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远行 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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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至 夜与月色 2023-11-28 09:2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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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一个人的远行》收录了梭罗漫游所写的十篇散文,关于大山、溪水、房东;关于冬雪、森林、松鼠;还有秋枫、野苹果和月亮!通过这些文字,梭罗的形象跃然纸上。他那种简单的生活方式也正是二十一世纪最先锋的观念:追求最基本的物质需要和最丰富的精神诉求。

冬日漫步01

风儿时而细语呢喃,透过百叶窗;时而柔若羽毛,轻拂窗棂;间或发出几声叹息,宛如夏日轻风抚过细叶,缠绵于无边的长夜。田鼠在草地温暖舒适的洞穴里睡得正香,猫头鹰悄无声息地蹲伏在沼泽深处的枯树虬枝上,兔子、松鼠和狐狸蜷缩在窝里一声不响。看门狗静静地卧在灶台旁,牛群默默地伫立在牛栏里。万籁俱寂,大地都酣然入睡,仿佛这是它初次熟睡,但并非长眠。大街上不知道哪块路牌还是谁家的木门吱呀轻响,抚慰着孤寂的大自然。这是回荡在金星和火星之间的唯一天籁,对凡夫俗子而言,这声音寂寥凄冷得让人难以承受, 而它却唤醒了我们灵魂深处的暖意、神圣的欢愉和友爱,这是诸神际会的境界。大地酣睡的时节,漫天飞舞的雪花可不曾停歇,它们飘飘洒洒,从天而降,仿佛北方的克瑞斯女神1驾临,将银色的谷物撒遍田野。

我们在冬夜沉睡,在寂静清冷的早晨醒来。茫茫大地,银装素裹,松软的积雪仿佛蓬松暖和的棉絮,在窗台上铺了厚厚一层。宽大的窗格,结满霜花的玻璃,让透进来的光线显得昏暗而私密,居室内越发让人感觉温暖适意。冬日清晨的静寂动人心弦。轻移脚步,脚下的地板咯吱作响,临窗眺望远处开阔的田野:房顶上堆起了皑皑白雪,屋檐下、栅栏旁垂着钟乳石般的雪挂;院子里不知名的果核埋在积雪下,鼓成一根根石笋;树木和灌木将满身琼枝碎玉伸向天空;白雪覆盖下,往日的山墙和篱笆变成奇异的模样,映衬着朦胧的远景,仿佛在雀跃嬉戏。大自然一夜间把鲜活的图案撒向田野,成为人类艺术临摹的样板。

轻轻拨开门闩,雪花打着旋儿扑进来。我们迈出门槛,凛冽的寒风迎面袭来。此时,闪烁的星光已经渐渐隐去,铅灰色的浓雾笼罩着地平线。东方天际亮起一抹耀眼的古铜色光芒, 宣告着新的一天的开始。西方依然光影朦胧、寂寥无声,仿佛裹在地狱阴森的幽光之中,宛如影影绰绰的冥域。凌晨的喧嚣在你耳畔响起:公鸡打鸣,狗在狂吠,谁家正忙着劈柴,牛儿哞哞叫唤,这些声响仿佛来自冥王普鲁托那冥河畔的谷场,并非是这些声音充满忧郁和哀伤,而是由于拂晓中的喧闹对这俗世而言太神秘、太肃穆。院子里,狐狸和水獭新近留下的足迹让我们不禁怀想:寂静冬夜每一刻都不曾停歇,大自然一直在辛勤劳作,瞧,它在雪地留下了串串足印。推开大门,我们沿着人迹罕至的村路欢快地踏雪而行,踩在干燥松脆的积雪上, 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早起的农夫驾着雪橇赶往远方的市场,一路上留下清晰刺耳的声响。那雪橇在农夫的门口闲置了一夏,躺在木屑残渣里长梦不醒。此时我们透过纷纷扬扬的飞雪和沾满雪沫的窗户远远望去,农夫房舍里,晨起时点燃的蜡烛散发着寂寥的光芒,仿佛摇曳着晨祷的肃穆。林间雪地上, 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

1 希腊神话中的大地和丰收女神。

深谷里缓缓升起袅袅青烟, 凛冽的寒风吹着它在晨曦里盘旋。 它不想那么快和白昼碰面, 于是不紧不慢地兜着圈, 迟迟不肯直上青天。 它漫无目的,动作缓慢, 如同炉火旁的主人,仍在半梦半醒间, 神思恍惚,心绪怅然。

尚未准备好迎接新的一天,――风儿开始飘向远处。 砍柴人径直迈开脚步, 他要挥舞黎明里的利斧, 朦胧的曙色中,他最先派出他早起的哨兵、他的密探,燃起袅袅炊烟。 最早的朝圣者从屋顶越飞越远, 感受空气的严寒,播报一天的阴晴冷暖; 主人还蹲在炉火畔, 未曾鼓起勇气拨开门闩, 而那缕炊烟早已驾驭轻风探入幽谷深涧, 肆无忌惮地席卷平原; 它飞凌树顶,徘徊在山巅, 温暖了晨鸟的翅尖。

它直上九霄云天, 偶尔低头俯瞰世间, 迎着低矮农舍边主人的视线, 如那高天上的云霞般灿烂。

农舍门前传出嘭嘭的砍柴声,大地冰封,远处的犬吠声和鸡鸣声打破了黎明的寂静――稀薄寒冷的空气只把最动听的声音送入我们的耳中,它们短促而甜美,因为声波在最纯洁、最轻盈的雪地上平息得最快,而那些粗糙的构成部分将迅速沉入雪底。它们就像从远处地平线上传来的清脆铃声,似乎冬日没有夏天那么多灰尘杂质,把它们变得含混不清。走在雪地里, 就像踩在风干的木头上,脚下訇然作响。此时,就连乡村最普通的声音都成了美妙的天籁,树梢的冰凌在风中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轻响。空气十分干爽,水分或是风干了,或是凝成了冰霜,极其稀薄而富有弹性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天空努力往后绷,把自己拉成了弧形的苍穹,抬头仰望,仿佛置身于教堂的走廊中,空气洗尽铅华,仿佛点点冰晶漂浮其中。格陵兰的岛民告诉我们,万里冰封的时节,“海上就会如同大火燎原一般,雾气蒸腾弥漫,俗称‘冰雾’”,这种冰雾“通常会把人的手和脸冻出水疱,对健康危害极大”。然而我们这里刺骨清冷的严寒不同于冰雾,它更像结了冰晶的仲夏薄雾,经过酷寒的涤荡和净化,对肺部的健康大有裨益。

太阳终于从远处的丛林里冉冉升起,仿佛伴着铙钹的锵锵之声,空气里的冰晶开始在朝阳下融化。晨光流转,顷刻间就给西方的远山镀上了一层金边。我们在雪沫中步履匆匆,心潮越来越澎湃,内心的暖意让我们感觉到阳春三月般的和煦。如果我们的生活更顺应自然,我们就不必抵御酷暑严寒,犹如花草树木和飞禽走兽那般,发现自然是不离不弃地哺育我们、照料我们的乳母和益友。假如我们不再吃刺激性的热食,到了冬季,身体便不会如牧场上凋敝的枝叶那般萧瑟,而会像生机盎然的参天大树,觉得就连寒冬都是勃发的时节。

冬季的大自然纯洁无瑕,这是最令人心向往的。无论是腐烂的树桩、苔藓斑斑的砾石和栅栏,还是秋日凋零的颓枝枯叶,都被皑皑白雪覆盖,犹如遮上了一方洁白的餐巾。田野空旷,丛林里风声萧瑟,而美好的事物一目了然。在最严寒、最荒芜的地方,最温暖的悲悯仍旧眷顾世间。凛冽的寒风将瘴气病菌一扫而光,但凡能在寒风中屹立不倒的,都蕴含着芳馨美德。因此,在酷寒荒芜之地,如群山之巅,举目四望,凡收入眼底者皆令人肃然起敬,因其蕴含着清教徒般的贞洁和坚韧。 就在万物寻求庇护之际,尚能傲雪挺立者必定是禀宇宙之灵气而浑然天成,如天神下凡般勇冠寰宇。新鲜而清冽的空气吸进去顿觉神清气爽;精致而纯粹的雪景犹如一场视觉盛宴,令人更加流连忘返。寒风呼啸,如同横扫光秃秃的树林一般,吹透了我们单薄的身体,迫使我们适应冬之凛冽――仿佛我们希望借此向大自然讨得些许纯粹而恒久的美德,让我们安然度过春夏秋冬的更迭。

自然中蛰伏着一种静静燃烧的地火,它永不熄灭,任何严寒都拿它无可奈何,而它最终将消融千里冰雪。每年一月和七月,它都潜伏在或深或浅的地表之下,待到严寒时节,它便缓缓流淌,所及之处,树坑的积雪就会融化。深秋发芽的这片冬麦田里,冰雪正在迅速消融,这里的地火非常浅。这幅景象让我们觉得暖意融融。在冷冽的冬季,温暖代表着一切美德,而我们的脑海里浮现出一道潺潺流淌的小溪,溪里的秃石在阳光下光芒夺目;还有丛林里的几泓温泉,野兔和知更鸟正迫不及待地畅饮甘露;沼泽和池塘热气蒸腾,亲切得如同自家冒着热气的水壶。但又有什么火焰能比得上冬日的暖阳那么和煦?每当冬阳照耀大地,田鼠便从墙根下探出头来,山雀在丛林的枝头叽叽喳喳,欢叫不停。夏季的高温来自大地的辐射,而冬日的和煦则来自阳光的普照。当我们深入林间冰雪覆盖的谷底, 暖融融的阳光照在我们背上,一路追逐我们的脚步来到如此偏远幽僻的地方,这特殊的恩赐令我们受宠若惊,并深深赞颂这冬日的暖阳。

每个人心中都矗立着一座为地火而设的圣坛,因为在最寒冷的时节,于最荒芜的山林,在旅人的心目中,他层层斗篷裹着的那团火比任何炉火都暖和。当然,身心健康的人心怀四季,即使在凛冽寒冬,夏日也常驻他心中。他的心里有个南方,将所有的鸟虫都包容进来;几泓温泉旁,知更鸟和百灵汇聚一堂。

终于,我们来到丛林边,把寻欢作乐的城镇远远抛在后面。丛林边有一座农舍,房前屋后都拥着厚厚的积雪。我们穿堂而过,跨过门槛,走进森林深处。森林悄然无声,却温暖而惬意,即使在寒冬腊月,也像夏日那般亲切而愉悦。我们站在日光斑驳的松林中央,感觉那光影交错的小路仿佛通往扑朔迷离的去处,不禁怀疑镇上的人是否听说过这片林子的传说。在我们看来,尽管科学每天都在揭示世界奇观的奥秘,却没有旅者曾探寻过这里,否则,谁不想听听它们的历史传奇?平原上那些粗鄙的村庄,少不了它们的贡献。我们从树林里借来遮风挡雨的木板,借来生火取暖的木柴。常青树对冬天而言是多么举足轻重啊!在它们身上,夏日的痕迹不会褪去,它们四季常绿,永不凋零!正是这些低海拔植物的存在,地表才那么精彩纷呈。倘若没有森林,没有这些大自然的巍峨“城镇”,人类怎样生活?站在群山之巅俯瞰,它们就像修剪得平平整整的草坪, 然而,除了这片草坪似的森林,我们还能到哪里漫步散心?

瞧这片常年生长着灌木的林间空地,银色的雪粉将所有的颓枝败叶遮盖起来。它们已奢侈地沉淀成各种形状,似乎决意用无比繁杂的变化来弥补色彩的不足。瞧每株树的树根旁,都布满了老鼠细小的爪痕和兔子三角形的爪印。纯净无瑕、富有弹性的天空笼罩着丛林,仿佛夏日晴空经过冬季酷寒的精炼提纯后筛去杂质,变得清澈澄明。

自然淡化了冬与夏的区别。天空似乎离大地更近了,冬夏元素的区别并不明朗。水凝成了冰,雨变成了雪。白昼不过是斯堪的纳维亚的夜晚,而我们的严冬正是北极的盛夏。

大自然的万物充满了勃勃生机,那些毛皮动物熬过凛冽刺骨的冬夜,站在冰雪覆盖的田野和林间,遥望朝阳喷薄而出――

食物匮乏的荒野, 涌现出众多褐色的栖居者。

僻远的深谷里,即使在寒冷的星期五早晨,灰松鼠和野兔也在欢快地追逐嬉戏。这就是我们的拉普兰地区和拉布拉多地区,对我们的因纽特人、克里族人、多格里布族人、新地岛居民和斯匹茨卑尔根人1来说,难道还能少了凿冰工具、斧头、 狐狸、麝鼠和水貂?

在北极的白昼中,我们依然能够追寻到夏日的寓所,并与某种同时代生物产生共鸣。冰雪覆盖的草地中央,有几条小溪,弯腰俯视,你会看到毛翅目幼虫石蚕在水下筑造的“小屋”。它们用菖蒲、细枝、杂草、枯叶、贝壳和鹅卵石,裹着自己的身体,造了一个圆柱形的“小房子”。从形状和颜色看,那些小房子就像散落在水底的遇难船只的残骸。它们有的沿着铺满鹅卵石的河底自在漂流;有的在细小的漩涡里打着旋儿,而后随着陡直的瀑布跌落下去;有的伴着激流横冲直撞;有的在草叶和草根之间回溯往复。不久之后,这些石蚕将离开那些浸在水中的居所,它们或沿着植物的根茎爬上来,或像小昆虫那样浮上水面,自此后正式蜕变成飞蛾,这些飞蛾或鼓动双翼在水面上徜徉,或扑向夜色中的烛火,结束短暂的一生。 远处幽深的小峡谷里,灌木丛被压得垂下了枝条,红色接骨木的果实映着洁白的积雪,煞是好看。雪地上留下了无数动物出没时留下的足印。太阳从这样的幽谷中傲然升起,与塞纳河谷和台伯河谷的朝阳相比毫不逊色,这里似乎有一种它们从未见识过的勇气,这种勇气纯粹而自立,它无所畏惧,所向披靡。 这座山谷处处都是远古时代的质朴和纯粹,是远离城镇喧嚣的健康和希望。独自静静地伫立在森林深处,看着风儿摇落枝头的积雪,看着身后的串串脚印,我们陷入天马行空的遐想,思绪比在红尘俗世时更丰富。山雀和五子雀比那些政治家和哲学家更能启迪你的灵感,而我们终将回到红尘俗世,与凡夫俗子为伴。在这个幽僻的峡谷里,小溪奔流而下,光彩夺目的冰块间泛起阵阵涟漪,云杉和铁杉分立小溪两侧,溪流中生长着灯芯草和枯萎的野燕麦,我们的生活宁谧安详,不禁令人神思悠远。

1 都是生活在严寒地区的民族。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暖融融地照在山坡上,我们仿佛听到了一丝天籁,那是小溪冲破了冰层的枷锁,开始汩汩流淌,那是树上的冰挂开始融化,那是五子雀和鹧鸪在婉转啁啾。时至中午,南风吹融了积雪,光秃秃的地面露出枯草败叶,它们散发出的芬芳让我们精神振奋,仿佛嗅到美味佳肴的扑鼻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