听。忽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蒋母放心地说:“大概是你四哥支差回来了吧?”蒋五跳下炕去,把门开开。蒋三走了进来。蒋五高兴地喊道:“妈,是三哥!”蒋母不相信地笑着说:“这孩子,又骗妈啦!”蒋三走到母亲身边,亲切地说:“妈,是我。”蒋母用颤抖着的手拨亮了油灯,又用手揉了揉眼睛,回身仔细地上下打量着蒋三。这突然降临的喜悦,使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她用手摸着蒋三晒黑了的脸,摸着蒋三身上穿破了的衣裳,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半晌,她抓住蒋三的手说道:“三儿,妈可把你盼回来了。”说着热泪不住地滚了下来。

蒋五靠在蒋三身边,天真地望着哥哥,见妈哭了,忙说:“妈,你整天想三哥,做梦都梦见三哥,如今三哥回来了,你怎么又哭啦?”蒋母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对蒋五说:“五儿,到外边去看着点!”蒋五说:“好吧!”恋恋不舍地离开蒋三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说,“三哥,你可别走,待会儿我有句很要紧的话和你说!”说完,跑出去了。

蒋三坐在炕沿上,两只湿润的眼睛望着蒋母,关心地说:“妈,你心口还是常常痛吗?”蒋母摇头,叹了口气。

蒋三扯开衣服上缝着的一角,取出一个揉皱了的纸包来说:“这是治心口痛的特效药,我向山上很有名的一位大夫要的。”说着小心翼翼地解开纸包,里边却什么也没有了,急得蒋三拍着脑袋说,“糟糕,在身上装了半年多,一定是被雨淋化了,这,唉!糟透了!”满脸懊丧。

蒋母说:“没了就算了,只要看见你,妈的病也就好了。”说着,忙去生火做饭。接着又说道,“你们离开一年多,咱这地方简直变得不成世道了。日本人整天要粮要款,欺侮得人不能活了。唉!如今你二哥……”007蒋三道:“我听说了。妈,他常回来不?”蒋母长叹一声,伤心地说:“有时也回来一下,唉!不是从前你那个二哥了,国民党队伍里当了十来年兵,人性大变了。如今仗上鬼子的势力,到处抖威风,什么坏事都能干出来,村里人背后骂死了……这也是妈的一块心病。”蒋三一边帮助母亲做饭,一边又问道:“今天是初四?”蒋母说:“初五。”“哦,再过三天是妈的生日。”蒋母亲切地望着儿子:“你还记得?”蒋三点点头,接着又问道:“妈,老二会不会回来?”蒋母说:“不回来我倒少生点气。”蒋三说“:妈,还是想法让他回来一下,我想找他谈谈,劝他少作点恶。”蒋母说:“要真能劝得他改邪归正,往人道上走,祖宗脸上也光彩!”这时,蒋母开开柜取出一双新鞋来,递给蒋三说:“玉梅常常来打问你,这是半年前就给你做下的。”停了一下,赞叹地说,“唉,是个多好的闺女啊!”蒋三拿着鞋,沉默片刻,会心地微笑着。

这时,蒋四回来了。进门看见了蒋三,惊异地说:“啊!三哥?!”当天晚上,在阴森森的龙王庙的正殿里,伪村长王立清正坐在太师椅上,立眉横眼地逼问着群众。

墙角里站着十几个妇女,有一个名叫孙振东年约三十左右的男人,也挤在妇女群中。妇女中有人在哭泣,有人愤怒地盯着王立清。村警王大成无可奈何地站在一边。

孙振东央求着说:“……再说,我老婆有病,这怎么能去呢?走!咱们回去!”说完,推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妇女想走,王立清喝道:“孙振东,你008敢!?这是皇军新下的命令,村村都要轮。”孙振东说:“要粮,要差,快把人逼死了,如今又要女人!这成了什么世道了!”人们气愤地吵嚷着。胆小的妇女哭成了一团。

王立清假意安慰大家说:“我要有办法,早替大家想了。这是皇军新下的命令,村村都要轮,这回轮到咱村里,总得有人去呀!不要怕,去就是洗洗衣裳,要干别的,皇军还特别有赏钱,日期满了就回来,都是些年轻人,这点子事还发愁吗?”魏玉梅是一个约二十二三岁、风度端庄、眉目清秀的妇女,气愤地上前一步说:“村长,为什么偏偏派我们这几个人?”王立清瞪了魏玉梅几眼,拉开抽屉,拿出一张纸条说:“你要问这吗?打开窗子说亮话,皇军要的就是你们这些人,我问你们,你们家里是不是有人当八路军?”魏玉梅理直气壮地说:“我家就我一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有谁当八路军?”王立清鼻子里冷笑了两声,说:“知道!为什么你这么大了不嫁?等谁?啊?哼哼!什么事能瞒得了我!告诉你,蒋三这一辈子也回不来!”妇女们哭着拥上去:“村长,村长,求你……”王大成也上去帮忙说:“村长,这事确实太……”王立清站起来,厌烦地摆着手:“废话少说!”蒋母家中,桌上的饭碗菜碟已经空了。蒋三、蒋四对火抽烟。蒋三站起身来察看屋里的摆设,忽然看到了挂在墙角里的兔子皮、野鸡翎等物件,若有所思。

蒋四担心地问道:“三哥,你还走不走?”蒋三说:“不走了。”忽又问道,“我的火枪呢?”009蒋母说:“四儿怕惹是非,早给你埋了。”蒋四说:“你想打猎?可日本人不准老百姓上山呀!”蒋三微笑着说:“那我就在平川里打。”蒋四哦了一声说:“原来你不走了是想在这儿闹事啊!”“怎么?你怕?”蒋四抱怨地说:“嘿,咱这家人可闹对了,你是八路军,老二是皇协军,看你们终究谁斗过谁。”蒋三说:“你呢?站在一旁瞧热闹?”蒋四很有主意地说:“我不管你们那一套,我种我的地,养活咱妈!”外面狗吠……蒋五和曹铁柱跑了进来。

蒋三披上衣裳说:“妈,我走啦!”蒋母着急地说:“三儿别走……”蒋四说:“妈,不行,还是让三哥走吧!”蒋四拿过一床被子给了蒋三。

曹铁柱向蒋三低声说:“我已找见孙振东和王大成了,有个要紧事和你商量。”蒋三点点头,一起向外走去。蒋五跟他们到门口,蒋三回过头来笑着问:“你刚才要和我说什么要紧话?”蒋五说:“你什么时候上山?我跟你一块走。”蒋三说:“好啊!”笑着轻轻在他头上拍了一下。

妇女们被关在村公所一间屋子里,有的唉声叹气,有的痛哭流涕,孙振东妻哭得像泪人儿似的。

玉梅劝道:“孙大嫂,别哭了,把眼哭瞎也不顶用。”另一妇女问玉梅:“那你说该怎办?”010玉梅说:“活到这年头了,有什么办法。到时候一命换他一命!”四

夜很深了,三星已正。野外一片树林里,蒋三、曹铁柱和一伙农民聚成一堆,正在紧张地商议一件事情。村警王大成着急地说道:“……村长说,明天一清早,据点里就派人来领妇女们。老三,你看这该怎么办?唉,你们商量吧,我得赶快回去。要不那家伙又要起疑心了。”王大成说完,匆匆忙忙走了。曹铁柱扫了众人一眼说道:“我看只有照刚才蒋三哥说的那样办,来硬的,给他个下马威!明天还有谁敢跟我们去干?”李茂才道:“我算一个。”李有德老汉急忙插嘴说:“茂才你不能去啊!”回头又向众人道,“要惹出是非来,咱们可都别想活了。”李茂才道:“这年头,扯了龙袍也是死,打死太子也是死。不干是不行了。”蒋三道:“是啊,咱们手里拿着枪,决不能眼看着敌人把妇女们抓走!李大伯,不要怕,撞下乱子都推到我身上,让敌人找我来算账吧!”孙振东道:“只要能把我老婆救出来,老三,你从水里过,我决不从桥上走,可就是没枪啊!”蒋三道:“把咱们过去打山的火枪都拿出来,把过去打野猪的劲头拿出来,敌人也不是生铁铸的!”五

清晨,文峪河滚滚的流水泛着金光……石桥附近的河堤后面,埋伏着蒋三、曹铁柱、孙振东、李茂才等几个人,端着枪,注视着前方。

011远处,几个伪军押着一群妇女向桥上走来。人群越走越近,看清了只有三四个伪军,最前边一个是领头的,最末有两个押后的,中间还有一个推着自行车的便衣,夹在妇女群里。伪军们不断地咒骂,妇女们嚎哭着蹒跚前进。

孙振东忽然看见那个推自行车的便衣踢了他老婆一脚,惊叫道:“哎呀,狗日的踢我老婆啦……”“别嚷嚷。”蒋三制止了他,回头又小声问曹铁柱道,“那家伙是个什么人?”“仁岩据点的密谍组长,你老二手下的大将。”这时伪军押着妇女已经走上了石桥,蒋三开了一枪,领头的伪军应声倒下了。曹铁柱等人连着又朝天开了几枪,人群惊叫起来。押后的两个伪军刚刚走到桥上,被这突然的袭击吓慌了,扭身跑下石桥,顺河堤跑了。

桥上的人群大乱,林二丑挤在妇女们中间,前不能进,后不能退,慌忙把自行车往旁边一扔,伸手向腰里拔枪。蒋三猛抢上石桥扑过去,抓住了林二丑拔出来的手枪。曹铁柱跟在蒋三身后也冲上了桥头。林二丑见势不妙,一松手放开握着的枪,跳到河里顺水漂走了。

曹铁柱、李茂才等人,从桥上挤过去,忙去追赶那两个逃跑的伪军。

被吓昏了的妇女们这时还没有清醒过来,叫喊着拥下石桥到处乱跑。孙振东追上了他老婆,一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女人惊叫了一声,回头见是自己的丈夫,一屁股坐到地上哭起来了。孙振东拉起她来,着急地说:“好我的老奶奶哩,还不赶快往回跑!”蒋三站在桥上大声喊道:“不要怕,是自己人,赶快回村里去!”魏玉梅正跑着,忽然听出了是蒋三的声音,忙站住,回头探找,她一眼看到了蒋三,惊喜异常,不禁脱口叫道“:三哥!”兴奋地向蒋三跑去……012六

仁岩据点伪军中队长蒋二的家里。

蒋二坐在八仙桌旁的椅子上喝着茶。蒋二太太陪着他。屋子当中站着大便衣林二丑、伪村长王立清。王立清左手拿着帽子轻轻摆动着说:“蒋队长,听我老婆说是你家三先生回来了。”蒋二吃惊道:“什么?”放下茶碗,注意地听着。

王立清继续认真说:“我看昨天那事准是你家三先生干的,别人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蒋队长,你知道咱们村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好百姓。要是你三先生领头闹起来,可不得了哇?”蒋二道:“喔?真是老三回来啦!”回头向林二丑问道,“昨天夺你的手枪的那个人,什么样子?”林二丑道:“中等个子,瘦长脸,黑黑的,眼睛不大,很有神。”“可能是。”蒋二思索着。

王立清说:“没错,一定是。我看趁火还没着起来,得赶快想法扑灭,要不然……”蒋二太太提醒道:“听说老三从小打山,练得一手好枪法,你这当哥哥的为什么不想法开导开导他,拉拢他在皇军跟前讨个差使当当,那还不是你的好帮手?”二丑表示赞同地说:“嗳,二太太说得对,能把他哄过来,还能探听探听山里的消息。”蒋二想了想问道:“今天初几?”二丑赶忙说:“初七。”蒋二说:“正好。王立清,明天我回村去,听我老四说,明天是我妈的生日,给我准备些好酒菜。”王立清说:“是!是!”013七

蒋母的家中。

饭桌周围坐着蒋四、蒋五、蒋二和他的穿戴妖艳的太太。

蒋二太太试探地对蒋四说:“他四叔,听说你三哥回来了,怎么也不来给妈做生日?”没等蒋四开口,蒋二便鄙薄地接着说道“:八路军嘛,还要父母干吗?”蒋四严肃地说:“二哥,咱们吃是吃,喝是喝,别说什么皇协军、八路军那些事。再说我三哥……”蒋五抢着说道:“根本就没有回来!”蒋二冷笑着:“哼!装得倒怪像,你三哥回来能瞒得了我?”这时,蒋母端着一盘糕走进来接着问道:“怎么,你要找三儿?”蒋二说:“妈,我没别的意思,想找老三谈谈,让他跟我走!我替他找个好差使。”蒋二太太也帮着说:“妈,你老人家也劝劝他三叔,他二哥还能错待了他。”蒋五气恼地说:“我三哥决不当汉奸!”蒋二把筷子往桌上一摔,站起身来,骂道:“你混账!”正在这时,突然有人把门推开了,有一个人不慌不忙地走了进来。

蒋五蒋四齐声惊叫道:“三哥!”蒋二太太面带惊色,忙推了蒋二一把,装着笑脸道:“他三叔你回来了?”全家人都放下碗筷,非常紧张地望着蒋三。

蒋三仍旧不慌不忙地走了过来,坐在桌旁的凳子上。

蒋二站了起来,有些惊慌,但故作镇静地问道:“老三,给妈做生日来了?还是有别的任务?”014蒋三很镇静地说:“你都说对了。”蒋二接着说道:“打日本!是吧?来了多少人?”蒋三说:“这事用不着你管。”说着手伸到衣服口袋里摸什么。

蒋二慌忙伸手掏枪,看到蒋三掏出来的是一只小烟袋,这才放心地忙又把枪偷偷装了回去,随手取出一盒纸烟来,自己抽了一支,把烟盒递给蒋三说:“没有抽过吧?三炮台。”蒋三轻蔑地瞟了一眼,点着小烟袋,悠然地抽着。

蒋二也点燃了烟说:“嗬,吃苦耐劳,像个八路军。”蒋母担心地说:“一见面就这样,像个亲兄弟?”蒋二太太忙用话岔开:“他三叔还没有吃饭吧?先喝杯酒吧。”边说边张罗斟酒。

蒋三举起了满满的酒杯说:“今天是妈的生日,咱们也好多年没见面了,来,喝一杯。”“好哇!”蒋二也举起酒杯。

蒋三说:“祝妈长寿!”二人举杯一饮而尽。

蒋三坐下来说:“二哥,听说如今你在仁岩当中队长,你觉得这差使怎么样?”蒋二听出来是什么意思,便说:“老三,别绕弯,有话直说。”蒋三说:“好,二哥,咱们是亲兄弟,我不能不向你直说:你这条路走错了。说到九九归一,中国人总是中国人,胳膊肘不能向外弯啊!再说,日本人迟早要被打出去的,你跟着他们不会有好结果。我劝你还是早点找条后路吧!”蒋二不屑理睬地说:“要我跟你上山吃黑豆?!你二哥没那份福气。”马上他用着教训人的口气说,“老三,你们天天叫喊打日本,日本人飞机大炮,一下子就占了半个中国,凭你们几支破枪,就能把日本打出去?不015那么容易!”蒋三说:“容易是不容易,不过终究日本人还是要被打出去的。如今抗日的力量一天比一天强大,到处是八路军、游击队。老百姓要抗日,这比什么也厉害。别看日本人现在抖威风,抖不了几天!二哥,我知道你在这里做了许多不好的事……”蒋母抢着说道:“很不好!老二,你爹活了一辈子,在村里没得罪过一个人,可你,自从当了个中队长,差点把全村人打遍了,要粮要款不要说,还要人家的女人!”蒋二仰头望着自己喷出来的烟圈,脸上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气。

蒋三说:“老四,你觉得怎么样?”蒋四怨愤地说:“不像话,太不像话了!”蒋三说:“二哥,过去不管你做过多少坏事,只要你回心转意,立功赎罪,现在也还来得及。”蒋二用着夸耀的神气说:“要我投降八路军?没那回事。老三,别信八路军那套宣传。日本要真能打走,老蒋老阎还和日本拉关系?难道他们不比你看得清楚?你二哥现在不敢说发了财,汾阳城三家大烟馆里有股资,两家客栈里有本钱。我扔开这些跟你去受洋罪?笑话。你当八路军图什么?你给家里赚回什么来了!”蒋母反驳道:“你当兵走了十来年,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怎么过活?

就凭三儿一杆火枪养活全家。可你如今……”蒋二说:“我如今也没错待你呀。钱,给你们捎来过,东西,给你们送来过,可你老人家不要,都给我退回去了,我当儿的有什么办法!”蒋母生气地说:“人不管穷富,活得要有志气。不是走好路来的钱,我花了怕众人骂死哩!”蒋二也生了气:“哼!我看你们都是中了八路军的毒了,这也不好,那也不好,你们想怎样?”016蒋二太太瞅了蒋二一眼说:“别说这些了。弟兄们好容易见面了,和和气气多好。他三叔,人活在世上图什么?何必东奔西跑受那些罪。年岁不小了,该成个家啦,只要你愿意,汾阳城里有的是漂亮姑娘。”蒋二也接上说:“跟我走,老三,你二哥不会害你。只要我在吉田司令跟前说句话,还少得了你的一官半职?!”蒋三站了起来气愤地说:“你别做梦,我以为你还有点人心,想替你找条后路,想不到你的心完全黑了!明白告诉你,你的好梦做不长!”蒋二不服气地伸手捏住手枪柄,说:“怎么?言下之意,还要在这里捣乱?别忘了我是吃什么饭长大的!你好大的胆子,敢在公路上打死我的人,你简直尿到我头上来了,没有立时抓住你,也是为了点兄弟情分。”蒋三说:“谢谢你吧,我既敢回来也不是你几句大话能吓住的,我只劝你认清前途,当汉奸只有一个可耻的下场。”蒋二说:“打开窗户说亮话吧,老三,今天我回来,就是为了你。你愿意,跟我走;不愿意,也得跟我走。”说着掏出了手枪。

蒋三微微笑了笑:“怎么?想动武?走,到外边去,别吓着妈。”蒋五急忙跑到灶台前,拿起根火柱来。蒋四也着急地叫道:“这是做什么?你想要谁的好看?”蒋母怕蒋二真的开枪,忙扑到两人中间大声喊道:“把枪放下,这是给我做生日来了?是叫我死得快些?”蒋二太太也假意劝着丈夫:“万禄,别这样,有话好说嘛。”蒋二说:“好,老三,看在妈的面上,今天饶了你,不过我要告诉你,要打日本远处去,这里是我的地盘,是我的天下,要在这里捣乱,将来可别怨我当哥哥的没有情分。”蒋三说道:“我也明白告诉你,我还是非在这地方打日本不行,我的枪子可也认不得人。”蒋二有些胆怯地说:“那咱们走着瞧吧!”一手按着手枪一手拉着太017太匆匆忙忙走了出去。一出大门迎面碰见王立清端着礼物送来。

王立清莫名其妙地问:“蒋队长,我给老太太拜寿来啦,你怎么?……”蒋二生气地给了他一耳光:“你混蛋,这时候才来。”一面卷起大褂扶太太上自行车,一面又继续说道,“老三就在村里,你想办法把他盯住。

还有那个曹铁柱!”说罢,带太太乘车走了。

王立清望着蒋二驰去的背影,思索了片刻,有些了然地自言自语:“喔,谈翻了脸啦!”八

春天,美丽的早晨。魏玉梅手提送饭篮子从村里出来,匆匆向树林后边的一间草房走去。远远传来两声枪响。玉梅在草房门口站住,吃惊地向后面张望着。

这时,蒋三从草房内奔出来,看见了玉梅,低低叫了一声:“玉梅。”玉梅说:“赶快走!鬼子天不亮就到冀村啦,说不定会来咱村搜查,你快往远处躲一躲吧!”蒋三说:“不慌。我去看看,敢来就收拾他!”玉梅一把抓住蒋三说:“你不能去!”蒋三满不在乎地说:“不怕,我到村边看看就回来。”玉梅担心地目送蒋三走去,直到梨树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才走到草房门口,向里细看。

房内,显然是很久没有住过人了,墙壁剥落了,土炕也坏了,墙角、房顶到处布满了蜘蛛网。柴草丢满了一地。地下有一摊将要熄灭的火堆,火旁边放着一个破水罐。玉梅进去,坐在蒋三睡觉的土炕上,凝神倾听着外面的动静,担心着蒋三的安全。玉梅无意间看到了蒋三的干粮袋,她顺手一拿,干粮撒了一地,她弯腰捡起来一看,原来是黑豆做的黑而硬018的饼。玉梅忍不住心酸,泪水满眼。

玉梅回身用手揭开蒋三的被子,里面露出乱草堆。她的手又摸到蒋三用包袱作成的枕头,把它翻过来,看见后面绑着一双旧鞋,再下面是两块硬砖头。她面对着蒋三的这些生活用具,一阵心酸,忍不住又掉下泪来。正在这时,蒋三高兴地跑进门来,说道:“便宜了他,没来,回据点去啦!”他,没有注意到对方的情绪,仍兴奋地说,“玉梅,我回来可就好啦!”玉梅不语。

蒋三又说:“看你瘦成这个样子!”玉梅仍不语,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感情。蒋三发现铺上开着口的干粮袋,又看了看玉梅。玉梅控制不住自己,突然大哭着扑向蒋三。蒋三若有所悟,安慰道,“玉梅,玉梅,眼前的苦算不了什么!要是谁都怕吃苦,那好日子可从哪里来呢?”玉梅松开蒋三,但一时收敛不住奔放的情感,仍抽泣着。蒋三有意改变气氛,说道:“你再哭,我就要生你的气啦!”蒋三一面拨火,一面说,“你从前不爱哭,今天怎么啦?你看火快着起来了。”玉梅停住了哭,也走向火旁,和蒋三坐在一起,说道:“你真的不走了吗?”说着扒开火堆上的余灰,并把自己送来的馍放在火上。

蒋三道:“不走啦!”玉梅道:“我说你还是走吧。鬼子说来就来,他们还能放过你?你还能老在这儿待下去?”“不怕!我回来就是为了打鬼子。”玉梅忽然说道:“你走了一年零二十四天啦,现在回来,也没有个家,就住在这样的地方!”蒋三道:“这样的地方不好吗?……你忘了鬼子没来以前,咱们下地回来,遇到一块了总愿意在这儿多待一会?”玉梅道:“没有忘。”她看见馍要糊啦,忙伸手拿,被烫了一下,叫道,019“啊哟,光顾说话啦!”“烫着手啦?”蒋三忙抓起玉梅的手看。

“没有。”玉梅也抓住对方的手。

蒋三看了看玉梅,问道:“玉梅,你常想咱们俩的事儿吗?”玉梅说了声:“我……”嘴动了一下,说不出口,含羞地略低下头,又抬头看了看蒋三小声说,“我不知道。”玉梅把头轻轻地偎向蒋三,蒋三抱着她,紧靠着自己。

九夜晚。

唐兴庄街上闪过两个黑影——蒋三和曹铁柱。他俩跑到王立清家门口站住了。

蒋三小声地说:“你把住大门,我进去!”说着爬上了墙头。

屋里。煤油灯下,王立清正在全神贯注地数钱,王妻在一旁卖弄风骚,并说道:“你老是哄我,每次弄回钱来都不给我花!”王妻正偎在丈夫怀里撒娇,突然,蒋三踢开门进来了,举着手枪,不慌不忙,慢声慢调地说:“给我举起手来!”王妻一见是蒋三,惊叫:“哎呀!天哪!”蒋三说:“敢叫打死你!”王立清惊慌地说:“呵,是三哥吗?你这是……”蒋三打断他的话,说道:“听说你要抓我,有这回事吗?是不是不知道我住的地方?今天我来通知你,我就住在唐兴庄,人嘛,也来了很多,不过我劝你还是先把你自己的脑袋看牢。我告诉你,从今往后,你就少作些恶,把讹诈了的钱、首饰都退回去,懂吗?你要再欺诈群众,这玩意可就对你要不客气啦,记住没有?”020王立清急忙点头说:“是,是,一定听命。兄弟干了这份差使,也是出于无奈,皇军……呵,日本人那头逼得紧呀。”蒋三严厉地说:“少胡说!你干了些什么,我们都清楚!”王立清装出一副可怜相,说:“上头的公事,总要应付应付!”蒋三说:“告诉你,从今往后,村里出了事就要你负责,记下没有?”王立清躬腰点头:“记下了,记下了!”听见帘子响动了一下,等他慢慢直起腰来看时,蒋三已经不在屋里了。王立清一个人沉思。

王妻惊慌地问:“这可怎办?这怎办?”王立清伸手在光脑门心上摸了摸,在地上兜了一个圈子,冷笑两声说:“骑驴看账本,咱们走着瞧!我没收拾你,你倒先下了手。哼!你能跳出我的手心,算你姓蒋的能耐大!”把桌子一拍,煤油灯罩“咣啷”一声落在桌上,摔得粉碎,油灯灭了。

十初夏。

一间宽大的屋子里。

蒋三和二十多个男女群众,正在紧张地开会。

一个白胡子老头,恳切地说:“……敌人要粮,我们给了,敌人要差,我们去了;老三呀,看起来我们都像顺民,可是心,心可没有顺了他。你知道,我们天天盼你们,夜夜盼你们……”孙振东接着说道:“那时候,鬼子整天到处吹牛:‘八路的,通统地消灭光了。’我常和我老婆说,这是鬼话,八路军还能消灭光!?那除非把老百姓都杀绝!”蒋三说:“说得对,要没有老百姓,也就没有八路军。”李有德担心地说:“老三,说良心话,你回来,做了件好事:把妇女们救下了。可也闯了个祸:打死了伪军。如今事情已闹大了,你可不能走021啊!千万不能走啊!要干就干到底!”蒋三笑笑:“李大伯放心吧。”野外。

蒋五提着镰刀,在水渠边割草,不时向北瞭望。忽然,发现大路的北头,尘土飞扬,过来一队敌人,蒋五忙转身往村中跑。跑到一家大门口,看见坐在门口做鞋的魏玉梅,着急地说:“快!来啦!”“来啦?”玉梅反问了一句,转身跑进院里。

屋里。

蒋三手里握着小烟袋继续讲道:“……不怕,只要我们斗争,就能活下去,今年的麦子,不能让敌人轻易拿走……”玉梅跑进去着急地说:“快!敌人来啦!”蒋三向众人道:“不要慌!”村子的东口,王立清领着林二丑和日军、伪军,沿门搜查过来,杀气腾腾地拥进院内。

王立清和林二丑走到窗下,听得屋里有骰子投在碗里发出的清脆的声音,并有吆喝声。推开门,看见群众聚赌。

王立清喊道:“都出来!”群众一个个站到院里,伪军、日军进房搜索。

林二丑问:“看见蒋三没有?”“蒋三?他在哪里?”群众中,有人装作莫名其妙的神气相互询问。

林二丑和王立清互相传递着眼色。

王立清说:“又跑啦!”林二丑说:“他今天跑不了,村子早包围了,到村里搜!”022枪声大作。

蒋三翻过一道院墙,又翻过一道院墙……蒋三翻墙跳到街上,伪军搜索过来,蒋三看见脸前有个磨房,一闪钻了进去。

一个伪军,端枪走进磨房搜索。蒋三藏在磨盘后,趁伪军背向自己,急忙站起来用手枪顶着他的背,低声道:“敢叫,一枪打死你!”这时,外面有人问道:“里面有人没有?”蒋三低声对伪军道:“快回答,没有。”伪军吓得昏头转向地说:“没……没有人!”蒋三把这个伪军捆住了,投在屋角内。

伪军们搜了过去。蒋三知道这里不能久藏,随后跟出来,跑入一条小巷。迎面,王立清带的日军又搜索过来,蒋三眼看走投无路,飞快窜进了村公所院里。

村警王大成在院里站着,看见是蒋三,惊讶地叫道:“哎呀老天,怎么你还在这里?这,这,往哪儿藏啊!”蒋三向戏台上努了努嘴,急忙跳上戏台,王大成也上了戏台,蒋三攀住明柱,蹬在王大成的肩膀上,钻进了天花板,伸手捉住了两只鸽子,捏在手里。

村公所院里,伪军们到处搜索,不见蒋三。日军小队长申斥蒋二,蒋二大发脾气申斥村长道:“人在哪里?”王立清也奇怪了,问王大成:“你看见蒋三进来没有?”王大成说:“不要看错了吧?蒋三就是有铁胆,他也不会凑这个时候往村公所里跑呀!”蒋二指住村长,骂道:“你这个老狗,抓不住蒋三,小心你的脑袋!”王立清躬腰说道:“队长不要生气,他跑不了的,说不定钻到天花板023上去了,叫兄弟们上去搜一下!”蒋二举起手枪,“砰、砰”照天花板打了几枪,两只鸽子“卜卜卜”地从天花板里飞出来。

王大成肯定地说:“没人,有人鸽子还敢在?”王立清诧异地说:“这就怪了。反正他今天跑不了,再到村里搜!”十一夜晚。在一间用被子蒙住窗户的家里。一盏昏暗的油灯,照亮了围桌坐着的蒋三、李茂才、孙振东、魏玉梅等十几个人的面孔。

蒋三说:“上头批准了我们镇压王立清!”李茂才说:“杀了这家伙谁来当村长?”蒋三说:“这好办!”蒋五跑进来说:“捆来啦!”曹铁柱和两个农民,架着王立清进来。

蒋三把一张写好的布告铺在桌上,指着浑身打抖的王立清问道:“贾成仁和侯秃子老婆是你害死的不是?”王立清说:“是,不过……”蒋三打断他,又问道:“敌人几次包围村子,是你报告的不是?”王立清说:“是,不过……”蒋三又打断他,问道:“拆老百姓的房子给敌人修碉堡,是你干的不是?”王立清说:“是,不过……请听我给大伙说几句……”蒋三打断他说:“好啦,划押吧!”王立清问:“是不是划了就放我?”曹铁柱说:“你划了再说!”王立清在一张纸上画了一个十字。

024蒋三严厉地把手一挥,说:“拉出去吧!”王立清浑身发抖,高叫:“乡亲们,你们送我到哪里去?”曹铁柱说:“送你回老家!”王立清挣扎着跪下,叩头求饶:“叔叔伯伯们,饶了我这条命吧,我再也不敢给敌人办事啦!宽大了我吧!”蒋三咬牙切齿地说:“宽大你?你的条件超过了。汉奸卖国贼,我们不杀你的头,我们这伙人的头就危险,推出去!”王立清大声嚎叫。

蒋三说:“把嘴给塞住!”曹铁柱、孙振东上前推着王立清出去。蒋三提起红笔,在布告后面划了一道。

十二仁岩据点内,蒋二的办公室里。

林二丑拿着一张从墙上扯下来的布告在念。

王立清的老婆装得满脸愁容,坐在一旁。屋内一角站着五个伪军,其中有张全明、秦红胜,显然他们是被叫进来,在等待队长的命令。

蒋二坐在林二丑对面,实际上他很注意听布告上写的什么,但假装不耐烦地大声喊道:“行了,行了,还往下念?”王妻插言:“队长,这回我可靠你啦!你可得替我报仇呀!”蒋二不耐烦地说:“好啦,好啦。”说着站起来,怒悻悻地乱踱着。忽然,转身对二丑说,“这下唐兴庄的村长谁来当?”林二丑说:“村公所的人都吓得跑光了,我派弟兄们到处找,好容易才找回个王大成来。”停了一下又说道,“王大成就是胆儿小,别的我看倒行!可他自己还不肯干呢!”蒋二说:“那还由得了他!?”025林二丑说:“我就派人把他找来,队长亲自给训训话,可有一点:你别吓着了他。”蒋二想了想,“嗯”了一声。随即到五个伪军面前命令道:“你们到各村去想法给我把蒋三抓来,能抓活的抓活的,抓不住活的尽管往死打,别怕!”秦红胜、张全明二人与另外伪军齐声应道:“是!”蒋二又吩咐道,“还有,到各村去明查、暗访,把蒋三手下有些什么人都给我查清楚,听到了没有?”“是,听见了。”伪军退出。

十三王大成坐在唐兴庄村公所办公室内翻阅一个本子,封皮上写着“汾阳仁岩皇协军第三大队第五中队花名册”。旁边围着陈万贵、花枝村村长陈志中,另外还有其他三个村的村长。

忽然,外面有人叫道:“村长,村长的有?”王大成急忙挥手让大家退到里屋,把花名册也藏了起来。

这时,外面的喊声已到门口,王大成听出来是日本人的声音,急忙答应着:“在,在。”上前开门。

一个日本人大摇大摆进来。王大成低头说“:我叫王大成。”忽然抬头一看,后面跟来的一人却是蒋三,再看前面那个日本兵,原来是孙振东。

王大成放心地说:“啊呀,是你们呀!我这新官上任还吃得住这么吓唬呀?!来来,坐下……”随即又问,“你们刚从哪里活动回来?”蒋三说:“城南、城北,长着两条腿,哪里不能去?”孙振东指指身上穿戴:“看,这都是得的胜利品。”王大成说:“你叫我通知来开会的那几个村的村长都在这儿等你呢。”说时,拿出花名册,“你要的这份东西也弄到了,你看。”026蒋三接过来一边翻阅花名册,一边问道:“怎么弄来的?”王大成说:“可费了事啦,转了七八个弯,我找九支社李村长,他又托了陈万贵,陈万贵又求了个亲戚。”蒋三奇怪地问:“陈万贵?谁?”王大成说:“你认识这个人,他也来啦!”说着进屋领陈万贵与几个村长走出来。

陈万贯一见两个日军装扮的人,呆住了,向后退了几步。

蒋三笑着说:“喔!是你呀?”说着迎了上去。

陈万贵也认出了是蒋三,惊喜地说:“你,你,你就是那天跟我的菜车过来的?”蒋三点点头说:“对呀!对呀!”陈万贵说:“据点里天天来人抓我,我找了你好几次啦,你给我想个法吧!”蒋三说:“反正你也不能在村里住了,跟着我们干吧!”陈万贵说:“干,我倒愿意,可是我不会打枪,行吗?”蒋三说:“抗日也不是光打枪。你看,你弄来的这一份东西就很有用,再说慢慢你也就会打枪了。”陈万贵说:“那就好。”蒋三和各村长打招呼说:“来来,坐下谈。今晚咱们商量一下送公粮的事,等一会,王政委也要来。”陈志中说:“老三,你要小心点呀,近来鬼子天天到各村打听你,可别碰上。”蒋三满不在乎地笑着说“:好呀,他们要找我,我还正想要找他们呢!”十四夜晚。魏玉梅家里。蒋三刚吃过饭,玉梅边收拾碗筷,边说:“这么027多日子不回来,我还担心你出了什么事哩。据点里天天来人催粮,村里人就等你回来想办法。”蒋三说:“刚才和王政委开过会,都具体布置了,我们明天就分头出去工作。咱唐兴庄由大成负责,你也要帮他的忙做点工作啊!”“这不用你操心,我不是从前那么不懂事了。”玉梅亲切地望着蒋三,停了一下又说,“要不走,睡下歇歇吧。”蒋三说:“我不瞌睡,看看书吧。”玉梅见蒋三从挂包里取出一本书来,她不高兴地说:“今天在我家里,就得听我的话。你不能看书,给我睡下。整天在外面滚草房,钻水洞的跑,好容易回来还不安安静静歇一夜,还要看书,哪来的那些心劲!”蒋三说:“不要看工作苦,心劲可大啦!只要把日本打出去就有办法。王政委说:‘到了新社会,咱们受苦人要掌权。’你说没有文化行吗?”玉梅嗔怨地扁了扁嘴说:“说了一遍又一遍,我听都听腻了,谁知道那是哪一辈子的事呢。”“别急,慢慢来,你看现在的情形,就和春起大不一样啦,群众都敢抗日了!”玉梅担心地说:“可是这阵抓你比春天更厉害了,伪军天天来,我一个人天天这么想:要有一天突然有人给我说你叫人家抓走了,我可怎么办?我……”蒋三笑着说:“看,你这不是说梦话?你怎么往坏处想。要能碰上他们,正好给他们讲讲宽大政策。”玉梅说:“世上没你不想干的事,你怎不想法把老二抓住呢?”蒋三说:“慢慢来,总有那么一天的!”玉梅说:“你还是小心些吧,不要那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你一出去活动,我的心都悬到半空里了。来,把衫子脱下来,叫我给你补一补。”蒋三脱下衫子,玉梅便把他推倒在枕头上。蒋三躺着,幸福地望着028玉梅清秀健康的脸,微笑着。

夏夜,月亮在云端里,忽而露出脸来,忽而又钻了进去。

十五被杨树环抱着的村庄,透过浓绿的枝叶,可以望见村口粉白墙上写着三个红字“成子村”。街上,蒋三正在一棵树下和一堆人说话。

远远的,伪军张全明、秦红胜吼三喝四地走过来。人堆里有些骚动不安。陈万贵小声说:“老三,刚才我和你说的,就是这两个。”曹铁柱走到蒋三身边,碰了一下蒋三的脚,小声说:“三哥,我看收拾了狗日的们吧,又能弄两条枪。”“先别忙!”蒋三站起来,对孙振东说,“你去办一办。”说着,不慌不忙地把头上的毛巾拉了拉,躲在一旁。

伪军张全明、秦红胜,张牙舞爪地走到了大树下面。有些人慢慢溜走了。

秦红胜喊着:“别走,别走,我问你们,蒋三的人来过你们这村没有?”孙振东慢慢地说:“你们要干什么?”“你是什么人?”张全明惶惑地问。

“你们要找什么人?”秦红胜说:“找蒋三。”孙振东冷笑了一声,“嗖”地从腰里抽出枪来,诙谐地说:“我看咱们先认识认识,交个朋友再办事吧。我就叫蒋三!”两个伪军吓得手脚无措,秦红胜想跑,曹铁柱大喝一声:“站住,跑,打死你!”张全明咕咚往地上一跪,秦红胜弯了弯腿,但没有跪下去。张全明求告道:“饶了我们吧。我们是催粮的,并不是要抓你。”这时,曹铁柱已卸了他们的枪。蒋三慢慢走过来,在一旁看着,态度029异常镇静。

孙振东问:“你叫什么?”“张全明。”孙振东从身上掏出个小日记本,看着说:“你就是冀村张老四的二儿是不是?”“是。是。”“不要忘了你爹受了一辈子苦,一辈子没做过坏事。”回头又问秦红胜道,“你叫什么名字?”“秦红胜。”孙振东看了一下本子道:“你是河北人?”“是。”秦红胜一边答应,一边鬼眉溜眼地四下窥探着。

孙振东说:“你们的情形,我这里都有一本账,你们干了什么,我都清楚,如果胡作非为,敲诈百姓,小心你们的后路!”秦红胜和张全明齐声应道:“记下了,记下了!”正说着秦红胜突然拔腿跑了。

曹铁柱上来喝道:“站住!”正举枪要打,被蒋三叫住了说:“叫他去吧,以后能抓住他!”随即走向张全明,严肃地说,“今天宽大了你们,做个朋友,回去以后,告诉你们的弟兄,以后出来要规规矩矩,如果胡作非为,这东西可不饶你们,咱们有言在先!”张全明忙点头哈腰地说:“记下了!”孙振东说:“去吧!”张全明欲走,被蒋三又叫住了。蒋三从曹铁柱手中拿过来一条枪,退了子弹,交给张全明,说:“拿去吧,回去好交差!”张全明千恩万谢地走了,曹铁柱不高兴地走过来说:“三哥,你这是什么意思,王政委指示叫咱们多搞几条枪,今天搞到手的东西为啥又给了他们?”蒋三说:“铁柱,你不明白,搞枪自然重要,可是要是能搞过来几个030人,是不是比几条枪还重要呢?”十六麦收后的一个上午。太阳毒晒着,热得好似在蒸笼里。

花枝村村公所院里。村长陈志中,正在院里的葡萄架棚下,给密谍林二丑和六七个乘凉的伪军边倒茶边说:“叫你们诸位辛苦了,粮,先集中了一部分,留下的还得上头多帮忙,听说八路军也有人来这村开过会了。”“什么人来过?知道吗?”林二丑吃惊地问。

陈志中假装不知道,说:“听说好像是那个姓蒋的。”“蒋三?”有个伪军惊慌得低低叫了一声,脸色也有些变了。

陈志中说:“听说这人可厉害了。”林二丑故作镇静地说:“他又不长三头六臂,怕什么!”蒋三带着曹铁柱、孙振东、蒋五,一色伪军打扮,骑着三辆车子,到了村公所门口。三人同时跳下车子来,蒋五也从蒋三的车尾上跳下来。

他们正推着车子进门,忽然看见院里屏风前,靠着六七辆车子。

蒋五吃惊地小声说:“三哥,有敌人!”孙振东吃惊地望一眼曹铁柱,说:“坏了!刚开张就碰上个大肚汉!”蒋三迟疑了一下,这时已被里面的一个伪军发现,退出去已经来不及了。但是那伪军离门还远,没法看清门外来了多少人。于是,蒋三脑子一转,很快向曹铁柱们摆了下手,低声说:“你们留在门口!”然后带着蒋五,硬着头皮,大模大样地走进去,边走边故意亮着嗓门嚷叫,“村长,村长在不在?”拐了个弯,蒋三一眼看见葡萄架凉棚下面喝着茶的林二丑,心里一紧,知道今天坏事了,手不自觉地捏住枪柄。这时,林二丑也一眼瞅住蒋三,把茶杯“砰”地扔在地上,“嗖”地抽出手枪来,握在手里。

031蒋三一点不慌不忙,回头向蒋五命令道:“出去,告诉同志们,把住大门!”蒋五飞跑出去。片刻,听见外面的喊声:“队长命令,把守住大门!”接着,传来“哗啦啦”的枪栓声、脚步声。

林二丑看着这情景,举起来的枪,慢慢地放了下来。村长陈志中上来拦住蒋三,又把伪军们的枪一支一支地压下,说道:“朋友们,把枪收起,听我说几句:大家都是中国人。人常说,交一个朋友开一条路,大家今天到兄弟这里,都是朋友,不能动武,万一有个差错,你们哪一家受了害,都是我这当主人的不好。今天看我的面子,把枪收起,有什么公事,坐下来谈。”双方都把枪放了下来,但仍相互警惕着。

陈志中笑着说:“我来给你们介绍,这一位是据点里的林先生!”蒋三轻蔑地点点头:“早就认下了!”“这一位是八路军上的蒋三先生。”林二丑脸色苍白,带着惧怕的眼神,望了蒋三一眼,说:“见过面!”陈志中笑道“:既是都认识,又是本乡本土,人不亲土亲,公事公办,私情也得有呀。二位今天能到兄弟这里真是机会难得,来,喝茶!喝茶!”蒋三坐下了,手依然不离枪柄,他不紧不慢地说:“听说你早就要抓我,今天可碰巧了,随便吧,你也看清楚了。今天走不了我,打量也跑不了你!你如果一定要抓我的话,那就试试看吧!”说着,掏出他的小烟袋来,悠闲地一袋又一袋地抽着……林二丑坐立不安,恶狠狠地盯着蒋三。伪军们呆呆地无声地站着,好像庙里的泥胎。院子里出现了短时间的可怕的沉静。

大门外面,只有曹铁柱、孙振东和蒋五三个人,端着枪,紧张地注视着里面。

蒋五着急地问:“铁柱哥,咱三哥怎出来呀?人家的人可是比咱们032多,你得快想法,要是叫人家出来看见咱们只有三个人,这可就坏了!”曹铁柱注视着里面说:“开枪打狗日的吧,一个换两个,吃不了亏!”孙振东说:“你倒说得干脆,我们死了不要紧,老三呢?”蒋五抱怨道:“我说今天不该来,你说装成伪军不怕,谁知道能碰上林二丑呢?他认得我三哥,装什么也不行了,怎么办?你怎不说话?过一阵再来一股敌人就更不好弄了!”孙振东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蒋五耳朵叮嘱了几句,说“:你快进去!”蒋五点了点头,跑进去了。

蒋五跑进大门,走到蒋三身边,敬了一个礼,说:“报告队长,外面同志们闹着要上房开火,陈排长请你快出去!”陈志中着急地说:“蒋队长,这不能呀,都是自己人,这可不能叫弟兄们吃了亏!”伪军都慌乱起来。蒋三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向伪军道:“弟兄们不要慌,坐着喝茶,叫我出去看看!”蒋三前边走着,陈志中随后跟出来。二人走至门口屏风前面,陈志中扯住蒋三,小声说:“老三,粮都准备好啦,就照你布置的那么办,老百姓都很高兴!”蒋三低声道:“好,就那么办,不能叫敌人拿走一颗粮!”然后又放大声喊道,“进去,你出来干什么?”说罢,飞快走出大门,向曹铁柱们一摆手,四个人都跨上车子,一溜黄尘顺大道驰向村外去了……陈志中和林二丑站在大门口,林二丑胆怯地四处瞭望着向陈志中道:“都走了吗?”“大概都走了。”“究竟来了多少人?”“说不清!说不清!”陈志中边说边摇头。

033十七蒋三扛着一小箱手榴弹,后面跟着蒋五,回到蒋母家中。蒋三把木箱放在地上,高兴地说:“妈,我要到山上去了!”“还回来不回来?”蒋母担心地问。

“三两天就回来。截了敌人一些粮,有一部分要往山上送去。”“依我说,你别回来了,就在山上吧,如今到处抓你,老二成了你的死对头,说不定哪一时碰上他!”“妈,你放心,他敢抓我,我们也敢收拾他,这阵我们的力量大了。”正说时,蒋四进来,看见放在地上的手榴弹箱子,皱了皱眉头,转身问道:“三哥,你上哪里去?那是弄回来的什么东西?”蒋三说:“是据点里搞出来的一箱手榴弹,我们要到山上去,把这箱手榴弹给我暂时埋起来吧!”蒋四不高兴了,发脾气,道:“快拿得远远的,别放到我这家里。你们打日本,可别连累了我们!”蒋母忙对蒋三说:“我说三儿,快走你的吧!四儿别说了,先把箱子埋起来!小心又来了人!”这时,魏玉梅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件夹衣裳,说:“天都快黑了,该走了吧?把这件衣裳穿上,山里凉。”说着给蒋三披在肩上。

仁岩据点里。蒋二满脸横肉,坐在办公室里,正在大声地申斥几个伪军。

这时,又跑进来两个伪军:“报告,八路军把成子村的粮也截了!”蒋二咆哮道:“饭桶!你们都是混蛋!”十八汾阳城日军司令部里。

034在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厅里。吉田司令在不安地踱来踱去,他忽而向墙上挂着的大地图看看,忽而又在办公桌前转转,他自言自语:“粮食的,通统的没有了!”回头向翻译官说了一句日本话。

翻译官问蒋二:“蒋三是你的什么人?”“我三兄弟。”翻译官又问:“为什么你不抓住他?嗯?”蒋二说:“报告司令官,从他一回来,我就动手捉拿他,我恨不得亲手一枪把他打死。可是那家伙……”翻译官冷笑了一声,打断他。说:“不要装模作样了,听说有一次在你家里,你把他放跑了?是不是?”“不是我放的,凭良心说……不是我……”吉田司令向翻译官使了个眼色。

翻译官继续说“:实打实说吧,老兄,你知道什么事也瞒不过吉田司令!”蒋二显出一副求饶的可怜相说:“那次是我母亲拦住不让抓,是她放走的。”吉田突然站起来说“:唔!把你母亲的抓起来。蒋三的向她要,明白?”蒋二焦愁地说:“明白,我回去就办。”“蒋三的打死,你的有赏,活的抓住,重重有赏,什么的没有,你的明白?”吉田说着比了个砍头的手势。

翻译官拍拍他的肩说“:老兄,对皇军忠实不忠实,就看你这一下啦!”十九夜晚。

仁岩据点蒋二的寝室里。

当空挂着油灯,桌上摆着碗筷,菜盘里冒着热气,显然是刚要吃饭。

蒋母坐在桌边,手里拿着碗筷,却一动不动,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035蒋二坐在蒋母的左边,嘴里叼着烟卷,狠狠吸了一口,眼睛斜视着蒋母,样子很激动地继续说道:“……我为他受了多少累先不说它,妈这么大年纪了,也跟着担惊受怕的,他要再闹下去,咱们全家都得跟他掉脑袋!”坐在蒋二身边的蒋太太,赶忙插嘴道:“是呀。”蒋二见蒋母仍呆呆地坐着,忙说:“妈,饭凉了,换点热的来。”蒋二太太起身要给蒋母添饭,蒋母摇摇头,放下碗筷,心情沉重地说:“不用了,我饱了。”蒋二说:“给妈倒茶。”蒋二太太殷勤地应了一声:“嗳!”忙去茶几上端茶壶过来。

蒋母拒绝了喝茶,两眼盯着蒋二问道:“你到底要说什么,就直说了吧。”蒋二苦笑着说:“妈,我不能眼看着自己的手足兄弟往死路上去,还得想办法叫他早点归顺皇军,妈,你也劝劝他吧!”蒋母厌恶地看了蒋二一眼说:“哼,叫我劝他,他还叫我劝劝你呢!”“妈!”蒋二大声地叫了一句,马上发现自己声音里,包藏的不满情绪太大了,赶忙把态度放温和说,“老三近来常回家吧?”蒋母说:“他不回来。”“妈,请你告诉我,他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蒋母说了一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到门口拿起自己的布包、拐棍,说,“我回家啦!”“妈!”蒋二厉声厉色地叫了一声,走在门口的蒋母,又返身回来。蒋二面带不悦,生气地说,“我明白告诉你,今天请你来,是奉皇军司令的命令,要你劝降三儿,你既不答应,可就要委屈你老人家啦!”蒋母不相信地问:“什么?你想把你妈怎么样?”蒋二没有回答,阴险地冷笑了两声:“哼……”036一间阴暗而潮湿的小房,散发着烂柴草的气息。听得见门外站哨的伪军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蒋母坐在小房角上的一块木板上,气愤得说不出话来。蒋二太太站在蒋母身边,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指着旁边放着的一包她带来的食物,说:“妈,吃点吧,生气也不能不吃饭呀,再说生什么气呢?昨天晚上,他二哥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妈走后他难过了半天,唉!全家都得跟着老三受累,他要是早点过来有多好哇!”蒋母不理她,气愤地扭转身子,凝视着前面。

蒋二太太接着说:“妈呀,你老人家也该想明白点……”蒋母不耐烦地打断她说:“我都明白了。二太太,你请吧!”蒋二太太讨了个无趣,狠狠瞪了蒋母两眼,返身走出。房门被锁上了。

蒋母气愤地望着二太太带来的馒头,拿起来,狠狠地打在门上。自己难受得抽泣起来。

二十魏玉梅家中。

蒋三坐在炕边,满眼热泪,低下头来……玉梅用同情的眼光望着蒋三,安慰着说:“别难受了,慢慢地想办法救妈出来,难受有什么用呢?”蒋三气恨地说:“只有先收拾了老二这坏种!”二十一清晨。仁岩据点。蒋二太太坐在镜前梳妆,蒋二从床上刚起来,打着呵欠,边穿衣服边对站在门口的蒋四说:“把妈扣起来,完全是受了你三哥的连累,以前咱们太太平平过日子,自你那该死的三哥回来,简直把天下搅乱了。”037“我三哥的账为什么往妈头上记?”蒋四生气地质问,“这不是抓不住南瓜搂蔓子!你也不想一想,是谁把你养大的?”蒋二跳下床来,说:“这叫什么话!扣起妈完全是皇军的意思,只要她把老三交出来,什么事也没有。”“我不管这些,把妈放出来!”蒋四恼怒地蹲在门口。

这时,蒋二太太把头梳好,走到蒋四身边说:“这还不容易!他四叔,有本事回去把老三收拾了,你要……”蒋四猛地站起来,咬着牙说道:“你讲什么!?我没那样狼心狗肺!”蒋二晓得老四脾气直,赶忙解释说:“老四,你别误会你二嫂的意思。我是要你回去劝你三哥,让他来归顺皇军……”蒋四不听,手一摆说:“你们找他说去好了,我不管这些闲事。”蒋二说:“闲事?不把你三哥弄住,皇军就要砍妈的头,连我也得跟上倒霉!”蒋四说:“你们有枪有刀还抓不住他,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不管。”蒋二说:“我写封信,你只要想法子把这封信交给你三哥,妈的事就能了结。”二十二夜晚。月色明朗。

蒋三相随着游击队员甲,从唐兴庄街上走过。走到一家大门口,蒋三在门上轻轻拍了两下,随后又连着拍了三下。

门开了,他们闪了进去。只见曹铁柱、孙振东、王大成等几个人,正在那里商谈什么事情,见他进来,都忙着打招呼,让座。

王大成说“:我们正在研究办法咧,看怎么才能设法把老太太救出来。”“这以后再说吧,我估计他们还不会马上把我妈怎样。咱们先来商量一件要紧事。”蒋三说着,用两手招呼大家集中些。人们都围坐到他的038身边,他继续小声说,“同志们,是这样的,后天,有一批延安的干部,要到晋东南去,必须路过这地方,想让咱们帮个忙,把仁岩汽车路上那个岗楼想法子控制住……”曹铁柱兴奋得跳起来,说:“这还不好办!?里边只住着一小队伪军,三把两下就把他们收拾了。”“要打的话,部队自己也能打——我们有一个营掩护哩。就怕一打枪,把整个平川各据点的敌人都惊动了。”游击队员甲不慌不忙地说明了情况。

李茂才说“:咱们想法偷偷摸进去,不放一枪,想法把他们都活捉了。”孙振东摇头说:“讲得倒容易,有什么好办法?”正谈着,蒋五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封信,说:“三哥,我四哥回来了,老二让他给你带来封信。”蒋三接过信来,拆开看,忽然冷笑了两声,随又露出满脸怒色,突然把信揉成一团。

众人看着这情景,莫名其妙,惊问:“三哥,什么事?”蒋三低着头,手撑着腮,沉思不语。房子里静了片刻。蒋三突然把信往口袋里一装,说:“刚才说的那任务交给我吧!”又吩咐曹铁柱,“想法找张全明出来一下。”众人相互传递着惊异的眼神。

二十三傍晚。

当夜幕开始降落的时候,蒋三肩背一条布褡裢,大模大样从仁岩的街道上走过来,向着驻扎伪军的关帝庙走去。

庙门口,张全明和伪军丙正在站岗。张全明忽然发现走过来的是蒋三,两人飞快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

蒋三问:“你们中队长在不在?”039“你是什么人?”伪军丙有点慌张地问。

“蒋三。你们队长写信要我来,告诉他我来了。”伪军丙吃惊地叫了一声,返身跑进去报告,一路大嚷:“蒋三投降来了!蒋三投降来了!”蒋三向四周看了看,低声对张全明说:“不要让别人进来!”张全明也低声说:“知道!”一会,伪军丙跑了出来,对蒋三说:“中队长请你进去!”蒋三跟着他走进了大院子。

两旁房檐下站满了持枪的伪军,都吃惊地望着他。蒋三神色很严肃,不慌不忙走进了里面的一座小院。伪军丙推开了中队长的门,只见房里有两个持枪的伪军;蒋二一手按着腰间的手枪,站在屋中央。蒋三看了一眼,满不在乎地走了进去。

蒋二盯住蒋三,看了有好几分钟,然后才冷笑了一下,不信任地说:“你是真来了还是假来了?”蒋三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手枪,搁在桌子上,扭身往椅子上一坐,说:“你看吧,信不信在你!”他故意低下头来,“唉!我当儿的不能让妈跟上我吃苦。”“那一支呢?双枪手。”蒋三唉了一声,又把另一支手枪掏出来,也放在桌上。

蒋二盯了蒋三一阵,忽然对两个伪军说:“出去,告诉弟兄们,解散!”两个伪军出去了。

蒋二走过桌边,把蒋三的两支手枪拿在手中,看了看,教训道:“你早该走这条路,害得我这几个月,跟上你没少吃苦头!”“这下你该领赏啦!”“这下你来了,至少总能睡个舒服觉啦!张德功,沏茶。”张德功进来倒茶。

040蒋二说:“去,请中村小队长和林组长来!”蒋三忙用手挡住,慢慢说:“我看先别忙,咱们弟兄们谈好了再敲锣打鼓也不迟!”蒋二怀疑地盯着蒋三:“你这是什么意思?”蒋三说:“为你着想,也免得别人争了这份功劳哇!”“你倒想得周到!”蒋二不信任地打量着蒋三退到一边。

张德功点起洋蜡,转身走了。蒋三掏出烟袋来正要抽烟,蒋二撕开一包纸烟说:“抽这吧!”蒋三摇摇头。

蒋二自己抽了一支,自言自语地说:“脾气倒怪!”绕着蒋三走了一圈,故意问,“看你这样子,好像是有任务来的吧?”蒋三说:“对,你猜对啦!我就是为了放妈出来,这就是任务!”蒋二呆了一下,见蒋三的神态很镇静,给蒋三倒了一杯茶,又问:“兄弟,你来这里,为什么一下就想通了?”“这很简单,我不能看着妈受罪,人总不会干没利的事。”蒋二坐在椅子上,放心地说:“对呀!对呀!我早就说过多少遍了,干八路军有什么出息,图名呢,还是图利?干来干去还不是两手空空。

来到这边,用不了几天就能当官发财。”蒋三叹口气,说:“我哪里能比得上你那偷天换日的本领,一天有三顿饱饭,我就高兴了。”“这容易,只要能多带点人过来,就是起家的本钱。你手下如今有多少人?能不能都带过来?”蒋二很有兴趣地询问。

蒋三摇摇头:“说不定。”蒋二的兴致来了,高兴地继续说:“三弟,能带十个八个人,至少也能弄个小队长。你知道,一个小队长,一月就拿三十多元饷;要再能干点,出两趟差,那就说不清了……”041蒋三听着,看看桌子上的钟,时针已指七点。

巍峨的吕梁山,苍茫的山林。落日的余辉收尽了,远远望去,雄伟的山峰,好似剪影似的,贴在西天边上。

八路军一个营长,看了看手表,见时针正指七点。游击队员甲在旁边说:“该动身了。”营长命令着:“出发!”隐蔽在树林里、庄稼地里的干部、战士,都钻了出来,整队向山下走去。

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