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后记

书名:
马克思的社会学
作者:
亨利·列斐伏尔
本章字数:
2424
更新时间:
2023-12-19 12:43:01

亨利·列斐伏尔(Henri Lefèbvre)是20世纪法国著名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家、社会学家和公共知识分子,日常生活批判和社会空间理论的开创者。像许多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家一样,列斐伏尔一生的政治活动与理论活动相互交织,个人经历与20世纪西方社会政治局势一道跌宕起伏,他不仅曾是法国共产党的理论家、反法西斯主义的活动家,还被公认为1968年法国学生运动的“教父”。与列斐伏尔的91岁的传奇生涯相应的是其异常高产的理论著述。他毕生完成著作六十余部,论文三百余篇,其中以《日常生活批判》和《空间的生产》为代表作。

在列斐伏尔如此丰富的著述中,这本《马克思的社会学》可以说是一本不起眼的小书,篇幅短小,且主要是对马克思著作和诸多基本概念的解读,因此不像《日常生活批判》这样的皇皇巨著,正面、系统地呈现列斐伏尔独特的理论贡献。在国内外列斐伏尔研究的二手文献中,这本书也很少被正面涉及。但就马克思研究而言,此书却具有特别的意义。可以说它呈现出了列斐伏尔解释马克思的独特的社会学进路,尽管这一理论进路本身在这里并没有得到系统的展开,但我们已经可以从中窥见一种区别于卢卡奇、阿多诺等社会批判理论的可能性空间。如果说列斐伏尔的日常生活批判乃是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在20世纪的一种创造性发展,那么从逻辑上说,对马克思的社会学解读就应该是这一工作的必不可少的环节。正如列斐伏尔在本书中所主张的那样,“对于理解当今世界来说,马克思的思想不仅是充分的,而且是必不可少的。在我们看来,尽管其基本观念在必要的地方不得不被其他观念详细地说明、完善和补充,但它是所有此类观点的出发点” 。在列斐伏尔看来,一个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家的工作就是从马克思的思想和方法出发来分析“现代”社会。

当然,列斐伏尔主张马克思思想为一种社会学,并不等于要将其与20世纪资产阶级社会学混为一谈,相反还要极力在二者之间划清界限。他说:“我们不能将马克思加工成一个社会学家。如果有人基于这本小书的标题坚持这样一个命题,那他要么是从未翻开它,要么是用心不良。我们提及这个可能性,是因为在这种讨论的背景中发生了更为糟糕的事情。马克思不是一个社会学家,但在他的思想中有一种社会学。”应该说,社会学作为一个专门的科学还是当代学科划分的产物,与历史学、经济学等一样被界定为对世界的某个特定层面或部分的研究。马克思的思想的确是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研究,但却不能被归结为这样一种作为特殊科学的社会学,正如我们不能将《资本论》简单地归结为经济学一样。在列斐伏尔看来,马克思的社会学与资产阶级社会学的区别首先在于,它是对资本主义社会的一个总体性、综合性的研究。只有“总体”这个源于黑格尔的观念能涵盖马克思思想的多重和复面的特征,能够克服当下科学研究中的碎片化趋势和实证主义倾向。在列斐伏尔看来,实证的社会学家都倾向于保守和改良,因为其不能把握当下社会的本质和运动结构,只能将有限的材料当作既定的事实来接受。所以,列斐伏尔阐释出马克思的社会学,不仅是对马克思思想的重构,亦是对流行社会学的超越。

与总体性相关的是马克思社会学的批判性。列斐伏尔是从马克思的实践概念以及人类实践与社会结构之间的互动机制获得这种批判性力量的。他说:“过程所产生的结构,内容所创造的形式,倾向于使它们(过程和内容)静止化。因此,对结构和形式的彻底批判,是内在于知识的,并不是将一个价值判断强加于社会学。”将社会批判的动力诉诸实践与社会的矛盾机制本身,就避免了各种社会学中的肤浅的价值判断,对社会本身的分析本身就包含着批判。就此而言,这种社会学与卢卡奇等人的黑格尔主义的社会理论是相似的。但值得注意的是,列斐伏尔所揭示的这种社会机制,并不是一种精神运动。相对于卢卡奇的物化与阶级意识的理论模型,列斐伏尔的社会内容与形式的模型更具有客观性,因为具体的社会存在被置于第一性的地位,而不需要去寻求一个形而上的精神概念的支持。与黑格尔主义保持距离,使得列斐伏尔避免了青年卢卡奇那种对革命实践乐观态度和阿多诺等人的悲观态度,让革命的动力从对具体的、客观的社会分析中释放出来。正是在这个层面上,列斐伏尔重构了马克思的意识形态、阶级和国家等概念。应该说,这些解释处处包含着真知灼见,尤其是其清醒地与形而上学保持距离,试图坚守在社会的层面以实现马克思思想最初的意图。然而正是由于其有意地远离形而上学,列斐伏尔却没有成功地为马克思的社会学阐明哲学的前提,例如在探讨实践的时候,列斐伏尔涉及了对实践主体以及现实个人的人类学描述,但对这些前提性的要素却没有深入追究。这在逻辑上就导致了列斐伏尔的总体性主张与哲学前提的模糊性之间的矛盾。按照黑格尔哲学的传统,总体必须由一个形而上学的概念来保证,而一旦离开这样的概念,列斐伏尔的总体性就成为一个含混的存在,被降低为多重性和复杂性。因此,在本书中我们更多地看到列斐伏尔依据实践与社会结构、社会内容与形式之间的张力结构对马克思思想的基本概念的重构,甚至对马克思某些文本的重新发现,但同时也能体会到其方法论根基的晦暗不明。当然,这也许正是马克思主义本身的两难处境,一方面是碎片化的、实证的社会研究,一方面是形而上学的宏大叙事,我们所能做的往往只能是在二者之间谨慎前行。相信读者也能在这本小书中体会到这一点。

最后还需要对本书的翻译工作做一点交代。本书的翻译自始至终是由我和毛林林合作完成的,但也有适当的分工,如引文的查对主要由毛林林负责,而译文风格和关键术语的翻译则主要由我掌握,最后由我审校定稿。由于水平有限,译文难免存在错讹和不妥之处,这些均由我负责,恳请读者批评指正。在本书的翻译和出版过程中,中国政法大学的张秀琴教授和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的祁传华先生自始至终给予了热情的支持和帮助,法国图卢兹大学的安靖博士在法语方面提供了帮助,南开大学哲学院的博士生侯振武和夏钊参与了部分审读和校对工作,在此一并表示诚挚的谢意!

谢永康

2013年6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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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研究

本书从历史与现实、战略规划与具体实施的多角度论证了同盟体系对于美国独立、发展、崛起及维持霸权的重要意义,创新性地将“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追溯至小布什政府时期,并系统性总结了东南亚同盟在美国“重返战略”中具有的基石功能、塑造功能、耗散功能及牵引辐射功能,本书的逻辑内核为美国同盟战略在东南亚权力争夺中的作用,主要梳理了同盟战略在重返东南亚战略中的一系列投射,并相应提出中国的应对策略。本书资料较为详实,论证深入,具有一定的学术价值与现实意义。
已完结,累计48万字 | 最近更新:第三章

第一章

书名:
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研究
作者:
朱陆民著
本章字数:
149254

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研究

朱陆民 著

南京大学出版社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研究 / 朱陆民著. —南

京: 南京大学出版社, 2020.6

ISBN 9787305233371 Ⅰ. ①美…Ⅱ. ①朱…Ⅲ. ①美国对外政策研究

东南亚Ⅳ. ①D871.20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20)第090293号出版发行南京大学出版社

社址南京市汉口路22号邮编 210093

出版人金鑫荣书名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研究

著者朱陆民

责任编辑官欣欣照排南京紫藤制版印务中心

印刷江苏凤凰数码印务有限公司

开本718×10001/16印张24.75字数432千

版次2020年6月第1版2020年6月第1次印刷

ISBN9787305233371

定价9000元网址http://www.njupc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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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销售部门联系调换目录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研究

目录

前言1

第一章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及其中国因素分析1

第一节战后美国介入东南亚的战略演变2

一、 战后美国介入东南亚的曲折发展2

二、 战后美国介入东南亚的特点10

第二节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解析12

一、 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的国内外动因12

二、 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的内涵33

第三节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的中国因素47

一、 美国对中国在东南亚的实力认知47

二、 平衡中国在东南亚的影响力50

三、 美国加强与中国在东南亚地区的协调与合作53

第二章同盟对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的功能分析56

第一节同盟及其对大国发展与崛起的影响56

一、 同盟的概念界定57

二、 同盟对大国发展与崛起的影响61

第二节同盟之于美国的发展与崛起68

一、 同盟的兴起:美法同盟与美国的独立69

二、 “准同盟”促进美国的发展71

三、 冷战时期的同盟:美国争夺霸权的工具74

四、 后冷战时期美国同盟战略大调整:维持霸权的需要79

五、 “9·11”之后美国的同盟体系:反恐为首要任务84

六、 金融危机后的亚太同盟战略:遏制和平衡中国崛起87

第三节同盟在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中的整体功能93

一、 基石功能93

二、 塑造功能95

三、 耗散功能107

四、 牵引辐射功能110

第四节同盟在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中的特殊功能113

一、 美菲同盟的独特功能113

二、 美泰同盟的独特功能117

三、 美新准同盟的独特功能119

第三章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内容框架及其特点121

第一节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的内容框架122

一、 权力制衡与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125

二、 威胁制衡与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141

三、 对外援助与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168

四、 跨国渗透与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172

五、 一致性的意识形态与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177

第二节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特点180

一、 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的内涵和外延得到较大拓展181

二、 从轮辐体系走向网络体系183

三、 从松散走向强化184

四、 从“应对”走向“塑造”185

第三节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前景187

一、 同盟战略仍将是美国实现其东南亚外交战略利益的有

效工具189

二、 南海问题仍是美国利用同盟战略制衡中国的重要支点

190

三、 中国因素仍是推动同盟战略继续深化的重要考量192

四、 恐怖主义威胁是强化同盟战略的重要动因194

五、 朝核问题成为深化推动同盟战略的另一动力194

六、 同盟战略的困境195第四章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调整跟踪207

第一节小布什政府时期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调整跟踪

207

一、 冷战结束后至小布什执政前美国的东南亚政策207

二、 “9·11”事件后小布什政府的同盟战略调整跟踪211

第二节奥巴马政府时期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调整跟踪

226

一、 对小布什政府时期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的反思

226

二、 奥巴马政府时期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调整跟踪

231

三、 奥巴马政府时期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调整的特点

251

第三节特朗普政府时期美国的东南亚同盟战略走势253

第五章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影响评估257

第一节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对东盟和东南亚地区的影响

257

一、 对东盟的三重影响258

二、 使东南亚地区的安全环境更加错综复杂260

第二节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对中美关系的影响264

第三节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对美国自身的影响269

第四节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对中国安全环境的影响272

一、 导致中国安全环境日趋严峻和复杂化273

二、 严重影响中国与东盟及其成员国的关系275

三、 对中国的能源安全及经济利益产生严重影响277

第五节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对亚太安全的影响279

一、 加速了美国以军事为先导的战略重心东移279

二、 强化了美国在亚太安全中的战略地位281

三、 恶化亚太地区的传统安全局势283

四、 缓和亚太地区的非传统安全态势287

五、 有利于维持以美国为主导的亚太安全秩序287

第六章美国同盟战略背景下中国的应对策略289

第一节理性客观地评价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290

一、 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的目标:不仅仅是遏制中国

291

二、 中国也是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的公共产品

的受益者294

三、 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对中国既是挑战也是机遇

295

第二节持续提升综合实力和对外的魅力外交299

一、 坚持提升综合实力,为外交奠定基础299

二、 践行周边魅力外交,增强中国的地区影响力301

三、 积极参与地区多边主义,弱化美国对中国的遏制304

第三节加大与美国在东南亚地区的合作305

一、 中国无意挑战美国在亚太的主导权306

二、 对美对华防范层面审慎低调处理310

三、 对美对华接触层面做出积极反应311

四、 增强中美战略互信312

五、 加强中美在东南亚地区的传统安全合作314

六、 推动中美在东南亚地区的软实力战略互动与协调性合作

316

第四节加大与东南亚各国的合作318

一、 为东南亚国家的安全和发展提供公共产品318

二、 加强与东南亚国家的军事合作321

第五节加大与东盟整体的合作322

一、 加强与东盟的政治互信323

二、 强化与东盟的经济合作323

三、 积极推动以东盟为主导的东亚安全共同体325

第六节构建新型大国关系327

一、 中国周边大国环境的复杂性327

二、 中国推动构建新型大国关系的具体措施328

第七节在应对南海问题上“软硬兼施”329

一、 运用“软制衡”缓解南海紧张局势329

二、 运用“硬制衡”护持南海主权332

参考文献334前言

前言

本书是作者主持完成的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研究”(14FGJ005)的最终结项成果。

东南亚地区是中国实施“一带一路”倡议的关键地区。然而,自奥巴马政府以来,美国依靠在东南亚的美菲、美泰等传统同盟关系和美新准同盟关系,以及发展美越、美国与印尼、美国与东盟、美国与马来西亚等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积极实施其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意在削弱中国在该地区的影响力及巩固自身的领导地位。特朗普上台后将奥巴马政府实施的亚太再平衡战略强势扩展为“印太”战略,地理区域则从亚洲太平洋扩大到整个亚洲太平洋和印度洋区域,使其围堵遏制中国的印太同盟战略同奥巴马政府推行的亚太再平衡同盟战略在目标上一脉相承,在战略手段和行为上也一以贯之。由于东南亚处于印太核心区域,因而特朗普政府推行的印太同盟战略也势必对东南亚未来局势及中国同该地区国家及东盟的关系带来冲击和影响。如加剧东南亚国家内部的竞争与矛盾,使东盟和东南亚国家陷入外交困境,对冲东盟的权威,弱化中国在东南亚的影响,等等。当前,中国正处于实施“一带一路”倡议和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关键时期,也正遭遇美国同盟战略的极大挑战,面临同盟战略的巨大压力。处于发展关键期的中国如何认知、对待和处理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是中国能否实现顺利发展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宏伟目标的关键。

同盟是国际关系理论的重要概念,同盟战略则由此成为国际政治和国际安全领域的核心问题之一。然而随着国际形势的巨变,传统的军事安全同盟理论及同盟战略已不能满足当今国际关系的现实需要,同盟以及同盟战略理论亟待拓展和完善。美国是同盟及其战略最为成功的缔造者和运用者,同盟战略是美国获取国家利益以及维持其地区和全球领导地位的最主要路径。而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不仅继承了传统同盟战略,而且还打破了传统同盟战略的藩篱,对其进行了创新式扩展。因此,探讨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对于拓展和完善同盟理论具有极为重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

奥巴马政府是美国历史上最为重视东南亚地区的一届政府,也是在东南亚事务上最有作为的一届政府,其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更是举世瞩目。随着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的展开及美国国家安全与防务战略的相继出台,国内外对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研究也随之起步并走向深入。目前,国内外对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研究可谓异彩纷呈,并显现出以下特点。

一是对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的探讨主要集中于美国政要的演讲报告、美国亚太战略的研究报告以及相关学术著述中。在美国政要对该问题的相关演讲中,时任总统奥巴马(Barack Obama)在访日、澳以及东南亚国家时都在演讲报告中强调美国要坚持依靠盟友与伙伴的紧密关系来塑造亚太地区。时任国务卿希拉里(Hillary Clinton)于火奴鲁鲁发表的《美国的太平洋世纪》(Americas Pacific Century, 2011)演讲报告也强调美国将强化亚太双边同盟关系。

重返东南亚战略是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中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主要是由奥巴马政府快速推进的一个战略,是一个逐步实施的过程。对其的分析还体现在探讨美国亚太战略的研究报告上。研究报告分政府报告和智库报告。在政府报告中,奥巴马政府2010年发布的《四年防务评估报告》(Quadrennial Defense Review 2010)以及《国家安全战略报告》(The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2010)、2012年发布的《维持美国的全球领导地位:21世纪防务的优先事项》(Defense Strategic Guidance: Sustaining U.S. Global Leadership: Priorities for 21st Century Defense)、2014年发布的《四年防务评估报告》(Quadrennial Defense Review, 2014)、2015年出台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The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2015)最具代表性,这些报告都强调美国必须继续巩固亚太地区传统同盟和伙伴关系网络,这其中就包括了美国必须巩固与东南亚传统盟友菲律宾、泰国和准盟友新加坡的关系以及发展与越南、印尼、马来西亚、东盟等国家和地区组织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这些政府官方报告为本书提供了宝贵而权威的第一手资料。

智库报告中最具代表性的是由美国国际战略研究中心(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 CSIS)、美国国防分析研究所(Institute for Defense Analyses, IDA)、美国国家战略研究中心(Institute for National Strategic Studies, INSS)以及新美国安全中心(Center for a New American Security, CNAS)等几大著名智库的专家联合发表的《美国和亚太地区:奥巴马政府的安全战略》(“The United States and the AsiaPacific Region: Security Strategy for the Obama Administration”,2009),以及简·范·托尔(Jan van Tol)等人提交的《空海一体战:联合作战概念》(“Air Sea Battle: A PointofDeparture Operational Concept”, 2010)。两者均提出为维护美国利益,美国必须强化包括东南亚同盟在内的现有同盟,同时也要建立和扩大与包括越南、印尼等东南亚国家在内的新兴伙伴国家的合作网络。

在国内外学者的相关著述中,最著名的当属伊丽莎白·兰德尔(Elizabeth Randall)以及阿什利·泰勒斯(Ashley Tellis)等学者的作品。前者提出美国应建立“一个多角度的、多层面的、长期的新的同盟战略”。后者联合其他学者主编的《战略亚洲2014—2015:全球权力中心的美国同盟与伙伴关系》(Strategic Asia 201415: U.S. Alliances and Partnerships at the Center of Global Power, 2014)全面而具体地分析了亚太地区战略及地缘政治格局变迁形势下美国在这一地区的同盟与伙伴关系。该著作强调美国既要加强既有同盟关系,又要寻找新的有地区影响力的伙伴以应对这一地区现有的和即将出现的挑战。在国内学者的相关著述中,孙茹(2012)分析了奥巴马时期美国的亚太同盟体系呈现出网络化发展趋势,并对其前景作出展望。周方银(2013)探讨了美国亚太同盟体系的形成与演变及其所带来的影响与中国的对策。周建仁(2015)也认为奥巴马政府重返亚太的同盟战略的实质是既要巩固和强化现有同盟体系,又要寻找和构建新的同盟关系。现有同盟体系就是美国与亚太五个国家构成的双边同盟体系,构建新的同盟关系则是指美国要提升与地区重要国家如新加坡、印尼、越南、印度等国家的战略合作水平。这些学者的探讨有较大意义,但并未构建起同盟战略的理论分析框架。

二是就同盟与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的关系进行一般的概述性判断。欧内斯特·鲍尔(Ernest Bower) 在《美国的东盟战略》(“A US Strategy for ASEAN”, 2010)中认为美国的东盟战略包括不仅要强化与美国的正式军事条约盟友菲律宾和泰国的关系,而且也要同印尼、越南发展战略和安全伙伴关系。乔伊·朗(Joey Long)等五位专家在《美国重返亚洲》(“U.S. Reengagement in Asia”, 2011)一文中认为在美国重返亚洲过程中,同盟对美国加强与东南亚联系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沃尔特·洛曼(Walter Lohman,2015)则在亚洲及太平洋委员会小组委员会的证词中强调了美国的东南亚同盟,特别是美菲、美泰同盟的重要价值。

三是对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研究多集中在美菲同盟这一个案的探讨上。库尔特·坎贝尔(Kurt Campbell)的《美菲同盟:强化安全和贸易伙伴关系》(“The U.S.Philippines Alliance: Deepening the Security and Trade Partnership”, 2012)讨论了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背景下深化安全及经贸合作的美菲同盟战略。托马斯·卢姆(Thomas Lum)等人的《菲律宾和美国利益》(“The Republic of the Philippines and U.S. Interests”, 2012)论述了菲律宾与美国利益的关系,并从美菲同盟角度探讨了菲律宾在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中的作用。卢克·亨特(Luke Hunt)的《美国强化在菲律宾的军事存在》(“U.S. Increasing Military Presence in Philippines”, 2012)讨论了美国在菲律宾不断增加的军事存在及日益密切的美菲同盟关系。袁征(2010)认为奥巴马政府的重返东南亚战略依靠地区同盟,尤其是美菲同盟。鞠海龙(2013)认为美国南海政策及美菲同盟关系的深化影响了菲律宾亲美政治势力对南海问题的判断,并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菲律宾南海政策的激进化。

四是在探讨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时中国更多地成为关注的对象。早在2003年,艾琳·巴维耶拉(Aileen Baviera)在《美国东亚和亚太同盟中的中国因素》(“The China Factor in US Alliances in East Asia and the Asia Pacific”, 2003)中强调任何对美国亚太地区同盟的探讨,都离不开对中国在地区安全中的角色分析,特别是这种角色对美国同盟体系所带来的影响。作者还通过提出四个问题来全面理解当代美国同盟体系中的“中国角色”。美国著名智库兰德公司的长篇报告《美国在东亚的盟友和安全伙伴对中国崛起的反应》(“The Response of U.S. Allies and Security Partners in East Asia to Chinas Rise”, 2008)系统阐述了在新形势下美国的东亚盟友和安全伙伴如何应对中国的崛起。马来西亚学者郭清水(ChengChwee Kuik)等联合撰写的《美国重返东南亚的中国因素:聚合对冲的动力和限制》(“The China Factor in the U.S. ‘Reengagement’ with Southeast Asia: Drivers and Limits of Converged Hedging”,2012)认为在美国重返东南亚的过程中,中国因素既是聚合对冲战略的动力,也是其限制因素。罗会钧(2011)认为美重返东南亚的主要动因就是牵制中国,并给中国提出了战略对策建议。时永明(2011)认为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存在视中国为新伙伴与视中国为其同盟战略针对对象的政策两面性。此外,翟坤(2003)、曹云华(2002)、韩锋和张洁(2003)、夏立平(2002)、陈乔之(2003)等较早探讨了美国重返东南亚的战略意图、影响及中国应采取的对策。

这些文献都对本书有较大的参考价值和借鉴意义,但这些文献都只是将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置于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中,或呈现在报告等层面上,或进行概述,或集中在个案,并未对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作出专门分析,且都将传统同盟与伙伴关系分开来探讨,未能将两者有机统一。更为重要的是,这些文献对同盟战略的分析仅停留在普通层面,并未提升到理论高度,换言之,缺少分析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的理论框架以及未能将美国的东南亚同盟战略与重返东南亚战略置于同一课题下进行整合研究。

本书共有六章,第一章在阐述二战后美国介入东南亚的战略演变基础上解析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以及剖析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之中国因素。第二章重点探讨同盟对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的整体功能和特殊功能。在分析同盟对大国特别是美国的发展和崛起影响的基础上,挖掘同盟在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中的整体功能,包括基石功能、塑造功能、耗散功能以及牵引辐射功能,以及美菲、美泰同盟及美新(准同盟)的特殊功能。第三章主要剖析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框架及特点。美重返东南亚战略主要通过同盟战略而展开,随着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从模糊走向清晰,其同盟战略的内容框架也逐渐清晰:维护权力均衡、塑造和应对威胁、对外援助和跨国渗透,以及谋求一致性的意识形态等。奥巴马上台后,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步伐加快、力度更大,并呈现出诸多显著的特点:从内容上来说,既包括巩固传统军事同盟关系,还包括发展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其从内涵到外延都有扩展,特色鲜明。从时间上而言,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开始于小布什政府,发展成熟于奥巴马政府,特朗普政府则将在某些方面继续巩固,不同的历史时期有不同的特点。从空间上而言,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立足于东南亚地区,并逐步扩散至亚太乃至全球地区。在可预见的未来,同盟战略仍将是美国实现其东南亚战略利益、维护地区领导和优势的有效工具。第四章重在跟踪小布什政府时期、奥巴马政府时期以及特朗普政府时期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及其调整。第五章立足于对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的影响进行评估。主要就同盟战略对东盟、中美关系、美国自身、中国安全环境和亚太安全等方面的深远影响进行评估。第六章提出美国同盟战略背景下中国的应对策略。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视中国为最重要的变量之一,加之中美关系是亚太地区最重要的双边关系,因此,中国须积极地加以应对,即理性客观地全面评价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继续提升综合实力和对外的魅力外交,加大与美国在东南亚的合作力度,降低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对中国的负面效应,加大与东南亚各国以及东盟的合作,加大与周边大国的合作,构建新型大国关系,在南海问题上“软硬兼施”。

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研究第一章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及其中国因素分析

第一章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及其中国因素分析东南亚地区以其丰富的资源和极其重要的地缘战略地位立足于世界舞台。冷战结束以来,美国成为世界霸主和领导者,傲立全球。在二战以来美国不同时期的全球战略中,东南亚地区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根据地区和国际形势的不同及美国相应做出的战略反馈调整,美国在东南亚地区或采取介入战略或采取收缩战略,不一而足。“9·11”事件爆发后,小布什政府借反恐之名再次重返东南亚,大力加强同东南亚盟国和战略合作伙伴的军事安全合作,但中东反恐战争、核扩散等地区热点问题耗费了美国大量的人力物力,再次削弱了美国对东南亚地区的战略关注度。与此同时,随着东南亚和整个亚太地区成为全球经济的增长引擎之一,以及中国在该地影响力的日趋增强,美国在这一地区日益呈现边缘化的趋势。为扭转这一趋势,奥巴马总统上台后,采取多种措施,多管齐下,大张旗鼓实施重返东南亚战略。奥巴马上台后不久,国务卿希拉里在参加东盟外长扩大会议时高调宣布“美国回来了”,表示美国重新将东南亚视为其全球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美国将全面参与东南亚事务。此举正式开启了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的新征程。“Hillary Clinton Remarks with Thai Deputy Prime Minister Korbsak Sabhavasu”, July 21, 2009, https://2009—2017. state. gov/secretary/20092013clinton/rm/2009a/july/126271. htm.此后,奥巴马政府推出了一系列备受关注的东南亚政策:国务卿希拉里首访选择了东南亚国家,并代表美国签署了《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迈出了与东盟深度接触的一大步;2009年11月,首届美国—东盟峰会召开,奥巴马总统热情参与其中。与会期间,奥巴马积极展开与东盟的对话,并与东盟十国领导人会晤。在具体政策方面,奥巴马上台后不仅巩固了与菲律宾、泰国、新加坡(准同盟与美泰、美菲同盟相比,美国与新加坡虽然没有签订正式的同盟条约,但两国的军事关系远比美国与其他东南亚国家密切。)等的关系,而且还大力强化与印尼、越南、东盟等国家和组织的关系,并与之发展了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而且极为重要的是,奥巴马政府还大大改善了以往与美国关系不佳的一些国家的双边关系,如缅甸。奥巴马政府一改往届政府对缅甸的强硬态度,重新评估并制定新的对缅甸政策。此外,奥巴马政府还明确表示介入南海问题。在多边领域,美国积极发展与湄公河流域国家的关系,提出“美湄合作新框架”的构想;积极展开与东盟的合作,等等。奥巴马政府的这些措施都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东南亚及东盟在美国外交战略中的地位,标志着美国再度积极、高调地重返东南亚,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逐步形成、成熟。值得特别注意的是,重返东南亚战略是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核心,中国因素则是推动美国积极实施重返东南亚战略的重要动因。如果说小布什政府时期,美国重返东南亚是为遏制中国崛起,那么奥巴马政府时期美国继续强化重返东南亚战略则是为平衡中国不断增长的影响力。

第一节战后美国介入东南亚的战略演变

一、 战后美国介入东南亚的曲折发展

东南亚各国发展相对均衡,没有形成明显的极贫极富国家,文化或宗教方面也是多元发展,没有形成占主导地位的某一种文化或宗教。付瑞红:《美国东亚战略的中国因素(1989—2008)》,中共中央党校学位论文,2010年,第120页。从地缘上可以把东南亚分为海上东南亚和陆上东南亚两个次地区。陆上东南亚主要是泰国、缅甸、越南、柬埔寨和老挝,海上东南亚包括印尼、马来西亚、新加坡、菲律宾和文莱。[新西兰] 尼古拉斯·塔林主编,贺圣达等译:《剑桥东南亚史》Ⅰ,云南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43页。东南亚处于大洋、大洲的连接处,且自然资源丰富,是交通和贸易的战略枢纽,是大国的竞争和争夺之地。对于有全球利益的美国而言,地缘战略价值重大的东南亚地区尤为重要。如果东南亚落入敌手,美国将在政治上经受大溃败;刘同舜等:《战后世界历史长编,1950—1951》第六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373页。在军事上将会威胁美国在太平洋沿海岛屿锁链中的地位;《关于美国国防部侵越秘密报告材料汇编》,三联书店,1973年,第871页。在经济上会造成严重后果。《关于美国国防部侵越秘密报告材料汇编》,三联书店,1973年,第788页。因此,美国逐渐介入东南亚地区。二战结束至今,为维护地区和全球领导地位,美国政府依据战略实际,不断调整其东南亚战略。作为地区和全球领导者,美国的东南亚战略调整影响广泛而深远。因此,回顾二战结束以来美国介入东南亚地区的历史演变,进而研判其未来走向和发展趋势,对完善我国的东南亚战略大有裨益。

冷战以来,美国介入东南亚呈现强力介入时期与收缩时期交替循环的发展规律,至今,美国对东南亚大致有四个强力介入时期以及三个收缩时期。

第一个强力介入时期是从冷战开始至60年代末的冷战前期,即从杜鲁门总统的第二任期到约翰逊总统卸任。在此期间,1952年出台的《关于在东南亚的行动目标和方针》标志着杜鲁门政府开始重视东南亚地区,并将其视为全球战略的组成部分;艾森豪威尔总统提出“多米诺骨牌”理论“多米诺骨牌”理论是指一旦印支三国被共产主义控制,亚太地区其他国家将像骨牌一样纷纷倒塌,如缅甸、泰国、马来半岛和印尼都将被共产主义控制,再接着日本、菲律宾近海岛屿防务圈都将受到威胁,甚至澳大利亚、新西兰也将受到威胁。参见James Tyner, Americas Strategy in Southeast Asia: From the Cold War to the Terror War, Washington D.C.: Rowman & Littlefield Publishers, INC, 2006, p.87.,奠定了这一时期美国东南亚政策的理论基础;肯尼迪总统通过“秘密战争”的方式,开启了以武力介入东南亚的序幕;约翰逊政府直接参与越南战争,使美国跌入武力介入东南亚的深渊。这是美国战后首次强势介入东南亚。

这一时期,美国介入东南亚地区的主要内容是:第一,与菲律宾、泰国相继建立军事同盟关系。1950年,美国与泰国先后签订《美泰经济技术援助协定》和《美泰军事援助协定》。1951年,美菲两国签订共同防御条约,结成同盟关系。为抵抗共产主义对东南亚地区的影响,1954年9月,美国撺掇包括菲泰等国在内的几个国家签订了《东南亚集体防务条约》,建立东南亚条约组织,为美国介入东南亚事务提供了法理依据。[美] 孔华润(沃伦·科恩)主编,周桂银等译:《剑桥美国对外关系史》(下),新华出版社,2004年,第317页。1962年,美泰签署《美泰外长联合声明》,两国正式成为军事盟友。第二,通过提供军事援助和经济援助强化与东南亚的关系。如1954—1955财年,美国向印支地区共援助21.33亿美元。John King, Southeast Asia in Perspective, New York: MacMillan Company, 1956, p.157.对于军事盟友泰国和菲律宾,美国的援助则更多。1958—1967年,美国对泰国的经济援助总计达3.584亿美元,军事援助达4.385亿美元。数据来源:David Wilson, The United States and the Future of Thailand, California: Praeger Publishers, 1970, p.144.据统计,二战后直到70年代中期,除去越战开支,美国对东南亚的总援助(370多亿美元)占美国全球援助总额的比例高达22%。如果算上越战开支,则美国对东南亚的援助总额更是高达1380多亿美元。转引自王士录、王国平著:《从东盟到大东盟——东盟30年发展研究》,世界知识出版社,1998年,第332页。而作为美国原殖民地的菲律宾,获得美国的援助位居东南亚地区第二,仅次于南越。1946—1961年,菲律宾获得美国的援助总额达12.649亿美元。[美] 鲁塞尔·法菲尔德著,群力译:《美国政策中的东南亚》,世界知识出版社,1965年,第214页。除了直接的经济援助外,美国还向该地区国家提供了大量技术援助,以帮助东南亚改善投资环境以吸引外国私人资本的投资等,FRUS(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 1955—1957, East Asian Security; Cambodia; Laos, Vol.XXI, Washington D. C.: United States 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 1990, pp.258259.帮助东南亚国家发展经济。这些援助对于美国控制东南亚地区具有重要作用,正如美国前总统约翰逊所吹嘘的那样:美国提供的是财政上的援助、有关的建议和鼓励;虽然不是这些组织中的成员,但美国已经掌握着领导权了。Chitamani Mahapatra, American Role in the Origin&Growth of ASEAN, New Delhi: ABC Publish House, 1990, p.71.第三,支持东南亚国家的联合。美国支持东南亚国家建立各种联合组织,如1954年,由泰、老、柬建立的“东南亚佛教国家集团”;1961年由马、泰、菲组建的东南亚联盟;1963年由马、菲、印尼组成的“马菲印多”;1967年成立的东盟等。第四,通过战争手段强行介入东南亚地区问题。这主要是指越南战争。1955年,越南战争爆发,美国几届政府都参与到这场战争当中。艾森豪威尔政府时期,正值越南战争爆发,美国在战争一开始就介入了战争,对南越政府提供了巨大援助。此后的几届政府都不同程度地参与到战争当中:肯尼迪政府发动特种战争,直接参与到越南战争中;约翰逊政府更是将越南战争进一步升级;尼克松政府则逐步从越战中撤军和退缩。

冷战时期,美国的东亚遏制战略的指导思想,一是美国称霸全球的地缘政治战略诉求,二是防止共产主义扩张的意识形态。资中筠:《战后美国外交史——从杜鲁门到里根》,世界知识出版社,1994年,第117页。因此,冷战前期美国介入东南亚的原因主要是:一填补二战后东南亚地区的权力真空。二战改变了世界权力格局,削弱了众多老牌资本主义国家,前殖民宗主国也纷纷从东南亚地区撤出,一时造成东南亚地区的权力真空。正如美国前国务卿杜勒斯在法国从印支地区退出后所指出的,由共产党人还是美国人来填补法国势力退出而留下的权力真空才是首要重点。[美] 杜勒斯著,北京编译社译:《战争或和平》,世界知识出版社,1959年,第112页。二为防止共产主义在东南亚的扩张。东南亚是美国打造的所谓西太平洋安全岛链的重要一环,是防止共产主义扩张的主体战场。早在1949年,美国就提出了全面的东南亚政策,对东南亚国家进行经济、军事、技术等全面援助,以使该地区成为遏制共产主义的前沿阵地。Gary Hess, United States Emergence as a Southeast Asian Power,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87, p.335336.这为冷战期间美国的东南亚政策奠定了“防共、反共”的基调。整个冷战时期,美国的东南亚政策都是围绕防止共产主义在东南亚的扩张而进行的,如主导建立东南亚条约组织也是为了将之与澳新美条约、中部条约组织及北约连接,构成巨大的反共同盟之弧。John Stirling, “ASEAN: The AntiDomino Factor”, Asian Affairs, Vol. 7, No.5, 1980, p.274.肯尼迪总统就曾赞誉美国对湄公河的开发援助就是对社会主义的最好回应。John Kennedy, “Remarks at Muscle Shoals, Alabama, at the 30th Anniversary Celebration of the TVA”, May 18, 1963, in Public Papers of the Presidents, John Kennedy, 1963, Washington, D. C.: US 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 1963, pp.409411.

然而,越南战争所耗费的巨大人力、物力成本,特别是巨大的人员伤亡在美国国内引起反战浪潮,国际舆论也开始指责美国。在此态势下,美国开始在东南亚实行军事上的大举收缩。1969年出台的“尼克松主义”奠定了此后一段时期美国从东南亚抽身、在亚洲实行收缩战略的基础。此后,美国逐渐减少对越战的投入直至完全从越战中抽身。70年代初,“美国国家利益”界定专家就建议美国不要把东南亚地区视为美国的关键利益区。Frank Darling, “United States Policy in Southeast Asia: Permanency and Change”, Asian Survey, Vol.14, No. 7, 1974, p.608.1973年1月美国签署《关于在越南结束战争、恢复和平的协定》,协定签署后的两个月内,美军全部从越南境内撤出。1976年泰国美军基地的关闭标志着美国作为“东南亚支配性力量”时代的结束。Robert McMahon, The Limits of Empire: The United States and Southeast Asia since World WarⅡ,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99, p.189.在此后的近10年时间中,以“鼓励亚洲国家担负自身国家安全和防务、避免拖入像越战那类冲突”为主要内容的“关岛主义”被视为这一时期美国东南亚政策的指导原则,美国进一步减少了对东南亚的介入。这是美国对东南亚政策的第一次收缩期。

美国第二次强力介入东南亚是20世纪80年代。正当美国在20世纪70年代处于介入东南亚的收缩期时,苏联却抓住机遇,乘机在东南亚地区进行大肆扩张,尤其是在越南迅速扩大影响力,填补美国撤出留下的战略真空。在美国和苏联的一退一进中,苏联在东南亚地区的影响力快速增长,对美国在该地区的利益构成严重威胁。因此,由于苏联在东南亚的扩张,进入80年代,东南亚地区作为“连接东西方的海上和空中要道”和“第三世界发展中国家的样板”,再度被认为对美国“具有重大战略意义”。Kenneth Conboy, “Challenges to the U.S.ASEAN QuasiAlliance”, Archived Document, No.60, April 21, 1987, http://www. heritage. org/report/challengestheusaseanquasialliance.里根总统上台后,随即着手调整东南亚战略,再次强势介入这一战略要地,迅速掀起了美国二战后强势介入东南亚的第二次浪潮。与第一次强力介入东南亚时主要专注于意识形态和军事对抗不同,美国第二次强力介入东南亚则偏好更温和平顺、更灵活多样的方式。外交上,美国加强与东盟的合作关系并注重发挥东盟的作用,在减轻自身外交压力的同时加强了协调地区事务的能力。里根政府时期,美国加强了与东盟合作的常态化和制度化,且合作范围也扩大到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等各方面。在东南亚地区事务上,美国支持东盟发挥主导作用。在柬埔寨问题上,美国并没有直接干预,而是支持东盟在解决柬埔寨问题中的立场。军事上,美国通过加大对东南亚国家的军事援助、军售、帮助培训东南亚国家军事人员等方式增强与东南亚国家的军事防务合作。这一时期,美国对东南亚国家的军事援助从1978年的1.63亿美元上升至1984年的3.27亿美元。刘宏:《美国对东南亚政策重心的转变:从卡特到里根》,载《南洋问题研究》,1987年第1期,第68页。在军售方面,东盟国家购自美国的军事武器额从1978年的2.54亿美元猛增至1982年的16.76亿美元。此外,美国还花费巨资培训东盟国家军事人员。尤洪波:《冷战期间美国对东南亚政策的演变》,载《东南亚》,2000年第3—4期,第39页。值得注意的是,美国与东南亚国家的军事合作侧重于与盟友的合作。如美国对泰国的军援从1979年的3200万美元上升至1984年的1.06亿美元。而美国1983年对东盟5国15.69亿美元的军售中,出售至泰国的就有6.9亿美元。尤洪波:《冷战期间美国对东南亚政策的演变》,载《东南亚》,2000年第3—4期,第39页。经济上,美国重视与东盟发展经贸关系。美国—东盟的贸易额从1980年207.93亿美元上升至1988年的347亿美元;美国对东盟的投资额从1980年的47.52亿美元猛增至80年代末的120亿美元。尤洪波:《冷战期间美国对东南亚政策的演变》,载《东南亚》,2000年第3—4期,第37—39页。在意识形态方面,美国极力鼓吹东盟国家进行内部改革,实行政治民主化。美国认为内部改革将有利于发展经济和壮大中产阶级,增强国家的民主信念,《时代》周刊,1986年5月12日,第19页。转引自刘宏:《美国对东南亚政策重心的转变:从卡特到里根》,载《南洋问题研究》,1987年第1期,第68页。从而有利于防止共产主义的扩张。

美国此次强力介入东南亚的最主要原因就是与苏联争夺世界霸主地位。在20世纪70年代的美苏争霸态势中,美国处于相对劣势,70年代是美国“收缩”的十年。然而,两强争霸,权力必定是此消彼长的,“收缩”的美国造就了“扩张”的苏联。尤其在两国争霸的前沿地带——东南亚地区,美国的撤退和收缩正好给苏联肃清了在该地的障碍。苏联当机立断,与越南签订《苏越友好合作条约》,两国建立军事同盟关系。根据同盟约定,苏联获得了越南军事基地的使用权和军队驻扎权等权利。这使苏联在东部的军事部署从其本土的符拉迪沃斯托克一跃至东南亚地区,极大地扩展了苏联在亚太地区的军事部署范围。这威胁到美国在亚太地区的自由航行和军事部署,再加上80年代美苏争夺的主要焦点在第三世界,时任总统里根在《自由、地区安全和全球和平》中指出美苏以第三世界为两国争夺重点,美对苏实行有限推回的新遏制政策。杨茂生主编:《美国外交政策史》(1775—1989),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613—614页。地缘战略价值重要,又有众多第三世界国家的东南亚地区无疑成为焦点中的焦点。因此,美国有官员曾指出,这一时期美国加强与东盟的合作是为遏制越南的侵略野心及削弱苏联在东南亚地区的军事存在和影响。《霍尔德里奇1981年7月15日在参议院外交委员会上的讲话》,载《当代东南亚》,1981年第3期。

冷战结束,苏联阵营分崩离析,美国如愿成为世界霸主和全球领导者。东南亚地区作为两大阵营争夺的前线自然失去了利用价值,而美国的战略重心也随着海湾战争、科索沃战争等转向中东。同时,美国在菲律宾、泰国的大部分军事基地被迫关闭,大部分军事人员撤出,美国与东南亚地区的双边军事同盟关系逐渐疏远和淡化。政治上,美国对印尼、缅甸、老挝等国的人权等内政问题粗暴干涉和批评,引发这些国家对美国不满;经济上,美国对东南亚金融危机不管不顾,任由东南亚国家遭受危机困境。整体而言,20世纪90年代至“9·11”事件前,美国对东南亚地区实行“善意的忽视”政策,Diane Mauzy and Brian Job, “U.S. Policy in Southeast Asia:Limited Reengagement after Years of Benign Neglect”, Asian Survey, Vol.47, No.4, 2007, pp.622641.东南亚地区被置于美国对外政策的边缘,Amitav Achaya, “Security and Security Studies after September 11”, in Ken Booth and Tim Dunne, eds., Word in Collision: Terror and the Future of Global Order, London: Palgrave/New York: St Martins, 2002.美国—东南亚关系走入了第二次低谷。

“9·11”事件爆发后,美国以“反恐战争”背景下的军事重返东南亚为先导,逐步实施重返东南亚战略。美国介入东南亚进入第三次高峰期。2001年美国的《四年防务评估报告》将包括东南亚的东亚沿岸地区视为美国有关键利益的地区。Department of Defense, Quadrennial Defense Review Report, September 30, 2001, p.4, http://archive. defense. gov/pubs/qdr2001.pdf.据此,有学者认为东南亚沿海地区重新成为美国的头等战略地区。Barry Desker, “Kumar Ramakrishna, Forging an Indirect Strategy in Southeast Asia”, The Washington Quarterly, Vol.25, No.2, 2002, pp.161176.此次高调介入东南亚的最主要目标是联合反恐,主要方式是通过强化同泰国、菲律宾的传统军事同盟关系以及同新加坡的准军事同盟关系,加强同穆斯林人口众多的印尼、马来西亚等国的关系,推动东南亚国家形成反恐整体同盟。在反恐方面,美国与东南亚国家签订《合作打击恐怖主义宣言》,将东南亚视为第二反恐前线。John Gershman, “Is Southeast Asia the Second Front?”, Foreign Affairs, Vol.81, No.4, 2002, pp.6074.在强化同盟关系方面,小布什访问菲律宾、泰国和新加坡,强化了美国与它们的关系,并宣布菲律宾和泰国为美国的“非北约主要盟友”。菲泰两国在“9·11”事件后都对美国提供军事设施,允许美军机飞越领空。美国甚至还直接出兵进驻恐怖组织武装力量盛行的菲南地区,并对菲提供大量军事援助,使菲成为此时期获得美国军援最多的东南亚国家及世界第四大美国军援受益国。对新加坡,美国加快与其的自由贸易谈判,并最终与其签订自由贸易协定。在2002年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新加坡被称为美国的“亲密朋友”。The White House, The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September 2002.在改善同其他东南亚国家关系方面,美国也是做了大量工作。如停止批评马来西亚的人权问题等,与马来西亚签订《贸易及投资框架协议》,改善摩擦不断的美马关系。美国也与印尼、文莱等国签订了《贸易及投资框架协议》。对于印尼,为回报印尼与美国的反恐合作,美国承诺提供印尼7亿多美元的经济和军事援助,取消对印尼的“非杀伤性”武器出口限制,并计划与印尼签署军事合作协议。夏立平:《美国军事上重返东南亚及其对亚太安全的影响》,载《美国问题研究》,2004年第1期,第141页。对于越南,美国利用俄罗斯撤出越南金兰湾基地的机会向越南提出有偿使用金兰湾的港口和机场的请求。[日] 高木桂一:《美国正式提出使用请求》,《产经新闻》,2002年4月6日。

这一阶段美国积极介入东南亚地区不仅仅是为打击恐怖主义,而且也是为维持其在该地区及其全球的领导权,遏制日益发展壮大的中国。2002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指出,美国必须确保挫败敌人,必须突出美国在军事上的“绝对优势和安全”。White House, The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September 2002.2005年美国发布的《中国军力报告》中视中国为“常规威胁”的最高级,2006年的《四年防务评估报告》则进一步将中国定位为“最大的潜在对手”。卞庆祖:《布什政府的亚太战略》,载《和平与发展》,2007年第1期,第17页。普林斯顿大学出台的安全报告中也建议美国联合盟友以防备中国。John Ikenberry and AnneMarie Slaughter, “Forging a World of Liberty under Law, U.S. National Security in the 21st Century”, The Woodrow Wilson School of Public and International Affairs of Princeton University, September 27, 2006, http://www. princeton. edu/~ppns/report/FinalReport.pdf

从小布什总统的第二任期起,美国霸权衰落的迹象愈发明显,主要体现在:国际社会反美情绪高涨,美国国内经济增长缓慢、经济衰退迹象显现,深陷消耗巨大的伊拉克、阿富汗战争,海外军事负担沉重。而与东北亚相比,东南亚地区面临的绝大部分是非传统安全问题,因此,美国认为东南亚并无大规模传统安全问题,因而忽视了该地区。Kim Kyungwon, Tommy Kob, Farooq Sobhan, Americas Role in Asia: Asian Views, The Asia Foundation, 2004, pp.3839.美国对东南亚的介入再度进入相对低潮期。

奥巴马上台后,美国在东南亚面临的形势不容乐观,美国又一次介入东南亚。这是美国对东南亚地区实行强力介入政策的又一高潮,也是美国历史上对东南亚地区事务介入程度最深、介入范围最广的时期。我们将美国这次介入东南亚的政策称为重返东南亚战略。但从学术分析角度而言,认识重返东南亚战略必须追根溯源到小布什政府时期,并且展望特朗普政府时期该战略的前景。小布什政府的重返东南亚战略内容较单一,进展较慢,且其第二任期还有所退缩。奥巴马政府则全面深入地推动实施重返东南亚战略,以达到平衡中国影响力、强化地区秩序主导权、维护自身安全利益的战略目的。(奥巴马政府的重返东南亚战略在下一节中有详细阐述。)

通过分析二战结束以来美国介入东南亚地区的历史演变过程,我们不难发现其呈现出“强—弱—强—弱—强—弱—强”的波浪式曲线发展规律。美国介入东南亚经历了战略战术从无到有,战略目标从模糊到清晰,战略内容从单一领域到全面系统的漫长发展历程,至奥巴马任期结束,美国的重返东南亚战略基本发展成熟。从目前来看,特朗普政府在“美国第一”的原则指导下,其对东南亚的关注和投入应该比奥巴马政府要少,预计其对东南亚的介入又将进入一个相对低潮期。

二、 战后美国介入东南亚的特点

(一) 美国介入东南亚由单一介入走向多元全面介入

二战结束后,美国主要通过军事手段介入东南亚,并在军事合作、军事干预的基础上不断拓展和深化到其他领域。美国21世纪重返东南亚,尤其是奥巴马上台后的重返东南亚战略与美国冷战期间介入东南亚相比,内涵更加丰富,范围更加广泛,力度更大,方式更为多样,已发展成以军事为先导的政治、经济、文化的全面介入。以军事实力为核心的“硬实力”是美国超级大国地位的重要保证,以传统安全为中心的安全问题是美国国家利益的主要内容,尤其是在冷战时期和小布什政府执政前期,这一特征体现得更为明显。因此,在国际社会无政府状态下,强大的军事实力将始终是美国推行对外战略的基础,强化军事合作,尤其是军事同盟和战略伙伴之间的军事安全合作是美国介入东南亚的总体特征。

然而,与前两次介入东南亚不同的是,21世纪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内容还涵盖了政治、经济以及文化和外交领域,奥巴马上台后进一步向这些领域深化和拓展。除了不断强化与东南亚国家中盟国和战略伙伴的军事合作关系外,政治上,美国不仅没有放弃意识形态领域的斗争,而且认为有进一步强化的必要,认为“民主”政体是和平与安全的重要保障。冷战结束后,美国宣称世界上只有三个地区的国家尚未建立“民主”政体:摆脱苏联统治、获得独立不久的东欧国家、阿拉伯国家和某些东亚、东南亚国家高秋福:《美国“民主化”战略的三个主攻方向》,载《中国党政干部论坛》,2005第4期。。其中,后两者在建立“民主”政体进程中最为落后。世纪之交,东欧一些国家在美国的操纵下发生了“颜色革命”,中东、北非地区一些国家近来也被推上了“民主化”的道路,而在东南亚,“民主进程”似乎发展得不甚顺利,在美国看来缅甸、老挝、越南等“民主化”的落伍者应该成为美国重返东南亚的重点“帮助”对象。Matthew Daley, “U.S. Interests and Policy Priorities in Southeast Asia”, The DISAM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Security Assistance Management, Vol.25, No.4, 2003.为此,美国在其“巧实力”外交的推动下,加紧推动新的一批东南亚国家走上“西式民主”的道路,试图将其发展成为美国政治战争的新的战利品。

东南亚地区的经济迅速发展也是美国强化介入这一地区力度的重要原因。1993—2005年,除东盟区域内贸易,美国是东盟第一大贸易伙伴,也是第一大区外出口市场和第二大或第三大区外进口市场。卢光盛:《东盟与美国的经济关系:发展、现状与意义》,载《当代亚太》,2007年第9期,第35页。东南亚金融危机后,亚洲各国迅速走出经济低谷,表现出惊人的恢复能力。有预测称,今后一段时间内,亚洲经济增长率将继续高于欧美及世界平均值,国内生产总值(GDP)总量将超过北美、欧盟,贸易量将超过北美,逼近欧盟,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经济区。赖向阳、潘启亮:《近期美国的东南亚战略及对中国的影响刍议》,载《东南亚研究》,2002年第2期。在经济相互依存的今天,世界各国都希望搭乘亚太经济增长的快车,美国也不例外。东南亚大多数国家正在大力进行工业化和现代化建设,对美国雄厚的资金、先进的技术需求迫切。东盟及其部分成员国又是美国盟友和长期的战略合作伙伴,深化发展与东南亚国家的经济关系,有助于美国摆脱当前的经济困境,也符合美国在该地区的长期战略利益。

近年来,美国重启了受到“9·11”事件影响而一度中断的美国—东南亚文化交流,向东南亚地区推广美国文化,谋求培育东南亚青年一代的“亲美”倾向。在众多西方国家中,美国是最早奉行“新殖民主义”的国家,具有很强的文化输出意识。冷战期间,美国中央情报局局长就曾经指出文化输出的重要性:“如果我们教会苏联的年轻人唱我们的歌曲并随之舞蹈,那么我们迟早将教会他们按照我们所需要他们采取的方法思考问题。”转引自《居安思危——苏共亡党的历史教训》,载《党史文汇》,2007年第8期。近年来,美国政府将文化的输出作为“巧实力”外交的重要内容,并给予积极的支持。在美国重返东南亚的过程中,美国制定并强化了其相应的文化战略,将文化作为与军事、经济等并驾齐驱的战略武器,在世界范围内大力推行美国文化,企图用美国的文化来影响和塑造东南亚。

(二) 美国介入东南亚始终着眼于打击战略对手,巩固世界霸权

纵观二战后美国介入东南亚的发展演变历程,可知美国介入东南亚既受美国自身实力、地位变化以及地区战略利益等因素的综合影响,又有始终着眼于打击战略对手、巩固世界霸权的主观考量。显而易见,二战结束以来每一阶段美国加强对东南亚地区的介入,其行为逻辑的前提总是亚太地区内总存在着一个潜在的可能主导地区秩序的强国或者国家集团——美国的战略对手,例如,冷战时期与美国展开全面较量的苏联、20世纪80年代企图取代美国经济霸权地位的日本(当时日本经济总量仅次于美国,排全球第二,对美国经济霸权构成严重威胁)以及21世纪的中国。面对这些挑战,美国采取措施,对症下药:对苏联,美国与之展开旷日持久的冷战,拖垮了“红色帝国”;对日本,美国联合英、法、德等西方国家使得日本经济陷入长达十多年的低迷期,最终各个击破,成功维护了霸主地位。如今,虽然美国全球层面上的绝对霸权优势仍然明显,但在亚太地区层面,美国却受到了中国崛起的冲击和影响。为了维护其霸权地位,美国近年来不断巩固和强化它在亚太地区,尤其是在东南亚地区的军事安排,其针对中国的战略意图极为明显。2010年1月,美时任总统奥巴马在发表国情咨文演说时誓言捍卫美国的“全球地位”,再次体现出美国对霸主地位的执着。“Obamas State of the Union Transcript 2010:Full Text”, January 27, 2010, http://www.politico.com/story/2010/01/obamasstateoftheunionaddress032111.与美国前两次强势介入东南亚相比较,美国21世纪重返东南亚过程中有着与冷战期间极为相似的战略部署,即利用这些环绕中国东部和南部沿海地区的国家,形成对中国环状包围圈。显而易见,美国冷战时期围堵苏联的“边缘地带论”在中国崛起背景下又死灰复燃。美国故伎重演,无非是将中国视为21世纪的战略对手,试图通过包围、遏制中国,阻挠中国继续发展。根据美国介入东南亚的经验推断,在美国21世纪重返东南亚的过程中,美国对中国战略包围的力度只会随着中国的崛起而不断增强,短期内没有减弱的可能。

第二节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解析

一、 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的国内外动因

冷战结束以来,美国建立了绝对的霸权,占据了国际体系的领导地位。其霸权和领导地位主要体现在处于主导地位的经济、超级地位的军事、有影响力的制度、有号召力的文化和意识形态等。[美] 斯蒂芬·沃尔特著,郭盛、王颖译:《驯服美国权力:对美国首要地位的全球回应》,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14—22页。然而,冷战结束后特别是“9·11”事件以来,美国的霸权遭受一系列挑战。“9·11”事件暴露了美国军事的脆弱性,2008年金融危机不仅极大打击了美国经济,削弱了其经济霸权,而且对美国的整体实力造成了巨大冲击,导致其整体实力大幅下降。有学者认为2008年金融危机给美国带来巨大损害,直接削弱了其近1/3的实力。Robert Pape, “Empire Falls”, National Interest, No.99, February 22, 2009, pp.2134. 美国在东南亚地区的领导力和影响力更是大不如前,且有进一步减弱的趋势。为维护美国在该地区甚至全球利益,美国不得不调整以往“忽视东南亚”的政策,转而实行重返东南亚战略。奥巴马上台后,逐步实施了更具变革性和影响力的东南亚战略。Donald Weatherbee,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in Southeast Asia: The Struggle for Autonomy, Maryland: Rowman & Littlefield Publishers, 2009, p.46.

(一) 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重点是促进重返东南亚战略的实施

奥巴马上台后,美国在亚洲太平洋地区先后实施重返亚太政策“Remarks on Regional Architecture in Asia: Principles and Priorities”, 12 January, 2010, http://www.state.gov/secretary/rm/2010/01/135090.htm.、转向亚太政策Hillary Clinton, “Americas Pacific Century”, 10 November, 2011, https://2009—2017.state.gov/secretary/20092013clinton/rm/2011/11/176999.htm.,至2011年11月,亚太再平衡战略The White House, “Press Briefing by Press Secretary Jay Carney”, November 19, 2011, https://obamawhitehouse.archives.gov/thepressoffice/2013/11/20/pressbriefingpresssecretaryjaycarney11192013.正式出台。这些亚太政策虽称谓不同,但其实质却是一致的,都是美国用以继续加强其在亚太地区的渗透,维持地区和全球霸权。JaeKyung Park, “The US Pivot to Asia and Asias Pivot to the US”, Asia Pacific Bulletin, No.173, July 19, 2012, p.1.由于亚太战略的整体需要,美国又全面提升与东南亚国家的关系,积极实行重返东南亚战略。奥巴马上台之初,美国政府的亚太政策就强调要对东南亚地区给予更多的、特别的关注。Jeffrey Bader, Obama and Chinas Rise: An Insiders Account of Americas Asia Strategy, Washington, D.C.: Brookings Institution Press, 2012, pp.1718. 2009年,美时任国务卿希拉里首访亚洲的日、印尼、韩、中等国家,打破了近50年来新任政府国务卿首访欧洲国家的惯例。对此,有学者指出,希拉里对日韩等东北亚盟国的访问意在说明美国将继续关注传统盟国,这是对美国传统亚太政策即将得到延续和继承的最好注脚,而国务卿在首访中对印尼的访问则表明美国将重视东南亚地区,这宣示着美国亚太政策的变化,Ralph Cossa, “Continuity and Change: U.S. Asia Policy”, PacNet, No.18, 2009. 揭示出东南亚地区对美国国家利益的极端重要。Robert Sutter, “The Obama Administration and U.S. Policy in Asia”, Contemporary Southeast Asia, Vol.31, No.2, 2009, p.214.东南亚是亚太地区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奥巴马政府亚太再平衡战略的中心。Sheldon Simon, “USSoutheast Asia Relations:Courting Partners”, Comparative Connections, Vol.17, No.2, 2015.奥巴马上台不久,美国就加入了《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作为送给东盟的见面礼。此后美国更是大刀阔斧,在东南亚采取一系列措施,从推动湄公河下游行动计划到正式加入东亚峰会,从启动“美国—东盟峰会”到将其制度化为年度峰会,从强化与菲泰等国的同盟关系到发展与越、印尼、马来西亚的伙伴关系再到改善与缅甸的关系,在南海问题上从“中立、不介入”到高调介入等。可以说,在奥巴马的亚洲政策中,东盟处于绝对核心地位。Donilon, “President Obamas Asia Policy and Upcoming Visit to Asia”, CSIS Report, November 9, 2012.美国前东亚与太平洋事务助理国务卿就曾在听证会上指出,奥巴马政府的东南亚政策就是“再平衡中的再平衡”。Michael Fuchs, “Testimony before the House Foreign Affairs Committee Subcommittee on Asia & The Pacific”, December 2, 2015, http://www.state.gov/p/eap/rls/rm/2015/12/250315.htm.新美国安全中心的官员也持同样的观点。Patrick Cronin, “Sustaining the Rebalance in Southeast Asia: Challenges and Opportunities Facing the Next Administration”, Center for a New American Security, 2016.总而言之,奥巴马政府毫无疑问是二战后美国最重视东南亚、对东南亚最友好,也是在东南亚最有建树的政府。

(二) 美国在东南亚的影响力下降

美国在东南亚的影响力下降主要有内外两方面因素,内因是美国自身对东南亚实施忽视政策,在东南亚少作为或不作为而导致在该地区的影响力下降。外因是冷战以来,世界各大国都纷纷改善和加强与东南亚地区的关系,东南亚地区重新成为大国势力竞争的舞台,客观上降低了美国在该地区的影响力。

1. 美国在东南亚地区实施忽视政策导致在该地区的影响力降低。冷战结束至“9·11”事件爆发前的这段时间,美国对东南亚的介入进入又一个低潮期。冷战结束后,美军相继撤出了菲律宾苏比克湾海军基地和克拉克空军基地,也相应大幅减少了对东南亚的军事援助。在面对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时,美国立即制订了对韩国的援助计划,而对包括盟友泰国、菲律宾在内的东南亚重灾区,美国却置之不理。对此,东南亚各国对美国的表现极度失望,甚至对美国在该地区的存在必要都产生了怀疑。新加坡前总理吴作栋就曾强烈质疑美国能否继续维护东南亚地区的稳定。Michael Wesley, The Howard Paradox, Australian Diplomacy in Asia, 1996—2006, Sydney: ABC books, 2007, p.123.“9·11”事件爆发后,美国虽然联合东南亚国家大力推行反恐行动,在当地开辟反恐第二战场,开始实施重返东南亚战略,但其实施内容较单一,进度也较为缓慢。在小布什第二任期,美国总统、国务卿等政要数次缺席东南亚国家主办的重要活动,美国又一次步入对东南亚介入的相对收缩期,这使东盟倍感失落。而在经济上,2005—2009年,在中、日、俄、印等大国纷纷与东南亚加强经济合作的时候,美国所占亚太地区贸易总额的比重反而下降了3%。Kurt Campbell, “Principles of U.S. Engagement in the AsiaPacific”, Testimony before the Subcommittee on East Asian and Pacific Affairs, Senate Foreign Relations Committee, January 21, 2010, htt://www.state.gov/p/eap/rls/rm/2010/01/124168.htm.总之,奥巴马上台前美国在东南亚地区的少作为或不作为使其自身在该地区的影响力下降。Elizabeth Economy, “Chinas Rise in Southeast Asia: Implications for the United States”, Journal of Contemporary China, Vol.14, 2005, p.411.对此,有学者甚至指出,东南亚地区在美国对外战略中是从属于东亚或亚太战略的,其重要性远不及中东、东北亚、欧洲甚至南亚对美国的战略意义。Amitav Acharya and See Seng Tan, “Betwixt Balance and Community: America, ASEAN and the Security of Southeast Asia”,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of the AsiaPacific, Vol.6, No.1 2006, pp.4551.

2. 东南亚地区激烈的大国竞争也削弱了美国在该地区的影响力。随着东南亚地区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地位的日益提升,东南亚地区再次成为日、印、俄、澳、中等各大国角力的重要竞技场,它们与东南亚地区交往和联系的增强压缩了美国在该地区的发展空间,对美国在该地区的领导权造成一定威胁。

(1) 日本。首先,日本是东南亚地区最重要的经贸对象国和外援国。冷战后,日本长期是东盟第一大贸易伙伴,也是东盟最大的投资者。在日本与东盟的贸易方面,2001年日本占东盟贸易额的15.4%,几乎与美国16%持平。中国—东盟自由区网,http://www.cafta.org.cn.在投资方面,至2001年,日本对东盟的投资额超过10兆亿日元,占日本对东亚投资的近60%。日本成为东盟第三大海外投资来源国,东盟超过1/5的投资来自日本。AESANJapan Center, http://www.asean.or.jp/general/base/date.htm.在日本对东盟的援助方面,冷战以来,东盟从日本获得了最多官方援助。20世纪90年代末,日本对东盟国家的官援达到39.21亿美元,稳定占据东盟国家接受发展援助总额的3/5,而同一时期美国的援助则仅占东盟接受外国援助总额的1/10不到。日本外务省网站,http://www.mofa.go.jp.2001年,日本对东盟的官方援助额为21亿美元,占东盟接受官援总额的60.1%,而同年美国对东盟的官援仅占东盟官援接受总额的8.2%。2003年,日本援助东盟30亿美元,旨在帮助东南亚国家提高人口素质、发展经济以及协助大陆东南亚国家对湄公河进行开发利用。曹云华主编:《东南亚国家联盟:结构、运作与对外关系》,中国经济出版社,2011年,第281页。2005年,日本又向东盟提供1.35亿美元的资金,专门用于反恐及抗击禽流感。这是日本首次将对东盟的援助用于抗击禽流感,这也标志着日本对东盟的援助已由经贸领域扩展到安保和区域合作等广泛领域。2008年日本向湄公河“东西走廊”援助2000万美元。2009年,第一届湄公河—日本峰会召开,日本承诺扩大对湄公河流域国家的官方援助,在此后三年中援助湄公河流域的柬、老、越等国折合5000多亿人民币。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Japan, Japans Official Development Assistance White Paper 2011, http://www.mofa.go.jp/policy/oda/white/2011/html/honbun/b3/s2_3_01.html.2011年日本宣布向东盟各国提供约二万亿日元,用于援助基础设施建设。“日加强与华存在主权争端的东南亚国家合作‘包围中国’”,http://world.people.com.cn/n/2014/0331/c100224784654.html.日本积极发展与东南亚地区国家的经贸合作,同时为其提供大量官方援助,不仅促进双方的经济发展,而且还改善了日本在该地区的形象,日本在东南亚的影响力日趋增强。有新加坡学者认为,东盟视日本为最重要的经济伙伴,日本在东南亚地区的经济存在不仅有助于恢复东盟经济,还能让东盟重振昔日雄风与活力。Bhubhindar Singh, “ASEANs Perceptions of Japan”, Asian Survey, Vol.42, No.2, 2002, pp.293294.马哈蒂尔甚至曾提出在建立东亚经济核心论坛时,排除美国,由日本担任领导。曹云华主编:《东南亚国家联盟:结构、运作与对外关系》,中国经济出版社,2011年,第282页。更为重要的是,日本也积极利用强大的经济影响力谋取东亚地区的经济领导权。正如有学者指出,日本倡导东亚地区合作框架扩大化,将“东盟+3”机制扩大为“东盟+6”机制(即东盟10国加中日韩再加印度、澳大利亚、新西兰),旨在最终夺取东亚区域经济合作领导权。李俊久:《日本对东亚经济战略的调整与中国的对策》,载《社会科学战线》,2008年第4期,第247页。

其次,东南亚地区对日本具有重要的地缘战略价值,因而日本始终谋求加强在东南亚的军事存在。东南亚既是日本的原料产地和商品消费市场,又是日本海外油气进口的主通道,因而被日本视为自身势力范围。丁志刚:《地理政治争夺的新态势》,载《现代国际关系》,1998年第5期,第34页。东南亚地区的马六甲海峡、龙目海峡、巴士海峡、望加锡海峡以及中国南海地区都是日本海上“生命线”的重要一环。因而,日本近期在东南亚的军事存在日益增强。2000年,日本获得试用新加坡海、空军基地的权力。同年,日本首次派遣海上保安厅巡视船前往东南亚。2005年,日本自卫队首次参与“金色眼镜蛇”演习。2006年,日本启动与东盟的反恐合作。“ASEANJapan Dialogue Relations”, http://www.asean.org/asean/externalrelaions/japan.2009年,日本派出大型巡视船前往东南亚海域。日本在东南亚军事存在的增强有利于日本增加对海上生命线的维护及对该地关键海峡和航道的控制。长期以来,日本都谋求控制马六甲海峡等咽喉要道。实际上,早在2004年日本就出台了“有事法案”以应付“周边地区出现的紧急事态”,其中的周边就包括了马六甲海峡。这也在某种程度上危害了美国在该地区追求的航行自由和安全。

再次,在政治上,日本加强与东盟及其成员国的政治关系。1996年,日本提出与东盟建立“更广更深的伙伴关系”。2003年,日本加入《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对此,有报道认为日本急于接近东盟的一大目的就是为确保日本在东南亚的影响和地位,掌握在整个东亚的主导权。《日本加速接近东盟》,《人民日报》,2003年12月17日。2005年,日本将与东盟的关系提升为战略伙伴关系。“Joint Statement of the Ninth ASEANJapan Summit Deepening and Broadening of ASEANJapan Strategic Partnership Kuala Lumpur”, December 13, 2005,http://asean.org/?static_post=externalrelationsjapanjointstatementoftheninthaseanjapansummitdeepeningandbroadeningofaseanjapanstrategicpartnershipkualalumpur13december2005.

从以上分析可知,冷战结束后日本对东盟的外交从以经济外交为主逐渐发展为包括经济、政治、军事等多领域的全方位外交,东盟成为日本开拓独立、自主外交的最重要舞台。日本与东盟外交的独立性和自主性日益增强,不仅有利于减少和摆脱美国对日本外交的影响,而且也极大地冲击和威胁美国在该地的经济、军事和政治影响力和领导权。

(2) 俄罗斯。1993年,俄罗斯提出“双头鹰”政策,其主要内容是东西方兼顾、积极面向亚太地区。这为俄实行积极介入东南亚政策奠定了基础。俄在出售军火、能源、政治等方面加强了与东南亚地区国家的合作。

首先,俄罗斯在东南亚军火市场占有重要地位。二战以来,越南进口武器的90%都来自俄罗斯,1950—2010年,俄向越南出售军火总额达236亿美元。康霖:《俄罗斯是南海争端的获益者》,《环球时报》,2012年8月6日。2005年,在普京总统访问印尼前,俄已向印尼完成了价值5亿美元的武器交付,普京总统访问印尼时再次与印尼政府签订了10亿美元的军售协议。赵洪、黄兴华:《试析冷战后东盟与俄罗斯的关系》,载《南洋问题研究》,2008年第4期,第20页。2007年俄印尼签署12亿美元的军备贸易计划协议,与越南磋商18亿美元的海军与沿海基础设施建设协议。2008年,俄罗斯首次出售武器给泰国。不仅如此,就连马来西亚、文莱等以往长期倾向于从美、英、法等国家采购武器的国家也大幅扩大了从俄罗斯进口军火的规模。如今,俄罗斯军火已成为东南亚各国的宠儿,俄罗斯则乐得其所,继续大规模扩大在东南亚地区的军火销售,计划向该地出口100亿美元的军火。陈峰君主编:《亚太安全析论》,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2004年,第113页。

其次,俄罗斯与东南亚国家在能源领域的合作值得重视。俄不仅与东南亚国家合作发展天然气项目,还帮助他们改善能源基础设施建设。这一方面最显著的是俄罗斯伙同越南在南海的油气开发。俄越南海油气合作可源于冷战时期。1981年俄国外石油公司与越南国家石油公司合作建立了苏越石油合资公司,开启了越南石油工业的现代化序幕。2009年以前,俄罗斯的能源企业已经获得越南五个区块的天然气勘探权。随着俄越能源合作的进一步深入,俄越能源合作的地理范围逐渐超越了越南本土,延伸到中国南海地区。2012年,俄越达成协议,盗采位于中国九段线内的052和053区块。此外,俄还与印尼、越、缅等国协商和平开发和使用核能源。总之,显而易见的俄罗斯与东南亚的能源勘探开发活动已走在各大国前列。

再次,在政治领域,俄大大深化了与东盟及其成员国的关系。其一,加强与东盟的政治关系。1996年俄正式成为东盟对话伙伴国。2000年,普京在讲话中指出,俄罗斯将积极发展与东盟的关系,努力参与亚太事务。这标志着东盟成为俄外交领域重点之一。冯绍雷、相蓝欣主编:《俄罗斯与大国及周边关系》,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359页。2004年俄与东盟签署了《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2005年东盟—俄罗斯峰会召开,双方签署了《俄罗斯与东盟全面伙伴关系联合宣言》,标志着双方关系进入新阶段。2006年,俄罗斯又积极加入东盟推出的打击恐怖主义的合作宣言,这是双边关系进一步拓展的标志。

其二,积极推动与越、印尼等东盟成员国的双边关系。俄越关系可以追溯至冷战时期,但冷战后俄越关系一度陷入僵局。其后,俄强调“不会将几十年积累的资本拱手让人”,积极改善与越南的关系。1997年越总理访俄,并与俄签署《友好关系基础条约》。1997年俄总理访越,强调越俄是战略合作伙伴关系。马孆:《论前苏联与俄罗斯的东南亚政策及其影响》,载《国际观察》,1998年第2期,第32页。2000年俄外长访越,两国共商南海油气开发事宜。2001年,俄总统访越,双方签署《俄越战略合作协议》,并就扩大在油气领域合作达成一致。俄越关系的强化对俄罗斯来说意义重大,因为越南可被视为俄罗斯南进东南亚、介入南海的桥梁。赵银亮:《调整中的俄罗斯与东南亚关系及影响因素》,载《东南亚纵横》,2004年第3期,第67页。俄罗斯还积极与海上东南亚国家印尼发展关系,双方在核领域的合作尤为瞩目。1997年,俄印尼签署了旨在加强双方在核科学与工程领域合作的双边协议,奠定了两国在核领域全面、深入合作的基础。常冰:《俄罗斯与印度尼西亚在核领域的合作进入新阶段》,载《国外核新闻》,1997年第10期,第30页。此外,俄罗斯还积极发展与其他东南亚国家的关系。

总之,俄罗斯在东南亚的存在感日益增强,在军火贸易、能源开发、政治等领域对美国构成极大竞争。尤其是俄罗斯与越南关系的改善和强化更是对美国的地缘政治优势形成极大挑战。

(3) 印度。印度在“东向政策”的指导下全面进军东南亚地区,与东南亚国家展开热火朝天的合作,其在该地的影响力也随之节节攀升,成为该地区大国竞争的重要参与者之一。长期以来,印度致力于做“有声有色的大国”,尼赫鲁曾在演讲中强调印度要有心与美国等大国等量齐观,而非偏安于南亚一隅成为一个默默无闻的国家,暴露出印度的超大野心。孙士海:《南亚的政治、国际关系与安全》,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年,第258页。在此思想的指导下,1991年,印度提出“东向政策”,不断加强与东南亚地区政治、经济、军事等领域的联系。在政治领域,印度与东盟的政治机制化水平进一步提高。2002年,第一届东盟—印度峰会召开,此后固定为年度峰会。2003年,第二届东盟—印度峰会召开,印度成为与东盟签订《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的第二个大国,印度与东盟还签订了打击恐怖主义的合作宣言。赵洪:《国际视角中的印度与东盟关系》,载《南洋问题研究》,2007年第1期。印度—东盟关系随着双方于2004年签署的《和平、进步与共同繁荣伙伴关系协定》而获得进一步提升,印度在东南亚地区的影响力也日渐上升。2012年,印度东盟正式建立战略伙伴关系,双方的合作进一步强化。在经济方面,印度与东南亚国家的经贸合作不断加强。1993—2002年,东盟对印度的出口额占东盟出口额的比例从0.7%上升至2.2%,而同期东盟对美国出口额占东盟出口额的比例则从20.3%下降到16%,这意味着东盟对美国经济依赖逐渐减少,而对印度的经济依赖则逐渐增大。陈奕平:《依赖与抗争——冷战后东盟国家对美国战略》,世界知识出版社,2006年,第232—235页。印度与东盟的经济合作进一步深化,双方将建立自贸区提上日程,双方于2003年签订的《东盟—印度经济合作框架协议》,其主要内容就是计划在2011年建成印度—东盟自贸区。2005年,印度与新加坡签署全面经济合作协议。2009年,印度—东盟自贸区正式建立,标志着印度东盟关系迈入一个新阶段。在军事领域,印度也大幅扩展与东南亚国家的防务合作,乘机在该地进行军事渗透,提升其军事影响力。

作为正在崛起的新兴大国,印度在东南亚影响力的增强挤占了美国在该地区的战略空间,客观上对美国在该地区的优势和领导权造成一定冲击。

(4) 澳大利亚。东南亚是澳大利亚的北方邻居,两者的地缘关系、经济利益的牵连、安全上的联系使东南亚成为澳大利亚最为重要的外交阵地之一。近年来,澳大利亚加大了东南亚外交的力度。政治上,澳加快融入亚洲进程,积极发展与东南亚的政治关系。2004年,霍华德第四次当选澳大利亚总理,东南亚地区成为霍华德政府关注的重点,全面加强与东盟及其成员国在各领域的交往成为霍氏政府东南亚政策的主要内容。2005年,澳大利亚与东盟签署《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同年底,涵盖“10+3”之外国家的首届东亚峰会召开,澳大利亚、印度、新西兰参会,而美国却没有参加。这标志着澳大利亚与东盟的政治关系达到了新高峰。加强与东盟国家的经济合作是澳大利亚东南亚政策的又一重要内容。长期以来,澳大利亚与东盟的贸易增速要高于其他国家和地区。澳大利亚外交与外贸部网站,http:www.dfat.gov.au/publications/annual_regulatory_plan/index.html.1991年,澳对东盟的出口额占其出口总额的12.1%,超过欧共体的11.7%和美国的10.1%,东盟成为澳第二大贸易伙伴。周忠菲:《澳大利亚与东盟经贸关系及澳新政府对东盟的政策设想》,载《世界经济研究》,1996年第6期。2003年、2004年,澳大利亚分别与新加坡、泰国签订了自贸协定,并积极推动建立澳大利亚—东盟自贸区。“Auastralia Urges ASEAN Ministers to Move Forward on FTA Negotiations”, 25 August, 2006, http://www.dfat.gov.au.此外,澳大利亚还通过对东南亚国家的各种援助,如加大教育、通信等发展援助,提升对东盟国家的基础设施建设援助,促进了东南亚国家的社会发展和稳定,也进一步提升了澳大利亚与东南亚国家的双边关系。Stewart Firth, Australia in International Politics: An Introduction to Australian Foreign Policy, New South Wales: Allen&Unwin, 1999, pp.236241.总之,正如澳前贸易部长所言,东盟是澳大利亚的关键性贸易伙伴。“ASEAN, Australia and New Zealand Trade Negotiators Meet in Hobart”, September 25, 2006, http://www.dfat.gov.au.军事上,澳积极发展与东南亚的军事安全关系,防止东南亚被某一大国军事左右。1997年12月,澳大利亚国防部发布安全报告,其中指出澳大利亚有责任“阻止外部强国驻军东南亚国家”。Department of Defence, Australias Strategic Policy, 1997.2000年澳大利亚国防政策白皮书再次强调要促使亚太地区的安全平衡,不为外部某一大国所左右;同时指出澳应帮助邻国(指印尼,当时正值印尼国内民族分离主义运动爆发),实现稳定和统一,呼吁与东南亚国家积极合作。Department of Defence, Defence White Paper: Defence 2000Our Future Defence Force, 2000.此外,澳大利亚借反恐加强了与东南亚国家的合作。在这方面,澳与印尼的反恐合作最为突出。澳印尼双方签署了加强反恐合作的双边协议,澳不仅直接对印尼提供资金援助,帮助其完善用于打击恐怖主义的各种基础设施,而且还在当地设立实体机构,用以指导印尼反恐事宜。此外,澳印尼还举办了“部长级区域反恐会议”,称澳更有力量与亚太伙伴国在区域内对抗恐怖主义威胁。林宗汉:《澳大利亚国家安全战略1991—2004》,台湾中山大学学位论文,2005,第80页。

虽然澳大利亚的东南亚政策还不成熟,但两者的诸多联系将使澳继续加强与东南亚的联系,这也将在客观上对美国在该地的领导权造成一定影响。

(5) 中国。中国迅速增长的实力极大地辐射至东南亚地区,推动中国影响力在东南亚地区突飞猛进,客观上对美国在该地的优势和领导地位形成巨大挑战。这是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的最主要因素之一。ChengChwee Kuik, Nor Azizan Idris, Abd Rahim Md Nor, “The China Factor in the U.S. ‘Reengagement’ with Southeast Asia: Drivers and Limits of Converged Hedging”, Asian Politics&Policy, Vol.4, No.3, 2012, pp.315344.对此,本书下一节将有详细阐述。

从以上分析可知,东南亚地区再次成为大国竞争和角力的重要场所,这对美国在该地区的领导地位构成严重挑战和威胁。美国为了提升在东南亚的影响力,维护在该地区的领导权,加紧全方位重返东南亚。

(三) 美国对东南亚在美全球战略中的定位

作为世界霸主的美国在全球都有利益,而东南亚则是实现美国全球利益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美国的全球战略中,东南亚被视为美国的地缘战略要地,是美国经济复苏和经济安全的依托,是打击恐怖主义、推进在东南亚地区军事存在的阵地,是“普世价值”的传播之地。

1. 东南亚是美国的地缘战略要地。一方面,东南亚是地缘政治关键区域,对美国军事部署异常重要。东南亚地区是沟通太平洋与印度洋、亚洲与非洲交通的“十字路口”和咽喉要道,长期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成为美国链接在欧洲与亚太地区军事部署的关键桥梁,是美国全球军事部署链条中的重要一环。首先,该地区的港口、机场是驻日本、关岛等地美军前往中东地区的重要中转站,通过这里,美军可迅速调集兵力对付中东和朝鲜半岛的突发事件。马燕冰:《美国重返东南亚》,载《东南亚纵横》,2000年第6期,第6页。马六甲海峡是美军从太平洋进入印度洋、波斯湾的主要通道。其次,东盟是连接从印度到韩国、日本所谓“民主共同体”的重要链条,Marvin Ott, “Southeast Asian Security Challenges: Americas Responses?”, Strategic Forum, No. 222, October 2006, p.1.且是最弱的一环。因此,美国如要继续维护其全球霸主地位,就必须加强在东南亚地区的存在。正如美国插手缅甸内政,最主要的目的是觊觎缅甸作为大陆东南亚国家的地缘优势地位。“美国的目的是最终控制从波斯湾到南海的海上战略交通线。缅甸的海岸线提供了通过世界上最重要的战略海上通道——马六甲海峡的海军支点。”[美] 威廉·恩道尔著,吕德宏、赵刚、郭寒冰等译:《霸权背后:美国全方位主导战略》,知识产权出版社,2009年,第68—69页。

另一方面,美国认为东南亚地区面临两大不确定因素,威胁美国在地区的领导地位。这两大不确定因素一是中国。中国在东南亚地区的影响力和存在感日趋加强。如在经济方面,中国在东南亚的影响力日渐上升,至奥巴马上台时,中国已成为东南亚国家最重要的贸易伙伴之一以及重要的外资来源国。许宁宁:《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现状与前景》,载《东南亚纵横》,2010年第11期,第32页。中国为东南亚国家提供了极具诱惑力的“搭便车”的机会。此外,中国帮助东南亚国家搞基础设施建设等行为,在美国舆论看来,使“北京在东南亚地区比华盛顿更显眼,美国在该地区的步伐落后了”。“U. S., China Vie for Dominance in Southeast Asia”,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November 12, 2009.因此,从权力竞争角度而言,如果不能说是唯一目的,那么平衡、削弱甚至遏制中国则可以说是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的最重要目的。美国学者承认,尽管美国政治领导人极力否认“重返”、“再平衡”等战略有遏制、围堵中国的意图,但事实上美军正致力于在亚太地区遏制中国。Justin Logan, “China, America and the Pivot to Asia”, January 8, 2013, http://www.cato.org/publications/policyanalysis/chinaamericapivotasia.有关这方面的内容,本章第三节将有详细阐述。

二是东盟。实力日益增强的东盟在推动东亚地区合作进程方面发挥着主导作用,威胁美国在东亚的领导地位。1998年东南亚金融危机以来,东盟经济快速恢复且加快发展。2004—2008年,东盟的GDP从175亿美元增长至近1479亿美元,短短5年增长8倍多。ASEAN statistical yearbook, 2008, p.34, table Ⅳ1.2003—2008年,东盟进口总额从372亿美元增长至超过831亿美元,增长了1倍多。实力增强的东盟不仅加快推进东南亚地区一体化进程,同时积极推进整个东亚地区合作进程。ASEAN statistical yearbook, 2008, p.60, table Ⅴ4.在推动东盟一体化进程方面,2015年,东盟基本建成了东盟政治安全、经济、社会文化共同体。东盟一体化是东亚地区合作进程的重要组成,且在东亚地区合作进程中,东盟长期发挥着主导作用。东盟是地区制度的公共产品供给者,依靠软实力,发挥集体外交的作用,逐渐成为调节地区内部及域外大国关系的重要平台。在安全方面,各大国先后加入《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进一步夯实了东盟在地区安全领域的主导权。在政治方面,1999年,东盟分别成立的“10+1”和“10+3”等东亚区域合作框架,成为东亚区域合作的主渠道。此后,“10+3”机制在20个领域内建立了57个不同层次的合作机制。秦亚青主编:《东亚地区合作:2009》,经济科学出版社,2010年,第5页。2005年,东盟主导成立东亚峰会机制。东盟还提出成为东亚峰会新成员的三大要求:一是必须是东盟对话伙伴国;二是与东盟签署《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三是要与东盟有“实质性”关系。这充分表明东盟在东亚峰会机制中的主导地位,它可以超越东亚地缘范围的限制,选择与自身战略意义和发展机遇最为密切的国家参与会议。陆建人:《东亚峰会:中国地位难撼动》,载《中国报道》,2006年第1期,第17页。在经济方面,2000年,东盟和中日韩三国财长会议通过了“清迈倡议”,不仅可以完善东盟货币互换安排,还可以稳定地区金融环境。2009年,东盟和中日韩正式签署的清迈倡议多边化协议标志着东亚区域外汇储备库建成,杨权:《全球金融动荡背景下东亚地区双边货币互换的发展:东亚金融合作走向及人民币角色调整》,载 《国际金融研究》,2010年第6期,第33页。也使其成为应对金融危机的重要公共产品。2011年,东盟提出RECP(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由东盟提出协议文本,即东盟主导着区域经济规则的制定权和机制的创建权,并与6国谈判,讨论建立综合的、统一16国的自贸协定。这大大提升了东盟在其中的主导力,不仅能进一步优化与中日韩等6国已签署的自贸协定,还能应对美国主导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提升东盟的凝聚力,从而巩固和发展东盟在东亚区域合作中的主导地位。此外,东盟还先后与中、韩、日签订经济合作的框架协定,2010年东盟—中国自贸区正式建立。在地区合作规范方面,东盟创立的“东盟方式”或东盟规范开始从次区域扩展到整个东亚,成为东亚地区多边合作进程的蓝本。东盟也因此获得了制定和运用规则的中心性地位。翟崑:《小马拉大车——对东盟在东亚合作中地位和作用的再认识》,载 《外交评论》,2009年第2期,第9页。由上可知,以东盟为基础和核心的“东盟+”、东盟地区论坛、东亚峰会等是东亚地区的关键地区合作机制,Dick Nanto, “East Asian Regional Architecture: New Economic and Security Arrangements and U.S. Policy”, CRS Report, 2008.而且东盟所领导的东亚地区合作进程基本是将美国排除在外的,即使美国有参与,也是以服从东盟的领导为基础的。美国迟至2011年才加入东亚峰会,且还是在接受了东盟提出的三大要求后才得以加入,表明东盟在东亚合作进程中仍占主导地位。这对自视为亚太国家领袖的美国来说严重威胁到其地区领导权。奥巴马总统常常自诩为太平洋总统,声称美国将为亚太地区一体化贡献力量。Jeremy Thompson, “America ‘here to stay’ in the Pacific: Obama, ”November 17, 2011, http://www.abc.net.au/news/20111117/obamaaddressesparliament/3676964.希拉里则曾在演讲中强调,美国绝非亚洲的过客,而是亚洲的常驻国家,而且美国的前途与亚太地区的前途紧密相连。“Clintons Remarks on Regional Architecture in Asia”, January 12, 2010, http://www.cfr.org/asiaandpacific/clintonsremarksregionalarchitectureasiajanuary2010/p21218.

2. 东南亚地区快速增长的经济是美国经济复苏和经济安全的依托。东南亚地区逐渐成为全球经济增长引擎之一,对美国经济具有重大意义。一方面,东南亚地区是美国经济复苏的主要依托。小布什时期,美国国内经济增长率低至2.2%,大大低于二战后美国经济平均3.4%的年增长率。2008年爆发的金融危机对美国造成极大冲击,标准500种股票指数下跌达到1937年以来的最大幅度-38.5%。储昭根:《冷战后美国的经济安全与外交》,载《国际观察》,2015年第4期,第157页。不仅如此,小布什时期美国与东盟的经济合作也较低迷。就贸易交往而言,奥巴马上台前的六年间,美国—东盟贸易额年均增长率不足9%,是所有大国与东盟贸易额年均增长率中最低的,同期日本—东盟贸易额则增长超过13%,欧盟与东盟贸易额的年均增长率为14.5%,中国与东盟的贸易额年均增长甚至达到了26.4%。ASEAN statistical yearbook, 2008, p.79, table Ⅴ13. 在投资层面,美国对东盟的投资量占东盟吸引外资总量的比例不断缩小,至2008年,美国在东盟的投资占东盟吸引外资总量的比例低至5.6%,不到日本的一半,更是只有欧盟的1/4。ASEAN statistical yearbook, 2008, p.131, table ⅤI5.2008年经济危机更加重了东南亚地区对美国经济的重要性。Peter Petri, “Asia and the World Economy in 2030: Growth, Integration, and Governance”, in Ashley Tellis, Andrew Marble, &Travis Tanner eds., Asias Rising Power and Americas Continued Purpose, Strategic Asia201011, Washington, D.C.: National Bureau of Asian Research, 2010, pp.4777.整个亚太地区经济占据全球经济总量的一半,且经济发展速度最快,这为美国创造了大量的就业和优良的经济发展机遇。Barack Obama, “Remarks to the Australian Parliament”, November 17, 2011, http://www.whitehouse.gov/thepressoffice/2011/11/17/remarkspresidentobamaaustralianparliament.据相关统计,相比1990年,到2030年时,亚洲国家国内生产总值占全球的份额将从21%上升到45%,而西方国家则是从50%下降到29%。Ashley Tellis, Andrew Marble and Travis Tanner, ed., Asias Rising Powers and Americas Continued Purpose, 10th anniversary edition, The National Bureau of Asian Research, Seattle, WA, and Washington, D.C., 2010, p.61.可以说,亚洲已成为世界经济恢复与增长的主要动力来源。Haig Simonian, “Asias Wealthy Drive a Fragile Recovery”, Financial Time, March 19, 2010. 美时任国务卿希拉里也强调现阶段美国最紧迫的任务是搭乘亚洲地区经济快车、恢复美国经济。美国经济的恢复取决于美国开发亚洲消费群的能力。Hillary Clinton, “Americas Pacific Century”, November 2011, http://www.foreignpolicy.com/articles/2011/10/11/americas_pacific_century.尤其是东南亚地区,与美国经济的低迷相比,近十年来东南亚存在“爆发性”经济增长时机,东盟的经济增长速度远超世界平均水平,因而美国不得不谋求与东盟国家发展更加全面的经济合作关系。“美国加强与东盟经贸联系 显示‘重返亚洲’争取利益目的”,http://gb.cri.cn/27824/2012/09/27/5951s3868668.htm.而且,美国认为进入关键市场和战略资源产地是永恒的国家利益。U.S. Department of Defense, Quadrennial Defense Review Report, September 2001.东南亚地区消费者超过6亿,拥有1.1万亿美元经济产值和2.2万亿美元的GDPScot Marciel, “Economic Aspects of the Asia”, Rebalance Statement before the Senate Committee on Foreign Relations Subcommittee on East Asian and Pacific Affairs, 2013.,市场潜力巨大。成汉平:《奥巴马重返东南亚的真实意图》,载《东南亚之窗》,2009年第3期,第3页。在巨大的亚洲经济体中,东盟地区是美国重要的商品和服务出口市场。而且,东南亚地区丰富的能源、资源成为美国经济发展重要的资源提供者。奥巴马政府深化与东盟的经济合作也取得了良好成效:美国成为东盟的最大贸易伙伴和第二大投资国,东盟是美国的第四大贸易伙伴和第三大出口市场,双边贸易总量在2008年已达到1780亿美元,“Joint Statement 1st ASEAN U.S. Leaders Meeting”, November 15, 2009, http://www.aseansec.org/24020.htm.2014年达到2160亿美元。同时,美国在东盟的投资超过在中国和印度的投资总和。而且美国在东盟的投资回报率约为20%,远远高于其他地区。

另一方面,美国的经济安全也依托于东南亚地区。具体来说,首先,拥有丰富能源的东南亚地区是美国重要能源利益区之一。据统计,南海石油蕴藏量可达418亿吨,天然气储量高达75539亿立方米,可燃冰储量也很丰富。姚冬琴:《南海宝藏:失去南海就相当于失去中国油气总资源的三分之一》,载《中国经济周刊》,2012年5月28日,第26页。多家美国能源公司参与到南海能源开发中,众多美国公司参与了南海地区的电力、石化等各方面的投资。吴士存:《纵论南沙争端》,海南出版社,2005年,第206页。早在1994年,根据在东南亚地区经营的美国公司的报告,美国在该地的石油和天然气生产、加工及营销方面的投资总额已近200亿美元。然而,美国对东南亚地区的石油和天然气投资仅占投资总额的40%,其余60%都是投资其他产业的。John Bresnan, From Dominoes to Dynamos: The Transformation of Southeast Asia,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 1994, p.26.这一方面说明在能源丰富的东南亚地区,美国在该地能源领域的投资还存在较大提升空间;另一方面也意味着该地区的能源安全对美国的能源安全有着重要影响。其次,东南亚地区航道对美国的石油贸易具有重要作用。21世纪的最初几年,美国石油贸易需要经过马六甲海峡的就已达100万吨之多。朱华友、鞠海龙:《南海航行安全对世界经济的影响》,载《南洋问题研究》,2006年第3期,第17页。而截至2012年,南海地区航线承担了5.3万亿美元的地区贸易,其中美国就占1.2万亿美元。“U.S. Senate Armed Services Committee, Hearing to Receive Testimony on U.S. Pacific Command and U.S. Transportation Command in Review of the Defense Authorization Request for Fiscal Year 2013 and the Future Years Defense Program”, February 20, 2012, http://armedservices.senate.gov/Transcripts/2012/02%20February/1204%20%2022812.pdf.

3. 东南亚是美国打击恐怖主义、推进军事存在的阵地。东南亚地区的恐怖主义、海盗问题、毒品、武器扩散问题、走私、跨国犯罪、疾病蔓延等多种非传统安全问题凸显。其中,恐怖主义问题是该地区最为重要的非传统安全问题。

首先,东南亚恐怖主义盛行。东南亚是恐怖行动的实践之地,2002年巴厘岛事件、2003和2004年的雅加达事件等都表明东南亚恐怖主义的猖獗。Anthony Smith, “A Glass Half Full: IndonesiaU.S. Relations in the Age of Terror”, Contemporary Southeast Asia, Vol.25, No.3, 2003, p.458.澳大利亚出台过有关东南亚恐怖主义的报告,其中指出东南亚恐怖组织仍然是战略性威胁,呼吁各国提高警惕。Peter Chalk and Carl Ungerer, Neighbourhood Watch: The Evolving Terrorist Threat in Southeast Asia, Australian Strategic Policy Institute, 2008.2003年美国出台的《打击恐怖主义国家战略》中就提到东南亚国家某些地区的腐败、贫穷、种族宗教矛盾都是恐怖主义滋生、发展的温床。Executive Office of the President United States, National Strategy for Combating Terrorism, 2003.此外,东南亚地区辽阔而又缺乏监管的海域则是海上恐怖主义兴风作浪的最佳场所。2004年2月,马尼拉海域发生超级渡轮遇恐袭击事件,这次规模巨大的恐怖袭击成为海上恐怖主义的典型案例。Arabinda Acharya, “Maritime Terrorist Threat in Southeast Asia”, in Kwa Chong Guanand John Skoganeds., Maritime Security in Southeast Asia,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2007, pp.7980.

其次,东南亚的恐怖主义与基地组织有着密切联系,Maria Ressa, Seeds of Terror: An Eyewitness Account of AlQaedas Newest Center of Operations in Southeast Asia, New York:Free Press, 2003; “The 9/11 Commission Report:Final Report of the National Commission on Terrorist Attacks upon the United States”, 2004, http://www.gpoaccess.gov/911/pdf/fullreport.pdf;Barry Desker and Arabinda Acharya, “Targeting Islamist Terrorism in Asia Pacific: An Unending War”, Asia Pacific Review, Vol.11, No.2, 2004, pp.6264.对美国构成严重威胁。一方面,基地组织帮助东南亚的恐怖组织发展壮大。有证据表明,基地组织与东南亚的恐怖组织如菲律宾的阿布沙耶夫集团与摩洛伊斯兰解放阵线以及印尼的伊斯兰祈祷团等都有联系,基地组织积极帮助东南亚的恐怖组织发展壮大,并促使它们加强各自之间的合作。Diane Manzy and Brian Job, “U.S. Policy in Southeast Asia: Limited Reengagement after Years of Benign Neglect”, Asian Survey, Vol.47, No.4, 2007, p.635.另一方面,东南亚部分地区给基地组织提供补给、运输、训练等,如菲律宾棉兰老地区某一营地就曾训练过基地组织和伊斯兰祈祷团的成员。Amitav Acharya and Arabinda Acharya, “The Myth of the Second Front:Localizing the‘Waron Terror’ in Southeast Asia”, The Washington Quarterly, Vol.30, No.4, 2007, pp.76 77.而且东南亚最庞大的穆斯林人口是泛伊斯兰社会革命目标的潜在基础。印尼后苏哈托时代的政治不稳定,菲律宾南部棉兰老等地区动荡都暗示着东南亚伊斯兰革命的潜在不稳定因素。Andrew Tan, “The Indigenous Roots of Conflict in Southeast Asia:The Case of Mindanao”, in Kumar Ramakrishna And See Seng Tan eds., After Bali:The Threat of Terrorism in Southeast Asia, Singapore:World Scientific Publishing Co., 2003, pp.9798.东南亚的恐怖主义组织与基地组织有着密切联系,这种联系使基地组织具有生存力和扩散力,“President Bush Releases National Strategy for Combating Terrorism”, February 14, 2003, http://georgewbushwhitehouse.archives.gov/news/releases/2003/02/200302147.html.对美国构成重大威胁,他们阴谋攻击美国的武装力量、公民、使馆等,敌视美国及其盟友。“Speech by Admiral Dennis Blair, Commanderinchief of the U.S. Pacific Command”, at the Committee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at U.S. House of Representatives, February 27, 2002, http://thomas.loc.gov.为此,美国必须重返东南亚。

最后,通过在东南亚反恐,美国不仅维护了自阿富汗战争以来的反恐成果,更为重要的是推进了在东南亚地区的军事存在。美国强化在东南亚反恐主要是通过两种方式:一是加大与东盟整体的反恐合作。2002年8月,美国东盟签署打击恐怖主义的合作宣言,宣言对双方反恐能力建设等多方面提出了详细建议,是美国东盟反恐合作的指导文件。Kumar Ramakrishna, “US Strategy in Southeast Asia:CounterTerrorist or CounterTerrorism?”, in Kumar Ramakrishna and See Seng Tan eds., After Bali: The Threat of Terrorism in Southeast Asia, Singapore:World Scientific Publishing Co., 2003, pp.315316.美国还与东盟举行了东南亚合作反恐军事演习,加强反恐信息交流,以便加强反恐伙伴关系。Kumar Ramakrishna, “The Southeast Asian Approach to CounterTerrorism:Learning from Indonesia and Malaysia”, The Journal of Conflict Studies, 2005, p.36.二是加大与东盟各成员国的反恐合作。美菲两国加强了联合反恐军演,美国还加大了对菲律宾的军事援助。新加坡则准许美国飞机和军舰过境和补给。美马两国签署联合打击恐怖主义宣言,全面加强了反恐合作,美马两国军队还定期进行演习与训练。Denny Roy, “Southeast Asia and China:Balancing or Bandwagoning?”, Contemporary Southeast Asia, Vol.27, No.2, 2005, p.316.美印尼则签署扩大两军训练与行动计划的合作协议,美国还支援印尼的精英反恐部队。Satu Limaye, “United StatesASEAN Relations on ASEANs Fortieth Anniversary:A Glass Half Full”, Contemporary Southeast Asia, Vol.29, No.3, 2007, p.463.美泰则加强了联合军演和反恐情报分享等,美国还出售空对空导弹等先进武器给泰国。Paul Chambers, “U.S.Thai Relations after 9/11: A New Erain Cooperation?”, Contemporary Southeast Asia, Vol.26, No.3, 2004, p.465.美国通过与东盟及其各成员国合作反恐加强了在东南亚的军事存在。如为方便联合军演,美军在菲律宾新建了许多港口、公路、机场等基础设施,并于2002以来在菲律宾长期驻扎了由100—450名士兵组成的“联合特别作战部队”,其活动范围从棉兰老岛延伸到周边海域及岛屿,总面积达8000平方英里。 《美在菲律宾实现变相驻军, 目的在于“包围”中国》, 《世界日报》(菲律宾), 2007年10月31日。这些举动都增加了美在东南亚地区的军事存在。有评论也指出美国在东南亚开辟第二反恐战场绝非偶然,是美国借反恐契机谋求增加在该地的军事存在。Peter Symonds, “Why has South East Asia become the second front in Bushs war on terrorism?”April 26, 2002, http: //www.wsws.org/articles/2002/apr2002/asiaa26.shtml.美国也确实达成所愿。借助反恐,美国巩固和扩展了东南亚的基地网,驻军中亚、伊拉克,基本形成了对恐怖主义多发地带——东南亚、中亚、中东弧形地带的军事控制,有能力对恐怖分子进行实时、高效打击,林利民:《“9·11”以来美国地缘战略的调整及其影响》,载《世界经济与政治》,2004年第5期,第36页。极大地打击了东南亚地区的恐怖主义,维护了其反恐成果。此外,美国还谋求加强对东南亚伊斯兰世界的控制,因为东南亚是伊斯兰世界的东端点……美国加强在东南亚、中亚、东南欧及西非的军事存在,恰好使美控制了这些可包围伊斯兰世界的地缘战略要点。林利民:《“9·11”以来美国地缘战略的调整及其影响》,载《世界经济与政治》,2004年第5期,第36页。美国通过反恐推动在东南亚的军事存在,建立了军事“新支点”,有利于美国维护在东南亚及全球的利益。

4. 将东南亚作为美国价值观的传播之地。在美国政治精英的认识中,自由、民主、人权等价值观是美国的立国之基,是其生存与发展的基础,也是其繁荣的根本保证。美国认为这些价值观不仅适用于美国,也适用于全人类的发展,因而称之为“普世价值”,美国则有义务将其向全世界推广。而且,传播所谓“普世价值”也是美国着重追求的国家利益。2000年,美国国家利益委员会的报告明确表示国家利益包括个人自由、民主等内容。Robert Ellsworth, Andrew Goodpaster, and Rita Hauser, “Americas National Interests: A Report from the Commission on Americas National Interests, 2000”, Report for Commission on Americas National Interests, July 2000.而传播“普世价值”则有利于实现美国的国家利益。The Whitehouse, The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May 2010.由于东南亚是连接从印度到韩日的所谓“民主共同体”的重要一环,且是最为薄弱的一环,Marvin Ott, “Southeast Asian Security Challenges: Americas Responses?” Strategic Forum, No. 222, 2006, p.1.因此,在东南亚传播和推行“普世价值”更是应美国动机中的重要一环。

第一,东南亚地区的多元性为美国传播“普世价值”提供了机遇。东南亚地区是一个多元化的地区:一是宗教多元。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等各主要宗教教派都有受众。二是政治体制多元。美国认为东南亚国家政体各异,在其人权报告中:泰国和柬埔寨是多党制君主立宪制国家;印尼是多党制民主国家;菲律宾是多党制宪政共和国;泰国、柬埔寨是多党制君主立宪制国家;文莱是苏丹国家;东帝汶和新加坡是多党制议会共和制国家;马来西亚是多党制联邦君主立宪制国家;越南和老挝是一党制集权国家;缅甸正从军政府向民主国家过渡。U.S. Department of State, 2004 Country Reports on Human Rights Practices, February 28, 2005, https: //www.state.gov/j/drl/rls/hrrpt/2004/index.htm.三是文化多元。东南亚先后受荷兰、法国、美国、日本等大国的殖民统治,是各种文化的交汇之处。总之,东南亚地区囊括了全人类能识别的各种种族、文化类型、经济制度和政治制度。[美] 罗伯特·斯卡拉皮诺著,辛耀文译:《亚洲及其前途——各主要强国提出的问题》,新华出版社,1983年,第18 页。东南亚地区的多元性为“普世价值”的传播提供了广阔的市场,再加上东南亚地区地缘政治的极端重要性,因而在东南亚推进美式价值观就成为美国利益之必需。

第二,在东南亚传播“普世价值”有利于消除恐怖主义,维护反恐成果。东南亚也盛行恐怖主义,且该地的恐怖主义与基地组织联系紧密。实际上,自20世纪90年代起,基地组织就开始重点经营东南亚地区。Zachary Abuza, “Tentacles of Terro, ALQaedas Southeast Asian Network, ”Contemporary Southeast Asia, Vol.24, No.3, 2002, p.428.而美国也在东南亚地区开辟了反恐第二战场,主要用军事暴力打击恐怖主义。然而,军事暴力打击恐怖主义只是治标,治本还得从根源上找到遏制恐怖主义滋生的方法。美国政治家们认为民主是与恐怖主义相对的,应对恐怖主义的长期有效手段就是以民主推进自由、尊严。The Whitehouse, The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March 2006.美国国务院前政策计划主任理查德·哈斯(Richard Haas)曾在演讲中表示,恐怖分子和极端分子往往诞生于拥有贫困、专制集权、不公平等特点的国家。而在伊斯兰国家推广民主可扩大穆斯林民众的政治参与,减少人民在政治上的不满,从而遏制恐怖主义的产生。http://www.washingtonobserver.org /AllianceMidEastPolicy010803CN17.cfm.美国国家情报委员会前副主席更是直言推动伊斯兰国家的民主化是打击恐怖主义的有效方式。Graham Fuller, “The Future of Political Islam”, March/April 2002, 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20020301/futurepoliticalislam.因此,在美国政界看来,推动“普世价值”的传播是除以军事打击之外的另一种打击和消灭恐怖主义、维护反恐成果的重要方式和手段。

第三,在东南亚推广美式价值观有助于改善美国与穆斯林的紧张关系。长期以来,美国将恐怖主义归咎于伊斯兰教,认为后者孕育了前者。这正是美国在穆斯林众多的东南亚开辟反恐第二战场的考量之一,这也造成了美国与穆斯林关系持续紧张的状态。以印尼为例,印尼是穆斯林人口最多的国家,也是东南亚的第一大国。在美国看来,如果美国积极在印尼推动“普世价值”,帮助印尼转型成为民主国家,稳定印尼社会,那么印尼将成为伊斯兰国家的民主典范,美国将最终打破伊斯兰世界“民主例外”[美] 塞缪尔·亨廷顿著,刘军宁译:《第三波——20世纪后期民主化浪潮》,上海三联书店,1998年;Samuel Huntington, “A Local Front of a Global War”, The New York Times, December 16, 1999.的魔咒。这不仅有利于印尼国家和社会的发展,也将极大改善美国与伊斯兰世界的紧张关系。

第四,在东南亚推广“普世价值”就是要提高东南亚国家对美国及其所谓“普世价值”的认可度,使该地区各国都建立亲美的民主政府,提升美国的影响力。以缅甸为例,美国在缅甸推行美式价值观,其最终目的就是在缅甸建立一个亲美的民主政府。希拉里访缅时明确表示,“民主就是目标”。Hillary Clinton, “Seeking Partnership and Democracy in Burma”, December 2, 2011, http://www.state.gov/secretary/rm/2011/12/178102.htm. 坎贝尔则指出美国缅甸政策的终极目的就是建立一个民主缅甸。Campbell, “Principles of U.S. Engagement in the AsiaPacific”, January 21, 2010, http://www.state.gov/p/eap/rls/rm/2010/01/134168.htm.我国学者李晨阳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美国对缅制裁的真实目的就是迫使缅甸成为由美国控制、符合美国利益需求、价值标准及战略需要的国家。李晨阳:《西方国家制裁缅甸的目的及其效用评析》,载《国际关系学院学报》,2009年第2期,第31页。总之,在东南亚传播美式价值观,推动东南亚国家建立亲美政府,是美国提升在该地区影响力,维护美国地区和全球利益的目标。

(四) 东盟实行大国平衡政策,美国不可或缺

作为地缘政治关键区域的东南亚地区,历来是各大国势力的竞争和争夺之地。东南亚地区国家绝大多数都是发展中国家,根本无力排除各大国在该地区的影响和存在。因而,实行大国平衡政策是东南亚国家的首选,它能防止某一大国势力过度膨胀和控制东南亚事务,从而维持地区的稳定和发展。[新加坡] 许通美著,门洪华等译:《探究世界秩序——一位务实的理想主义者的观点》,中央编译出版社,1999年,第262页。这也是东盟对外关系的两大战略基线之一。张蕴领:《如何认识和理解东盟:包容性原则与东盟的成功经验》,载《当代亚太》,2015年第1期,第11页。新加坡东南亚问题学者吴翠玲(Evelyn Goh)更是精辟地阐述了东盟的大国平衡政策,她指出,东盟国家对待地区秩序的两大主要手段是“大国的全方位卷入(Omnienmeshment)”和“复杂的平衡”。前者是将所有大国拉入东南亚事务中,并促使它们遵守地区规范;后者是利用竞争和外交方式推动大国在东南亚的权力平衡。Evelyn Goh, “Great Powers and Hierarchical Order in Southeast Asia”, International Security, Vol.32, No.3, 2007/2008, p.154.在此政策的实施下,东盟与各大国积极深化合作,如东盟与中国的合作如火如荼,同时重视与日本的军事和经济合作,看好俄罗斯的军火,热情拥抱印度的“东向政策”,巩固、拓展与南邻澳大利亚的合作,不断刷新了各大国在该地区的存在感和影响力。然而,这也使东南亚国家产生了一丝忧虑。因为与这些国家增强在东南亚地区的影响和存在相反,美国这一时期却缺乏对东南亚地区的足够关注,使东盟的大国平衡政策存在失衡可能。小布什第二任期以来,美国在东南亚地区实行“善意的忽视”政策。Diane Mauzy and Brain Job, “U.S. Policy in Southeast Asia, Limited Reengagement after Year of Benign Neglect”, Asian Survey, Vol.47, No.4, 2007, p.622.甚至在美国—东盟建立友好关系30周年之际,美国政要与东盟政要的官方会晤却只有寥寥数次,而在同一年,东盟与中国的官方会晤达51次之多,“Americas Role in Asia: Recommendations from Both Sides of the Pacific”, Seoul: The Asia Foundation, 16 Dec 2008.而且小布什还缺席当年的美国—东盟峰会。前国务卿赖斯更是两次缺席东盟地区论坛。这些行为使东盟认为美国不重视东南亚地区,Alice Ba, “Between China and America: ASEANs Great Power Dilemmas”, in Evelyn Goh, Sheldon Simon ed., China, the US and Southeast Asia, London: Rouledge, 2009, p.122.美国以往“温和的、慷慨的霸主”形象正逐渐消退。Victor Sumsky, “America in East Asia: The Rise and The Waning of a Benevolent Hegemon Image”, The Japanese Journal of American Studies, No.18, 2007, pp.138139.美国智库和学者也认为美国对东南亚是漫不经心的。Bruce Vaughn and Wayne Morrison, “ChinaSoutheast Asia Relations: Trends, Issues, and Implications for the United States”, CRS Report for Congress, April 4, 2006, p.2.东南亚学者也警告美国如果继续以无所谓的态度对待东盟,美国则会逐渐失去它。Han SungJoo, Tommy Koh, C.Raja Mohan, “Asian views Of Americas role in Asia 2008: An overview”, in Americas Role in Asia: Asian and American Views, San Francisco: The Asia Foundation, 2008, https://www.asiafoundation.org/resources/pdfs/AmericasRoleinAsia2008.pdf.总之,东盟需要美国安全保障和先进技术的支持,美国一度被东盟视为“唯一能给东南亚地区提供安全感的大国”,Surin Pitsuwan, “Americas Role in Asia: Recommendations from Both Sides of the Pacific”, 16 December, 2008, http: //www.asiafoundation.or.kr/document/ARA% 20Seoul/NEA.pdf.在东盟国家看来,美国不仅不是威胁来源,而且还是一个不可替代的、积极的角色。Nadesan Ganesan, “ASEANs Relations with Major External Powers”, Contemporary Southeast Asian, Vol.22, No.2, August 2000.对东盟而言,美国重返东南亚,不仅对打击恐怖主义和潜在侵略者大有裨益,Rommel Banlaoi, “The Role of PhilippineAmerican Relations in the Global Campaign against Terrorism: Implications for Regional Security”, The paper prepared for presentation at the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Dialogue, Competition and Cooperation in Asia Pacific region after Chinas accession into WTO”, organized by the Center for Asia Pacific Studies of the Zhongshan University, Guangzhou, China, on 2629 June 2002.而且还可以避免日本在安全领域独立发挥作用及鼓励中国成为一个善意的国际行为者。Ralf Emmers, “The Influence of the Balance of Power within the ASEAN Regional Form”, Contemporary Southeast Asia, Vol.23, Iss.2, 2001, p.275.

总之,在东南亚部分国家看来,美国是东南亚地区军事、政治、经济领域的“最佳平衡者”,Evelyn Goh, “Meeting the China Challenge: The U.S. in Southeast Asian Regional Security Strategies”, No.16, The EastWest Center Washington, D.C., 2005, p. 1.美国的存在对该地区的稳定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新加坡前内阁资政李光耀更强调美国必须是新的东亚框架的重要部分。请见于李光耀于2009年10月27日在美国华盛顿“美国—东盟商业理事会”成立 25 周年庆祝晚会上发表的演讲。美国学者则建言奥巴马政府采取措施,积极引领亚太地区变革和塑造地区新秩序。Ralph Cossa, Brad Glosserman, Michael McDevitt, Nirav Patel, James Przystup, Brad Roberts, “The United States and AsiaPacific Region: Security Strategy for Obama Administration”, February 209, p.38, http://www.dtic.mil/dtic/tr/fulltext/u2/a498204.pdf.

二、 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的内涵

奥巴马上台后,对美国的外交政策进行了大幅调整,东南亚成为其外交重心。奥巴马政府从军事、政治、经济等各领域全方位积极介入东南亚事务,继续大力实施重返东南亚战略。

(一) 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的目标与排序

早在20世纪60年代末,约瑟夫·奈就精辟地总结出了美国各区域政策的四个主要目标:一是保持美国的区域影响力;二是围堵(共产主义)需要;三是经济发展需要;四是预防和管理冲突。Joseph Nye, “United States Policy Toward Regional Organization”,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Vol.23, No.3, 1969, p.723.这几大区域政策的目标至今仍然适用。具体到亚太地区,美国国际问题专家则认为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利益目标主要是维护美国在当地的市场,保持航道自由安全,保持地区均势,推进民主人权,防扩散等。James Przystup, “AsiaPacific Region: National Interests and Strategic Imperatives”, Paper from Institute for National Strategic Studies, National Defense University, April, 2009. 鉴于东南亚地区是亚太地区的组成部分,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利益目标也大致适用于美国在东南亚地区的利益目标。具体而言,冷战以来,美国在东南亚地区的利益目标主要有:维持美国在该地区的权力优势,预防东南亚地区被另一大国控制;强化盟友和伙伴关系;反恐;促进包括所谓自由、民主、人权、平等、法制等主要内容的“普世价值”;保持航道自由和安全;维护贸易和投资利益等。Michael Mcdevitt, “U.S. Strategy in the AsiaPacific Region: Southeast Asia”, in Wilson Lee, Robert Hathaway, William Wise ed., U.S. Strategy in the AsiaPacific Region, Washington: Woodrow Wilson International Center for Scholars, 2003, p.44.具体来说,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的目标与排序如下:

1. 保持美国的军事优势,维护美国在地区和全球的领导地位。U.S. Department of Defense, Sustaining U.S. Global Leadership: Priorities for 21st Century Defense, 2012.奥巴马政府对外战略的核心目标就是重塑美国领导力。Barack Obama, “Remarks at the UN General Assembly”, September 23, 2009,http://www.whitehouse.gov/thepressoffice/remarkspresidentunitednationsgeneralassembly.重返东南亚战略就是要加强美国军事在东南亚地区的存在,继续维持相对于其他所有国家的军事优势,最终维持美国的地区和全球领导地位。Jeffrey Bader, Obama and Chinas Rise: An Insiders Account of Americas Asia Strategy, Washington, D.C.:Brookings Institution Press, 2012, pp.1718. 2009年7月,美国参议院举行了听证会,强调美国将继续保持在东南亚地区“实力超群”的军事存在。Testimony of Deputy Assistant Secretary of Defense Robert Scher, “Maritime Issues and Sovereignty Disputes in East Asia,” July 15, 2009, https://www.gpo.gov/fdsys/pkg/CHRG111shrg53022/html/CHRG111shrg53022.htm2010年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指出保持美国军事优势是优先任务,重塑美国的领导地位则是美国的战略重点。The Whitehouse,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May 2010,pp.12,http://www.whitehouse.gov/sites/default/files/ rss viewer/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希拉里也多次在有关亚太政策的演讲中强调美国在该地区的首要目标就是增强和维护美国在该地区的领导力。Hillary Clinton, “Americas Engagement in the AsiaPacific”, October 28, 2010, http://www.state.gov/secretary/rm/2010/10/150141.htm.甚至连新加坡前总理李光耀也曾在演讲中指出,无论如何,美国的核心利益就是始终维持在太平洋地区的超级大国地位。“Speech by Minister Mentor Lee Kuan Yew at the USASEAN Business Councils 25th Anniversary Gala Dinner in Washington DC”, October 17, 2009, http://www.pmo.gov.sg/newsroom/speechministermentorleekuanyewusAseanbusinesscouncils25thanniversarygala.

2. 削弱中国在东南亚地区的影响力。中国的快速发展使其在国际上的影响力与日俱增,而中国影响力增长最显著的区域莫过于东南亚地区。这对视中国为强力竞争对手的美国而言是极为恐惧的。因此,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最重要的动因就是削弱中国在东南亚地区的影响力。2009年美国与东盟签署《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后,马上提出协助柬、越、老和泰四国协商开发湄公河流域的问题,完全把中国排除在外,足见其削弱中国在该地区影响力的迫切心情。

3. 维护经贸和投资等经济利益。东南亚地区对美国的经济安全和经济发展非常重要,前面已有论述,在此不再赘述。此外,美国国际战略研究中心发布的《亚太再平衡 2025》报告,指出历史上美国在亚洲一直追求三大相互联系的核心利益,其中之一就是扩大贸易和经济机会,维护美国在该地区的经济利益。Michael Green, Zack Cooper, Kathleen Hicks, John Schaus, Mark Cancian, “Asia Pacific Rebalance 2025: Capabilities, Presence and Partnerships, An Independent Review of US Defense Strategy in the AsiaPacific”, CSIS Report, January 2016.

4. 反恐。打击恐怖主义及其追随者是美国乃至世界所有国家的共同任务。随着美国从阿富汗撤军,美国全球反恐行动更趋分散,并以一系列直接行动和派出维和部队为特点。美国国防部认为,过去十年的经验表明,美国必须继续在全球建立和维持打击恐怖主义和常规战争的能力。U.S.Department of Defense, Sustaining U.S. Global Leadership: Priorities for 21st Century Defense, 2012, p.4.此外,美国还追求与所有的伊斯兰国家建立积极的伙伴关系,Seal of the President of the United States,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2010, p.19.进一步打击恐怖主义。

5. 强化盟友和伙伴关系,帮助他们建立维护安全、繁荣的能力。盟友和伙伴是美国维持在整个亚太地区领导地位的载体,作为同盟主导国,美国宣称将帮助盟友和伙伴发展安全和繁荣的能力,与盟友和伙伴关系网络紧密合作,继续促进以规则为基础的国际秩序,确保根本稳定。U.S.Department of Defense, Sustaining U.S. Global Leadership: Priorities for 21st Century Defense, 2012.这不仅有利于其盟友和伙伴,也是美国维持地区领导和优势的必需。

6. 推广所谓“普世价值”。美国认为有些价值观是普适的,如包含平等、自由、公平公正、正义、包容、尊严等的普世价值。美国有责任和义务将“普世价值”向全世界推广。Seal of the President of the United States,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2010, p.35.希拉里曾发文指出,与东南亚国家合作推动民主、人权的发展既是美国的核心价值,又是《东盟宪章》的内在要求。Walter Lohman, “Time for the Administration to Turn to Substance in Southeast Asia”, The Heritage Report, June 20, 2009, http://www.heritage.org/asia/report/timetheadministrationturnsubstancesoutheastasia.根据东盟外交人士透露,2009年7月在签署《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之前美国希望能在其中加入“反映美国价值观”的内容,但遭到东盟各国的激烈反对,最终美国同意无条件签字。此举虽然失败,但足以显示美国在东南亚推行民主、人权等美式价值观的决心。

7. 保持航道畅通。美国在全世界需要控制的16个咽喉航道(海峡)中的前三名就分布在东南亚地区,张习宗:《美国海军宣布要控制的16个海上咽喉航道》,载《现代军事》,1998年第2期,第57页。这些航道对于美国及其东亚盟国都十分重要,美国及其盟友务必保持该地区的航道安全和自由畅通,警惕对自由航行和航道安全构成威胁的一系列传统和非传统的潜在威胁,保持对潜在对手的自由拒止能力。Richard Sokolsky, Angel Rabasa, C.R. Neu, “The Role of Southeast Asia in U.S. Strategy Toward China”, Rand Corporation, 2000, p.11.2007年,美国发布《21世纪海权合作战略》报告,其中指出在全球经济体系中,90%的商业活动主要通过海上或海洋上空运输,因此,美国将把战斗力量部署至西太平洋、印度洋及波斯湾,以保障海上联络和商业航行的畅通。U.S. Navy, “A Cooperative Strategy for 21st Century Seapower”, October 17, 2007, pp.89.http://www.navy.mil/maritime/maritimestrategy.pdf.表11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的目标与排序

目标排序维护地区军事优势和领导权1削弱中国影响力2实现经济利益3反恐4强化盟友和伙伴关系5推广“普世价值”6维持航道安全和畅通7表格来源:自制。总之,美国重返东南亚的总体目标就是维持稳定的安全环境,加强以经济开放、和平解决争端、传播美式价值观为基础的地区秩序,确保美国在地区和全球的优势和领导权。http://iipdigital.usembassy.gov/st/chinese/article/2013/12/20131220289295.html#axzz2uh NHjxe4.

(二) 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的内容

1. 军事上美国强化在东南亚的前沿存在

具体来说,美国采取了如下几方面的措施:(1) 与东南亚国家举行频繁的、大规模的军事演习。仅2011年,美国在亚太国家举行军事演习达172次,Ashton Carter, “Remarks Delivered at the National Bureau of Asian Research”, October 3, 2012, http://www.defense.gov/transcripts/transcript.aspx?transcriptid=5130.这些演习中就有很大一部分是与东南亚国家联合举行的。奥巴马政府上台后,美国与东南亚国家的军事演习到达了一个高潮期。这些演习规模不断扩大、内容不断增加、武器更加先进。首先,参演国家和演习人数不断增多。2010年美泰主办的“金色眼镜蛇”演习,共有1.4万名队员参加,创历史之最。随着2000年新加坡加入“金色眼镜蛇”,2005年日本加入,2010年韩国加入,“金色眼镜蛇”逐渐由美泰双边军事演习转变为多国军事演习,至今已成为东南亚地区规模最大的军事演习。其次,演习内容不断拓展。随着地区局势的发展,美国与东南亚国家的演习内容不再局限于反恐,而是扩展到了灾难救援、潜水打捞等众多内容。再次,演习武器更加先进。最后,部分演习具有明显的中国指向性。针对中国在南海的维权主张,美国与东南亚相关国家展开了多次针对性的军事演习。2011年,南海局势升温之际,美国联合菲律宾、印度尼西亚等6国在靠近南海的地区进行联合军事演习。2012年4月,美菲在中菲黄岩岛对峙之际进行了颇具针对意味的联合军演。

(2) 加强对东南亚国家的军事援助和军事人员培训。2013年,美国官员表示美国向东南亚伙伴援助9000万美元,用于军事资助计划及军事教育培训,且这笔费用比四年前涨了50%。“美国对东南亚国家军事援助将涨五成”,http://epaper.dfdaily.com/dfzb/html/201308/26/content_809012.htm.2012年的《美泰防务联盟共同愿景声明》规定美国将继续援助泰国军事现代化,帮助军方提升能力等。Cheryl Pellerin, “U.S. Thai Leaders Move Defence Alliance into 21st Century”, November 15, 2012, http://www.defence.gov/news/newsarticle.aspx?id=118550.近年来美国政府对泰国的经济、军事援助每年都达到1000万左右。“US Suspends $3.5 Million in Military Aid to Thailand”, The Nation, May 24, 2014.此外,帮助培训泰国军队也是美对泰援助的重要内容。奥巴马时期已有数以千计的泰国军官在美国接受培训。相对而言,美国对菲律宾的援助更多。在2012年美菲外长和防长“2+2”会议上,美国承诺为菲提供武器和培训援助。刘琳:《美菲推动落实〈强化防务合作协议〉的意图和影响》,载《世界知识》,2016年第4期,第36页。从2011年到2014年,美国对菲律宾的军事援助金额从1190万美元增至5000万美元。2015年,美国向东南亚海洋国家总共援助1.19亿美元,而菲律宾则接受了其中7900万美元的军事援助。The White House, “Fact Sheet: Advancing the Rebalance to Asia and Pacific”, November 16,2015.http://www.whitehouse.gov/thepressoffice/2015/11/16/factsheetadvancingrebalanceasiaandpacific.2015年奥巴马政府推出旨在提升东南亚国家海域感知能力的“海洋安全倡议”,计划未来5年提供总计4.25亿美元给菲律宾、泰国等5个东南亚国家。Ash Carter, “The Rebalance and AsiaPacific Security”, Foreign Affairs, Vol.95, No.6, 2016, pp. 6575.

(3) 实行航母军舰外交。美国航母和军舰多次停靠东南亚国家的港口和基地,宣示加强与这些国家的军事关系。2010年8月8日,美航母“乔治·华盛顿”号访问越南岘港,以此纪念美越关系正常化15周年。三天后的8月11日,美国伯克级导弹驱逐舰“约翰·麦凯恩”号访问越南岘港,并与越南在南海展开为期一周的海上联合演习,这是美越海军首次联合演习。2010年10月,美航母“华盛顿”号停靠泰国,这是该航母自2008年进驻日本横须贺基地以来首次访问泰国。2011年,美国战舰30多年来首次停靠越南金兰湾。而在杜特尔特上台前,美国航母舰艇到访菲律宾的尤其多,且呈现逐年增长的趋势。根据菲律宾官方统计,2010年美国舰船访问菲律宾51次,2011年54次,2012年88次,而仅在 2013年的前5个月内,就有72艘美国舰船访问苏比克湾。Joseph Santolan, “US, Japan to establish military bases in the Philippines”, June 29, 2013, http://www.wsws.org/en/articles/2013/06/29/phil29.html.2009年美国军舰到访马来西亚10次,2011年则达到30次。

(4) 与东南亚国家签订一系列防务协约。2012年11月,美泰签署《美泰防务联盟共同愿景声明》,拟将“美泰同盟带入21世纪”。“Thailand, US Boost Military Ties”, Bangkok Post, November 15, 2012.2011年11月,美菲双方签署《马尼拉宣言》和《菲美关于增长伙伴原则的联合声明》。2014年4月,美菲达成《强化防务合作协议》,该协议要求美菲“加强双方军队的作战互通性”,要求美国帮助菲律宾推动其军事现代化,以及发展海上安全及人道主义援助和救灾能力,刘琳:《美菲推动落实〈强化防务合作协议〉的意图和影响》,载《世界知识》,2016年第4期,第36页。协议还规定美军有权使用菲方指定军事基地和设施,并新建设施。这标志着美军又一次开启了在东南亚军事存在的序幕。Carl Thayer, “Analyzing the US.Philippines Enhanced Defense Cooperation Agreement”, The Diplomat, May 2, 2014.2015年12月,美新签署《加强防务合作协议》,两国防务合作踏入新里程。

(5) 在东南亚国家建立临时基地和军队轮换部署。在菲律宾,美国已经建立小型的、临时的前沿行动基地。主要包括南棉兰老岛的半永久的美军兵站,棉兰老岛海岸的监听和通讯站等。Renato Castro, Walter Lohman, “Empowering a New Era in the United StatesPhilippines Security Alliance”, The Heritage Foundation, June 28, 2010, p.8.2012年,美新两国防长表示美国将在新加坡轮换部署4艘濒海战斗舰。“Joint Statement from Secretary Panetta and Singapore Minister for Defense”, April 04, 2012, http://www.defense.Gov/releases/release.aspx?releaseid=15160.2013年4月,菲律宾外长罗萨里奥访问美国时强调菲美双方同意继续推动美军队在菲轮换部署政策。“菲律宾外长会晤美国务卿 续增美军在菲轮换部署”,http://www.chinanews.com/gj/2013/0403/4702297.shtml.这种灵活的军事力量部署和小规模的军事行动对美国在东南亚的军事存在产生了重要的象征性影响。Mark Manyin, “Pivot to the Pacific? The Obama Administrations ‘Rebalancing’ Toward Asia”, CRS Report, March 28, 2012, pp. 1013.

(6) 加强与越南、柬埔寨、缅甸等较少军事联系国的军事合作。2010年,美越举行自越战以来的首次高层防务对话,两国军事关系逐渐开始改善。两国还借建交15周年的契机举行了首次双边海军演习。2012年6月3日,美时任国防部长帕内塔访问越南,这是自越战以来美国首位高级军官到访越南,美越两防长会谈表示要深化防务合作,美防长还访问了金兰湾空军基地。此外,2014年,美国已允许对越的非致命性武器交易。2016年5月,奥巴马访问越南,宣布全面解除对越南的武器禁运。“撤越武器禁运 奥巴马:非针对华 ”,http://paper.hket.com/article/1431658/?r=mcsdwb.美国还与越南进行民用核能合作,鼓励但不强求越南放弃自行进行铀浓缩的权力。对于与美国接触较少的柬、缅等国,美国也加强了与其的军事合作:2009年的“金色眼镜蛇”演习,美国就邀请老、柬等国参加;缅甸则自2010年起开始参与美国与东南亚国家的系列双边军事演习;2013年,缅甸加入美泰“金色眼镜蛇”联合军演;2010年,美柬举行首次“吴哥哨兵”双边军事演习,至2016年,该演习已经持续7次。

总之,在军事上,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就是要使美国在东南亚地区的军事部署具有操作上的灵活性、地理分布上的合理性、政治运作上的可持续性,即使美国在东南亚有更为广泛的地区军事存在。Hillary Clinton, “Remarks at EastWest Center”, November 10, 2011, http://www.state.gov/secretary/rm/2011/11/176999.htm.

2. 政治上,全面强化与东盟及其成员国的关系,巩固传统盟友关系,建立新的伙伴关系,改善与少有接触国家的关系

第一,与东盟建立制度化沟通机制。2009年年初,美时任国务卿希拉里首次访问东盟秘书处。2009年7月,美时任国务卿希拉里率团高调参与东盟地区论坛,并与东盟签订了《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同时强调美国要全面参与东南亚事务及改善与东盟的关系。Hillary Clinton, “Remarks with Thai Deputy Prime Minister Korbsak Sabhavasu”, July 21, 2009, http: //www.state.gov/secretary/rm/2009a/july/126271.htm.2009年11月,首届美国—东盟领导人峰会举行。2010年,美国派驻东盟大使,美国成为东盟对话伙伴国中的第一个向东盟派驻大使的国家。美国也是第一个在东盟设立军事顾问的国家。2012年起,美国—东盟峰会制度化为年度峰会,标志着双方关系进入新阶段。Ernest Bower, “Aligning US Structures Process, and Strategy: A USASEAN Strategic and Economic Partnership”, December 7, 2012, http://csis.org/publication/aligningasstructuresprocessandstrategyusaseanstrategicandeconomicpartnership.2016年,奥巴马盛情邀请所有东盟成员国领导人赴加利福尼亚州参加美国—东盟峰会,标志着美国东盟关系迈上新台阶。Lyle Morris, “The Importance of Sunnylands for U.S.ASEAN Relations”, February 24, 2016, http: //www.rand.org/blog/2016/02/theimportanceofsunnylandsforusaseanrelations.html.在此次峰会后,奥巴马宣布推出“美国—东盟联通”项目(USASEAN Connect),加强与东盟的经贸、能源、创新和政策联通,标志着美国对东盟的进一步重视。Sanchita Basu Das, “Can the USASEAN Connect Initiative Create Stronger USASEAN Economic Relations?”April 7, 2016, https://www.eastwestcenter.org/system/tdf/private/apb339.pdf?file=1&type=node&id=35602.

第二,积极参与东南亚的多边机制并承认东盟在地区的影响力。美国积极参与东亚峰会,奥巴马在任期内仅错过一次东亚峰会,并在各界峰会上着重强调海上安全、核不扩散、灾害应对及人道主义应对几大议题,并谋求主导论坛进程。“Fact Sheet: East Asia Summit Outcomes”, November 20, 2012, http://www.whitehouse.gov/thepressoffice/2012/11/20/factsheeteastasiasummitoutcomes.美国还积极关注和参与东盟国防部长会议和“香格里拉对话”。不仅如此,美国还在雅加达设置了驻东盟的大使级职位,“Clintons Remarks on Regional Architecture in Asia”, January 12, 2010, http://www.cfr.org/asiaandpacific/clintonsremarksregionalarchitectureasiajanuary2010/p21218.并于2015年与东盟最终建立了战略伙伴关系。美国对多边主义的重视,在著名学者米尔斯海默看来是企图获得地区秩序建构的领导权。John Mearsheimer, “Imperial by Design”, The National Interest, No.111, 2011, p.30.此外,美国多次表示承认和肯定东盟的作用。2010年,希拉里将东盟作为亚太地区架构的“支点”,并称“东盟将是塑造美国‘太平洋世纪’的核心角色”。Hillary Clinton, “Americas Engagement in the AsiaPacific”, October 28, 2010, http://m.state.gov/md150141.htm.在美国与东盟峰会后发表的声明中,美国将东盟视为亚太地区推动和平、稳定和繁荣的重要伙伴。“Joint StatementASEANU.S. Leaders Meeting”, November 15, 2009, http://www.aseansec.org/24020.htm.奥巴马也在演讲中强调东盟是推动东南亚对话、合作与安全的动力。“Barack Obamas Remarks at Suntory Hall”, November 14, 2009, http://www.whitehouse.gov/thepressofffice/remarkspresidentbarackobamasuntoryhall.

鉴于东盟的凝聚力和领导效果有限,美国除强化与东盟的关系外,更积极发展与东盟成员国家的双边关系。Evan Feigenbaum and Robert Manning, “The United States in the New Asia,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 Special Report 50, November 2009, p.3.

第三,以频繁访问的方式深化与东南亚国家的双边关系。奥巴马政府政要,从总统到国务卿、国防部长再到参议院官员等各级政要多次到访东南亚各国,他们的足迹几乎遍布东南亚每一个国家。毫无疑问,奥巴马政府是访问东南亚最多的美国政府。如此频繁的访问自然对改善和巩固美国与该地区国家的关系大有帮助,特别是改善以往与美国少有联系国家的关系。美缅关系的改善就是突出的例子。2009年9月,美国邀请缅甸外长对美进行访问,表明美国对缅甸政策开始软化,John Pomfret, “Visit by Burmese Official Hints at U.S. Policy Shift”, The Washington Post, September 23, 2009.美国对缅政策从以制裁为主转变为以对话接触为主,开启了奥巴马时期美国对缅新政策的序幕。Ian Holiday, “Raising the Stakes in Burma”, Far Eastern Economic Review, 2009, pp.2729.同年11月,美时任助理国务卿访问缅甸,成为14年来首次访问缅甸的政府高官。2010年12月,美国时任助理国务卿访问缅甸。时任总统奥巴马则在参加亚太经合组织会议时会见了缅甸总理吴登盛,双方就释放昂山素季、举行公选等问题举行了会谈。2012年6月,美时任国防部长表示如果缅甸继续改革,美国将改善与其的军事关系。同年7月,美缅正式恢复大使级别关系和相互投资权利,此外,美国还宣布放松对缅的部分制裁。2012年11月,奥巴马对泰国、缅甸、柬埔寨三国进行了访问。2013年缅甸时任总统吴登盛访美,成为47年来首次访问美国的缅甸元首。美缅关系的改善是奥巴马政府最重要的外交成就之一。

频繁的访问加强和改善了美国与东南亚国家的关系,不仅巩固了与传统盟友的关系,改善了与老、柬、缅等少有联系的国家的关系,还建立了新的伙伴关系。美国2010年《四年防务评估报告》强调,要与印尼、马来西亚和越南发展新的战略伙伴关系。U.S. Department of Defense, Quadrennial Defense Review Report, 2010.对于印尼,美国著名智库撰写的报告特别强调了印尼在东盟中的不可替代的地位,呼吁美国强化与印尼的关系。CSIS Southeast Asia Initiative, “U.S. Alliances and Emerging Partnerships in Southeast Asia: Out of the Shadows”, July 2009, http://www.csis.org/files/publication/090710_southeast_asia_alliances_partnerships.pdf.奥巴马政府也采取多种实际行动深化与印尼的关系,企图将其打造成该地伊斯兰民主典范以及美国的利益代言人,Walter Lohman, “Secretary Clintons Asia Trip: Indonesias Role in the Spotlight”, February 16, 2009, http://www.heritage.org/Research/Asia and the Pacific/wm2294.cfm. 推动其成为美国潜在的战略伙伴。Bara Hasibuan, “US and Indonesia enter into a strategic partnership”, The Jakartapost, February 17, 2009. 在美国看来,极具潜力的经济发展能力以及遏制中国向东南亚“渗透”的决心Daniel Twining, “Americas Grand Design in Asia”, The Washington Quarterly, Vol.30, No.3, 2007, pp.8586.使越南成为奥巴马政府东南亚政策中的宠儿。美越于2013年建立全面伙伴关系,且两国都有意将其进一步提升。2015年时任越共总书记阮富仲访问美国,阮富仲成为历史上第一位访美的越共中央总书记,这是美越两国关系发展的又一标志性事件。“越共总书记访美:越美关系的虚虚实实”,http://www.chinanews.com/gj/2015/0708/7392945.shtml.对于马来西亚,2009年9月,时任美国副国务卿在访问马来西亚时曾表示美国重视与马来西亚的关系,希望与之建立富有成果的关系,并视马来西亚为美国重要的政治和贸易伙伴。“Deputy Secretary Steinbergs September 28, 2009 Meeting with Malaysian Prime Minister Najib”, September 28, 2009, https://s3euwest1.amazonaws.com/archive.occrp.org/1d/01/8b/1d018bf91c9bed39948a357ffa5977e2288cc950/09kualalumpur859.html.pdf?responsecontentdisposition=inline%3B%20filename%3D09kualalumpur859.html.pdf&responsecontenttype=application%2Fpdf&AWSAccessKeyId=AKIAJQOQ653KJUJQD5MQ&Expires=1497600054&Signature=bEPBLrEk1CngLHpmSTtwzScAe5Y%3D.2014年奥巴马访马期间,美马两国将关系提升为全面伙伴关系,并强调将加强双方在经济、教育、技术、安全等领域的全方位合作。“美国与马来西亚决定建立全面伙伴关系”,http://www.chinadaily.com.cn/hqgj/jryw/20140428/content_11637224.html.最终,美国于2010年、2013年、2014年先后与印尼、越南和马来西亚建立了全面伙伴关系;且美国与印尼和东盟的关系提升至战略伙伴关系。

3. 经济层面,加强与东盟国家的贸易和投资合作

有学者指出,美国改善其在东南亚形象的最好方式就是打好“经济牌”。Evelyn Goh, “Meeting the China Challenge: the U.S. in Southeast Asia Regional Security Strategies”, Policy Studies, No.16, EastWest Center, 2005, p.44.具体来说,美国采取了如下一些措施:其一,推动美国与东盟的官方经贸关系。这主要通过与东盟进行商贸会议磋商与签订贸易合作协定的方式进行,最终强化双方的经济合作机制。在与东盟的商贸会议磋商方面,奥巴马政府的贸易代表先后举办和参与了美国—东盟商业论坛、商贸峰会、东盟经济部长会议等众多商贸会议,为美国与东盟的官方经贸关系深入发展提供了条件。在贸易协定方面,奥巴马政府先后与东盟签订了《美国—东盟扩大经济合作倡议》(E3)、(美国—东盟贸易和投资框架协定)(TIFA)、《以贸易和投资推动东盟联通倡议》(ACTI),以降低美国与东盟国家的贸易成本,强化双方的贸易和投资关系。

其二,引导美国企业与东南亚国家的合作。奥巴马政府通过派遣商务代表对东南亚国家企业以及商贸环境进行实地考察的方式,为众多美国企业进驻东南亚国家,开辟东南亚市场扫清了障碍Prashanth Parameswaran, “The Power of Balance: Advancing USASEAN Relations under the Second Obama Administration”, The Fletcher Forum of World Affairs, Vol.37, No.1, 2013, pp.123134.,极大地推动了美国企业与当地国家的合作。以缅甸为例,经过美国政府引导,2012年通用电气公司重新在缅开展业务。随后,美国著名跨国公司可口可乐、百事可乐、高盛等都积极入缅。

其三,美国还积极拉动东盟国家加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企图确定亚太地区新的经济规则,强化美国在东南亚地区的存在。Michael Green, Victor Cha, Bonnie Glaser, Mattew Goodman, Christopher Johnson, Scott Miller, Richard Rossow, “‘Pivot 2.0’ How the Administration and Congress Can Work Together to Sustain American Engagement in Asia to 2016”, A Report of the CSIS Asia Program, January 2015.奥巴马政府不仅积极与东盟推动TPP谈判,还热情拉拢其成员国加入TPP,以此巩固美国在亚太地区的经济主导地位。宋颖慧:《试析TPP谈判进展及其趋势》,载《现代国际关系》,2013年第3期,第42—48页。

其四,积极拓展与东盟单个国家的经济联系。以印尼为例,美国积极增加其在印尼的投资。在美国政府制定的开拓10个“新兴大市场”的战略中,印尼位居第二位。CSIS Southeast Asia Initiative, “U.S. Alliances and Emerging Partnerships in Southeast Asia: Out of the Shadows”, July 2009, http://www.csis.org/files/publication/090710_southeast_asia_alliances_partnerships.pdf.

通过以上措施,美国与东盟经济合作进展迅猛,2015年双方贸易总额达到2260亿美元,比2014年提升了5%。而整个奥巴马任内,美国与东盟国家之间的货物贸易提高了55%。同时,至2015年,奥巴马政府对东南亚地区的直接投资已达2734亿美元,几乎是奥巴马上台前的两倍。《美国协助东盟实现东盟经济共同体经济一体化进程中的各项目标》,《人民报》(越南)2016年8月5日。

4. 美国采取巧实力外交等手段全面加强与东南亚国家的合作

除军事、政治、经济等常规外交手段外,“巧实力”外交Bureau of Public Affairs, “Americans Smart Power: Diplomacy and Development Are the Vanguard, ” May 4, 2009, http://www.state.gov/pa/r/scp/fs/2009/122579.htm.、环保外交等也是奥巴马政府重返东南亚战略的亮点。“巧实力”外交就是在东南亚团结可团结的力量,不忘老朋友,结交新朋友,为美国外交开创新局面。Hillary Clinton, “Nomination Hearing to Be Secretary of State”, January 13, 2009, http://www.state.gov/secretary/im/2009a/01/11519.其主要内容体现在环保、灾害救援、疾病防治、人才交流等方面。2009年7月,美国提出“湄公河下游倡议”(Low Mekong Initiative),意在推动湄公河下游国家的农业和粮食安全、教育、能源安全、环保、医疗等领域的发展。U.S. Department of United States, “Lower Mekong Initiative”, https://www.state.gov/p/eap/mekong/.希拉里2009年向国会提出增加7倍资金以支持东南亚国家在应对环境变化、相关先锋技术领域的研究,Hillary Clinton, “Press Availability at the ASEAN Summit”, July 22, 2009, http://www.state.gov/secretary/rm/2009a/july/126320.htm#back.同时还积极争取额外的1500万美元,用于改善湄公河下游四国的食品安全。Anonymous, “Singapore Paper Views ‘Renewed’ US Attention in Southeast Asia”, BBC Monitoring Asia Pacific, August 12, 2009.不仅如此,美国通过援助的方式支持湄公河下游国家推进民主、解决战争遗留问题等。“Our foreign assistance request expands funding for the region in five areas aligned with our broader rebalance policy”, Testimony by Joseph Yun before House Foreign Affairs Committee, May 16, 2013, http://www.state.gov/p/eap/rls/rm/20131051209495.htm.为推动湄公河流域国家在医疗卫生、环境保护、基础设施建设等领域获得提升,2011年,美国主导的《湄公河下游倡议》出台,为解决前述问题提供了具体的行动计划,并创建了“湄公河下游之友”组织,将其他国家和机构吸收进这一合作伙伴关系。任远喆:《奥巴马政府的湄公河政策及其对中国的影响》,载《现代国际关系》,2013年第2期,第21—26页。2012年,希拉里宣布未来3年投入5千万美元执行“湄公河下游倡议”。杜兰:《从“重返”到“再平衡”——奥巴马政府第二任期的东南亚政策》,载《东南亚纵横》,2013年第8期,第6页。2015年,美国联合湄公河下游各国共同制订了湄公河下游倡议的未来五年行动计划。这一计划被视为美国“硬实力”与“软实力”的完美结合。Richard Cronin and Timothy Hamlin, “Mekong Turning Point: Shared River for a Shared Future”, Stimson Center, 2012, p.49.而且,美国也积极推动密西西比河与湄公河建立“姊妹河”关系。“Joint Press Statement of the U.S.Lower Mekong Ministerial Meeting”, July, 2009, http://www.state.gov/r/pa/prs/ps/2009/july/126377.htm.在人道主义救援方面,美国不仅积极参与到发生灾害的东南亚国家的人道主义救援中,而且还与相关东南亚国家进行救灾演习,以提升他们的救灾能力。2009年,美国在菲律宾举行的抗灾演习中发挥主导作用。“ASEAN Regional Forum(ARF) to Hold First Disaster Relief Exercise in the Philippines”, April 6, 2009, http://www.state.gov/r/pa/prs/ps/2009/04/121338.htm.在文化教育方面,美国积极增加投入,以扩大东南亚国家青年学生赴美学习的规模。奥巴马政府期间,通过“东南亚青年领袖倡议”,美国每年在东南亚国家邀请500名青年领袖赴美学习。李益波:《奥巴马政府对东南亚政策的调整及原因分析》,载《太平洋学报》,2010年第1期,第40页。此外,美国与东盟还积极推动非传统安全机制建设。如通过与东盟联合举办网络犯罪工作会议,美国与东盟在打击网络犯罪方面的合作获得长足发展。通过加入《亚洲地区打击海盗和武装劫船合作协定》,美国与东盟国家在打击海上恐怖主义领域的合作得到进一步提升。这些合作有利于美国加强与东盟国家的信息分享能力和合作的透明度。Kurt Campbell, The Pivot: The Future of American Statecraft in Asia, Hachette Book Group, 2016, p.274.

(三) 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的主要方式

奥巴马上台后进一步加快了美国战略重心东移的步伐,大力迅猛实施重返东南亚战略,其最主要的方式是同盟战略,即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的具体内容包括巩固传统东南亚盟友关系和发展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具体而言,在此内容框架中,既包括美菲、美泰、美新(准军事)三对传统同盟关系,又包括美印尼、美东盟、美越以及美马等四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其同盟战略路径则包括通过平衡中国影响力塑造和应对共同威胁,加强对外援助,跨国渗透及谋求一致性的意识形态等。(对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将在下一章作系统详细阐述,在此只做简要说明。)图12形象地体现了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框架。

图12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框架示意图

注:1. 圆圈的大小大体表现了重要性,圆圈越大,所示关系越重要。2. 连线的长短大体表现了亲密度,线越短亲密度越高。

第三节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的中国因素

据调查,中国崛起成为近十年来最受关注的新闻,其被关注度超过了伊拉克战争和“9·11”事件。“Top News Stories of the Decade: The Rise of China surpasses Iraq War and 9/11”, December 9, 2009, http://www.languagemonitor.com/.中国的战略性崛起及其对全球权力结构的冲击使“中国因素”成为美国外交政策,特别是亚太政策的首要考量,即中国因素是影响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的最重要的因素。如果说反恐战争时期,美国重返东南亚是为遏制中国崛起,那么奥巴马时期美国继续强化重返东南亚则是为平衡中国不断增长的影响力。著名软实力研究专家约瑟夫·奈认为美国战略东移旨在防止被崛起的中国“挤”出亚太。Joseph Nye, Jr., “The Future of American Power: Dominance and Decline in Perspective”, Foreign Affairs, Vol.89, No.6, 2010, pp.19.而休·怀特则认为美国重返亚太是要同中国进行“新冷战”。Hugh White, “The Obama Doctrine”, November 25, 2011, http://www.lowyinstitute.org/publicatons/obamadoctrine.而且,美国的目标不仅仅是平衡和遏制中国,而且还要把中国的“挑战”推回到地区秩序中,同时寻求将中国融入地区秩序中。Walter Lohman, “The Value of Americas Southeast Asia Alliances”, Testimony before the Subcommittee on Asia and Pacific Committee on Foreign Affairs, June 15, 2015.因而,中国既是遏阻对象,又是必须合作的对象。美国对中国在东南亚的实力认知是其应对中国因素的关键,因此,明确美国对中国在东南亚的实力认知是进一步解构中国因素之于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的重要性的首要步骤。

一、 美国对中国在东南亚的实力认知

1. 美国对中国在东南亚的军事实力认知

近年来,为维护国家安全,提升综合国力,中国军事实力增长迅速。中国军事现代化不断进行,提升了两大军力发展目标:一是防御能力加强;二是区域军力投送能力提升,威慑能力增强。Taylor Fravel, “Chinas Search for Military Power”, The Washington Quarterly, Vol.31, No.3, 2008.这两大能力的提升导致了国防预算和国防开支的不断增加,1989年以来,中国国防预算年均增长9%,http://www.sipri.org/contents/mitap/milex/mex_database1.html.2008年,中国公布的国防预算为610多亿美元。International Institute for Strategic Studies, The Military Balance 2009, London: Routledge, 2009, p.381.1997年以来,中国的国防开支年均增长12%。http://www.sipri.org/contents/mitap/milex/mex_database1.html.从国防开支角度来说,中国正在并将继续缩小和美国的差距,并逐渐拉大与俄、印、日等邻近大国的差距。Taylor Fravel, “Chinas Search for Military Power”, The Washington Quarterly, Vol.31, No.3, 2008.随着中国实力和影响力的日益增强,美国视中国的军事现代化为其不受阻碍地进入空中、海上以及外空等全球公共领域的能力的挑战,Michele Flournoy, “Remarks at The Third Annual Asia Conference”, September 17, 2010, http://nbr.org/downloads/pdfs/eta/EAConf10FlournoyTranscript.pdf.且越来越将中国作为其地区和全球权力竞争对手。美国兰德公司报告曾指出,毫无疑问,一个崛起的中国将不可避免地导致与美国的军事冲突,中国地缘政治也将对美国在西太平洋的领导地位构成挑战。Richard Sokolsky, Angel Rabasa, C.R. Neu, “The Role of Southeast Asia in U.S. Strategy Toward China”, RAND Report, 2000, p.2.美国著名地缘政治学家布热津斯基早就预测,到2015年左右,崛起的中国更有可能对美国霸权构成“挑战”,呼吁美国要早做准备。[美] 兹比格纽·布热津斯基著,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译:《大棋局》,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2页。而美国安全政策的核心目标之一就是避免一个国家或国家联盟集中充足资源,直接威胁美国的亚太利益。Evan Medeiros, Keith Crane, et al, “Pacific Currents: The Responses of US Allies and Security Partners in East Asia to Chinas Rise”, RAND Corporation, 2008, p.244.此外,中国隐形战机试飞、反舰导弹试射、先进导弹和潜艇的部署、航母交付使用等进一步加重了美国对中国军力的担忧,冲击着美国对中国在东南亚的军事意图、能力以及行为的认知。在中国军事实力快速提升的形势下,美国对中国在东南亚的军事实力认知日益倾向于认为中国将对东南亚尤其是南海地区构成威胁。南海问题日益成为中美在西太平洋对抗的焦点。Leszek Buszynski, “The South China Sea: Oil, Maritime Claims, and U. S.China Strategic Rivalry”, The Washington Quarterly, Spring 2012, pp.139156.美国叫嚣中国在南海地区的正常维权扩大了军事存在,威胁到美国的利益。2009年就美“无暇号”监测船在中国南海非法作业遭到中国渔船围堵后,美国却倒打一耙,声称是中国潜在的军事扩张威胁了美国的传统作业区。Kerry Dumbaugh, “ChinaU.S. Relation: Current Issues and Implications for U.S. Policy”, CRS Report for Congress, April 2, 2009, p.6.

早在2000年,就有美国学者撰文指出中国正在增强的军事实力对美国在亚洲乃至全球的领导地位构成严重挑战,他甚至还杜撰了中国称霸三部曲:第一步先控制台湾和南海地区,实现基本霸权;第二步控制清朝鼎盛时期的版图,实现地区霸权;第三步取代美国,建立全球霸业。Steven Mosher, Hegemony: Chinas Plan to Dominate Asia and the World, San Francisco: Encounter Books, 2000, p.26, p.99.美国前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曾指责中国快速增加的军费、飞速提升的军事能力以及在周边地区大规模的扩张都将是地区安全和稳定的巨大威胁。Thomas Shanker & David Sanger, “Rumsfeld Issues a Sharp Rebuke to China on Arms”, The New York Times, June 4, 2005.美国著名媒介也发文指出,中国是海外能源进口最多的国家之一,马六甲海峡是中国的能源咽喉,为降低或消除马六甲海峡对中国能源的不利影响,中国很可能使用武力占领能源战略要地。Bill Gertz, “Chinese Dragon Awakens”, The Washington Times, June 26, 2005.2010年11月,针对日本媒体断章取义地报道中国将南海纳入核心利益的消息,希拉里强调美国反对任何南海声索方使用或威胁使用武力,要求中国采取负责任的方式处理南海问题。Greg Sheridan, “China Actions Meant as Test, Hillary Clinton Says”, The Australian, November 9, 2010. http://www. theaustralian. com. au/nationalaffairs/chinaactionsmeantastesthillaryclintonsays/ storyfn59niix1225949666285.同年同月,美时任国防部长盖茨声称,中国日益增长的军力,在南海问题上的强硬态度和过于自信正日益影响该地区的海上安全。“Gates Heads to Australia, Malaysia to Bolster Defence Ties”, November 5, 2010, http://www.channelnewsasia.com/stories/afp.asiapacific/view/1091474/1/html.总而言之,美国认为军事实力增强的中国将在南海及东南亚地区进行扩展,威胁东南亚国家及美国的安全和利益。

2. 美国对中国在东南亚的软实力认知

在东南亚地区,中国影响力日益上升,引起美国严重担忧。中国是第一个加入《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的大国,积极支持东盟推动地区合作,并与东盟建立了自由贸易区和战略合作伙伴关系。针对中国在东南亚地区日益强大的影响力,美国学者曾指出,美国必须投入更多以此来平衡中国在该地区的软实力。Joseph Nye, “The Rise of Chinas Soft Power”, Wall Street Journal Asia, December 29, 2005.2008年美国国会研究处的报告称近年来美国在东南亚的软实力呈下降趋势,而中国在该地区的软实力则日益增强,这对美国的东南亚外交构成极大挑战。许多分析家从权力零和博弈角度出发,断然判定美国在东南亚地区领导力和影响力的弱化源于中国在该地区影响力的增长,一口咬定中国所得即为美国所失。Thomas Lum, Wayne Morrison and Bruce Vaughn, “Chinas ‘Soft Power’ in Southeast Asia”, CRS Report for Congress, 2008.他们进一步认为中国在东南亚影响力的上升,不仅损害了美国的商业利益,更削弱了美国的安全能力。Emest Bower, “A US Strategy for ASEAN”, March 1, 2010, http://csis.org/publication/usstrategyasean.

二、 平衡中国在东南亚的影响力

1. 平衡中国在东南亚的军事实力

首先,美国加强在东南亚的军事存在。有观点认为,“南海问题已经发展成为一个不仅仅是东南亚国家希望保留美国军事存在的问题,而是美国希望在该地区保留军事存在以对抗中国日益扩大的势力的问题”。Pichamon Yeophantong, “Can China Afford to Confront the World?” November 30, 2010, http://yaleglobal.yale.edu/content/canchinaaffordconfrontworldpartii.这成为美国强化在东南亚地区军事存在的借口。美海军战争学院的学者罗尔·佩卓若(Raul Pedrozo)则无理宣称美国对西沙群岛和美济礁附近海域进行巡航。Raul Pedrozo, “Beijing s Coastal Real Estate: A History of Chinese Naval Aggression”, November 15, 2010, http://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67007/ raulpedrozo/beijingscoastalrealestate? page=show.时任美国太平洋司令部司令罗伯特·威拉特(Robert Villard)声称中国在南海的“野心”行为引起了地区普遍担忧,表示美国将长期在南海维持军事存在。“US Fears Chinese Aggression in Pacific”, Financial Times, May 25, 2010.美国太平洋舰队前总指挥官詹姆斯·李恩斯(James Lyons)不仅对中国合法开发南海岛礁行为无理指责,而且更是呼吁美国通过对菲提供高科技武器及提升菲海岛保卫能力的方式应对。Marivicmalinao, “Against Chinas Expansion in South China SeaUS Impelled to Strengthened Philippines Defense”, http://www. allvoices. com/contributednews/6484702.总之,呼吁美国增强在东南亚地区的军事存在是这些人的一致观点。实际上,美国也用实际行动落实了这一观点。如美国在菲律宾基地的轮换驻扎、在新加坡部署濒海战斗舰、与东南亚国家的军事演习等,无一不刷新了美国在当地的军事存在感。

其次,美国以科学测量名义在南海实行间谍活动。近年来,美国军舰和测量船多次被中国海监船发现在中国南海专属经济区进行活动。

再次,实施全球公域介入与机动联合战略,打击中国的“反介入/区域拒止”(AntiAccess and AreaDenial)能力,维持美国霸权。全球公域介入与机动联合战略的前身是空海一体战概念。2010年,美国智库向国会提交了系统阐述空海一体战的研究报告,空海一体战概念正式诞生。Jan Van Tol, Mark Gunzinger, Andrew Krepinevich, Jim Thomas, “Air Sea Battle: A PointofDeparture Operational Concept”, May 18, 2010, http://csbaonline.org/uploads/documents/2010.05.18AirSeaBattle.pdf.为了促进空海一体战的实际执行,美国防部还专门成立了空海一体战办公室,重点负责全面评估和修订该战略概念。美国2011年出台的《国家军事战略报告》,采纳并进一步完善了空海一体战概念,标志着空海一体战理论正式被美军运用。U.S. Department of State, The National Militar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2011, https://www.army.mil/e2/rv5_downloads/info/references/NMS_Feb2011.pdf.这是空海一体战从概念走向实际应用的转折点。2012年1月,美国国防部发布《联合作战介入概念报告》,标志着空海一体战理论进入了美军联合作战条令体系。Department of Defense, “Joint Operational Access Concept”, January 17, 2012, https://www.defense.gov/Portals/1/Documents/pubs/JOAC_Jan%202012_Signed.pdf.这个理论是为遏制中国的“反介入/区域拒止”能力才为美国智库和军方所设计和发展的。甚至连奥巴马政府的官员也指出空海一体战概念是用新冷战方式应对中国的重要里程碑。Michael OHanlon, James Steinberg, “Beyond ‘AirSea Battle’: A Military Concept that Challenges Policymakers”, The Washington Post, August 23, 2012.2015年1月,美国国防部正式将空海一体战更名为全球公域介入与机动联合,在进一步整合海、空军能力的基础上寻求与陆军、陆战队、特种部队等几大军种共同合作、融合美军五大领域的能力,更加突出应对“反介入/区域拒止”。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反介入/区域拒止”仅仅只是美国对中国等国反强敌干预战略的一种一厢情愿的解读,中国官方并无这种提法。

2. 削弱中国在东南亚的软实力

(1) 在南海问题上削弱中国在东南亚的软实力。首先,从法律角度无理否认中国的南海诉求。部分美国学者、官员认为中国在南海历史性水域的主权诉求不符合当代国际法及其实践。Peter Dutton, “Chinas Views of Sovereignty and Methods of Access Control”, Testimony before the U.S.China Economic and Security Review Commission, February 27, 2008, http://www.uscc.gov/about/overview.php.其次,主张从制度角度约束中国南海行为。马克·瓦伦西亚(Mark Valencia)主张美国应运用国际制度来规范中国在南海的主权行为,称美国政府应采用多边主义的、包容开放的、地区合作的原则帮助建立南海国际秩序。Mark Valencia, “Asia, the Law of the Sea an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Royal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Vol.73, No.2, 1997, p.277.美国对南海问题多加干涉,要求南海行为各方的行动必须符合国际法,尤其是《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的规定。Hillary Clinton, “Remarks at Press Availability”, Hanoi, Vietnam, July 23, 2010, http://www. state. gov/ secretary/ rm/2010/07/145095.htm.2010年美国与东盟签署《美国与东盟联合声明》,专门留有条款阐述支持南海各声索方援用《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及其他国际法原则,通过和平的外交手段解决南海争端。“Joint Statement o f the 2nd U. S.ASEAN Leaders Meeting”, December 24, 2010, http://www. whitehouse. gov/ thepressoffice/2010/09/24/jointstatement2ndusaseanleadersmeeting.再次,支持东南亚国家的无理诉求。美时任国务卿希拉里就表示要给予菲律宾更大规模的军事援助,“Manila Warms to China, Cools on US”, Asia Times, November 17, 2010. http://www.atimes.com/atimes/Southeast Asia/ LK17Ae01.html.以增强菲律宾在南海问题上与中国对抗的能力。而且,更有学者认为美菲同盟强化的部分原因就是美菲两国联合起来抵制中国在南海的主权和发展。Walter Lohman, “The Value of Americas Southeast Asia Alliances”, Testimony before the Subcommittee on Asia and Pacific Committee on Foreign Affairs, June 15, 2015.美国防部长在河内出席东盟系列峰会时演讲表示支持越南在南海的利益。“MIA Issue Aided U. S.Vietnam Relationship, Gates Says”, American Forces Press Service, October 11, 2010. http://www. defense. gov/news/newsarticle. aspx? id= 61216.奥巴马访问印尼两次,有学者表示这主要是美印(尼)两国在共同应对中国崛起对东南亚地区的重大影响方面有共同利益。Walter Lohman, “United States Should Focus on Building an Enduring Relationship with Indonesia”, March 9, 2010, http://www. heritage. org/ Research/Commentary/2010/03/ UnitedStatesShouldFocusonBuildinganEnduringRelationshipWithIndonesia.

(2) 在东南亚地区开展软实力外交。约瑟夫·奈早就呼吁,到了美国需要在亚洲对平衡中国软实力给予更多关注的时候了。Joseph Nye, “The Rise of Chinas Soft Power”, Wall Street Journal Asia, December 29,2005.也有美国学者呼吁要重视东南亚的内陆国家,中国软实力急剧增长的大陆东南亚恰恰是美国软实力相对下降的地区,因而要更重视平衡中国在该地区日趋增强的影响力。美国全国亚洲问题研究所(NBR)在给总统的建言中也是持上述观点。Special Roundtable, “Advising the New U.S. President”, Asia Policy, No.7, January 2009, http://www.nbr.org/publications/asia_policy/AP7/AP7_B_SpecialRT_Advising Pres.pdf.因而,美国对大陆东南亚国家采取了软实力外交。美国通过将密西西比河与湄公河建立“姊妹河”“Joint Press Statement of the U.S.Lower Mekong Ministerial Meeting”, July 2, 2009, http://www.state.gov/r/pa/prs/ps/2009/july/126377.htm.的方式改善与老、缅、越等湄公河流域国家的关系。2010年3月,美国提出湄公河的援助方案,这被视为美国提升形象及削弱中国在东南亚地区影响力的重要举措。Brian McCartan, “Superpower Competition for Little Laos”, Asia Times, March 25, 2010. 此外,美国还重视在东南亚地区实行文化外交。奥巴马政府将美国文化的输出作为“巧实力”外交的重要内容,并给予积极的支持。据美国《纽约时报》报道,2010年12月,由美国政府资助建立的一座文化中心在印尼首都雅加达最繁华的商业区落成,供印尼青年了解美国的方方面面,消除由于文化隔阂带来的陌生感和恐惧感Norimitsu Onishi, “U.S. Updates the Brand It Promotes in Indonesia”, The New York Times, March 5, 2011.。

(3) 从经济层面降低中国在当地的影响。其一,加强自身与东南亚国家的经贸合作。美国与东盟双边贸易自2001年以来年均增速近9%,2008年总量已达到1780亿美元,“Joint Statement 1st ASEAN U.S. Leaders Meeting”, November 15, 2009, http://www.aseansec.org/24020.htm.2013年达到1983.38亿美元。United States Bureau of Census, http://www.census.gov/foreigntrade/balance/country.xls.美国对东盟的出口额也只略低于对华出口额,达到669亿美元。U.S. Department of Commerce, U.S. Census Bureau, ASEAN Statistics, http://www.usasean.org/ASEAN/statistics.asp.同时,美国在东盟的投资近1400亿美元,已超过其在中国大陆、香港和台湾地区投资的总和。美国还继续加强了对东盟的投资,美国在东盟的投资回报率约为20%,远远高于其他地区。李益波:《奥巴马政府对东南亚政策的调整及原因分析》,载《太平洋学报》,2010年第1期,第37页。从美国与东盟单个国家的贸易来讲,与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印尼等东南亚国家的贸易额比巴西、荷兰等国家的贸易额更大。泰国、菲律宾、印尼三国在美国贸易伙伴中均在前25名之列。其二,在东南亚地区力推TPP。奥巴马政府在东南亚削弱中国经济影响力采取的最主要的措施就是推行TPP,拉拢东南亚盟友和伙伴加入TPP。

三、 美国加强与中国在东南亚地区的协调与合作

就中美关系总体而言,中美既有竞争又有合作,美国对中国崛起有遏制和平衡的考量,但又必须谋求中国在全球和地区问题上支持和帮助美国。甚至在某种程度来说,中美的合作要比竞争更为重要。约瑟夫·奈曾指出,中国的强大无疑会对美国和世界秩序构成挑战,但如若遏制中国,则是错误的选择。只有全面接触中国,才符合美中双方利益,也有利于维护亚太所有国家的利益。Joseph Nye, Jr., “The Case for Deep Engagement”, Foreign Affairs, Vol.74, No.4, 1995, pp.90102.总之,美国追求与中国建立一种既能拓宽合作,又能增强美国竞争力的双边关系。Barack Obama, “Renewing American Leadership”, July 1, 2007, 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20070701faessay86401/barackobama/r.毫无疑问,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有遏制和制衡中国影响力的一面,但也有谋求与中国加强在该地区的协调与合作的一面。奥巴马政府也如实承认世界是多极的,美国无力应对全部挑战,Hillary Clinton, “Remarks on the Obama Administrations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at The Brookings Institute”, May 27, 2010, http://www.state.gov/secretary/rm/2010/05/142312.htm. 在东南亚地区美国需要中国的支持和合作,在广泛的地区议程中,美中双方存在广阔而显著的共同利益。Ralph Cossa, Brad Glosserman, Michael Mc Devitt, Nirav Patel, James Przystup, Brad Roberts, “The United States and the AsiaPacific Region: Security Strategy for Obama Administration”, CSIS Report, February 2009, p.33.中美两国对此曾做过调研,并发表了联合研究报告,指出中美在东南亚不仅仅只有分歧,而且还有众多共同利益,两国如若扩大在东南亚的合作,那么将使各方受益。Vikram Singh, Yuan Peng, Melanie Hart, Brian Harding, Zhang Xuegang, Chen Wenxin, and Zhang Fan, “Recalibrating U.S.China Relations in Southeast Asia”, October 25, 2016, http://www.americanprogress.org/issues/security/reports/2016/10/25/225690/recalibratinguschinarelationsinsoutheastAsia/.美国智库研究了中国软实力及其对美国的影响,指出中国成为东南亚地区受欢迎的伙伴。由于中美在维持东南亚地区和平、稳定和发展,遏制和打击恐怖主义,加强与东南亚国家的经贸往来方面的共同利益巨大,因此加强与中国在该地的协调与合作成为美国的不二之选。CSIS Report for Smart Power Initiative, “Chinese Soft Power and Its Implications for the United States”, 2009.因此,中美在东南亚地区并不存在零和博弈,中国在该地影响力的蒸蒸日上并非以牺牲美国的利益为代价。美国可以就能源、农业、卫生等方面与中国在包括东南亚国家在内的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开展进一步合作,这是美中两国为全球公众谋福利。CSIS Report for Smart Power Initiative, “Chinese Soft Power and Its Implications for the United States”, 2009.

从以上各节的分析中可以看出,重返东南亚战略的变化发展不仅取决于美国全球战略的不断调整,还受其他很多因素的综合影响,但归根结底,在于美国将中国视为强大的权力竞争对手。在美国看来,中国在东南亚地区的经济影响力、政治影响力、军事影响力、文化和外交影响力都已上升到威胁美国在当地的影响力优势和领导地位的状态,更为严峻的是,中国在东南亚的影响力仍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保持上升趋势。换言之,美国对中美两国激烈的影响力之争的臆想最大限度地投射到了东南亚地区。因此,实行重返东南亚战略,维持、获得以及增加权力,巩固美国在当地的权力优势和领导地位是美国国家利益的深层需求,是美国深思熟虑的战略调整结果。

第二章同盟对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的功能分析

第二章同盟对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的功能分析同盟是国家处理对外关系的重要工具,它具有使国家增强权力、应对威胁和求取安全、获得及拓展利益等诸多功能。因而,同盟作为近现代国际关系史上一种最常见和最有效的方法,在大国的发展与崛起过程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同盟于美国更是如此。美国的独立、发展与崛起,及现今维持世界霸权都是通过一系列同盟来完成的。“9·11”事件尤其是奥巴马政府上台后,美国借助同盟战略,大力实施重返东南亚战略。在继续进一步分析之前,我们必须先探究同盟及其相关概念,明确同盟对美国的历史以及现状有何作用,特别是同盟在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中的具体作用和功能,以便为后文探究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同盟战略奠定基础。

第一节同盟及其对大国发展与崛起的影响

同盟伴随着人类社会的产生而出现,发展历史悠久,“当世界上出现第三个人时,同盟就出现了。”Michael Donelan, Elements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al Theory, Oxford: Clarendon Press, 1992, p.121.同盟作为国际社会的实践产物,在东西方社会中都有源远流长的历史:古希腊城邦时期各城邦之间错综复杂的联合与对抗标志着同盟在西方社会中的萌芽和诞生;我国则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把“制衡”—“合纵”和“追随强者”—“连横”的同盟行为熟练运用于实践。参见张鸿石:《中国古代经典联盟思想论纲》,载《国际安全研究》,2013年第6期。及至近现代,同盟更是成为国际关系中最重要的理论和实践问题之一,著名的同盟理论研究专家乔治·李斯卡(George Liska)指出“没有同盟及其总体分析框架就无法解释国际关系”。George Liska, Nations in Alliance: The Limits of Interdependence, Baltimor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1962, p.3.而乔治·莫德斯基(George Modelski)则把“同盟”列为国际关系中最重要的十二个词汇之一。George Modelski, “The Study of Alliances: A Review”, Journal of Conflict Resolution, Vol.7, 1963, p.773.虽然同盟现象极其普遍和重要,且同盟的发展和实践贯穿古今国际关系,但对同盟的有关理论研究却是近代以来的事。鉴于同盟理论及实践极其复杂,迄今为止,不同学者从不同的角度对同盟的定义给出了不同的解释。

一、 同盟的概念界定

国际关系纷繁复杂,充斥着合作与冲突。这其中,同盟往往被视为达成某些目的的有效手段或工具。从国际层面来看,同盟承担着维护地区乃至全球安全的重要任务;从国内层面来看,同盟是统治者反对国内外敌对势力的重要工具。Francis Beer, ed., Alliances: Latent War Communities in the Contemporary World, New York: Holt, Rinehart and Winston, 1970, p.4.所以同盟是极其复杂的、特殊的国际现象,它是合作与对抗的混合体。George Liska, Nations in Alliance: The Limits of Interdependence, Baltimor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1962, p.116.此外,在相关研究和语义表达中,同盟极易与联盟、结盟等概念混淆。因此,要明确同盟的基本概念和内涵,首先需要区分同盟与联盟、结盟的关系。

(一) 同盟与联盟

不管是在汉语中还是在英语中,“同盟”与“联盟”都很难区分。在汉语语义中,同盟与联盟是一对同义词或近义词。同盟既可以作动词,意为“订立盟约”,又可以作名词,指“结成盟约的整体”。同盟的主要释义有以下四个方面:① 古代诸侯国歃血为誓缔结盟约,后泛指国与国、人与人共缔盟约;② 共结盟约者;③ 主权国家之间的正式或非正式的安排;④ 泛指密友,亦指同党。而联盟是指以相互保护为目的,行为体之间通过签订具有法律性质的条约或合同而建立的集团组织的统称,既可以是国家集团,亦可以指个人或集体、阶级的联合,当作为动词时,意为结盟。因此,总体来说,同盟是比联盟的内涵和外延更广泛的汉语词汇,同盟包含联盟。同盟在英语中对应为alliance/league/bound/confederation/federation等,而联盟则对应为alliance/coalition/league/union/confederation等。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同盟和联盟在英语中也是相通的、可互换的。因此,本书侧重于将英语中广泛运用的alliance统一翻译成同盟一词。

(二) 同盟与结盟

结盟在汉语中是一个动词,语义比较单一,意指结成同盟或联盟。因此,同盟的内涵和外延要比结盟更为宽泛,结盟是同盟的动态语义。在时间发生的先后顺序上,结盟现象先于同盟现象:同盟一般侧重于已经结盟,形成了同盟关系,是过去式;而结盟则侧重于正在形成同盟关系,属于正在进行式。结盟现象完成之后就得到了同盟现象。在英语中,结盟往往被翻译成alignment。乔治·莫德尔斯基将alignment定义为“所有形式的政治合作”,将alliance定义为“军事合作”;George Modelski, “Studies of Alliances: A Review”, Journal of Conflict Solution, Vol.7, December 1963,p.33.斯蒂芬·沃尔特则认为,在同盟理论研究中,alliance和alignment可以交替使用。格伦·斯奈德则严格区分alliance和alignment,并将前者视为正式同盟,是指两国或多国在安全事务方面的正式合作关系,由两国政府缔结条约形成;结盟则是非正式的合作,不一定由政府缔结条约,也不一定是制度化的关系。Glenn Snyder, “Alliance Theory: A Neorealist First Cut”,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Vol.44, No.1, 1990, pp.103123.还有学者认为同盟通过条约确定了具体的政府承诺和共同目标,并明确规定了成员相互之间的义务和权利。Robert Rothstein, Alliances and Small Powers,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65, p.55.而结盟则缺乏这种条约和具体的承诺。正如乔治·李斯卡所指出的,“同盟是正式化了的结盟”。George Liska, Nations in Alliance: The Limits of Interdependence, Baltimor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1962, p.55.在实际运用当中,alliance和alignment可以统一用“同盟”一词来表达,格伦·斯奈德(Glenn Snyder)在其Alliance Theory一书中及沃尔特在The Origins of Alliances一书中都将alliance和alignment交替使用。

(三) 同盟的概念界定

对于同盟,国外学者研究得比较透彻,面广度深,对同盟的定义、起源、类型、功能等各方面都作出了不同的诠释。就同盟的定义来看,各理论流派主要从狭义和广义两方面来定义。

1. 狭义的同盟概念

狭义的同盟即指军事同盟,它有明确的针对目标。阿诺德·沃尔弗斯(Arnold Wolfers)认为“同盟就是主权国家之间承诺进行军事援助”。Arnold Wolfers, “Alliances”, in David Sills ed., International Encyclopedia of Social Sciences, New York: Macmillan, 1968, pp.268269.他认为同盟主要分为三方面内容:其一,同盟是一种“承诺”;其二,同盟是一种军事合作;其三,不论明确与否,同盟通常都具有特定的针对对象。Glenn Snyder, “Alliance Theory: A Neorealist First Cut”,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Vol.44, No.1, 1990, p.104.这些特定的针对对象或目标国家就是“外部世界的威胁”。Glenn Snyder, Alliance Politic, New York: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97, p.1.汉斯·摩根索(Hans Morgenthau)则认为“同盟一定是针对某一特定国家或国家集团的”,[美] 汉斯·摩根索著,徐昕、郝望、李保平译:《国家间政治——争取权力与和平的斗争》,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出版社,1990年,第237页。朱利安·弗里德曼(Julian Friedman)认为同盟存在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共同或潜在敌人的存在。Julian Friedman, Christopher Bladen and Steven Rosen, eds., Alliance in International Politics, Boston, Mass: Allyn and Bacon, Inc., 1970, p.5.乔治·李斯卡和威廉·赖克(William Riker)认为:“同盟仅仅是为了对付某人或某事而组合起来的。”George Liska, Nations in Alliance: The Limits of Interdependence, Baltimor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1962,p.12;William Riker, The Theory of Political Coalitions,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62, pp.3276.布鲁斯 · 拉西特(Bruce Russett)、哈维·斯塔尔(Harvey Starr)则指出,“同盟是国家之间为应对共同的敌人或安全问题而进行的正式合作”。[美] 布鲁斯·拉西特、哈维·斯塔尔著,王玉珍等译:《世界政治》,华夏出版社,2001年,第83页。综上,狭义的同盟定义主要来自传统现实主义学派,他们突出强调同盟的军事和安全内涵。

2. 广义的同盟概念

尽管军事内涵是同盟的重要内容,但大部分学者不赞同把同盟仅仅局限于军事方面。他们中有些把同盟视为国家间的安排或承诺,并认为同盟并非一定要签订正式的条约。韦伯斯特大英百科词典中把同盟定义为:国家间为某种政治目的而形成的正式承诺。Websters Encyclopedic Unabridged Dictionary of the English Language, New York: Gramercy Books, 1996, p.39.道格拉斯·吉伯勒(Douglas Gibler)等人认为:“同盟就是国家间采取与安全有关的行动而作出的正式承诺。”Douglas Gibler and John Vasquez, “Uncovering the Dangerous Alliances, 1495—1980”, International Studies Quarterly, Vol.42, No.4, 1998, p.787.斯蒂芬·沃尔特认为同盟是“国家之间所做出的正式或非正式的安全安排”。[美] 斯蒂芬·沃尔特著,周丕启译:《联盟的起源》,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12页。即只要国家之间存在相互安全义务,同盟就形成了,而这种安全义务关系是否通过订立条约确定并不重要。换言之,签约并不是同盟建立的必要条件。例如,美以虽并未签订正式的同盟条约,但是它们之间确实存在着正式的合作关系。摩根索也认为同盟并非一定得缔结正式盟约,因为一旦利益要求国家间必须采取一致行为时,对这种一致性行为作出说明的盟约便成为多余。[美] 汉斯·摩根索著,徐昕、郝望、李保平译:《国家间政治——争取权力与和平的斗争》,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出版社,1990年,第236页。罗伯特·奥斯古德指出:对于同盟丰富的实质而言,军事协定或安全条约太过精简,根本不能满足完全涵盖同盟实质的需要,同盟“并不完全拘泥于正式条约”。Robert Osgood, Alliance and American Foreign Policy, Baltimore: 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1968, p.18.格伦·施奈德也认为同盟不应仅限制在有正式盟约的条件之下。Glenn Snyder, Alliance Politics, New York: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97, p.1.

另有学者认为同盟并不仅仅是为了应对外来威胁,增加权力、增进安全、获得利益等都是同盟自身拥有的功能。在同盟问题专家格伦·施奈德看来,同盟是“为维护成员国的安全或扩大其权势而组成的关于使用(或不使用)武力的正式的国家合作”。Glenn Snyder, “Alliance Theory: A Neorealist First Cut”,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Vol.44, No.1 Spring 1990, p.104.《国际军事和防御百科全书》将同盟定义为“国家通过集合它们的国家力量以增进安全而建立的一种长期的政治军事关系”。T.N. Dupuy ed., International Military and Defense Encyclopedia, Maxwell Macmillan, Inc., 1993, Item“Alliance, Military and Politics”.朱利安·弗里德曼(Julian Friedman)对同盟的定义则更宽泛,他认为同盟的形成除了敌人的存在,还应包括国家有卷入军事冲突与战争的危险及国家能够在领土、人口和战略资源方面获得共同的利益。Julian Friedman, Christopher Bladen and Steven Rosen, eds., Alliance in International Politics, Boston, Mass: Allyn and Bacon, Inc., 1970, p.5.

虽然学界对同盟看法各异,但他们一致认为同盟具有以下共同内涵:其一,主权国家而非其他行为体是同盟的主体。其二,同盟的客体是同盟成员共同的利益危害方,是具体的针对和指涉目标,一般是指主权国家或其组成的集团,但随着非传统安全对国家和个人的危害日益增大,恐怖主义、气候问题、传染性疾病等非传统安全都可能成为同盟的客体。它可以是直接的,如二战期间英法建立的抗德同盟;也可以是潜在的,如二战后美国和西欧为防范苏联而建立了北大西洋公约组织。此外,由于国家间实力此消彼长,国际关系总是处于不断变化之中,因此,利益危害方是动态的。如苏联解体、华约解散,导致北约最初的客体消失。其三,同盟的目标是为维护共同的利益(主要是安全利益),这种利益可以是公开的,也可以是不公开的,但对同盟成员来说一定是明确的。同盟的共同利益会随着国际局势和同盟客体的变化而变化。其四,同盟的手段和途径是正式和非正式的安排,并非必须签订条约。同盟的性质是一组双边或多边关系,同盟成员国都需承担相应的义务和享有一定的权利。其五,同盟具有排他性。为维护共同的安全和利益而建立的同盟,其成员所享有的权利和承担的义务都只针对同盟内部,只对同盟成员有限制和约束,而不涉及其他非同盟成员。其六,同盟的功能除应对威胁外,还包括增加权力、获取利益等。

综上,本书认同和采用广义的同盟概念,即只要国家相互间存在事实上的承诺(commitment)与期望(expectation)关系,只要成员国在安全和军事领域作出过某种合作的承诺,而另一方或多方也期望其盟友能在特定的情况下,针对某一或某些国家,乃至某些不确定的威胁,负有使用武力或考虑使用武力的义务,则这些国家行为体间就构成了某种形式的同盟关系。简而言之,本书采取广义的同盟概念,认为同盟是指两个或两个以上主权国家之间为维护共同的利益(主要是安全利益)而对共同利益危害方采取的正式或非正式的安排,本书将美国与新加坡的“准军事同盟”关系也归入美国东南亚同盟体系。

二、 同盟对大国发展与崛起的影响

同盟是国际关系理论最古老、最具研究价值的关键对象之一。而在人类悠久的历史画卷中,同盟是最为耀眼的部分之一。同盟也是缔造或瓦解秩序、实现国家战略利益的工具。传统的国际关系理论认为同盟是国际政治的本质:它们事关全球政治结构并维持均势。Brian Lai, Dan Reiter, “Democracy, Political Similarity, and International Alliance, 1816—1992”, The Journal of Conflict Resolution, Vo.l 44, No.2, 2000, p.204.著名学者摩根索也对此表示认同,并进一步指出均势最为重要的表现形式就是同盟运转所形成的势力均衡。[美] 汉斯·摩根索著,徐昕、郝望、李保平译:《国家间政治——争取权力与和平的斗争》,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出版社,1990年,第235—250页;Hans Morgenthau, “Alliances in Theory and Practice”, in Arnold Wolfers ed., Alliance Policy in the Cold War, Baltimore: The Johns Hopkins Press, 1959, p.186.马丁·怀特则认为,没有任何一国的行为超脱于同盟行为之外,“所有国家不是这个就是那个不断变化着的同盟的一员”。[英] 马丁·怀特著,宋爱群译:《权力政治》,世界知识出版社,2004年,第106页。 这足以说明同盟在以主权国家为主的国际社会中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因此,众多国家领导人都依赖同盟作为处理国家间关系的常用工具,甚至还把同盟看作自己安全政策中举足轻重的一部分。Brett Ashley Leeds, “Alliance Reliability in Times of War: Explaining State Decisions to Violate Treaties”,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Vol. 57, No.4, 2003, pp.802, 814, 817.同盟之于国家的作用,总体来说,同盟是国家增强权力,对付威胁、求取安全,维护或扩展其利益的最常用乃至最有效的手段之一。对于大国来说,同盟则是大国实现发展与崛起的重要工具和手段之一。

(一) 同盟是大国崛起过程中增强权力的重要工具

摩根索指出,国际政治就像一切政治一样,是追逐权力的斗争,权力总是它的直接目标。[美] 汉斯·摩根索著,徐昕、郝望、李保平译:《国家间政治》,第55页。国际政治所寻求的,或是保持权力,或是增加权力,或是显示权力。[美] 汉斯·摩根索著,徐昕、郝望、李保平译:《国家间政治》,第76页。因此,大国崛起的过程实际上就是主观和客观上寻求、增加、保持权力的过程。大国在崛起过程中通过同盟来增强权力主要有两种方式,一种是通过同盟直接增强自身的权力。摩根索在《国家间政治》一书以及《同盟的理论与实践》一文中指出同盟的功能就是增强国家的权力(aggregation of power)以应对威胁;盟国间相互提供军事援助,以对威胁进行威慑。罗伯特·奥斯古德则从四个不同的层面阐述了同盟的功能与作用:增强对外的权力,维护国内的安全,约束盟国和影响国际秩序。他认为,第一项功能是同盟最基本、最显而易见的功能。沃尔弗斯(Arnold Wolfers)认为,结盟的最显著好处是,一旦需要,一国可以指望获得别国的军事援助,并可以在冲突到来之前便给敌人以威慑。格伦·施奈德指出同盟能使盟国巩固政权,获得国际承认。Glenn Snyder, Alliance Politics, Ithaca and London: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97, p.1.

另一种则是通过控制盟国,利用盟国的权力加持自身从而增加自身权力,进一步拉开与对手的权力差距。在此问题上,罗伯特·罗斯坦(Robert Rothstein)提出了深刻见解,他认为根据实施主体的不同,同盟战略具有不同种类,大国同盟战略与小国同盟战略有着天壤之别,如果说小国采取同盟战略更多是为安全和生存,那么大国运用同盟战略则主要是为获得利益,同时,大国还有对小国进行控制的偏好。这方面最显著的例子就是冷战期间两大同盟的对立。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阵营和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都努力扩大和巩固自身阵营,美苏对各自阵营的成员都加强控制,以阻止它们倒向对方而增强对方的权力,而美苏则通过各自的阵营大大增强了自身权力,构成了历史上长达近半个世纪的两极对峙格局。

(二) 同盟是大国在崛起中应对威胁、获得安全的重要方式

大国在崛起过程中不仅可以通过与他国结盟获得权力,还可以利用同盟应对威胁、获得安全。

斯蒂芬·沃尔特认为,国家结盟以制衡威胁,而不仅仅是制衡实力。他对推动同盟形成的各种原因进行深入探讨后得出结论:安全才是国家间同盟形成的终极因素。在此基础上,他又进一步将“安全”释义为“对威胁作出反应”。迈克尔·奥特菲尔德(Michael Altfeld)在确立所研究的同盟与各种效用之间的关系后得出结论:“同盟并不是随意形成的……不能增强伙伴安全的同盟几乎从未出现过。”Michael Altfeld, “The Decision to Ally: A Theory and Test”, Western Political Quarterly, 37, No.4, 1984, p.30.这两位学者都认为国家在面临外部威胁的挑战时,或者采取制衡行为,或者追随强者,这两种行为都是同盟行为。在现实主义学者看来,大国在崛起过程中必然会对其他国家尤其是现任霸权国家造成威胁,而其他大国尤其是现任霸权国家也必将采取措施遏制大国崛起,这就对这个大国造成了安全威胁。安全受到威胁的国家自然将努力增强其相对实力(例如在防务上花费更多),同时寻求与另外的国家结盟——或采取制衡行为,或采取追随强者的行为。

有观点指出,制衡性同盟可以保护一国不受强国控制。他们认为,国家加入同盟,以使自身免受具有优势资源的国家或同盟的威胁。大国在崛起过程中应与那些并不能支配自己的盟友联合,以避免被那些能够支配自身的国家控制。丘吉尔对英国同盟政策的精辟解读道出了英国采取制衡行为力避欧洲大陆强国诞生的实质,他指出:“英国四百年的外交政策所孜孜追求的是阻止在欧洲大陆出现一个强大的、富有侵略性的和居于支配地位的国家。与强国联合以及分享其征服的成果容易做到,也具有诱惑。但是,我们总是选择艰难的道路,与那些不太强大的国家联合,以打败大陆上任何军事专制。”Winston Churchill, The Second World War, London: Cassell, 1948, pp.207208.按照传统的“均势理论”观点,弱国结成同盟或大国加入弱国同盟以对抗强国,如19世纪时英国常常加入弱国同盟以维持欧洲均势。

而追随强者是大国在崛起过程中另一种应对威胁、获得安全的同盟方式。“在国际政治领域,一事顺万事顺。获益者将继续获益,其行动将得到强化。在收益中出现的不可逆转性将削弱一方而加强其他方。追随强者将吸引那些旁观者。”W. Scott Thompson, “The Communist International System”, Orbis, Vol.20, No.4, 1977, p.20.通过与实力强的国家结盟,加盟者希望通过将强国引向别处而消除对方对自己的攻击意图,从而使自身免受来自强国的攻击。可以说,追随强者的同盟行为较好地诠释了“国家为力量所吸引”的国际政治现象,即一国越是直截了当、清晰透彻地展现强大的实力,其他国家越有可能趋之若鹜,与其结盟。相反,国家相对地位的衰落,出现的最好情况是盟友倾向中立,而最坏的情况是背叛到另一方。[美] 斯蒂芬·沃尔特著,周丕启译:《联盟的起源》,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19页。对于那些支持海外干涉或增加军事预算的政治家来说,追随强者的同盟理论为他们提供了理论指导。德国海军上将阿尔弗雷德·冯·蒂尔皮茨(Alfred von Tirpitz)提出的著名的风险理论就是以这种逻辑为基础的。他认为,通过建立一支强大的舰队,德国将对英国的海上霸主地位构成威胁,从而迫使英国保持中立或与德国结盟。William Langer, The Diplomacy of Imperialism, New York: Alfred A. Knopf, 1953, pp.434435.而美国也是一个热衷于追随强者同盟方式的国家。根据NSC68号文件披露,“如果不能果断决定增强美国的军事能力……我们的朋友将变得对我们极为不利,它们将增强苏联的实力”。NSC68, United States Objectives and Programs for National Security, reprinted in Gaddis and Etzold, Containment, p.404.美前总统约翰·肯尼迪曾直言:“如果美国犹豫畏缩,整个世界必然倒向共产主义集团。”引自Seyom Brown, The Faces of Power: Constancy and Change in United States Foreign Policy from Truman to Johnson,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68, p.217.美前总统里根曾发出这样的警告:“如果我们在中美洲不能保卫自己,我们就别想在其他地方取胜,我们的信誉将丧失,我们的同盟将崩溃。”他继而强调,二战后欧洲和日本是在苏联的直接威胁下才不得不与美国结盟的。换言之,是苏联的威胁而非美国自身强大实力的吸引才是推动欧洲和日本与美国建立同盟关系的原因,因此,提升自身实力是美国当前的紧迫任务。[美] 约瑟夫·奈著,何小东、盖玉云等译:《美国定能领导世界吗》,军事译文出版社,1992年,第29页。

总之,同盟行为是国际社会中的常见行为,同盟则是均势理论中的关键词。威胁均势理论在继承和发展权力均势理论的基础上,将威胁而非权力视为国家结盟的决定因素。在他们看来,国家制衡的是对自己构成最大威胁的国家,而不一定是体系中实力最强大的国家。因而,通过结盟,大国能应对威胁,获得发展的安全环境。

(三) 同盟是大国获得利益的重要方式

亚利士多德认为同盟是以功利为目的的结合。 Martin Wight, Power Politics, Leicester: Leicester University Press, 1978, p.122.修昔底德基于古希腊的经验则指出:“无论国家之间还是个人之间,利益的一致是最可靠的纽带。”[美] 汉斯·摩根索著,徐昕、郝望、李保平译:《国家间政治》,第34页。摩根索把国际政治简单界定为各国为追求自身利益而进行的权力斗争。因为利益观念确实是政治的实质,不受时间和空间环境的影响。同盟的建立,不仅可以维持和扩大行为体之间的共同利益,而且还能使维持和扩大这些共同利益的具体政策更加清晰明了。而同盟能否维系取决于盟国间的利益能否保持一致。人与人之间或国与国之间形成同盟的根本原因是双方共同利益的存在。正如荷兰政治思想家斯宾诺莎(Spinoza)所言,只要签订同盟条约的动机即害怕失去或希望得益仍然适用,该同盟条约就继续有效。[美] 哈斯拉姆著,张振江、卢明华译:《马基雅维利以来的现实主义国际关系思想》,中央编译出版社,2009年,第82页。

同盟理论在探求哪些因素易于促成国家间形成同盟时发现,同盟国家共同的利益需求才是关键。“利益需求反应的是结盟的必要性,利益越重大、越相同,形成同盟的必要性就越充分。”余起芬主编:《国际战略论》,军事科学出版社,1998年,第305页。在组成同盟以实现某种预定目标时,决策者要权衡利弊得失,参加某一同盟的决定是在感到所得超过所失的基础上作出的。每个国家都要考虑参加同盟会比独来独往多出哪些效益,在考虑结盟时,必须考虑到为盟友作出承诺需要付出的代价及能产生的边际效用。George Liska, Nations in Alliance: The Limits of Interdependence, Baltimor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1962, p.27.而同盟的维持则涉及每一盟国应得的利益与应负责任之间的比例,一旦代价高于收获,同盟必然要作出调整甚至解散。

崛起中的大国按其意愿一般可以分为维持现状和改变现状两大不同类型。前者是指那些致力于维护既得利益、“维护自身在体系中的地位”,对现状安分知足,没有意愿挑战现存秩序的国家。后者还可被称为修正主义国家,是指那些对现状极为不满,致力于重塑现存秩序的国家:它们或许是因为“感到受到现状的侮辱、阻碍和压迫”,因而“要求变化,修正边界、修改条约、重新分配权力和领土”,以加以纠正;或许纯粹是为了建功立业,建立自己的霸权。Randall Schweller, “Bandwagoning for Profit: Bring the Revisionist State Back In”, International Security, 1993, No.1, pp.8788.对于维持现状国家而言,安全和维护体系的稳定是其利益所系,因为它们从现状中获得了巨大的好处,是“心满意足”(satisfied)国家,因而会制衡那些对其安全和体系的稳定形成威胁的国家和同盟,它们同时也是“安全最大化的国家”(security maximizers)。但对于改变现状或修正主义(revisionist)国家来说,安全并非其首要目标,攫取利益才是其目标,它们追求的是权力的最大化(power maximizing)而非安全的最大化。对现状不满意的国家常常会追随(而不是制衡)一个正在崛起的修正主义大国,因为追随后者才有可能打碎压在它身上的现状枷锁,分享建立新世界的胜利果实。从历史上来看,很多修正主义国家为了寻求“一席之地”或“阳光下的地盘”,常常不惜牺牲其安全。“所有这些大国为了攫取额外利益,不惜使本国的生存陷于危险之中。”希特勒及当时的德国就是谋求改变现状的著名案例,“希特勒将……建立一个帝国置于生存安全之上,而且,他建立帝国或扩张权力的目的也不是以此来确保安全”。Randall Schweller, Deadly Imbalances: Tripolarity and Hitlers Strategy of World Conquest,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88, Chap.l.

在发展威胁均势论的基础上,兰德尔·施韦勒(Randall Schweller)提出利益才是同盟行为的动因,认为国家行为是由它们所认定的利益决定的,而不仅仅是由权力分布或所谓的威胁决定的。对自身利益的界定不同,其同盟行为将大异其趣。决定国家行为更重要的因素是利益。“国家更关注谁拥有权力,而非权力的不平衡。利益而非权力,决定了国家如何选择敌友。”Randall Schweller, Deadly Imbalances: Tripolarity and Hitlers Strategy of World Conquest,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88, Conclusion.修正主义国家将乐于追随那些旨在推翻现存秩序的大国或同盟。拿破仑曾说:“我的权力建立在我的荣耀之上,而我的荣耀又源自我所取得的胜利。一旦我无法取得新的胜利和增添新的荣耀,我的权力也将销陨。是征服成就了我,也只有征服才能使我立足。”转引自Paul Kennedy,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Great Powers: Economic Change and Military Conflict from 15002000, New York: Random House, 1987, p.133.施韦勒指出,每一个狂妄的世界征服者所持的信念是一样的,都坚信其他国家将随波逐流、见利忘义。汪伟民:《联盟理论与美国的联盟战略——以美日、美韩联盟研究为例》,复旦大学学位论文,2005年,第37页。的确,战争时期与强大一方结盟,就可以理所当然、名正言顺地分享胜利果实。像一战中意大利和罗马尼亚的同盟选择一样,1940年墨索里尼对法国宣战以及1945年俄国加入对日本的战争都显示了同盟可以获得大量战争胜利果实,通过加入它们认为将取得胜利的一方,这些国家希望在战争结束时获取战利品。而一战二战时的美国都是在战争即将结束时才加入有明显优势的一方,战后大发战争横财,也是明证。

(四) 同盟是大国兜售其意识形态和价值观的重要途径

同盟是凝聚力量、观念的载体。英国学者马丁·怀特则从另一种角度对同盟种类进行了深入研究,他认为不仅存在以维持和增加权力或者应对威胁而建立的同盟,还存在一种特别的同盟。这种同盟类型打破了人们对同盟旨在追求权力、应对威胁、获得利益等物质性、现实性利益的思维定式,从理念等精神层面重新定义了同盟形成,即存在理念同盟或意识形态同盟。同时,怀特还通过对美国的同盟的具体剖析,提出民主理念是美国同盟的核心的观点。Martin Wight, Power Politics, Leicester: Leicester University Press, 1978, p.125.这种观点又反过来对美国的外交实践产生了巨大影响。二战后,美国特别强调同盟中的“共同理念”因素,将同盟视为理念政治共同体,为美国在全球大规模传播各种美式理念提供了合理性。美国的“政治共同体”理念与其国家安全战略和世界秩序构想有密切的关系, 这一观点可参见:Michael Doyle, “An International Liberal Community, ” in Graham Allison and Gregory Treverton eds., Rethinking Americas Security: Beyond Cold War to New World Orders, New York: Norton, 1992, pp.307333.二战后,美国在这种理论指导下对日本和韩国的政治制度进行了强制改造,使这些国家拥有了与之可以充分兼容的政权体制。王帆:《美国的亚太联盟》,世界知识出版社,2007年,第145页。因此,可以说,一致性的意识形态是美日、美韩同盟产生的原因之一,也是维持并推动它们不断发展的重要动因。从这一视角而言,国家不仅“为力量所吸引”,也为“理念或意识形态所吸引”。摩根索也认为,意识形态是国际政治中权力斗争的武器。如果一国的外交政策对它的人民的知识信念和道德价值观念有吸引力,那么这个政策就会获得优于其对手的无法估量的优势。作为一种思想观念的意识形态也是一种武器,它可以提高国民的士气,瓦解对手的士气,并随之增加国家的权力。[美] 汉斯·摩根索著,徐昕、郝望、李保平译:《国家间政治》,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126页。

大国在崛起过程中采取同盟战略来兜售其意识形态和价值观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大国在崛起过程中因还处于相对弱小或不稳定状态,此时若与强国结盟,则不仅能通过盟约获得大量来自该强国的援助,更为重要的是,还能通过彰显与大国同样的意识形态来提升国内政权合法性。二是政治家们甚至有些学者可能具有美化自身同盟的倾向。强化盟国之间意识形态的同一性和“正义”、“正统”色彩,树立结盟切实可行的信念,显示同盟的凝聚力——同盟是凝聚力量、观念的载体——以便威慑对手,提高本国和盟国的支持率。参见王帆:《美国的亚太联盟》,世界知识出版社,2007年,第145页。冷战时期两大阵营的形成、对抗直至最后华约的瓦解都是美苏两大国利用同盟兜售各自的意识形态和价值观的结果。

当然,相对于威胁、利益等因素来说,同盟理论中意识形态和价值观的重要性时常被政治家和理论家或多或少地夸大,其目的在于借此掩饰或渲染更具有实质意义的利益。值得一提的是,理念或意识形态虽也是同盟形成的原因之一,有利于维持同盟的运行,但却对维系成员国的共同利益并无明显作用。如“法国1965年撤出军事一体化组织,因为它认为北约被用来维持美国对西欧的控制”。[美] 威廉·奥尔森等编,王沿等译:《国际关系的理论与实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年,第300页。

当然,任何事物都具有两面性,同盟作为一种手段和工具,也是一柄双刃剑。运用得好,同盟就可以给崛起中的大国带来上述好处和收益,而运用得不好,同盟也会导致敌对同盟的形成,从而给崛起中的大国带来危害,甚至阻断其发展和崛起之路。

第二节同盟之于美国的发展与崛起

美国是世界上最重视和最擅长运用同盟的国家。同盟伴随着美国发展、崛起乃至称霸全世界,从最初“权宜之计”的战术选择逐渐成为美国主动选择并精心构建的国家战略。至今,美国已经建立了覆盖全球的同盟体系:美国与欧洲国家组成的北大西洋公约组织;与日本、韩国、菲律宾、新加坡、泰国、澳大利亚等亚太国家结成盟友,组成亚太同盟体系;在中东地区,美以同盟是美国在中东地区的最重要的同盟。另外,与许多国家建立的非正式同盟关系也是美国全球同盟体系的重要部分。对此,美国著名的战略家布热津斯基一语道破其实质:“美国在全球至高无上的地位, 是由一个覆盖全球的同盟所组成的精细体系支撑的。”[美] 兹比格纽·布热津斯基著,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译:《大棋局——美国的首要地位及其地缘战略》,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36页。实际上,同盟不仅对美国夯实其全球领导地位具有极其重要的作用,也对美国的发展与崛起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一、 同盟的兴起:美法同盟与美国的独立

建国以来至20世纪上半叶的大约150多年时间里,美国都实行着孤立主义的外交政策。然而,正如诺曼·格雷博纳(Norman Graebner)所言:“美国的孤立主义总是政治的和军事的,从来不是商业和文化的。”Norman Graebner ed., Ideas and Diplomacy: Readings in the Intellectual Tradition of American Foreign Policy,London: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64, p.80.意即这一时期美国由于自身的弱小,对世界政治和军事事务甚少参与,而是专注于与其他国家的经贸和文化往来。而托马斯·贝利(Thomas Bailey)则说,“美国无法独自脱离这个世界,因为这个世界不能让它独自脱离开”。Thomas Bailey, A Diplomatic History of the American People, New Jersey: PrenticeHall, 1974, p.949.因此,即使是在这一孤立主义盛行时期,同盟政策仍占有一席之地,甚至在特定时期还占据非常重要的地位,被许多历史学家视为与美国传统的孤立主义同时共存的政策。[美] 布鲁斯特·丹尼著,范守义、秦亚青译:《从整体考察美国对外政策》,世界知识出版社,1988年,第31—32页。1778年美国与法国结成军事政治同盟,杰弗逊总统的临界状态的同盟努力,拿破仑战争时期美国的准结盟方针,一战时期与协约国的军事同盟,以及二战中美国与苏、英等国结成反法西斯同盟等,都是在孤立主义旗帜下的同盟外交的尝试,并在美国外交政策史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而美法同盟是美国第一次与别国结成同盟,是同盟外交的首次尝试,这次同盟对美国的独立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1778年2月初,随着美国人富兰克林与法国人韦尔让在《美法同盟条约》上郑重其事地完成签字,美国历史上的第一个同盟美法同盟由此诞生,这给正处于寒冬中的美国人带去了春天的希望。正是这个同盟,在美国独立战争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挽救新生的美国于危难之中,使其免于毁灭的命运。换言之,美法同盟“为美国提供了独立之路”Alexander Decode, A History of American Foreign Policy, New York: New York University Press, 1978, p.28.,在这条路上,美国再也不孤立无援和单打独斗。

首先,美法同盟使北美13个殖民地获得了巨大援助,成功战胜了英国这个威胁,为殖民地争得了安全。实际上,由于英法的敌对,法国对美国在独立战争中的援助并非是从建立美法同盟后才开始的,而是在战争伊始就已经同步进行了,而在建立同盟后,法国对美国的援助更是“不计成本”的。除了法国政府积极为美国提供官方援助外,法国民间各界人士也热心参与到对美国的援助中。法国知名作家博马舍就曾积极在民间为美国募集战争物资,一共为美国提供了数以万计的火枪、大炮以及火药等军火武器。[苏] 波将金等编:《外交史》(第一卷),三联书店,1979年,第493页。在整个战争期间,法国不仅自身援助美国高达2.4亿美元[美] 威尔·杜兰著,幼狮文化公司译:《世界文明史》(11),东方出版社,1999年,第 12 页。,还积极在欧洲其他国家为美国拉赞助。在法国的努力下,西班牙援助美国65万美元,荷兰援助180万美元。同时,法国还直接派遣士兵、舰队直接参与到美国独立战争中。法国高素质的军队和精良的武器参战,不仅提升了美国方面的作战能力,而且大大增强了美国的威慑力及对英国的心理压力。除自身直接投入美国独立战争,法国还大力拉拢荷兰和西班牙共同对英作战,其结果造成“在大西洋、地中海、加勒比海、北海、英吉利海峡甚至印度洋,到处都有海军在作战”。[美] 塞缪尔·莫里森等著,南开大学历史系美国史研究室译:《美利坚共和国的成长》(上卷),天津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251页。美法同盟有效地增强了美国的力量,保证了独立战争的胜利,铲除了新生政权的威胁,维护了其安全。

其次,美法同盟标志着美国的独立地位得到国际承认。实际上,《美法同盟条约》本身就是法国承认美国是主权独立国家的标志。《美法同盟条约》第二条规定:“本防御同盟主要的与直接的目的是有效地维护合众国不仅在商业上,而且在政治上的自由、主权与绝对的无限制的独立。”李庆余编:《美国外交——从孤立主义到全球主义》,南京大学出版社,1990年,第5页。对新生的美国而言,法国的承认赋予了其在国际社会中主权独立国家身份的合法性。这对美国来说至关重要:一方面,在精神层面,法国的承认带动了其他国家对美国独立身份的认同,打破了美国在国际社会中被孤立、被遏制的状态。法国后来极力拉拢反英的荷兰、西班牙共同对英作战,支持美国独立革命,也是美国的独立自主地位得到以上国家认可的表现。另一方面,独立身份的获得还给美国带来了巨大的援助,从物质层面对美国打败英国提供了巨大利好。

再次,美法同盟使美国在英法“鹬蚌相争”中“渔翁得利”。在英法的斗争中,英国也同样不愿意放过一切削弱对手的机会。出于对法国的报复及对美法同盟的怨恨,英国谋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意图与美国建立同盟打击法国。所以英国以有利的条约拉拢美国,并不顾法国的强烈反对,与美国单独媾和。1783年9月英美《巴黎和约》正式签订,美国独立国家的国际地位正式得到英国认可,《巴黎和约》还使美国领土由90多万平方公里扩大到230余万平方公里,远远超过它在战场上赢得的地区。唐贤兴主编:《近现代国际关系史》,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52页。美国的获利无疑是巨大的,因为在美英签订《巴黎和约》之时,“英国人仍占有着纽约、查尔斯顿、萨凡纳、底特律和西北几个其他据点,华盛顿的军队几乎无力取得新的进展,而英国海军却已恢复了对海洋的控制。考虑到这样的形势,英国竟然将那么宽广的疆界和有利的条件让与美国,实在是意想不到的事”。[美] 塞缪尔·莫里森等著,南开大学历史系美国史研究室译:《美利坚共和国的成长》(上卷),天津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261页。对此,韦尔让嘲讽英国是在“购买和平,而不是缔造和平,(英国)他们的让步超出了我所能想象的一切限度”。[美] 卡罗尔·卡尔金斯著,曹德谦等译:《美国建国史话》,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97页。因此,当时产生了这样一种情况“两个欧洲强国展开了讨好美国的竞赛”。[美] 塞缪尔·莫里森等著,南开大学历史系美国史研究室译:《美利坚共和国的成长》(上卷),天津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263页。

总之,美法同盟是美国运用同盟路径的第一次尝试,它为美国的独立立下汗马功劳,也丰富了美国同盟的经验。美国早期同盟外交实践为后来美国同盟战略的制定和实施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二、 “准同盟”促进美国的发展

美法同盟结束后,美国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虽然没有与其他国家公开缔结正式的同盟关系,但“准同盟”的方式在这一时期也是维护美国国家利益的重要途径。

1. 托马斯·杰斐逊的“临时同盟”外交扩大美国国土

华盛顿在著名的告别演说中对美国处理与欧洲的对外关系提出了“专注于扩大商贸交往,尽量减少政治交往”基本原则,他进而解释道,“如果我们卷进欧洲事务,与他们的政治兴衰人为地联系在一起,或与他们友好而结成同盟,或与他们敌对而发生冲突,都是不明智的”。赵一凡编:《美国的历史文献》,三联书店,1989年,第94—95页。这被视为美国外交中孤立主义思想的先声。唐贤兴主编:《近现代国际关系史》,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55页。随后的美国总统托马斯·杰斐逊很好地领悟了华盛顿外交思想的真谛,他把“与欧洲的人为的联系”视为与欧洲建立政治同盟;把“与欧洲的自然联系”视为与欧洲建立贸易经济合作。他认为华盛顿所指出的不与欧洲人为地结成同盟只是不跟欧洲建立政治同盟。换言之,为维护美国的国家利益,可以与欧洲建立临时同盟关系。

1802年,西班牙将路易斯安那转让给法国,法国即将占领路易斯安那时,杰斐逊总统遵循华盛顿告别演说中的以“暂时的同盟来应付非常的紧急状况”[美] 乔治·华盛顿著,聂崇信等译:《华盛顿选集》,商务印书馆,2012年,第325页。的主张,进行了两手准备:一是联合昔日敌人来对付昔日盟友,即果断放下对英国的偏见,迅速拉拢英国,甚至企图与之结盟来对付之前给予其巨大帮助的盟友法国。他强调“法国一旦占领奥尔良,这将确定美英两个国家的结合,而美英之间的协作可以独占大西洋。从那时起,我们(美国)必须与英国的舰队和民族结为姻亲”。Ruhl Bartlett, The Record of American Diplomacy, New York: Alfred A. Knopf, 1947, p.160.二是着手准备直接买进路易斯安那州。路易斯安那州拥有密西西比河入海口,杰斐逊认为一旦该河口落入法国之手,美国不卷入欧洲政治和军事事务就只能是空谈。因此,为维护美国的中立地位,务必采取措施获得路易斯安那州。最终,1803年4月3日,美国以1500万美元的低价买到了路易斯安那州。这样,美国通过展示与英国结盟的企图,使“临时同盟”外交达到了威慑的最佳结果,同时扩展了美国的国土。

2. 泛美同盟奠定美国在美洲的主导地位

为了避免欧洲大国干涉美洲事务,建立美国对美洲事务的绝对领导权,美国19世纪时开始谋划建立泛美同盟,其中表现最明显的就是门罗主义。1823年12月,美国总统门罗发表“门罗主义”国情咨文,坚决反对欧洲干涉美洲事务,从而把美洲大陆“集体”孤立于欧洲之外,并在不久后大力展开对美洲各国的同盟外交。

1889年10月2日至1890年4月19日,第一届泛美会议在华盛顿召开,美国与参会的17个拉美国家建立了美洲各共和国国际同盟,并设立了美洲各共和国商务局。此举进一步推动了美洲体系的形成。1901年第二届泛美会议召开,会议将商务局改组成一个超国家政治组织——美洲各国国际事务局,并赋予美国对美洲各国间争端仲裁权。1910年的第四届泛美会议把美洲各共和国国际同盟改名为泛美同盟,由美国掌握其领导权。《中国大百科全书》(外国历史卷Ⅱ),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9年,第88页。自此,美国在美洲的主导地位得以确立,美国实力大为增强。

总之,这一时期同盟在美国国家战略中的地位不甚明显,但重要性逐渐增加。在这一时期美国外交政策中,同盟还只发挥着缓兵之计和一时之策的作用,仅仅被视为解决国家危机的应急手段。在与他国结盟期间,美国把“边际收益”作为衡量是否忠于盟国的标准。美国在该时期的最高战略是孤立主义。而“临时同盟”外交作为美国国家战略的一个分支,对整个国家战略也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国家利益,成为美国战后实施同盟战略的重要基础。

3. 两次世界大战时的同盟:美国正式成为世界大国

一战开始后,美国政府立刻宣布保持中立,但美国与交战双方都有往来,从而使美国不可能保持真正中立。自战争爆发后,威尔逊总统就把美国视为调节者,并派外交政策顾问豪斯上校到欧洲进行外交调解,企图迫使德国参加和平谈判。一旦德国拒绝或背叛谈判协议,美国就加入协约国作战。调解失败后,美国正式加入协约国,与协约国建立盟友关系。

从收益来看,一战时期的战时同盟使美国获益颇丰。经济上,战时同盟使美国大发战争横财,且战后分赃又处于有利地位,使美国最终取代了英国世界金融帝国的地位。政治上,美国与协约国结盟作战直至胜利,这是美国“问鼎”和“插手”欧洲事务的标志,也为美国捞取掌握世界领导权的政治资本提供了大好机会。至此,美国已成为世界大国中的一员。

二战爆发后,美英两国事实上已经是没有盟约的盟友,尤其是1941年8月,罗斯福与丘吉尔签订的《大西洋宪章》表明美英同盟开始形成,珍珠港事件的爆发最终促使英美建立起军事同盟。美英同盟发动了打败法西斯的一系列重大战役。正因如此,美英同盟成为二战中同盟国的核心,它们之间的合作远比它们与苏联之间的合作更密切和全面,不管是从全球层面还是从欧洲战略层面而言。

1942年1月,《联合国家宣言》的签署,标志着世界反法西斯同盟的建立。以美、英、苏为核心的反法西斯同盟是二战胜利的根本保障,也使美国成为同盟的最大受益者:其一,同盟增强了美国的权力,使其获得了对其他国家的绝对优势。战争极大地削弱了英、法等老牌资本主义国家,同时反法西斯同盟彻底消灭了法西斯力量,美国成为战争和反法西斯同盟的最大受益者,在其他资本主义国家都衰落之时,美国通过反法西斯同盟极大地增强了权力,取得了对其他国家的巨大的绝对优势。其二,同盟不仅使美国获得了巨大的经济收益,同时也使美国的势力遍及欧、亚、非的几乎所有战略要地,占尽地缘优势,为战后美国实施全球同盟战略奠定了重要的空间和地理基础。不仅如此,反法西斯同盟取得的巨大胜利使美国充分认识到了同盟的价值和潜力,自此,同盟在美国的国家战略中从战术层面上升为战略层面,其应用范围从地区层面拓展到全球领域。同盟战略成为美国建立世界霸权,实现对全球的控制的重大战略。

总之,从整个殖民地时期到二战结束的漫长时间里,伴随着美国的独立与发展,美国对同盟的认知和实践都发生着深刻变化,从孤立主义的排斥和憎恶同盟到自发自主地精心建构同盟,从策略性地使用同盟到战略性地构建同盟,其终极目的就是增强权力,维护国家安全。可以说,美国将同盟增加权力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因此,这一时期美国的同盟行为纯属增强权力,将同盟当作权宜之计的传统现实主义的范畴。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同盟在美国国家战略中发挥着日益重要的作用,全球同盟战略即将登上历史舞台。

三、 冷战时期的同盟:美国争夺霸权的工具

二战结束后,美国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无论是政治、军事还是经济实力,美国都是首屈一指,这也为美国建立世界霸权打下良好的基础。但同时,美国也意识到苏联——这个与美国意识形态截然不同,并组建了以其为首的社会主义集团的大国,与美国相抗衡——是这一时期美国安全的最大威胁。在此背景下,同盟成为美国争夺霸权利益,遏制苏联共产主义集团发展壮大,组建全球性的反共同盟的最强大武器。自此,同盟成为美国对外政策中的战略性工具,同盟的作用和功能不断被挖掘。同盟战略也成为美国对外政策的主要内容,逐渐成为美国国家战略中的主导性战略。这一时期,美国频繁与其他国家或地区签订双边或多边同盟条约,正式有计划地实施同盟战略,美国的全球同盟体系初具雏形。

1. 冷战前期全球同盟体系的建立:美国争夺霸权的主要工具

二战后,美国为增强自身军事实力及遏制苏联及社会主义阵营,通过构建“集体安全体系”的方式开始实施同盟战略。具体举措如下:

第一,在美洲强化泛美同盟。拉美一直被美国视为后院,美国的同盟体系的建立也从拉美开始。1947年8月,美洲国家相约里约热内卢,举行旨在维持大陆和平的会议,《美洲国家间互助条约》(又称《里约热内卢公约》,以下简称《里约》)是这次会议的成果。《里约》被视为“门罗主义多边化”的体现,Thomas Bailey, A Diplomatic History of the American People, New York: Meridith Publishing Company, 1964, p.807.它规定对美洲任何一国的武装攻击应视为对所有美洲国家的武装攻击,因而,每一个缔约国都可以行使单独或集体自卫的固有权利以援助应付攻击。[苏] 哥尼昂斯基著,何清新、叶林译:《拉丁美洲和美国 (1939—1959年)外文关系史纲》,世界知识出版社,1963年,第128页。泛美同盟是冷战时期美国建立的第一个区域性的政治和军事同盟,为之后的同盟战略提供了宝贵经验,后来的北大西洋公约就在很大程度上借鉴了《里约》,它在“许多方面与《里约》是相同的”。Department of State, American Foreign Policy, 1950—1955, Basic Documents, Washington D.C.: United States 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 l957, p.829.泛美同盟是美国建立的第一个地区性政治—军事同盟,是战后实力处于鼎盛时期的美国为独霸全球而实行的战略,也是冷战时期美国实施同盟战略的开端。

第二,在欧洲建立北约组织。二战结束后,要有效地遏制苏联,美国只能与西欧国家结成同盟;同时,也只有利用当时西欧国家的“恐苏恐共”情绪,在遏制苏联的旗帜下才有可能把西欧国家纳入以美国为主体的同盟体系,实现遏制苏联、控制西欧的双重目的。为此,美国国务院官员建议“仿照《里约》,建立欧洲公约”。而且美国“必须加入这个公约”。William Slany, John Glennon, Douglas Houston, N. Sappington and George Kent,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 Diplomatic Papers, 1945, European Advisory Commission, Austria, Germany, Volume Ⅲ,Washington D.C.: United States 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 1968, p.3, p.67, pp.358359.1948年6月,美国参议院通过的“范登堡决议”规定,对单独或集体的自卫作出“地区性或其他安全安排”。“范登堡决议”最终促成美国对西欧防务作出承诺:如果苏联发动进攻,美国将为欧洲的自由而战。[美] 斯帕尔尼著,段若石译:《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的外交政策》,商务印书馆,1992年,第52页。这标志着孤立主义和不结盟政策在美国最终退出历史舞台。

1949年4月,美国、加拿大和10个西欧国家组成了北大西洋公约组织。为了更有力地遏制苏联,美国认为应该扩展北约,强化同盟在欧洲的战略部署。而半年后通过的《共同防御援助法》,从法律上保障了同盟战略的合法性,为后来美国加快推进同盟战略奠定了基础。1952年,北约吸收希腊和土耳其加入,充实了北约在欧洲南部和东地中海地区的势力。1955年,联邦德国加入北约,巩固了北约的中欧防线。西班牙也于1981年加入北约。自此,北约作为反对和遏制苏联及其社会主义集团的工具,已囊括了几乎西欧所有国家,这其中既有众多的北大西洋国家,又有希腊、土耳其和意大利等处于遏制苏联的前沿地带的地中海国家,还有曾是前法西斯但处于重要战略地带的联邦德国和西班牙。北约的建立和扩大,是以“制止苏联扩张”、“促使苏维埃制度从内部瓦解”Walter Liperman, The Cold War: Studied on American Foreign Policy, New York: HarperCollins Publishers, 1972, p.14.为目的和宗旨的。

第三,建构亚太地区众多双边同盟。在西欧,美国通过建立同盟体系来应对苏联阵营的扩张。同样,美国将这种经验复制到了亚太地区,以阻止苏联阵营在该地的扩展。所不同的是,美国在西欧倾向于建立多边同盟,而在亚太地区则更多的是建立双边同盟。美国建构了众多双边同盟,遍布亚太的每一个地区。而且,在亚太地区,美国构建的双边同盟体系除了应对苏联阵营外,新生的中国则成为美国遏制的另一重点对象。新中国的建立使美国在远东“旨在建立一支足够的政治、经济和军事力量来平衡新中国”。[美] F.C.琼斯等著,复旦大学外文第六英语教研组译:《国际事务概览,1942—1946年的远东》,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年,第743页。如果说西欧北约是多边同盟,那么在亚太,美国所推行的则是双边同盟战略。这一时期,美国先后与日本、韩国、泰国、菲律宾、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等国家和地区建立了双边同盟,形成了庞大的同盟体系,构筑了一条包围和封锁苏联和中国的弧形防线。其中,美日同盟是该防线的核心。1951年《美日安保条约》的签订,标志着美日战略同盟的正式形成。而在东南亚地区,美国和泰国、菲律宾分别建立了军事同盟关系,在南太平洋则与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建立了澳新美同盟。这一时期,美国在亚太地区建构了众多双边同盟,形成了美国的亚太同盟体系。

此时期,美国亚太同盟呈现出以下结构特点:一是亚太军事同盟呈现出“片面的”、“非对称性”的等级制特点,美国居主导地位,盟国居从属和被保护地位,充当着美国全球战略的小伙计;二是盟国向美国提供军事基地,美国对盟国提供包括核保护在内的全面安全保障。

总之,拉美和西欧的多边同盟体系和亚太的双边同盟体系共同构成了冷战前期美国的全球同盟体系,完成了对苏、中等社会主义国家的战略包围,标志着美国同盟战略正式形成并付诸实施。美国这一时期的同盟体系具有以下特征:① 美国居绝对核心地位。在与拉美和西欧的多边同盟中,美国居于盟主地位,在亚太的双边同盟中美国居核心地位。② 单个的同盟已发展为同盟体系。拉美、西欧的多边同盟与亚太的双边同盟共同构成了美国的全球同盟体系。③ 意识形态主导。这一时期美国的同盟建立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遏制意识形态不同的苏联及其社会主义集团,意识形态是同盟建立的最初推动因素。④ 突出同盟的政治、军事作用。杜鲁门认为,要把西欧纳入美国的共同防御体系,仅仅实施马歇尔计划,在经济上复兴西欧是不够的,还“必须采取某种对付内部和外部侵略的保护性措施”。Kessings Contemporary Archives, 1946—1948, London: Kessings Publications Limited, p.9188.《美日安保条约》更是规定:承认日本有缔结集体安全保障协定的权利;日本请求美国在日本国内及附近地区驻军以防止对日本的武力攻击;美军驻日的任务是维护远东的和平与安全;日本不得把驻日美军基地或基地内的权利、功能授予第三国。肖伟:《战后日本国家安全战略》,新华出版社,2000年,第247—248页。

这一时期,美国在欧洲、亚洲的同盟可以用表21表示:表21冷战前期美国在欧洲、亚洲的同盟一览表

同盟名称同盟成立时

签订的条约成立时间或

维持时间同盟成员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北大西洋公约1949年比利时、英国、加拿大、丹麦、法国、冰岛、意大利、卢森堡、荷兰、挪威、葡萄牙、美国、希腊、土耳其、联邦德国、西班牙(波兰、捷克、匈牙利)*澳新美同盟澳新美安全条约1951年澳大利亚、新西兰、美国 美菲同盟美菲共同防御条约1951年菲律宾、美国美日同盟美日安全保障条约1951年日本、美国美韩同盟美韩共同防御条约1953年韩国、美国“美台同盟”“美台共同防御条约” 1954—1979年中国台湾、美国东南亚条约组织东南亚集体防御条约1954—1977年澳大利亚、英国、法国、新西兰、巴基斯坦、菲律宾、泰国、美国巴格达条约组织巴格达条约**1955—1979年英国、伊朗、伊拉克(1959年退出)、巴基斯坦、土耳其、美国“非正式同盟组织”美国与以色列、埃及、沙特阿拉伯订立了同盟关系,尽管没有包括防务条约,但是美国长期对它们承担义务或者在这些地区保持着战略或经济利益,实际上都使这些国家成为美国的盟国[美] 斯帕尼尔著, 段若石译:《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的外交政策》,商务印书馆,1992年,第449页。备注:*波兰、捷克、匈牙利于1999年加入;**伊拉克退出后改为中央条约组织。2. 冷战后期美国同盟的调整:从等级制同盟到伙伴同盟

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因国内政治经济和社会危机及越战影响,美国势力相对减弱,在美苏争霸中处于守势,但同时,美国众多盟国的经济实力却日益增长。因此,美国的西欧盟国开始激烈地反抗美国在政治上的主宰地位,日本也逐渐企图摆脱美国的控制。东南亚条约组织最先松动,随着巴基斯坦和英国、法国先后退出该组织,至1977年,该组织正式成为历史。巴格达条约组织是第二个解体的同盟:1979年3月伊朗和巴基斯坦相继退出,同年9月,该同盟随着伊朗国王的被推翻而正式宣告解散。1979年1月1日中美正式建交后,“美台共同防御条约”也被正式废止。

因此,美国不得不调整其同盟战略,采取具体措施向盟友表明其信守安全承诺的决心,提高盟友对美国的向心力:重视与盟国的协商、协调与合作;将更多的责任和义务转移至盟友,宣称美国将继续承担其“业已承担的条约义务”,但“除非出于我们切身利益的需要,我们将不再承担任何新的义务”转引自资中筠主编:《战后美国外交史——从杜鲁门到里根》,世界知识出版社,1994年,第609页。。其具体措施体现如下:

其一,建构美欧伙伴关系这里的“伙伴关系”借用的是“尼克松主义”中提到的“伙伴关系”概念,它实际上是指美国为缓和与盟国关系所表示的一种“平等”姿态,是巩固同盟关系的新政策。参见俞正梁等著:《大国战略研究:未来世界的美、俄、日、欧(盟)和中国》,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年,第10页。同盟。面对西欧各国同盟观念的日益淡薄,美国提出了“伙伴关系”的同盟理念来修复与西欧的盟友关系:“美国决心用一种新的彬彬有礼的态度来很好地倾听北约伙伴的意见”,声称“与欧洲之间的同盟一直是战后美国外交政策的基石”,Kathleen Rasmussen,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 1969—1976, Volume E15, Part 2, Documents on Western Europe, 1973—1976, Washington: United States 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 2014, pp.9598.以此来拉近与欧洲的距离。调整的主要内容有以下几个方面:第一,强化与欧洲国家的协商与和平对话来巩固与欧洲的关系。美国寻求在欧洲“各国独立政策的共同一致方面,而不是通过听从美国的意见来寻找共同的基础”。[美] 里查德·尼克松著, 上海市直属机关“五·七”干校六连国际班编:《尼克松向美国国会提出的对外政策报告》,上海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54页。第二,夸大苏联的威胁,推动西欧共同抗苏。美国反复渲染苏联给西欧带来的严重威胁,强烈要求北约同盟联合抗苏。第三,力推欧洲统一和承担盟友责任。美国认为一个统一的欧洲将有效缓解西欧同盟内部的紧张关系,促进团结,并使欧洲国家更愿意承担同盟责任,减轻美国的负担。Richard Nixon, U.S. Foreign Policy for the 1970s: Building for Peace, New York: Harper&Row Publishers, 1971, p.116.但同时,对于欧洲统一进程的时间、方法、形式等具体的细节问题,美国却把主动权都交给欧洲,因为美国关心的是它“与欧洲的关系,而不是欧洲的内部安排”。[美] 亨利·基辛格著,陈瑶华译:《白宫岁月——基辛格回忆录》,世界知识出版社,1980年,第119页。第四,强调美国对北约盟友承担的义务。美国着重强调将继续履行对北约的军事义务,保证不会从欧洲撤军,保障其安全。第五,在一些导致同西欧国家关系紧张的问题上略做让步。例如对西欧核技术的宽容、对欧洲货币体系表示欢迎,并打算购买西欧的军火等。第六,要求北约承担更多的防御责任。美国不仅强调自身的盟友义务,也要求北约盟友承担更多的责任和义务。

其二,建构美日伙伴关系同盟。20世纪70年代,美日同盟关系中日本的地位逐渐上升。这首先体现在美国把冲绳行政权归还日本。1972年,尼克松政府正式把冲绳行政权归还日本,仅保留继续使用冲绳基地的权利。前总统卡特则继续推进对日平等伙伴关系政策,在其就任的第二天,即派副总统蒙代尔访问日本。美国不但强化与日本的关系,更要求日本承担更多同盟责任。因为,按人口平均计算,美国人均防务支出是520美元,而日本仅为80美元。资中筠:《战后美国外交史(下)》,世界知识出版社,1994年,第944—945页。因而,日本应该大幅扩大在西北太平洋的防御力量,不仅为了日本的安全,也为了同盟的安全。不仅如此,美日军事合作也逐渐增强,并于1982年11月举行首次联合实战演习。1987年9月,日本正式加入美国“星球大战”计划的研究,推动了两国军事同盟关系的进一步发展。总之,美主日从的不对称同盟关系逐渐转变为相对平等的伙伴同盟关系。

综上,整个冷战时期,美国的同盟战略是在传统现实主义和新现实主义的“平衡权力”和“平衡威胁”的两大理论指导下形成的,它着力强调军事作用,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潜在的战争共同体”。Robert Osgood, Alliances and American Foreign Policy, Baltimore: The Johns Hopkins Press, 1968.这一时期,同盟是美国全球战略的分支,有效地服务于美国的国家战略,既是与苏联争霸的工具,又有助于美国控制盟国,维持在资本主义世界中的霸主地位。

四、 后冷战时期美国同盟战略大调整:维持霸权的需要

冷战结束后,美国如愿成为国际社会中的霸主国家,也是国际体系中唯一被追随的对象,同盟战略在美国国家战略中占据极其重要的地位,无可匹敌的霸主地位使美国运作起同盟战略来更加得心应手。冷战后利益遍布全球的美国,更需要借助同盟的力量来缓冲冷战格局崩溃可能带来的动荡和冲突,维护美国的世界霸主地位。John Peters, The U.S. Military: Ready for the New World Order, New York: Praeger, 1993, p.58.随着内外环境的变化,美国国家利益不断变化,美国的全球战略也随之变化,其同盟战略也随之发生重大调整。在面对剧烈的外部条件变化时为使同盟免遭解体危险,保持同盟的持续运行,同盟成员国尤其是主导国家通常会采取两种措施来挽救同盟。一是在旧同盟框架内寻找和增添新职能;二是进一步扩展同盟在条约范围之外的地区或领域的利益。美国调整其同盟战略基本是同时运用上述两条、双管齐下。在欧洲,华约的解体造成中东欧地区出现大范围权力中空,美国通过推动北约东扩继续维持在该地区的领导地位。在亚太地区,为防止中国、日本、印度、东盟等势力填补冷战后亚洲的权力真空及在台湾问题、朝核问题、南海问题等地区热点问题中获得优势,美国进一步强化了与亚洲国家的双边同盟。

1. 力推构建美洲共同体

美洲尤其是拉美一直被美国视为后院,美洲在美国的同盟战略中占据重要地位。美国的战略目标是要在西半球建立以美国为主导的,以自由贸易为基础的美洲自由贸易区。冷战时期,美国与美洲国家间的同盟关系侧重于政治和军事层面,冷战结束后,美国日益注重发展与美洲同盟间的经济关系。首先,美国推动建立北美自由贸易区:1988年,美国和其北方邻居达成《美加自由贸易协定》,北美自由贸易区的建立正式进入历史日程;《北美自由贸易协定》于1994年的第一天正式生效。其次,推动建立美洲自由贸易区。1994年12月,美洲34国在迈阿密开会探讨建立美洲自贸区问题,会议最终通过了《原则宣言》和《行动计划》,并决定十年后的2005年正式建立美洲自由贸易区。1998年,美洲国家在圣地亚哥举行第2届美洲国家首脑会议,对建立美洲自贸区问题展开正式谈判,并再次确认了美洲自贸区建立的时间表。2001年4月,第3届美洲国家首脑会议召开,会议对尽快公布美洲自贸区协定草案达成共识。2001年7月,美洲自贸区协定草案最终在网上公布。虽然由于种种原因,美洲自贸区至今仍未建立,但美洲国家对此的努力不应忽视。

2. 北约重生和跨大西洋同盟

冷战结束,华约解体。为了使北约摆脱短命的结局,以美国为首的北约思考以新的战略概念寻求继续存在并扩大的理由。

第一,北约“战略新概念”,是北约重生和扩展的根据。1991年11月,北约在罗马举行首脑会议,主要探讨如何使北约继续存在。欧洲国家提出北约继续存在是因为要在欧洲预防和解决地区冲突、处理危机,而美国则提出要建立以北约为主导的欧洲安全体系,把中东欧全部囊括进西方势力范围。这为北约战略新概念的形成提供了基础。到1999年4月,北约19个成员国发表《华盛顿宣言》和新的《同盟战略概念》等文件,指导北约继续存在甚至发展扩大的“战略新概念”正式形成。

同盟战略新概念文件共有65条,主要包括同盟的目的和任务、战略展望、2l世纪维护安全的方式和北约军事力量指导原则等。其中最突出的特征:一是北约在未受到外来入侵时也可以对外进行军事行动,甚至可以在北约以外地区采取军事行动。这就为美国和北约违背《联合国宪章》的宗旨和原则,参与和干预世界其他地区事务提供了法理依据,也标志着北约从防御性同盟变为进攻性同盟,甚至是地区或全球的危机干预组织。二是放松北约内部的决策机制。北约成立时就强调内部决策机制的绝对一致原则,但随着北约成员的增多,各国利益分歧扩大,同盟战略新概念规定北约盟国可灵活采取自愿联合、分头行动的策略,大大提高了反应和行动能力。

第二,北约东扩。冷战结束后,西欧国家面临的共同威胁消失,东欧国家则从华约组织解散,欧洲国家的安全体系面临着重新调整。斯坦利·霍夫曼也指出,“鉴于两个超级大国在欧洲影响力不同程度地受损,欧洲建立新的欧洲防务机构势在必行”。[美] 斯坦利·霍夫曼:《从北约到新的安全保障机制》,载《世界》(日)1990年8月号,第286页。因此,冷战时期的防御同盟北约也面临着解散的挑战。肯尼思·沃尔兹就不无悲观地指出,“北约的解体虽然没有到达按日计算的时候,但是已经可以按年计算了”。Kenneth Waltz, “The Emerging Structure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 in Michael Brown et al, ed., The Peril of Anarchy: Contemporary Realism and International Security, Massachusetts: The MIT Press, 1995, pp.7374.同盟战略新概念使北约有了继续存在甚至扩大的理论基础,北约东扩则是在实践中进一步推动北约的发展。美国认为应该通过对北约的重新定义使其“再生”,北约最终逐渐展开东扩进程。1991年,北约倡议成立了北大西洋合作委员会,该委员会成员包括北约国家、前华约国家、独联体及波罗的海三国。1995年北约与埃及、以色列、约旦、毛里塔尼亚、摩洛哥和突尼斯6国建立了对话国关系,以增进彼此了解和加强军事合作,扩大了北约在中东和非洲的影响。为了消除俄罗斯的战略疑虑,北约和俄罗斯经过妥协于1997年5月27日签署了《北约与俄罗斯相互关系、合作与安全的基本文件》。1997年12月,波兰、匈牙利和捷克成为北约成员国。

这一时期,美国除了与欧洲多个国家进行多边合作发展扩大北约外,在美国与欧洲的同盟战略调整中,还有一个特别值得一提的现象,那就是随着欧洲一体化的发展,美国与作为整体的欧洲的同盟合作,这就是跨大西洋同盟。

第三,美国推动跨大西洋同盟。冷战结束后,欧共体获得较快发展,逐渐成为美国在发展与欧洲国家同盟战略时必须要考虑的重要因素。美国从与欧共体加强经济联系和合作入手。正如美前总统布什所说,“一个重新崛起的西欧是一块经济磁铁,它将把东欧同自由国家经济体吸得更近”。Axel Krause, Inside the New Europe, New York: HarperCollins, 1991, p.294.1990年11月,美国与欧共体签署了《跨大西洋声明》,标志着美国—欧共体政治共同体的初步建立。随后,欧共体又发表了《新跨大西洋议程》。“The Transatlantic Agenda and Joint EUU.S. Action Plan”, December 3, 1995, http://www.statewatch.org/news/2008/aug/euusanta1995.pdf.其主要内容是:加强美欧跨大西洋共同体的政治和经济合作。在政治方面,构筑跨大西洋政治共同体的框架。在经济方面,通过建立跨大西洋自贸区进而建立“新的跨大西洋市场”。《新跨大西洋议程》标志着美欧的军事、政治同盟由此开始向经济、军事、政治同盟发展。

3. 美日同盟的调整与“太平洋共同体”

(1) 美日同盟的调整

在亚太地区,美国维护其霸主地位的最重要工具是美日同盟。冷战结束后,美国认为其军事战略的中心任务是应对地区冲突和防止大规模杀伤武器的扩散等。Department of Defense, Report on the BottomUp Review, October 1993, pp.59.为成功应对这些任务,美国就必须巩固和扩大同盟,继续维持海外军事存在。美日同盟——美国最重要的双边同盟——其巩固和扩大就势在必行。1995年,著名学者约瑟夫·奈主笔的《美国对东亚太平洋地区的安全战略》(United States Security Strategy for the East Asia Pacific Region,亦称“奈报告”)出台,标志着美国正式拉开了其调整亚太同盟体系的序幕,其中有关日本的部分提到“没有比美日关系更为重要的双边关系”。Department of Defense, United States Security Strategy for the East Asia Pacific Region, 1995.同年,日本也出台《新防卫计划大纲》,积极回应美国对亚太同盟的调整。这一时期,美日同盟调整的核心内容是重新修订《美日防卫合作指针》。1996年出台的《日美安全保障联合宣言》以及次年《新美日防卫合作指针》都将强调美日安全同盟的意义当作重要内容,并进一步完善了美日安保体制的含义,美日同盟发生极大改变:一,同盟的职责由单一的防御功能转变为集防御和进攻双重功能于一体。从同盟建立到冷战结束期间,美日同盟的职责和义务仅限于保护日本不受军事攻击。而《新指针》则规定在事态发生前就积极干预。二,扩大了美日同盟的应用领域。同盟由仅保卫日本安全扩展至对付日本周边事态,且故意对日本周边事态采取模糊战略,意味着美日同盟的应用范围可以是远东、亚太甚至波斯湾地区。杨伯江:《〈日美安全保障联合宣言〉意味着什么》,载《现代国际关系》,1996年第6期,第2页。美日同盟也成为后冷战时期美国维护亚太地区安全秩序的基础。三,同盟运作方式多样化。美日同盟的应对手段由军事手段为主转变为综合运用包括军事手段在内的多种手段。四,提升日本在同盟中的地位。如在采取行动时日本由援助转变为共同参与;扩展日本的军事行动能力和行动范围。通过美日同盟,日本还可以进一步参加海外军事行动。

(2) “太平洋共同体”

亚太虽然没有像西欧那样发展出一个共同体,但亚太各国也积极谋求区域内的合作发展,与欧洲在欧洲共同体建立与发展过程中担任主角不同,此时期亚太地区区域合作是美国发挥主导作用。1991年,美国时任国务卿贝克首次提出建立“太平洋共同体”的构想:建立一个以美国为核心、以日美同盟为中央骨干,以美韩、美泰、美菲、美澳同盟为扇骨的“扇形辐射结构”,连接这些扇骨的是以亚太经济合作组织为形式的共同的经济利益。James Baker, “American in Asia: Emerging Architecture for Pacific Community”, Foreign Affairs, Winter 1991/1992, Vol.70, No.5, 1992, pp.46.这实际上就是美国的亚太同盟体系。与以往不同的是,亚太同盟体系着重强调经济属性,美国追求成为亚太经济的领导者,其关于建立“太平洋共同体”的亚太经济战略构想比以前更加清晰。柯居韩:《美国的亚太经济战略》,载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世界发展研究所编:《世界发展状况97年》,时事出版社,1997年,第80页。1993年,克林顿正式提出在亚太地区建立“新太平洋共同体”。“新太平洋共同体”的主要内容有:其一,它的性质是政治军事和经济共同体。即美国既要保持在亚太地区的经济利益,推动美国参与亚洲国家一体化进程中,又明确提出经济利益与安全利益之间的一致性。韩经纶:《美国亚太总体战略的主要特点》,载《世界经济》,1997年第11期,第72页。其二,它以亚太经合组织(APEC)为经济基础。APEC作为亚太地区覆盖范围最广但同时也是松散的、灵活的经济集团,其潜力巨大且可塑性强,因而美国关注APEC,并企图将其打造成推动太平洋地区经济一体化的基础。正如美时任国务卿克里斯托弗指出的,“APEC能成为构筑‘新太平洋共同体’的一支关键力量”。宋玉华:《评美国政府的亚太新战略:“新太平洋共同体”的战略构想》,载《太平洋学报》,1994年第2期,第140页。其三,它奉行的是多边的、开放的原则。要实现区域贸易自由化,就必须开放各自的市场。其四,在安全和军事方面,强调继续谋求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军事存在。“新太平洋共同体”在强调经济合作的同时也强调保持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前沿部署和军事存在,打造新太平洋安全共同体。

冷战结束后,美国的同盟战略得到进一步发展,经济因素在同盟中的重要性迅速提升,逐渐发展成一个包括军事同盟、政治同盟、经济同盟的复合型同盟战略。

五、 “9·11”之后美国的同盟体系:反恐为首要任务

如果说冷战时期美国的同盟战略是打造基于意识形态的政治、军事同盟,后冷战时期发展为政治、军事与经济并重的同盟战略,那么“9·11”之后,美国的同盟战略又一次迎来重大调整,主要是以“加强同盟力量战胜全球恐怖主义,保护我国和友邦防范各种袭击;制止我们的敌人利用大规模武器威胁我们自己、我们的盟国和我们的友邦”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欧研究中心编:《反恐背景下美国全球战略》,时事出版社,2004年,第414页。为目标。其调整的主要内容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 美欧同盟相对弱化

(1) 美欧同盟弱化的原因

进入21世纪后,随着“9·11”事件的发生,美国的同盟战略迎来了调整变化的机会,而传统的美欧盟友关系则逐渐走向相对弱化。“9·11”事件暴露了恐怖主义的残酷性、破坏性和威胁性,使美国把反恐作为国家战略前所未有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单边主义趋向日盛,抛开联合国,只在特定的任务和特定的问题上寻求盟国的支持,且表示“这种支持将不是决定性的”。因此,欧洲对美国的战略价值大大下降,由冷战对峙的前沿变成美国全球反恐战争的后院,而俄罗斯和其他反恐前线国家对美国的战略价值大大提升。伦敦战略研究所2001—2002年的战略报告指出,“俄罗斯已崛起成为以美国为首的国际反恐运动的重要伙伴”。转引自赵怀普:《论冷战后美欧关系的调整》,载《世界经济与政治》,2003年第4期。而在对恐怖主义的认知方面,欧美态度大相径庭,美国一味强调军事打击,而欧洲认为应首先解决恐怖主义产生的政治、经济和社会根源,认为“聪明的发展援助比聪明的炮弹更具有意义”。冯仲平:《分居不离婚:欧美关系走向正常化》,载《世界知识》,2002年第10期。此外,科索沃战争以后,欧洲已不存在大的安全威胁,因此美国对欧洲的关注度降低。美国甚至明确表示在做重要决定或实施重大计划时,美国只会象征性地征求欧洲的意见,而不会让它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更不会给予否决权。转引自赵怀普:《论冷战后美欧关系的调整》,载《世界经济与政治》,2003年第4期。美国的这种单边主义的行为导致其欧洲盟友大为不满,更有些欧洲人因此视美国为“反动国家”,视布什总统为“希特勒”。转引自沈世顺:《美欧矛盾的新发展及其影响》,载《国际问题研究》,2003年第3期,第29页。

此外,同盟是利益的结合,同盟内部也存在着角力,一方的实力下降是被另一方无情抛弃的重要原因。欧洲在防务力量上的弱小也使美国有意弱化与欧洲盟友的关系。美国拒绝欧洲国家参加阿富汗战争的一个原因就是认为欧洲国家军事能力落后,无力协调与美国的行动。美国新保守主义的代言人之一罗伯特·卡根曾替美国对欧洲进行的单方面行动进行了辩解,强调美国“不仅是出于对单边主义的激情,而是考虑到弱小的欧洲已没有力量”。参见Robert Kagan, “Power and Weakness”, Policy Review, No.113, June and July 2002.另外,临时同盟的增多对像北约这种正式同盟构成了冲击。“9·11”事件后,为大力打击恐怖主义,美国更青睐于建立更具灵活性也更实用的临时同盟,而这种临时同盟会削弱像北约这样的正式同盟,Christopher Marquis, “For Allies, ‘I do’ Becomes ‘Hey, Want to Dance?’”, The New Times, April 14, 2002.冲击着美欧关系。

(2) 美欧同盟弱化的具体体现

“9·11”事件不仅对世界局势产生了重大影响,也深刻影响了美欧同盟关系。总体说来,美欧同盟关系在“9·11”事件后遭到一定程度的削弱,这主要体现在:首先,西欧反对美国的单边主义,在反恐问题上不再对美国言听计从,要求美国发动反恐战争要获得联合国授权,有理有据,并要和盟友商量,倾听盟友的意见。其次,西欧反对美国的中东政策。对于布什政府企图把反恐战争扩大到其他“邪恶轴心”国家,欧洲认为这是荒谬的,且恰恰说明美国自身是无赖大国。转引自赵怀普:《论冷战后美欧关系的调整》,载《世界经济与政治》,2003年第4期,第31页。再次,西欧反对美国在国际合作层面不承担国际责任。欧洲对美国拒绝批准《京都议定书》、退出反导条约、向贸易伙伴征收高额钢铁产品关税等不承担国际责任、不利于国际合作的行为大为不满。德国前总理施密特就曾对美国作为超级大国却不顾及其他国家利益的做法提出批评。[德] 赫尔穆特·施密特:《欧洲不需要管束》,载《时代周报》(德),2002年8月1日。

2. 强化以美日同盟为首的亚太同盟体系

与欧洲同盟的弱化相反,美国的亚太同盟尤其是美日同盟却得到强化。2006年出台的《日本防卫白皮书》更是直接将美日联盟称为“美日全球联盟”。“日本全面鼓吹‘日美全球联盟’”,http://asia.icxo.com/htmlnews/2006/06/28/869111.html.美日同盟作为一种特殊的同盟关系,其内涵自然与众不同:同盟是美国控制日本、防止其军国主义复活的工具;日本必须对美国的军事行动给予支持,尤其是政治与道义上的支持;共同防范中国。在某种意义上,美日同盟就是针对中国的特殊同盟关系。尚书:《美日同盟关系走向》,时事出版社,2009年,前言第3页。再加上“9·11”事件的发生,美日同盟在反恐和防止大规模武器扩散政策上更加趋向协调。2002年2月,布什在日本议会发表演讲时称,“美国是太平洋国家,是亚洲未来的一部分,美国承诺继续留在这一地区,巩固和加强美日这对现代史上‘最伟大、最牢靠的同盟’,并继续支持韩、菲、澳、泰等盟国”。“美国总统布什19日在日本议会发表演讲全文”,http://www.People.com.cn/GB/guoji/20917457.同时,美国时任亚太事务助理国务卿凯利就布什政府的亚太政策发表题为“美国—东亚—太平洋关系”的讲话时称,美国在亚太地区的战略利益是“深刻、多样和永久性的”,其中,日本是美国在亚洲的“中流砥柱”,应进一步强化美日安全与防务合作。James Kelly, “U.S.East AsiaPacific Relations”, Statement before the House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Committee, February 14, 2002.

除了大力强化美国亚太同盟的军事作用外,美国还从政治和经济等方面全方位加强与盟国的关系,更追求“在社会、经济、文化一致性的基础上形成利益共同体”。王帆:《认知联盟理论评析》,载《欧洲研究》,2003年第l期。近年来,美国谋求与澳大利亚、新加坡等亚太盟友签订“自由贸易协定”,也是出于全面强化同盟关系的战略目的。

六、 金融危机后的亚太同盟战略:遏制和平衡中国崛起

中国历经改革开放以来短短数十年的高速发展,已然成为一个新兴大国。作为世界霸主的美国,在分享中国经济快速发展带来的红利时,也对中国怀有敌意。尤其是2008年的金融危机后,亚洲经济的快速恢复更凸显了作为新兴经济体代表的中国的经济活力,至2010年,中国正式超过日本,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与此同时,美国的实力却相对衰落。更为重要的是,伴随着美国实力相对衰落,全球权力重心也在由西向东缓慢转移,美国霸权透露的衰落痕迹日益明显。而“中国朝气蓬勃的经济发展、持续进步的军事能力以及扶摇而上的影响力,……使美国深感不安,担心其在亚太地区的领导地位受到挑战”。冯昭奎:《发展与世界潮流相一致的中日关系:兼论中美博弈对中日关系的影响》,载《日本学刊》,2010年第6期,第7页。因而,美国积极调整其全球和地区战略,力图维护其全球和地区的领导地位。此外,2011年,美国宣布伊拉克战争结束及继续降低对阿富汗的干预,从中东地区的军事抽身也使美国更有精力把关注焦点转移到亚太地区来。这一时期,美国同盟战略调整的重心,毫无疑问,就是遏制中国崛起和平衡中国影响力,维护美国在全球和地区的领导地位。这一时期,美国同盟战略的重心就是巩固其亚太同盟体系,即巩固美日、美韩、美菲、美泰、美澳同盟,由于美菲、美泰同盟的巩固在后文中会有详细阐述,此处略过。

1. 强化美日同盟

在美国亚太错综复杂的同盟系统中,美日同盟无疑是最耀眼、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在奥巴马政府实行的亚太再平衡战略中,美日同盟也是最重要的载体和工具之一。随着美国的地区和全球战略的调整,美日同盟也必将得到调整。这一时期,美日同盟调整的主要举措是强化同盟关系:一是修订1997年版《美日防卫合作指针》,美日同盟合作范围大为扩大。2014年,美日就《美日防卫合作指针》再修订达成一致。新的《美日防卫合作指针》大大扩展了美日同盟的合作领域和范围。首先,美日同盟由地区性同盟转变为全球性同盟。2014年,新版《美日防卫合作指针》在中期报告中明确了美日同盟已由区域性同盟转变为全球性同盟,美日两国要为地区和全球的和平与安全而合作。“The Interim Report on the Revision of the Guidelines for U.S.Japan Defense Cooperation”, October 8, 2014,http://search.defense.gov/search?affiliate=DEFENSE_gov&query=The+guidelines&x=5&y=4.其次,美日同盟合作的时间范围涵盖从“平时”到“战时”的任意时刻。1997年版的《美日防卫合作指针》只规定美日同盟在“平常时期”和“日本遭遇武装攻击时”发挥作用。而新版《美日防卫合作指针》则在上述基础上增加了“影响日本的和平与安全的威胁出现时”的规定,这意味着美日同盟从时间上已经消灭了合作空缺。接着,太空领域成为美日全面军事合作的重点领域。新版《美日防卫合作指针》规定“两国政府将增强对太空态势感知(Space Situation Awareness, SSA)所谓太空态势感知是指监控并了解变化中的太空环境的能力,包括对诸如太空碎片、现役及失灵卫星等太空物体进行探测、跟踪、明确及分类的能力,以及观测太空天气、监控航天器和其他有效荷载的机动能力及其他事态的能力。太空态势感知是监视太空的网络,对进入太空的物体就其出现时间、归属国家、意图功能、数据传输及更新,进行跟踪、收集及分析,必要时做出预警和展开攻击。参见张景全、程鹏翔:《美日同盟新空域:网络及太空合作》,载《东北亚论坛》,2015年第1期,第93页。方面的合作……以增强双方应对太空威胁的协同能力”。早在2011年举行的美日外长防长会议上,美日两国宣布将太空合作纳入同盟战略目标。2012年,美日发布6项太空行动计划。2013年3月,美日举行首次“全面太空对话”(Comprehensive Dialogue on Space)会议,正式建立两国太空合作机制。美日参与这次太空对话的机构级别高,日方有国家太空政策办公室、外交政策局、内阁、防卫省等,美方有国务院、国防部和国家航空航天局等。美日太空合作机制的建立表明两国政府高层认识到太空对美日两国和美日同盟都非常重要。Frank Rose, “Rebalancing Towards Asia with Space Cooperation”, April 11, 2013, http://www.state.gov/t/avc/rls/2013/207434.htm.

二是在日本与亚洲邻国的领土争端中,美国明确表态支持日本。2010年9月,中日在钓鱼岛发生撞船事件,随后,美国高调表示对日本的支持,公开宣布将钓鱼岛纳入《美日安保条约》适用范畴。对于日俄南千岛群岛争端,美国也支持日本对南千岛群岛的诉求。张威威:《美日、美韩军事同盟的同步强化及其影响》,载《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2011年第3期,第4页。

三是举行规模大,次数多的军事演习。2010年12月,美日举行联合军演,美军出动“乔治·华盛顿”号航母、B52战略轰炸机等攻击性强的装备。2011年美日军演则增加了弹道导弹防御的演练。2014年2月,日美举行“夺岛”联合军演,同年11月,两国又开展“利剑”大规模联合军演。

四是在经济方面,日本加入由美国主导的TPP,两国经济合作加强。2011年,日本政府不顾国内的众多反对,决定加入TPP, 成为TPP谈判中美国最主要的倚重力量。另外,能源合作也是美日同盟合作的又一重要领域。在美日TPP谈判中就涉及核能及油气合作问题。Richard Armitage and Joseph Nye, “The U.S.Japan Alliance: Anchoring Stability in Asia”, CSIS Report, 2012, pp.26.

五是,美日在网络空间领域加强合作。2010年11月,美日互联网经济政策合作对话(U.S.Japan Policy Cooperation Dialogue on the Internet Economy)第一次会议召开,随后规定每年举行两次。美日互联网经济政策合作对话成为美日网络空间经济合作的主要机制,美日两国参与该对话的机构众多,且级别高,如日方总务省情报通信国际战略局局长等,美方驻日大使等。2011年6月,在美日外长防长2+2会议的联合声明中第一次将网络及太空安全合作纳入其中。2011年9月,美日举行首次加强网络攻击对策的外交和防卫当局政策协商会议。2012年4月举行美日首脑峰会,双方就政府统一协调网络议题达成一致。2013年4月,在美日外长会议上,网络及太空合作成为会议主议题。2013年5月,美日举行了第一届“美日网络对话”(U.S.Japan Cyber Dialogue), 两国参与的机构包括了日本国家安全事务和危机管理部门——内阁官房、国家信息安全中心、内阁情报调查室及由包括国务院、国土安全部、国防部等部门成员组成的美国的专门队伍。这表明美日网络合作具有明显的国家安全指向。

六是,美日积极拓展人道主义合作。2011年“3·11”地震发生后,日美积极展开人道主义救援。

2. 强化美韩同盟

首先,提升美韩同盟层次。李明博总统上台后不久就对美国进行了访问,两国关系提升为“21世纪战略同盟”。2009年,美韩发表《美韩同盟未来展望》,美国承诺在朝鲜半岛、亚太地区和全球三个层面构建美韩“全面战略同盟”。The White House, “Remarks by President Obama and President Lee of the Republic of Korea in Joint Press Availability”, June 16, 2009, https://obamawhitehouse.archives.gov/thepressoffice/remarkspresidentobamaandpresidentleerepublickoreajointpressavailability.希拉里在韩举行的核安全峰会上强调“美韩同盟已走向全球化”。Hillary Clinton, “Americas Pacific Century”, November 10, 2011, http://www.state.gov/secretary/rm/2011/11/176999.htm.在对外军售方面,韩国最终获得与北约及日本同等的最惠国待遇,2015年,美国军售最多的国家就是韩国;美国要求韩国加入“防扩散安全倡议”和导弹防御系统。在全球问题中,无论实施海外发展援助、维和、核安全,还是防扩散安全倡议、导弹防御等,美韩同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Victor Cha, “Whats Next for The U.S.Korea Alliance”, Statement before the House Committee on Foreign Affairs, Subcommittee on Asia and the Pacific, June 6, 2012.在武器装备方面,最先进的武器装备齐聚韩国。2015年10月,美国最先进的核动力航母“里根”号和2架F22战机以及潜水艇支援舰到访韩国,超高空无人侦察机“全球鹰”也赴韩。“韩媒:美军强化亚洲实时打击能力 兼具对华施压”,http://www.chinanews.com/gj/2015/0926/7545750.shtml.在直升机群方面,F16s代替以往的A10来执行在韩任务。

其次,建立一系列安保机制。如外长防长2+2会议机制、韩美威慑战略委员会(DSC)等。2010年,“天安号”事件后,美韩举行首次外长与防长2+2会议,进一步提升了两国双边同盟的紧密关系。对此,甚至有韩国专家认为美韩2+2会议机制的建立标志着美韩同盟已达到美日同盟水平,甚至已超越了美日同盟的意义。[韩] 姜赞昊:《“2+2”会议的意义:韩美同盟超越了美日同盟》,《中央日报》(韩),2010年07月22日。同时,联合军演规格提高,次数增多。2010年7月21日,美韩举行联合军事演习,美国出动“乔治·华盛顿”号航母及首次出动F22战机。在8月的美韩三军联合演习中,美韩共出动8万多名官兵,规模空前。此后的几个月当中,美韩继续进行频繁演习。最能体现美韩联合演习规模扩大的是“鹞鹰”年度演习。以2016年的“鹞鹰”演习为例,在人数方面,美韩参演士兵人数达到空前的数十万人,其中美军1.5万多人,韩军则更是达到30多万人,即韩国半数军队都参与到这场演习中。而美国出动的先进装备更是抢眼,包括核动力航母、F22隐形战机等高级战略武器装备。而2017年的“鹞鹰”美韩联合军演,美军人数再次翻番,在演习中还首次模拟使用“萨德”系统。

再次,美韩加强在网络空间的交流与合作。2012年6月,美韩举行第二届外长防长会议,决定成立美韩网络安全小组探讨网络空间安全合作问题。2013年10月,美韩召开第四十五次安保会议,两国决定不断扩大网络等新安全领域的合作。2014年召开的美韩外长防长会议和第四十六次美韩安保会议,都强调网络空间合作。网络安全合作甚至成为美韩两国首脑的会谈议题。美韩两国总统互访时都表示要加强网络空间的合作。不仅如此,美韩还建立了网络合作机制,如美韩网络政策研讨会议、美韩信息通信技术政策论坛、国防网络政策实物协议会议等。李雪薇:《美韩同盟新拓展:网络空间安全合作》,载《东北亚论坛》,2015年第4期,第119页。

最后,美国在韩国部署“战区高空区域防御系统”(THAAD,中文简称“萨德”)。2016年7月,美韩已就此达成协议。

3. 强化美澳同盟

近年来,在美国重返亚太战略背景下,美澳同盟不断加强。具体体现在以下一些方面:

第一,强化两国军事合作。美澳两国的军事合作主要包括军售、军事部署、军事人员交流合作等方面。在军售方面,澳大利亚的武器大部分购自美国。2011年,美对澳军售近40亿美元,这使澳成为美国最重要的防务贸易伙伴之一。Hillary Clinton, “Remarks at Techport Australia”, November 20, 2012, http://www.state.gov/secretary/20092013clinton/rm/2012/11/200565.htm.2013年5月,《澳美国防贸易合作协议》正式生效,不仅有力地推动了两国在国防能力和技术方面的合作,增加了军事贸易交付次数,而且有利于澳军队能够更快地从美国采购装备,也有利于澳国防工业在美防务市场赢得合同。“AustraliaUS Defence Trade Cooperation Treaty”, http://www.defence.gov.au/ustradetreaty/aboutthetreaty.asp. 此外,美为澳战斗机装备先进的“咆哮者”雷达系统,使澳成为世界上除美国之外唯一装载这一系统的国家,凸显了两国关系的异常紧密。方晓志.:《美澳扩大军事合作:亚太安全格局新变量》,载《当代世界》 2013年第11期,第62页。 在军事部署方面,美增加在澳的人员轮换驻扎,澳则向美开放更多的设施、基地等。美首批250名海军陆战队于2012年正式进驻澳达尔文基地,驻扎人数在未来5年内将增加10倍。2014年美海军陆战队在澳北部半年的轮值人数达到1150名。Sam LaGrone, “1150 U.S. Marines to Australia by 2014”, June 17, 2013, https://news.usni.org/2013/06/17/1150usmarinestoaustraliaby2014.不仅如此,澳方布里斯班、珀斯基地、布拉德肖陆军训练基地以及北部的廷达尔(Tindal)空军基地、科科斯群岛(Cocos Islands)都向美军开放了。Australia Government, Department of Defence, Defence White Paper 2013, May 2013, p.51.在军事人员交流与合作方面,美澳也加强了合作。澳每年都有上百名军人被编入美军作战部队中,澳方“悉尼”号护卫舰曾在2013年有三个月时间被编入美“华盛顿”航母战斗群。Sarah West, “HMAS Sydney Joins USN Carrier Strike Group”, May 7, 2013, http://www.navy.gov.au/news/hmassydneyjoinsusncarrierstrikegroup.同时,澳方的布尔少将在2013年担任美国太平洋舰队副司令,成为有史以来首位获得如此高职位的非美国人。Audrey McAvoy, “Australian General Gets Key US Army Post”, February 1, 2013, https://www.military.com/dailynews/2013/02/01/australiangeneralgetskeyusarmypost.html.

第二,加强情报合作。在2010年美澳外长防长2+2会议上,美澳双方就加强情报合作达成一致:澳进一步向美开放情报设施,美全程参与并对澳情报处理提供指导。2011年签订的《秘密间谍卫星协议》,进一步推动了美澳之间的情报合作。据澳《时代报》表示,澳至少有4个机构协助美国国安局“XKeyscore”秘密计划收集情报。Philip Dorling, “Snowden Reveals Australias Links to US Spy Web”, July 8, 2013, http://www.theage.com.au/world/snowdenrevealsaustraliaslinkstousspyweb201307082plyg.html. 美国“梯队”间谍系统的中枢指导总部就设立在澳大利亚的杰拉尔顿基地,足见澳在美国情报网中的重要地位。程鹏翔:《同盟拓展:21世纪初美澳同盟关系研究》,吉林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5年,第41页。

第三,加强太空合作。太空合作是美澳同盟合作的新领域。2009年的美澳2+2会议强调了将共同推进两国间的军事卫星通信伙伴关系。“AustraliaUnited States Ministerial Consultations 2009 Joint Communiqué”, April 12, 2009, http://www.state.gov/r/pa/prs/ps/2009/04/121552.htm.2010年的美澳2+2会议则将太空和网络安全等领域作为两国合作的新的重要内容,且强调两国要共同努力为这些新领域的国际合作订立规范。“AUSMIN 2010 Joint Communiqué Melbourne”, November 8, 2010, http://www.state.gov/r/pa/prs/ps/2010/11/151747.htm. 2012年11月,美澳达成在澳大利亚合作部署美国空军路基C波段雷达系统和空间监视望远镜两套空间系统,其中后者是美国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署(DARPA)研发的、目前最先进的光学望远镜。此外,两国还准备在澳建立联合通信网关(Combined Communications Gateway), 以使美澳相关人员接入目前在轨的宽带全球通信卫星。“United States and Australia Advance Space Partnership”, November 14, 2012, http://www.defense.gov/releases/release.aspx?released=15678.此外,澳大利亚2013年出台的新版国防白皮书也将空间、网络安全和卫星通信等领域列入与美国的合作内容当中。The Australian Department of Defence, Defence White Paper 2013: Defending Australia and its National Interest, 2013, http://www.defence.gov.au/whitepaper/2013/docs/WP_2013_web.pdf.

第四,加强网络安全合作。澳前防长曾表示网络安全将成为今后澳美部长级磋商的主要议题。“U.S., Australia to Add Cyber Realm to Defense Treaty”, November 15, 2011, http://www.reuters.com/article/ususacyberaustraliaidUSTRE78E05I20110915. 2011年美澳外长防长会议联合声明强调,当发生危及美澳任何一方的网络攻击时,美澳将共同采取措施应对,使得网络合作成为美澳同盟关注的新领域。“U.S.Australia Ministerial Consultations 2011 Joint Statement on Cyberspace”, September 12, 2011, http://www.state.gov/r/pa/prs/ps/2011/09/172490.htm.

第五,两国在反恐新阶段多领域密切配合。中东“伊斯兰国”的兴起标志着全球进入新一轮恐怖主义高发阶段,全球反恐面临严峻形势。澳是首个在新一轮反恐战争中表态参与美国领导的打击“伊斯兰国”军事行动的国家。2014年9月,澳向伊拉克派遣200名特种士兵,出动多架飞机。在美国新一轮打击恐怖主义的行动中,澳向中东共派出780名军人和6架F/A18架战机,成为给予美国最大支持力度的盟国。杨毅:《澳大利亚强化美澳同盟及其前景》,载《现代国际关系》,2016年第3期,第25页。

第三节同盟在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中的整体功能

同盟是美国独立、发展、崛起及维持霸权的重要工具,无论是前沿军事存在、基地的发展,还是核战略的实施、军事技术的合作都以同盟体系为基石。同样,在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实施过程中,美国的东南亚同盟扮演着非同寻常的重要角色。具体来说,东南亚同盟在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中有着基石功能、塑造功能以及耗散功能、牵引辐射功能等多种整体功能。

一、 基石功能

同盟是美国掌控东南亚安全、维持地区霸权的重要工具。随着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步伐的加快,同盟这一有力工具在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中发挥着基石功能。

(一) 同盟是美国重返东南亚的军事载体和战略支点

美国国会研究局报告称,“军事领域是‘再平衡’战略最为高调和最具实质性内容的部分”。Mark Manyin, Susan Lawrence, etc., “Pivot to the Pacific? The Obama Administrations ‘Rebalancing’ Toward Asia”, CRS Report, 2012, http://www.fas.org/sgp/crs/natsec/R42448.pdf.同样,军事领域尤其是增强在东南亚的军事存在是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的一个重要内容,其主要包括增加在东南亚地区的驻军数量,增强军队的运输能力、机动反应能力、持久作战能力,以及控制东南亚的主要战略海峡等。而这些军事部署都需要以东南亚盟国的军事基地为载体和支点,因此,东南亚地区盟国的军事基地体系对美国愈加重要。通过盟国为美国提供基地、港口、机场和其他后勤设施和服务及燃料、淡水和其他必需品等,美国增派军舰、战机、部队到各基地轮驻,增强美军在各基地之间的快速运输和机动反应能力,强化美国与盟国军队的持久作战能力。如2012年,美国4艘濒海战斗舰进驻新加坡。Jermyn Chow and Ben Nadarajan, “US Navy to Move 60% of Warships to Asia”, The Jakarta Post, June 03, 2012.到2025年,美军预备在菲律宾或泰国定期部署反潜巡逻机,以及在盟友附近海域部署海上无人机监视系统。在控制战略要点海峡方面,目前美国通过同盟牢牢控制了东南亚的主要海峡:印尼望加锡海峡、巽他海峡、马六甲海峡。此外,东南亚地区还是美国欧洲和亚洲两大军事部署的交汇点,东南亚地区的美军基地既可以西进中东、欧洲,又可以北上朝鲜半岛,是应付两大热点地区的关键之地。

总之,运用同盟战略,美国重返东南亚军事先行。正如美国与日本的条约同盟是美国战略转向亚太地区的支点,William Burns, “Remarks at the University of Tokyo”, October 27, 2011, http://www.state.gov/s/d/2011/176266.htm.美国与其东南亚的同盟和准同盟则是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的支点。

(二) 同盟在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的经济功能

同盟不仅是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的军事载体,也是其经济载体,发挥着不可忽视的经济功能。美国商务部负责国际贸易事务的副部长弗朗西斯科·桑切斯(Francisco Snchez)表示,加强美国与东南亚的经济关系将为双方带来好处,这是奥巴马政府的一项重要议程。Mac Kenzie Babb, “U.S., Southeast Asia Work to Boost Economic Ties”, July 20, 2012, http://iipdigital.usembassy.gov/st/chinese/article/2012/07/201207179200.html#axzz39EzhQek1.一方面,美国运用同盟控制东南亚马六甲海峡等战略要地,维护该地区航道自由。美国在中东北非地区进口的石油经由该地区运输的数量已达百万吨级别,朱华友、鞠海龙:《南海航行安全对世界经济的影响》,载《南洋问题研究》,2006年第3期,第17页。因此,维护该地区的航道自由畅通是美国及其东南亚盟国的重要任务。另一方面,美国必须通过同盟才能分享南海地区丰富的油气资源。南海地区石油、天然气等资源丰富,据报道,整个南海的石油储量可达418亿吨,天然气储量高达75539亿立方米,可燃冰储量也很丰富。姚冬琴:《南海宝藏:失去南海就相当于失去中国油气总资源的三分之一》,载《中国经济周刊》,2012年5月28日,第26页。这使东南亚地区在油气勘探、开发及其相关贸易方面发展迅速。作为区域外大国的美国,只有与东南亚地区的盟国如菲律宾、泰国及近年来交往甚密的越南等国联合投资才能对南海地区的油气资源进行勘探、开采。此外,通过拉拢东南亚盟国菲律宾和泰国加入TPP,进一步强化美国对TPP的主导作用。为了能使菲律宾尽快加入TPP,美菲于2010年签订资金总额达4.34亿美元的《千年挑战计划》及2011年签署《经济增长伙伴关系协定》,推动菲律宾经济发展,以便早日达到加入TPP的要求。U.S. Department of State, “United StatesPhilippines Partnership for Growth”, November 16, 2011, http://www.state.gov/r/pa/prs/2011/11/177225.htm.通过拉拢盟友加入TPP,美国企图将TPP打造成东南亚乃至亚太地区的经济新框架,从而制定新规则重塑世界贸易体系,以便维持对地区经济事务的主导权。李向阳:《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中国崛起过程中的重大挑战》,载《国际经济评论》,2012年第2期,第17—27页;沈铭辉:《美国的区域合作战略;区域还是全球?:美国推动TPP的行为逻辑》,载《当代亚太》,2013年第6期,第70—94页。

总之,纵观近年来美国与东南亚国家的经济交往,不管是东南亚国家与美国商品贸易额、美国在东南亚地区的直接投资情况还是东南亚各国与美国贸易收支情况等,都是马来西亚、泰国、菲律宾、新加坡等国名列前茅,有关具体数据可参考曹云华、郑蔚康:《美国经济衰退对东南亚国家的影响》,载《亚太经济》,2008年第4期。这其中泰国、菲律宾是美国的正式同盟,新加坡是准同盟关系。这足以说明在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实施过程中,同盟发挥着重要的经济基石作用。

二、 塑造功能

美国2010年发表的《QDR视角:满足21世纪美国国家安全需要》(QDR就是Quadrennial Defense Review,即《四年国防评估报告》),将“美国运用同盟体系以推动其亚洲和全球战略”作为重点内容。Quadrennial Defense Review Independent Panel, The QDR in Perspective: Meeting Americas National Security Needs in the 21st Century, U.S. Institute of Peace, 2010.而作为亚洲重要部分的东南亚地区,美国同样运用同盟来推动实施重返该地的历史进程。具体而言,同盟是美国在重返东南亚战略中重新获得权力的最重要工具,是应对地区大国威胁、塑造有利于美国的意识形态、参与地区事务的最重要手段。总之,同盟在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中承担着塑造地区秩序的功能。

(一) 同盟是美国重返东南亚获得和维持权力的工具

同盟是大国追求权力、增强权力的工具。美国重返东南亚旨在追求权力并维持其在东南亚地区独一无二的霸主地位。

首先,努力强化同盟,以使盟国的权力添加到自己权力上,从而增加自身权力。摩根索认为相互竞争的两国在增加自身相对权力时有三种选择,其中之一即是在实行同盟政策时把其他国家的权力添加到自己权力上。Hans Morgenthau, Politics Among Nations, Revised by Kenneth Thompson, sixth edition, Beijing: Peking University Press, 2004, p.201.在重返东南亚战略中,美国就是通过强化东南亚同盟,把盟国的权力添加到自己权力上而增加自身权力。强化东南亚同盟又包括几种途径:一方面,直接强化与东南亚盟友的关系。奥巴马上台后,美国积极实施重返东南亚战略,主要是加强与东南亚传统盟国如菲律宾、泰国和准盟友新加坡的政治、军事、经济等各领域的联系。如近年来,美国不断加强与东南亚盟国的军事交流、军事人才的培养,同时,还不断出售先进武器装备和输出先进军事技术,加强与盟国的军事演习,以提升盟友的军事能力。这些措施的大力实施对美国的盟友而言自是益处良多,但造成整个东南亚地区沦为“全球军演最频繁的地区”,魏松:《东南亚六国的军事对外交流及其对本国军事现代化影响》,载《东南亚之窗》,2008年第2期。以及“逆裁军”现象成为该地区的常态,对东南亚地区的整体和平与稳定构成较大挑战。另一方面,加强域外盟国与东南亚盟国的合作。在军事演习方面,美国频繁拉拢域外盟国参与美国与东南亚盟国的军事演习。如推动日、韩等国参加美泰“金色眼镜蛇”演习。美菲“肩并肩”演习中则拉入日、韩、澳等国观摩。澳前外交官甚至提出美、日、韩、澳、菲、泰五国举行“同盟国会议”(Alliance Caucus)非正式会议,讨论某些敏感问题。Nicole Forrester, “Time for an Alliance Caucus, ”Pac Net, No.20, March 26, 2012.总之,通过这两种途径,美国的东南亚同盟得以强化,从而使美国利用盟国的权力增强自身权力。

其次,同盟还发挥着控制盟国,避免盟国倒向对手,阻止盟国的权力添加到对手权力上的作用。以泰国为例,泰国是美国的传统盟国,也是东南亚第二大经济体,泰国的军队综合实力位居东南亚前列。同时,泰国政府对华非常友好,“中泰一家亲”发展不断深入,泰国对中国经济非常依赖,还大量进口中国武器。因此,美国加强与泰国的同盟关系,防止泰国完全倒向中国一边。对美国而言,美泰关系的摩擦与矛盾都会将泰国推向中国,因而美国必须将这个缔约盟国的短板补齐,Emma ChanlettAvery and Ben Dolven, “Thailand: Background and U.S. Relations”, CRS Report, 2013, pp.1718.使其像菲律宾那样成为制衡中国崛起的关键支点。Jeonghoon Ha, “The Need for More Smart Power: Strategic Implications of the US Military Assistance to Indonesia, The Philippines and Thailand for US Foreign Policy”, Stanford Journal of East Affairs, No.11, 2011, p.172.

总之,同盟是美国重返东南亚获得和维持权力的重要工具。强化美国与东南亚盟国的关系,增强美国东南亚盟国的实力,既能使盟国的权力助力美国,又能阻止盟国的权力添加到对手权力上,从而进一步增加了美国的相对权力。

(二) 同盟是应对地区威胁的最重要手段

在重返东南亚战略的实施过程中,同盟不仅是美国获得权力的重要工具,也是美国用于应对地区威胁的重要方法和手段。美国在东南亚面临的地区威胁不仅包括中国等崛起实体所带来的传统权力竞争,还包括恐怖主义等非传统安全所带来的新兴安全威胁。而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的最为重要的目标就是维持其在该地的霸权和领导地位。具体就是防止地区大国和新兴国家威胁其优势地位,及恐怖主义等非传统安全对美国优势构成挑战,建立一个以美国为核心并发挥主导作用的地区秩序体系。在美国看来,在东南亚地区最有可能对美国主导地位形成威胁的主要是东盟和中国。

第一,美国在重返东南亚过程中加强对其东南亚传统盟国的控制,阻碍东盟内部的团结,从而防止近年来发展势头正猛的东盟成为地区领导力量。近年来,东盟发展迅速,其一体化进程得到实质性推进,成为东南亚地区相当有影响力的领导力量和地区的重要一极。关于“东盟是地区重要一极”的提法参考陈峰君主编:《冷战后亚太国际关系》,新华出版社,1999年,第1—53页;王士录、王国平:《走向21世纪的东盟与亚太——东盟的发展趋势及其对亚太的影响》,当代世界出版社,1999年,第205—253页。在发展壮大的过程中,东盟逐渐形成了独具特色而又适合地区发展的有效模式:东盟模式。有学者认为东盟模式包括主权平等、和平解决争端、不干涉内政、不干预国家间双边问题、相互尊重等。Juergen Haacke, ASEANs Diplomatic and Security CultureOrigins, Development and Prospects,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Curzon, 2003, p.1.东盟国家领导多次提议开展东亚区域合作,近年来,东盟与中、日、韩建立了“10+3”,又分别与之建立了“10+1”。东盟自身的一体化进程也取得较大进展,于2015年最后一天正式建立包括经济、安全、社会与文化在内的东盟共同体。由此可见,东盟的实力日益壮大,在东亚地区一体化发展中承担着无可替代的“小马拉大车”的作用。东盟以整体力量在国际舞台上发挥着日益重要的作用,在东南亚乃至亚太格局中的战略地位和影响力不断提升。这对以美国为核心并发挥主导作用的地区秩序造成了冲击和威胁。最显著的例子就是2016年的美国—东盟峰会后的共同联合声明。在这个于美国本土举行的峰会上,美国与东盟高调探讨南海问题,并企图将该问题写入会后的联合声明中,但东盟团结一致反对美国的不合理要求,最终未将南海问题写进联合声明。Prashanth Parameswaran, “A USASEAN South China Sea Failure at Sunnylands? ” The Diplomat, February 19, 2016.与东盟对美国的挑战一样,美国大力推进的同盟政策也给东盟在地区一体化合作中的中心地位带来极大挑战。Vikram Nehru, Donald Weatherbee, “The Myth of ASEAN Centrality”, February 20, 2014, http://carnegieendowment.org/2014/02/20/mythofaseancentrality/h07b.此外,美国与东盟还在诸多政策立场上存在较大分歧:在安全合作理念方面,东盟倡导不干涉内政、持久和平及永远友好等理念,而美国则坚持追求“先发制人”的绝对安全理念;在经济上,美国所坚持的贸易保守主义不为东盟所认同;在地区关系方面,美国注重发展双边关系尤其是同盟关系,而多边机制和一体化建设及实行大国平衡政策则是东盟的关注重点。Victor Sumsky, “American East Asia: The Rise and The Waning of a Benevolent Hegemon Image”, The Japanese Journal of American Studies, No.18, 2007, pp.138139.在这种背景下,美国对东盟在东南亚地区日趋上升的影响力不无担心。因此,加固与东盟中美国的传统盟国如菲律宾、泰国和准盟友新加坡的关系就是美国同盟战略的选择。然而,美国与其东南亚盟国关系的上升,尤其是菲美军事关系过于接近,导致菲律宾与东盟其他成员国的关系紧张。如美国对菲律宾过多的军事支持恶化菲律宾与东盟其他成员国关系,使整个东南亚地区成为全球军事演习最多的区域,逆裁军现象和各国之间的军备竞赛趋于常态。据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统计,2005—2009年东南亚国家军火交易量是2000—2004年的两倍,相比前五年,马来西亚增长了722%,新加坡增长了146%,印度尼西亚增长了84%。SIPRI Fact Sheet, Trends in International Arms Transfers, 2009, March 2010, http://books.sipri.org/files/FS/SIPRIFS1003.pdf.这催化了东盟国家的军事竞赛,增加了东盟内部敌意,这对东盟“内向性”制度和惯例的立体结构[加] 阿米塔·阿查亚著,王正毅、冯怀信译:《建构安全共同体:东盟与地区秩序》,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238页。造成了巨大冲击。东盟共同体尤其是安全共同体对各成员国行动的协调一致有很高的要求,参见Amitav Acharya, “Collective Identity and Conflict Management in Southeast Asia, ” in Emanuel Adler and Michael Barnett edited, Security Communities,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8, pp.198210.各国扩充军备与东盟倡导的加强合作、增进和解气氛极不协调,导致东盟成员国之间的政治分歧和利益冲突扩大化,这对于需要继续巩固自身一体化建设的东盟来说不得不引起重视。在经济方面,美国极力拉拢菲律宾、泰国、越南等国,却对当地某些其他国家进行排斥,人为增加东盟内部的分歧。Shohib Masykur, “How TPP can Disrupt ASEAN Economic Integration, ” Jakarta Post, January 6, 2016; Jingyang Chen, “TPP and RCEP: Boon or Bane for ASEAN?” September 9, 2015, http://asiafoundation.org/inasia/2015/09/09/tppandrcepboonorbaneforasean.此外,美国在南海问题上的态度和行为也是导致东盟内部分歧扩大的因素。如美国支持菲律宾在南海问题上与中国的对抗,导致东盟对于南海问题无法达成一致。菲律宾在2011年的东盟峰会上提出东盟对南海问题的协商“太过缓慢”,如果东盟不能尽快解决南海问题,则菲律宾将请联合国出面。而东盟外交人士则批评菲律宾的行动与《东盟宪章》原则相抵触。“菲律宾在南海浑水摸鱼欲搅局”,http://news.xinhuanet.com/mil/201111/17/c_122297193_6.htm.2012年当地东盟外长会议由于菲律宾执意将中菲南海争端写入联合公报遭到其他国家的反对,导致会议45年来第一次没有发表联合公报就遗憾落幕。朱陆民、刘燕:《中菲南海对峙的深层原因及对东盟的双重影响》,载《西南科技大学学报》,2014年第1期,第30页。总之,美菲的过分接近会导致东南亚国家间的军备竞赛,且激化东盟成员国之间在海域划界、领土争端等方面的矛盾,从而大大削弱东盟内部的凝聚力和东盟的地区领导力。

第二,加强与东南亚正式盟友和准盟友的关系,提升它们的军事能力,以便增强它们在南海问题上与中国抗衡的能力,削弱中国在东南亚地区的影响力。中国的实力和影响力最先和最大化地投射到东南亚地区,且这种投射将在未来一段时间内继续保持强劲增长,中国在该地区的影响力呈现赶超美国的态势。对此,有相当一部分美国人视中国为“不满现状、决意要获取地区霸权的雄心勃勃的国家”。[美] 约翰·米尔斯海默著,王义桅、唐小松译:《大国政治的悲剧》,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3年, 第 544 页。因此,东南亚国家在与中国打交道时往往采取双管齐下的政策,一方面在政治上拉近与中国的距离、在经济上靠拢中国谋求分享中国经济红利;另一方面在安全上保持对中国的不信任,谋求拉拢美国,让其充当当地的“安全护卫”。Catherine Dalpino, “Group Thinking: The Challenge of U.S.ASEAN Relations, ” in Americas Role in Asia: Asian and American Views, the Asia Foundations, 2008, pp.231241.也就是说,在应对中国的影响力问题上,美国和东南亚国家部分利益相一致。在南海问题上,奥巴马政府毫不掩饰支持和偏袒东南亚国家尤其是其传统盟友菲律宾的态度。自2012年中菲黄岩岛对峙以来,菲律宾一度在南海问题上日渐强硬,这不能不让人联想到背后有美国的撑腰和支持。在2012年黄岩岛对峙期间,美菲相时而动,举行了规模空前的联合演习。这给菲律宾带来两层好处:一是彰显美国的支持作用,意图威慑中国;二是在演习中拉拢其他国家作为观察员,获取这些国家对菲律宾的同情和支持。此外,美国还通过对菲提供武器装备、帮助菲方建立防御体系等方式向菲提供丰富的物质支持。“黄岩岛争端背后的美国身影 核潜艇造访菲律宾”,http://news.e23.cn/content/20120713/2012071300517.html. 在精神层面,美国通过频繁高调宣示美国的利益包括维持南海的自由畅通、和平稳定,以对菲律宾提供精神动力。早在2011年美菲《马尼拉宣言》签订之时,美国就强调提升两国的同盟关系,承诺两国在军事和经济领域展开进一步合作。希拉里还特别强调美国在南海问题上支持菲律宾。Thomas Lum, “The Republic of the Philippines and U.S. Interests”, CRS Report, April 5, 2012, p.1.

第三,加强与东南亚国家的伙伴关系,共同应对以恐怖主义为主的非传统安全问题。在东南亚地区,各种非传统安全层出不穷,恐怖主义、民族分裂主义、基于能源资源竞争的领海领土争端、杀伤性武器和核武器扩散、自然灾害等。其中,东南亚地区的恐怖主义威胁是各种非传统安全之首。世界五分之一的穆斯林生活在东南亚地区。有学者认为东南亚的激进的伊斯兰组织与基地组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Barry Desker, Kumar Ramakrishna, “Forging an Indirect Strategy in Southeast Asia”, The Washington Quarterly, Vol.25, No.2, 2002, pp.161176.因此,美国加强与东南亚国家的伙伴关系,强化军事基地建设和“海空一体战”理念,强化情报搜集、监视、反恐、遏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等的行动能力。

(三) 同盟是重返东南亚战略中美国全面参与东南亚地区事务及多边机制的工具1. 同盟是重返东南亚战略中美国全面参与东南亚地区事务的工具

重返东南亚战略实施前期,美国对东南亚地区事务介入相对较少,对该地区多边机制更是缺乏应有的热心和耐心。小布什政府一再缺席东盟地区论坛,美国—东盟峰会则胎死腹中,美国还曾拒绝东亚峰会的邀请。而奥巴马上台后,与前任对东南亚地区的忽视形成鲜明对比,他高调宣布美国正在重返,推动美国政府巩固与当地传统盟友的关系,建立新的伙伴关系,改善与敌对或少有联系国家的关系,将该地所有国家视为美国的合作伙伴,全面强化与它们的联系,力争成为“引领和塑造地区的变革”的领跑者而非等待者。CSIS, IDA, CAN, “The United States and AsiaPacific Region: Security Strategy for Obama Administration”, p.38,http: //www. csis.org/files/media/csis/pubs/issuesinsightsv09n01.pdf.然而,美国传统的东南亚条约盟友只有菲律宾和泰国以及准军事盟友新加坡,重返东南亚过程中,美国首先必须加强对条约盟友菲律宾和泰国的军事、政治、经济各领域的有力影响,这种影响随着东南亚各国地理位置的临近和各国紧密的交往而将很快外溢到整个东南亚地区,从而使美国得以全面快速地影响整个东南亚地区。如军事方面,“金色眼镜蛇”军演最初由美国与其盟友泰国联合举行,但近年来已发展成为多国联合军演。2010年参演国家包括泰国、美国、印度尼西亚、新加坡、日本、韩国,而2012年演习时参演国家则包括泰国、美国、新加坡、日本、韩国、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另有多国受邀参与。经济和其他方面,“湄公河下游行动计划”是体现奥巴马政府对中南半岛地区外交政策的集大成者。该计划于2009年7月正式诞生,最初目标为提升湄公河下游国家的教育文卫等基础设施水平,后美国逐渐加大援助,其目标逐渐扩展到环保、技术领域。Hillary Clinton, “Press Availability at the ASEAN Summit”, July 22, 2009, http://www.state.gov/secretary/rm/2009a/july/126320.htm#back. 除了对这些国家的大力援助外,美国还积极参与到这些国家在各领域的实践当中,同时积极推动建立湄公河委员会和密西西比河委员会合作的“美湄合作”框架。奥巴马政府不惜血本推动湄公河下游行动计划,一定程度出于改善美国与当地国家的关系,提升美国在当地的影响力的考虑,但毫无疑问,地缘政治因素是其中最为重要的考量。中南半岛与中国接壤,受中国影响最大最直接。中国与当地国家的“澜湄合作”正进行得热火朝天,中国的良好形象深入当地国家民众心中。美国则推动“湄公河下游行动计划”,在中南半岛实行同盟战略,不仅支持了当地国家的发展,更重要的是希望以此削弱中国在当地的地缘政治影响力。John Lee, “ Chinas Water Grab”, Foreign Policy, August 24, 2010;Simon Roughneen, “US Dips into Mekong Politics”, Asia Time Online, August 14, 2010.这些都标志着美国将全面介入和影响东南亚事务,重返东南亚战略实质性推进。

2. 同盟是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中参与东南亚地区多边机制的工具

奥巴马总统将菲律宾视为美国与东南亚地区的协调员。The White House, “Remarks by President Obama and President Arroyo of the Philippines in Joint Press”, July 30, 2009, https://obamawhitehouse.archives.gov/thepressoffice/remarkspresidentobamaandpresidentarroyophilippinesjointpressavailability7.阿基诺三世也称“作为协调国家,现在菲律宾已经成为东盟和美国关系的纽带”。“Speech of President Aquino at the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 September 24, 2010, http://www.gov.ph/2010/09/24/.希拉里则表示美国正在加强亚洲同盟,创建并加入重要的多边机制。Hillary Clinton, “Remarks at the Opening Session of the Global Chiefs of Mission Conference”, March 13, 2012, http://www.state.gov/secretary/rm/2012/03/185675.htm.在美菲首次外长防长2+2会议后,希拉里更是强调美国要努力强化与菲律宾的同盟关系,更加系统地参与地区多边机制。“Hillary Clinton, Remarks with Secretary of Defense Leon Panetta, Philippines Foreign Secretary Albert del Rosario, and Philippines Defense Secretary Voltaire Gazmin after Their Meeting”, April 30, 2012, http://www.state.gov/secretary/rm/2012/04/188982.htm.美国前助理国务卿坎贝尔则认为“再平衡”战略中包含深化并扩展美国的亚太同盟,如美日、美菲、美泰等同盟,以提高在东盟地区论坛、东亚峰会等地区多边机构中的参与度。Kurt Campbell, “The U.S. Philippines Alliance: Deepening the Security and Trade Partnership”, February 7, 2012, http//:www.state.Gov/p/eap/ rls/rm/2012/02/183494.htm.菲律宾在美国参与地区多边机制中的作用突出地体现在推动美国加入东亚峰会。美国是较晚加入东亚峰会的大国之一,在美国试图加入东亚峰会过程中,菲律宾给美国提供了一系列便利,终于使美国于2011年加入东亚峰会中。Kurt Campbell, “The U.S. Philippines Alliance: Deepening the Security and Trade Partnership”, February 7, 2012, http//:www.state.Gov/p/eap/ rls/rm/2012/02/183494.htm.

(四) 同盟是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中重新塑造地区秩序的重要工具

奥斯古德认为同盟的功能和作用之一就是建立国际秩序,即建立一种稳定的、可预见和安全的国际政治模式。Robert Osgood, Alliances and American Foreign Policy, Baltimore: The Johns Hopkins Press, 1968, pp.2122.同样,同盟在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中的功能和作用之一就是在东南亚塑造和建立美国主导的地区秩序。“(美国)要……引领该地区的变革,而不是坐等由地区大国重新构建的新秩序。”CSIS, IDA, CAN, “The United States and the AsiaPacific Region: Security Strategy for Obama Administration”, 2009, p.38.此外,东南亚同盟也是美国增强地区影响的重要载体。CSIS Southeast Asia Institution, “U.S. Alliances and Emerging Partnerships in Southeast Asian out of the Shadow”, 2009, p.16.

1. 美国利用同盟塑造东南亚地区的军事秩序

二战结束后,随着民族解放运动的高涨,东南亚国家纷纷实现民族独立,形成了彼此信赖的政治关系、相互依赖的经济关系,国家之间和睦相处,东南亚各国之间重视经济贸易,重视区域内一体化建设,在地区内部并与周边其他地区之间形成了相对稳定的结构和井井有条的秩序。有学者认为东盟——带有集体安全性质的组织,及其安全规范——东盟方式,是维持东南亚地区秩序的基础。参见Amitav Sharpe, “An ASEAN Way to Security Cooperation in Southeast Asia?”The Pacific Review, Vol.16, No.2, 2003,pp.231250;J. Suh, Peter Katzenstein and Allen Carlsion, eds., Rethinking Security in East Asia: Identity, Power and Efficiency, Singapore: NUS Press, 2008;Amitav Acharya, Constructing a Security Community in Southeast Asia: ASEAN and the Problem of Regional Order, Toronto: Rutledge, 2009.近年来,东南亚地区凭借极其重要的地缘战略价值,以及作为东亚经济增长引擎的重要组成部分,日益成为大国的竞技场。东南亚各国虽然实力不强,但善于构建东盟共同体和运用大国平衡战略Evelyn Goh, “Meeting the China Challenge: The U. S. In Southeast Asian Regional Security Strategy”, No.16, Washington: EastWest Center, 2005.,使该地在各大国的较量和竞争中保持相对稳定。然而,随着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的推进,美国强化美菲、美泰同盟和美新准同盟关系,逐渐增强在该地区的军事存在,干涉东南亚国家政局的更替,拉拢盟国等东南亚国家加入TPP,从军事、政治、经济等各方面冲击着东南亚国家在摆脱殖民奴役后所塑造出的追求和平、稳定、繁荣的地区原有秩序,重新塑造以美国为主导的地区秩序。

随着美国“重返”东南亚进入实质性阶段,美国通过加大与东南亚盟友和准盟友的军售、军事援助以及军事演习等方式,强化与盟友和准盟友的军事联系,可能将东南亚地区拖入军备竞赛的泥潭,冲击东南亚地区的安全秩序。首先,美国加强对盟友的军售。军火出口是美国重返东南亚同盟战略的重要内容,东南亚盟友是美国主要的武器销售区。从2009年至2016年,菲律宾进口武器总额为55.6亿美元,其中从美国进口额为26.1亿美元,占其武器进口总额的47%;这一时期泰国则从美国进口武器数量稍少,美国是泰国的第三大武器进口来源国;新加坡进口武器总额为606.9亿美元,其中从美国进口达394.3亿美元,占总进口数额的65%,数据来源: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https://www.sipri.org/databases/armstransfers.且美国的军事输出是新加坡国防发展的关键。Bilveer Singh, The Vulnerability of Small States Revisited—A Study of Singapores PostCold War Foreign Policy, Indonesia: MADA University Press, 1999, p.286. 美国也是泰国先进武器的主要提供商。如2014年3月,美国向泰国出售6架UH72A“拉科塔”轻型直升机,泰国成为该直升机的第一个买家。“Thai Purchase of U.S. Lakota Helicopters Finalized”, October 6, 2014, http://www.thaiembdc..org/didp/?q=node/599.其次,美国加强对盟友的军事援助。2012年11月,美国防部长访泰时向泰方郑重其事地承诺将继续援助泰国军事现代化,帮助泰军方提升能力等。Cheryl Pellerin, “U.S. Thai Leaders Move Defence Alliance into 21st Century”, November 15, 2012, http://www.defence.gov/news/newsarticle.aspx?id=118550.近年来美国政府对泰国的经济、军事援助每年都达到1000万左右,如2013年为1050万美元。“US Suspends $3.5 Million in Military Aid to Thailand”, The Nation, May 24, 2014.美国对菲律宾的军事援助则更多,从资金、人员培训、武器升级等各方面直接援助和支持菲律宾进行军事现代化。具体可参考朱陆民:《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背景下美菲同盟强化及中国的应对策略》,载《重庆社会主义学院学报》,2016年第5期。再次,美国强化以盟友为主的军事演习。一方面,美国强化与东南亚各盟友与安全伙伴的年度双边军事演习。另一方面,推动在东南亚地区的多边军事演习。如“金色眼镜蛇”、“环太平洋”等多边演习不仅拓展到包括东南亚地区其他国家,还包括域外地区的国家。美国通过这种演习和在东南亚的其他军事手段,直接缔造了美国与东南亚国家之间建立在军事上的盟友关系,建构出了在这一地区的影响力和威慑力,有利于维持和巩固美国在该地区的领导地位。然而,这使该地区进行军备竞赛的可能性极大提升,对东南亚的地区稳定带来巨大压力和挑战。

奥巴马政府时期,东南亚国家的军费开支普遍上涨,不论是美国的传统军事盟友菲律宾和泰国以及准盟友新加坡,还是美国大力拉拢的越南和印尼。以当年的货币汇率计算,从总军费开支角度来说,菲律宾的军费开支从2009年的21.16亿美元增加到2015年的近38.7亿美元,净增17.54亿美元,增长率为83%;泰国从48亿美元增加到57.37亿美元,净增9.37亿美元,增长率为20%;新加坡从75.38亿美元上升到94.17亿美元,净增18.79亿美元,增长率为25%;越南从24.01亿美元增加到近45.71亿美元,净增21.7亿美元,增长率为90%;印尼从33.04亿美元增加到76.41亿美元,净增43.37亿美元,增长率为131%。从人均军费开支的增长来看,菲律宾从2009年的23.3美元增加到2015年的38.2美元;泰国从71.7美元增加到83.3美元;新加坡从1511美元增加到1705美元;越南从27.9美元增加到49.9美元;印尼从14.1美元增加到29.9美元。数据来源: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https://www.sipri.org/databases/milex.由此可以看出,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强化与东南亚盟友和准盟友之间的关系的同时刺激了东南亚其他国家的军费开支增加,一定程度上刺激东南亚地区的军备竞赛。泰国政府计划2008—2013年年均投入200亿泰铢的军事采购费用;M.T.Hirnissa, Habibullah, M.S, “Military Expenditure and Economic Growth in ASEAN5Countries”, MPRA Paper, No.13108, August 4, 2008, pp.25.马来西亚则计划建设一支东南亚现代化水平最高的海军;Bernara Fook Weng Loo, “Transforming the Strategic Landscape of Southeast Asia”, AsiaPacific Defense Report Magazine, Miranda, NSW, Australia, 2006, pp.5558.印尼则声称要建设一支具有高度威慑能力的强大海上力量。Tim Huxley, “An Arms Race in the Region? Southeast Asian Defence Policies, Military Spending and Weapons Procurement”, IISS(The International Institute for Strategic Study, Singapore)Adelphi Paper 449, 2008, pp.7378.这些积极升级军事配套的行为极有可能使东南亚国家陷入军备竞赛,而“军备竞赛让南海变得拥挤”。Abraham Denmark, “Crowded Waters”, June 7, 2011, http://foreignpolicy.com/2011/06/07/crowdedwaters/.这也与《东盟安全共同体行动计划》中明确规定的“避免军备竞赛;放弃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胁”引自《东盟安全共同体行动计划》, “ASEAN Security Community Plan of Action”, http://www.asean.org/news/item/aseansecuritycommunityplanofaction.相悖,不仅不利于东盟的一体化进程,而且也对地区和平秩序造成冲击。

2. 美国利用同盟塑造东南亚地区的政治秩序

在美国人的观念中,推广民主价值观和意识形态是上帝赋予的光荣而又神圣的使命。因此,美国是价值观外交的坚定践行者。而且,民主价值观和意识形态不仅是美国外交政策的重要内容,也是其关键的精神动力和支柱。奥巴马政府在推行亚太再平衡战略的进程中,极为推崇以人权、民主为代表的美式价值观和意识形态,并将其作为塑造亚太地区发展道路的重要武器,希冀使亚太地区的发展朝着美国希望的方向前进。因此,东南亚地区是美国扩张民主价值观的机会之地。同时,同盟是也是观念和精神的重要载体。“民主是美国同盟观的核心理念。”Martin Wight, Power Politics, Leicester: Leicester University Press, 1978. p.125.美国的同盟观依赖建立在基于民主之上的“政治共同体”。政治体制种类多样的东南亚地区是美国推行民主同盟战略的最佳舞台。同时,鉴于东南亚地区是连接从印度到韩国、日本所谓“民主共同体”的重要链条,而且也是最薄弱的一环。Marvin Ott, “Southeast Asian Security Challenges: Americas Responses?” Strategic Forum, No. 222, October 2006, p.1.因此,美国的重点是致力于通过同盟战略在未完全实现民主化的东南亚国家进行民主渗透和扩展,以期这些国家进入民主体制轨道,加强这些国家与美国在社会制度、价值观念方面的同质性,以实质性地加强双方战略关系。王建伟:《奥巴马对华‘两手抓’的前景》,《东方早报》,2012年11月26日。综上而言,同盟成为美国在东南亚地区推行民主价值观和意识形态的不二之选。在政治上,美国通过对其传统盟友持续的政治影响,从而扩散到对整个东南亚地区的政治影响,推广其美式民主、人权、平等、自由的价值观。而且“民主同盟”在东南亚地区的长期实践已经给美国带来了真切实在的良好效果,因此美国决定继续加大对该地区的政治干预。因此,在美国加快推进重返东南亚之际,推广民主、营造价值观同盟是其同盟战略的重要任务。

美国视菲律宾和泰国为致力于增进民主和人权的国家,将菲律宾和泰国设定为美国在东南亚地区努力的支点。Hillary Clinton, “Americas Pacific Century”, October 11, 2011, http://foreignpolicy.com/2011/10/11/americaspacificcentury/菲律宾是东南亚地区最早引进美国民主机制的国家。长期以来,美国一直致力于把菲律宾建成一个美国式自由民主的榜样国家,成为美国向世界,特别是亚洲殖民地和欧洲殖民国家展示的楷模。曹云华、费昭珣:《同盟理论视角下的菲美同盟构建》,载《东南亚纵横》,2010年第5期。这样,同盟使菲律宾作为在东南亚国家中推广民主政治体制、人权、自由等美式价值观的试验田和先锋队,在推广美国的价值观、宣传美国的人权与民主观念方面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通过在东南亚地区推行“民主同盟”战略,意在使东南亚国家和中国关系疏远,不仅有利于达到“削弱中国的影响力”的目的,而且对塑造有利于美国的地区意识形态也大有益处。

总之,美国在整个东南亚地区不遗余力地推崇美式民主价值观,企图塑造有利于美国的地区意识形态,从而改变东南亚地区的传统秩序。

3. 美国利用同盟塑造地区的经济秩序

金融危机的严重打击使美国在东南亚地区的经济影响力下降,其在该地区的经济领导地位进一步动摇。新加坡是东盟国家中唯一与美国签订双边贸易协定的国家。美国与泰国和马来西亚的双边贸易谈判则长期处于僵持状态,进展极为缓慢。与亚太地区国家之间经济交往和合作极为活跃的情况形成鲜明对比,美国对该地区的经济参与则透露出边缘化的迹象。据统计,在亚太地区形成的近200个特惠贸易中,美国参与的很少,这与美国世界第一经济大国的身份极为不符。在奥巴马政府看来,只有 TPP“才能确保美国能够积极参与并领导该地区经济”,张振江:《美国重返东亚:政策与影响》,载《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学报》,2013年第5期,第7页。而TPP谈判则是以美国的亚太盟友为基础的。吴心伯:《促进中美在亚太地区的良性互动》,载《国际问题研究》,2011年第5期,第60页。因此,美国首先拉拢盟国菲律宾、泰国加入TPP,因为盟国的加入能对TPP在东南亚的扩展起到榜样作用,以巩固美国对地区经济秩序的掌控。

总之,美国运用同盟战略,在重返东南亚的进程中,大力强调军事和权力政治内容,反复冲击并肢解着东南亚国家专注经济的传统结构秩序,将东南亚国家推到由军事、政治主宰的秩序结构之中,力图复辟以美国军事、政治为轴心的,有美国深度参与和领导的地区秩序结构。

三、 耗散功能

同盟的建立、维持、发展壮大都需要投入大量成本。一般来说,在美国的同盟战略中,美国充当着领导者的角色,是同盟成本的主要承担者。目前,美国仍在努力摆脱严重的经济衰退和因伊拉克战争和阿富汗战争花销巨大而造成的对亚洲关注不足的态势。而在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实施过程中,美国也要付出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重返成本巨大。在这三重压力下,美国不得不要求其东南亚盟友加大对成本的承担。因而,同盟承载着美国重返东南亚的耗散功能——美国通过同盟,将重返的部分成本转移到盟友身上,以减轻自身负担。美国智库学者指出,同盟对于美国的好处不仅体现在对美国的支持,而且还体现在帮助美国承担防务开支上。在美国本土国防开支占世界国防总开支的比例高达40%的情况下,伴随着相对衰落的趋势,对世界其他地区、对盟友和伙伴的安全承诺所带来的巨大负担使美国日渐力不从心。得益于庞大的盟友体系,美国所有盟友的防务开支占世界防务总开支的比例超过30%,盟友对防务成本的分摊极大地减少了美国的压力。“美国同盟体系掌控全球格局 六十个盟国支撑霸权”,http://www.guancha.cn/america/2014_08_04_253093.shtml.盟国的开支很大一部分是被运用于支持美国,减轻美国的负担,维护美国的利益。同盟对美国具有耗散功能,美国东南亚同盟的耗散功能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首先,美国的东南亚同盟战略使东盟内部分歧和矛盾扩大,不利于东盟一体化的实施,也消耗中国的地区影响力,服务于美国发挥在该地区的影响力和领导力的目的。美菲、美泰两组美国的东南亚传统同盟都是军事同盟,军事同盟为盟友提供公共产品——安全,由于同盟尤其是军事同盟的排他性,使这种公共产品主要局限于盟友消费和享受,非同盟参与者不但很少能享受到这种公共产品,而且还很可能成为军事同盟的受害者,这就造成同一地区内同盟成员与非同盟成员处于猜疑和对立状态,从而不利于区域一体化。王胜今、张景全:《东亚军事同盟与区域合作之关系——一种机制视角的分析》,载《国际安全研究》,2013年第3期,第125页。而在东南亚地区,这一问题更多地体现在美国盟友与其他东盟国家对中国的不同态度上,从而导致东盟的分歧。美国利用其东南亚同盟强势重返东南亚,尤其是在南海问题上,美国明显偏向于与中国有争端的海上东南亚国家如菲律宾等,而这些国家也仗着美国的支持敢于在南海问题上采取强硬态度,企图拉拢东盟各国,在整体上与中国对立。然而东盟其他国家尤其是陆上东南亚国家却并不愿意如此,导致东盟内部海上国家和陆上国家的分歧增加。“奥巴马被指抢中国朋友”,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211/17/c_123965050_3.htm.2012年中菲爆发激烈的黄岩岛对峙,美国明显偏袒菲律宾。在当年的东盟部长会上,菲律宾仗着有美国的支持,同时积极拉拢东盟其他国家,企图将南海问题写入会后的联合声明中,但遭到其他东盟成员的反对,最终打破了近半个世纪以来部长级会议后发布联合声明的惯例。这对东盟的团结造成巨大打击,东盟分裂隐约可见,以致东盟无法团结一致继续巩固东盟共同体建设。而对东盟而言,在中美之间作出“亲近一方,疏远一方”的泾渭分明的选择本身就不符合自身的利益,美国的安全保障和中国的经济红利同样重要,两者一样都不能少。美国的行为既能阻碍东盟快速成长为地区重要的实体又能遏制和削弱中国,消耗中国的综合实力,对中国的发展和崛起造成羁绊,可谓一举两得,大大降低了美国的重返成本,维护了美国的地区利益和领导地位。

其次,巧借盟国力量,为实施“空海一体战”降低成本。为了获得盟友对“空海一体战”的支持,从一开始,美国政府就将“空海一体战”塑造成保护盟友的最先进、最强大的手段,并在多种场合强调保护盟国的安全和维护盟国的利益是其主要内容,在《四年防务评估报告》(2010版)U.S. Department of Defense, Quadrennial Defense Review Report, 2010, p.32.以及美时任防长盖茨的演讲中Robert Gates, “Remarks by Secretary Gates at the ShangriLa Dialogue”, June 04, 2011, http://www.defense.gov/transcripts/transcript.aspx: transcriptid=4831.都有体现。然而实际上,即使“空海一体战”有保护盟友的功能,那也只是其中的细枝末节,其最重要的功能则是维护美国的安全和军事领先地位。美国正是通过这种本末倒置的方式,极力强调“空海一体战”对盟友的好处,从而获取盟友的支持。“空海一体战”是一项综合性的、错综复杂的战略,在实际运用当中,它不仅需要盟友的基地、港口等基础设施的支持,还需要盟友提供大量的物力、财力等各方面的支持。“空海一体战”于2015年被改名为“全球公域介入与机动联合”,后者更加强调对所谓“反介入/区域拒止”的应对。总之,美国通过该战略,借各方之力维护自身军事优势和领先地位,同时达到削弱对手的目的。

再次,利用其部分东南亚盟友与中国在南海问题上的争端,美国妄图成为地区内平衡中国影响力的最重要的国家,这种表面上的被动卷入与美国主动拉近与盟友的关系从而获得在该地区的利益相比,其成本无疑得到降低。随着中国在东南亚地区影响力的上升和在南海问题上维权力度的增大,有些东南亚国家担心中国崛起威胁其利益,希望借美国“重返”制衡中国,在中美间搞平衡,并大有和美国一道制衡中国之势。与主动介入相比,“被动卷入”使美国打着 “来自地区内部的需求”的旗号而采取行动,大大提升美国行动的“合法性”。部分东南亚国家“希望美国驻留,而且希望在许多方面加强与美国的伙伴关系”。“奥巴马总统指出美澳安全协议将增进地区稳定”, http://iipdigital.usembassy. gov/st/chinese/article/2011/11/20111117172826x0.6348797.html#ixzz2STc0QSyA.李光耀曾指出:“如果不涉及更多的大国,美国海军和空军基地设施的存在有利于维持该地区的某种平衡。”[加] 阿米塔·阿查亚著,王正毅,冯怀信译:《建构安全共同体:东盟与地区秩序》,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78页。虽然美国主观上希望借重返东南亚以维护自身利益,但是在其看来借助南海争端使自身被动卷入地区事务所带来的好处要远大于主动介入的好处。一方面,被动卷入使盟国对美国的依赖度大幅提高,美国与盟友的不对称性使美国的可选择空间进一步扩大, 使控制盟友的成本降低。另一方面,与主动介入相比,被动卷入使美国介入该地区的效果增强。如果是美国主动通过同盟介入该地区,那么盟友意识不到采取这种措施的目的和意义何在,介入效果就会大大削弱。但如果是地区盟友意识到威胁增大而主动要求美国介入,美国的介入成本就能大幅降低,因为此时盟友已经主观意识到这种威胁对自身的危害,会竭尽全力维护自身利益,而作为外部介入力量的美国只需成本很少的表示对盟友的支持,甚至是只需要表现出有对盟友支持的意图都能达到很好的效果。这突出表现在2012年中菲关系在南海问题上逐渐恶化,在菲律宾极度渴望美国支持的特殊形势下,美国抓住时机表示对菲提供支持和援助,使自身对菲律宾的支持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如领导人适当发表一些振奋盟友人心、表示支持盟友的言论(如2011年希拉里在访问菲律宾时使用“西菲律宾海”这一菲律宾单方发明的说法来指代南海)、在中菲黄岩岛对峙期间,美国把与菲律宾的例行演习稍微增加规模(如增加人数,菲参演士兵2300 名,美士兵4500名,这次演习人数比以往都多)等,这些对美国来说毫不费力、成本低廉的行为却被盟友菲律宾视为对其的莫大支持。如此,美国就能轻易利用盟友对中国的无端担忧和恐惧,甚至进一步塑造中国对该地区的威胁,再相时而动,对盟友“雪中送炭”,用较小的代价换取盟友极大的认同。换言之,美国希望维持南海水域一定的紧张态势,以提升东南亚盟友对美国的需求度和认同度。在美国看来,自小布什第二任期开始,东南亚国家逐渐对美在当地的军事存在提出质疑和反对,而现在则欢迎并热切期盼美国进一步增加在该地的军事存在,以应对中国。David Cordon, “A Trade Opportunity Washington shouldnt Pass up, ” The Washington Post, November 10, 2011.总之,美国通过采取同盟战略,利用盟友被动卷入东南亚地区来抗衡中国的影响力,使美国在重返东南亚过程中遏制中国的成本大大降低。

总之,同盟的耗散功能主要体现在盟友的“责任分担”和“贡献”上,《责任分担的新型伙伴关系》(Toward A New Partnership in Responsibility Sharing) 一文曾强调,“同盟国对安全的贡献意味着分担责任,其分担程度由我们在安全保障上有多大共同目的以及我们的努力能得到多少的回报来决定”。Office of the Secretary of Defense, “Toward A New Partnership in Responsibility Sharing: An Overview of the 1996 Report to Congress on Strategic Context of Responsibility Sharing”, 1996.美国利用其东南亚同盟在重返东南亚过程中使盟友承担责任和作出贡献,从而减轻了美国的负担,降低了重返成本。

四、 牵引辐射功能

美国与东南亚地区的合作以东南亚同盟为基点,再进一步扩散至该地区其他国家,并最终覆盖整个东南亚地区。这方面最显著的例子就是美国提出的“东南亚海上安全倡议”(Maritime Security Initiative for Southeast Asia)。该倡议最初由美国参议院军事委员会于2015年提出,旨在增强南海周边的东南亚国家尤其是越南以及以菲律宾为首的海上东南亚国家的海上能力。The White House, “Fact Sheet: U.S. Building Maritime Capacity in Southeast Asia”, November 17, 2015, https://obamawhitehouse.archives.gov/thepressoffice/2015/11/17/factsheetusbuildingmaritimecapacitysoutheastasia.美国于2016年正式启动这项为期5年、总投入4.25亿美元的计划。该倡议预计2016年资助5000万美元,2017年资助7500万美元,2018—2020年每年1亿美元。Prashanth Parameswaran, “Americas New Maritime Security Initiative for Southeast Asia”, April 2, 2016, http://thediplomat.com/2016/04/americasnewmaritimesecurityinitiativeforsoutheastasia/.这些资助中绝大部分将用于资助盟国菲律宾提升海上安全能力。2016年,菲律宾就获得了4100多万美元,达当年总资助的近85%。Prashanth Parameswaran, “US Kicks off New Maritime Security Initiative for Southeast Asia”, April 2, 2016, http://thediplomat.com/2016/04/uskicksoffnewmaritimesecurityinitiativeforsoutheastasia/.总之,美国以盟友为重点,携手盟友和地区伙伴加强在整个东南亚地区的合作。

东南亚同盟是应对中东和朝鲜半岛两大热点地区的中转站。亚欧大陆及其周边的海洋地带长期以来是地缘重点地区,尤其是其中的印度—太平洋地区以及中东地区,这两者也被美国视为地缘政治的重中之重。Admiral Gary Roughead, “Remarks as Delivered World Affairs Council of Northern California”, August 5, 2010,http://www. navy.mil/navydata/people/cno/Roughead/Speech/100805% 20WAC% 20FINAL.doc.而东南亚地区则刚好处于前者的中间连接地带,因此,可以说东南亚地区本身就是地缘重点地区的组成部分。而且,这两大地区也是世界热点问题的高发地带,朝核问题以及中东的复杂局势是短期都无法解决的世界难题。通过东南亚同盟,美国可迅速调集兵力对付中东和朝鲜半岛的突发事件。马燕冰:《美国重返东南亚》,载《东南亚纵横》,2000年第6期,第6页。

东南亚盟国和准盟国的美军基地大致处于美国亚太海外军事基地的中心,是沟通和链接其他基地的中转站。美国在亚太的主要海外军事基地有东北亚基地群、关岛基地群、夏威夷基地群、澳洲基地群、东南亚基地群、印度洋基地群和中亚基地群。东南亚基地群主要是由美国在东南亚的盟友菲律宾和泰国及准盟友新加坡的军事基地所组成。从地理位置来看,东南亚基地群基本处于这些基地群的中心地带。从纵向来看,东南亚基地群处于北起东北亚基地群、南到印度洋基地群的中心地带,且曾被称为美国“岛链”中承上启下的重要一环。从横向来看,东南亚基地群是东起夏威夷、澳洲和关岛基地群,西至印度洋基地群和中亚基地群的中心地带。总之,东南亚基地群是连接美国其他地区基地的中心和重要中转站。

东南亚同盟沟通连接美国的东北亚同盟、澳新同盟等,共同构成美国的环太平洋安全网络。作为亚太地区的组成部分,美国在东南亚地区实行的政策是从属并服务于亚太政策的。因此,美国重返东南亚战略是从属并服务于其亚太再平衡战略的。而这两者又是美国更广阔地区战略的一部分。具体而言,东南亚同盟、东北亚同盟、美澳新同盟共同构成了美国环太平洋的安全链条,是环太平洋安全网络构建的基础。在刚迈入21世纪时,美澳两国学者曾联合为美国的东亚双边同盟体系的调整建言,认为美国要在亚太地区更好地获得地缘政治利益,应该将目前排他性较强的双边同盟升级为更具包容性、更为灵活的多边安全机制。Robert Black Will and Paul Dibb, eds., Americas Asian Alliances, Massachusetts: MIT Press, 2000, p.56.这其实是一种“扩展的双边主义”,通过扩展盟国之间合作和联结, 提高合作的效率。在新的“双边网络为基础的多边安全”机制下,日澳等国都能够比正常双边联盟结构下更紧密地协作,这一机制类似于“小北约”。Purnendra Jain and John Bruni, “ Japan, Australia and the United States: Little NATO or Shallow Alliance”,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of the Asia Pacific, Vol. 4, 2004, pp.265285.东南亚同盟沟通连接其他同盟的方式就是美国的东南亚盟友加强与其他亚太盟友的合作,其中最显著、最活跃的要数菲日、菲澳的合作。

菲律宾与日本合作的加强主要包括:其一,加强多边和双边联合军演。2012年中菲黄岩岛对峙时期,美菲举行的“肩并肩”联合军事演习首次接受日本、韩国、澳大利亚的观摩参与。于景浩:《菲美军演敏感时刻举行》,《人民日报》,2012年4月18日。菲律宾总统阿基诺三世和日本首相安倍还进行了互访。2015年5月,菲律宾与日本在马尼拉湾与苏比克湾之间的海域进行了首次联合军演,两国于6月在南海再次进行了联合军演。2016年7月12日,南海仲裁结果公布,第二天菲日展开海上联合军事演习。其二,签订合作文件。2015年6月,阿基诺三世访问日本,并与之签订《强力推进本地区内外和平、安全和增长的共同原则和目标的战略伙伴关系联合宣言》及附件《加强战略伙伴关系行动计划》,对两国的合作(主要是维护海洋安全、救灾合作、安全对话、联合巡演、打击海盗等)作出了规划。2016年2月29日,菲日签订新的军备协议,日本将向菲律宾提供军事装备和军事训练、转移军事技术及捐赠二手装备等。这是日本首次与亚洲国家签订该协议。这标志着菲律宾与日本的安全和政治关系提升到一个新水平。Renato Cruz de Castro, “The Philippines and Japan Sign New Defense Agreement”, March 15, 2016, https://amti.csis.org/thephilippinesandjapansignnewdefenseagreement/.其三,菲律宾将允许日本使用菲军事基地。阿基诺三世称菲日将对有关允许日本自卫队使用菲律宾军事基地的问题展开谈判。“菲律宾总统称将允许日本自卫队利用菲基地”,http://military.people.com.cn/n/2015/0606/c101127113983.html.其四,日本将向菲律宾转让武器装备。菲前总统阿基诺三世访日期间与日本签订向日采购10艘巡逻艇的合同。此外,日本还可能向菲律宾提供TC90“空中之王”侦察雷达飞机及二手P3C反潜巡逻机。

菲律宾与澳大利亚也加强了合作。2012年7月,菲律宾通过了与澳大利亚的《访问部队地位协定》,为两国士兵共同参与军事演习提供了合法性。2012年9月,美菲澳三国在菲律宾南部海域进行了首次军演。同年10月上旬,菲澳举行了外务与防务部长级战略对话,下旬,两国举行了联合军演。阿基诺三世还访问了澳大利亚,寻求建立双边战略伙伴关系。菲律宾还和澳大利亚加强反恐合作。2015年11月18日,菲律宾和澳大利亚两国签订了《澳菲全面伙伴关系联合声明》(Joint Declaration on AustraliaThe Philippines Comprehensive Partnership),规定在政治、经济、防务、有关地理边界的国际法律和正义、教育、发展方面加强合作。Joint Declaration on Australia The Philippines Comprehensive Partnership, November 18, 2015, http://dfat.gov.au/aboutus/publications/Documents/jointdeclarationonaustraliathephilippinescomprehensivepartnership.pdf.

东南亚盟友与其他盟友之间增强了协调性和联动性,使美国的双边同盟向三边、多边同盟延伸,从而有利于构建以美国为核心的环太平洋安全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