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暮游小园》

（宋）王淇

一从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

开到荼縻花事了，丝丝夭棘出莓墙。

三十四岁的徐荼紧赶慢赶终于来到了阿那亚海边的一间咖啡馆，三个半小时的车程，加上堵车不顺，徐荼已经开始头晕恶心了，她赶紧跑到卫生间洗了把脸，终于舒服了一点。

趁着徐荼要约见的作者还没到，她赶紧掏出粉饼唇膏来补补妆，手忙脚乱中，崔社长的电话来了：“徐荼，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拿下老鱼，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拿下他，你就是副主编，拿不下他，你就不用回来了！”

“是！”徐荼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崔社长的电话“啪”地一声挂了。

徐荼看看手机，此时距离约好的两点钟还差两分钟，她赶紧找了张位子坐下，整理了一下电脑里的合同，她要啃下这块硬骨头——和头部童书作者老鱼签下五年的创作合约。

老鱼是谁，童书圈里的人都知道，他是创造了连续五年童书销量榜榜首的奇迹作者，签下他，社里这未来几年的效益就不愁了。但是童书圈的人也都知道，老鱼也是非常难搞定的人，他神出鬼没，带着孩子满世界找灵感，很难约到他，并且他也不愿意远程交流，只能当面找他谈合作。倘若哪里让他不舒服了，他也会不留情面，直接拒绝合作，他就像个孩子，任性而纯粹，一不高兴就翻脸了。

徐荼给老鱼发了条信息：“老鱼老师，我已经到咖啡馆了”，刚摁完发送键，吕总编的电话突然插进来，徐荼吓了一跳。

吕总编言辞有些激烈：“徐荼，你跑哪去了？”

“呃，我在外面。”

“你不会真跑去签什么头部作者吧？你赶紧给我回来！”

徐荼只好迅速找了个借口：“没有啦，我出来参加个书展。”

吕总编警告她：“我告诉你，我这儿没有这笔预算，要签下来你自己兜着吧！”

吕总编气哼哼地挂了电话。

很明显，吕总编和崔社长不是一个阵营的，对徐荼来说，她更希望按社长所说的，拼一把。

来阿那亚之前，徐荼跟吕总编起了冲突。

对于徐荼提出的要签几个大的头部童书作者，吕总编表示强烈地不同意，他觉得，直接找一批作者，攒一些市场上卖的不错的科普童书就行了，没必要冒着风险，非要去签大作者，何况给大作者的分成也多，宣发也得投入地多才行。

“你别瞎操心了，现在图书市场这么低迷，应该考虑求稳！求稳！哎～你都三十四了，赶紧考虑考虑生孩子的事情吧！别等快生不出孩子来了，埋怨我压榨你！”

徐荼内心压着火，不能拿生孩子为借口阻止自己在工作方面的上进！其实吕总编也并非是阻止徐荼上进，只是二人理念不同，吕总编已经五十八了，现在他更愿意花点小钱，搞一些小体量的科普童书，让杂志社倒不了，凑合到退休得了。

徐荼不这样想，她还年轻，这毕竟是她一生的事业，她还想拼一拼，她已经混到了副主任的位置，只要再冲一冲，升副主编就指日可待了，何况生孩子一事，她也有难处。

半年前，一次体检，她和丈夫孙亦东查出精子和卵子不相容，怪不得婚后四年，她就是怀不上孕。丈夫孙亦东倒是长舒一口气，倒不是他不想要孩子，是他刚刚创业一年半的投资公司很需要他，如果要了孩子，他和徐荼肯定得有一个牺牲自己的事业，退守家庭，以他对她极力奔事业的性格的了解，恐怕回家的那个人是自己，所以不催徐荼，对自己也有好处。

徐荼虽然没有感受到来自丈夫方面的压力，不过她对自己的人生还是有一个计划表的，她打算升上副主编，就可以踏踏实实地找个高明的妇产科医生解决不孕的问题，这样就能高枕无忧了。

不过那些都不是现在亟需解决的事情，现在要考虑的是，赶紧催着老鱼把这份合约签了，回去吕总编愿怎么骂，就怎么骂，毕竟老鱼可是她从别的出版社手里抢过来的宝贵作者资源。

老鱼穿着一身花色夸张的大T恤推开了咖啡馆那扇颇有文艺情调的玻璃门。

徐荼调整表情，给他一个礼貌的笑容。

老鱼却是不太客气地来了一句：“你怎么找到我的？看来我还是藏地不够好。”

徐荼堆上笑：“我们对创作者最有诚意了，当然是要做好准备功课了，您每年会带孩子到这里度假，这是给您孩子的礼物。”

徐荼从随身包里取出一套贵的离谱的手办递给老鱼，那套手办花了她三个月的工资。

老鱼看到了手办，面色稍稍放缓。

突然她的微信响了，她扫了一眼。

“徐姐，你老公～”徐荼一看，这是自己签的一个童书插画师罗米米发过来。

然而，很快，这信息就被撤回了。

徐荼有些好奇，她打算说什么，是孙亦东出事了？还是想向他打听什么事？

不过她也就允许自己有不到一秒钟的走神时间，立马就回过神全力以赴应对老鱼。

“老鱼老师，我们这次是带着极大的诚意来的，您看下这是我们草拟出来的合同，我们想跟您签独家。”

“呵——”老鱼发出冷笑声：“我的独家，很贵的，一般社签不起，你可真有想象力！”

徐荼内心咯噔一声。

“滴”又是手机响。

徐荼扫了一眼微信，“我就想告诉你！你老公他～”

孙亦东怎么了？

突然，徐荼的脑袋里轰鸣一声，晕车的感觉又回来了，她干呕了一下。

她抓起手机编辑文字：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老鱼看了她一眼，目光里有些诧异和不耐烦：“你今天看起来不太舒服，要不咱们就谈到这。”

老鱼起身要走。

“别，别！”徐荼赶紧把手机一扔，咽下那股恶心劲儿，拦住老鱼，继续游说。

徐荼：“您看，我们这张独家合约里规定的版税、分成都是业内最高的，对于您这样的作者，我们社愿意拿出最大的诚意！”

徐荼一边说着，一边将电脑摆到老鱼面前，观察老鱼的神色，眼睛的余光瞥向自己的手机，她惊讶地发现，刚才罗米米发来的第二条信息也被撤回了，取而代之地是发过来一句“你老公没事。”

嗯，没事，没事你跟我提老公做什么？虽然罗米米一向有点不着调，但是说话吞吞吐吐地倒不像是她的做派，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徐荼发现自己又走神了，她赶紧再把思绪拽回来：“老鱼老师，您看，这份合约，您还有什么疑问吗？如果没有疑问，咱们今天就签了？”

老鱼身体往后一靠：“签不了！”

徐荼：“老鱼老师，您哪里不满意呢？这合同，我们可以马上调整！”

“这独家，我没办法给你。”

徐荼赶紧解释：“老鱼老师，您看这里面的条件，包括版税，分成，我帮你争取的都是业内最高的，确实也是照着独家的标准来到，如果是非独家，恐怕～”

老鱼有些傲慢地看了徐荼一眼：“毕竟之前跟你们社没有合作过，如果是独家，会有很大的风险，其实之前和我合作的出版社，他们也给出了不错的条件。”

徐荼明白，老鱼还是对她不放心，虽然给他的承诺确实是行业内最高的标准了，这时候强求要独家，可能会失掉他这个优质作者。

徐荼决定给他最大的诚意：“我明白，老鱼老师，不然这样，我这边可以调整一下合同，待遇不变的情况下，我们可以非独家，不过，我们要您手上未来五年十本书的独家，您看可以吗？”

“给不了十本。”

“那就八本？”

“那也不行。”

“五本，不能再少了！”

徐荼紧紧盯着老鱼，生怕这五本，老鱼都不给她。

老鱼盯着徐荼的眼睛，似乎想知道徐荼的底线在哪。

徐荼过于紧张，加上刚才的头晕恶心，她感觉再僵持会儿，她会吐出来，她极力维持着笑容，压抑着胃里的不舒服感。

老鱼皱着眉头思忖一会儿，松口说：“行吧，就照你说的来吧，你能做主吗？你是不是要请示下社里，改改合约，那我们下次约～”

老鱼起身，准备要走。

徐荼怕他跑了，以后会变卦，立刻起身制止他：“不用，不用！我可以做主，马上签！马上签！”

老鱼满意地点点头。

徐荼：“您等一会儿，我这就更改合约你看，公章我都带来了。”徐荼拿出包里备着的单位签合约用的合同章，扬了扬。

老鱼放下心来：“你们确实很有诚意。”

徐荼打开电脑准备修改合约，老鱼在一旁品尝着徐荼点给他的咖啡，电脑连着徐荼的微信，微信又在电脑上弹出一条信息，还是罗米米的：姐，你在北京吗？

徐荼快速回复了一句：不在，我在谈事，结束后回复你。

徐荼敲击着键盘修改着合约。

合约打印好，老鱼也终于露出笑容，合约就这样签订了。

徐荼长舒一口气。

老鱼走后，徐荼灌了一大口冰柠檬水，才把那种恶心感压了下去。

她赶紧给罗米米打过去电话：“怎么了，罗米米，你说话吞吞吐吐地，撤回了好几次，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罗米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压低的嗓音回复：“姐，你在出差？”

徐荼：“是啊，在谈一个特别重要的合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