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遭不测

书名:
中韩青年作家短篇小说选
作者:
姚鄂梅
本章字数:
15633
更新时间:
2023-11-16 09:21:31

〔韩〕崔真英

郑慧译

94后悔了。那时真不该去教会。不,是不该和搭讪。是94高中人学后第一个结交的朋友。在陌生建筑的陌生教室里,94对最先发问的问题是“你负责私物箱吗?”或“这是你的包吗?”听着简短的回答,94想这家伙还真是一本正经。那时同辈之间的语气要么很平淡要么就锋芒毕露,再加上那时是学期初,夸张的语气和行为是表示自己存在的有效方式之一。但是,只是用既不夸张也不带姿态的正常且简洁的语气吸引了同辈。一个月后,94提议周末去打篮球,却说得去教会,下午见吧。“教会?我也去看看吧。那里漂亮的女生多不多?”94嘻嘻哈哈地问依旧是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当然,都很漂亮。”

的话不假。漂亮的女孩子真的很多。又都很亲切、文静。对第一次见面的94比家人还和气,同时又懂得表达在同龄男生面前的羞涩。一个个声音也都很好听,歌唱得也都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上男子初中,又上男子高中的缘故,只要是女生,94都觉得好。如果是为了见漂亮又亲切的女生,那周末睡早觉之类的统统都可以不管了94不分周末和平时,都勤快地去教会。他爱上了那个最漂亮的女孩。当然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竞争者很多,不管是教会内还是教会外。好像市内的高中男生全都爱那个女孩子似的,甚至还有传闻说她接到了大学生的告白。那个女孩子喜欢所有人,对大家都很亲切。因此,她让所有人都很凌乱,让所有人都有种被背叛感。94虽然每天都觉得很受挫折,但又无法舍弃,因为两情相悦的爱情可能会被消磨,但一厢情愿的爱情却不会被消磨。

几乎以五分钟为单位,他始终徘徊于希望和绝望的泥沼中。就这样一直到了高三。高中三年期间,拼死做的不是学习,也不是运动,不是反抗,也不是打架,只是单相思。《数学定式》都没翻看过十页以上,可是《旧约》和《新约》却从头至尾全都读了,还会熟练地做些连上帝都无比感动的祈祷。到了填写大学志愿书的时候,94着实很苦闷:要不要去神学大学呢?这不仅仅是因为有传闻说那个女孩会去神学大学。他会做的只有单相思和祈祷,能够说得上熟知的就是神的生活和话语。苦闷并没有持续很久,他的成绩还不足以去和那个女孩相同的神学大学。父母也强烈反对。因为单恋,他不仅仅忘记了时间观念、学业、友情之类的,连父母的苦心也忘得一干二净。

那个女孩和—起去了位于首尔的神学大学,94考入了家附近的地方大学。那个女孩远离了自己的视线,也听不到关于她的传闻,就连那些一较雌雄的单恋竞争者也都消失了。94一下子患上了忧郁症。虽然陷入单恋的时候也忧郁,但那常常是甜美且苦涩的忧郁。而剩下一个人之后,所经历的忧郁却截然不同。虽然没有告白,也没有遭到拒绝,但不知怎的,好像是失恋了似的,那心情就好似无怨无悔地相爱,却一夜之间被抛弃了。没有什么想做的,没有什么想吃的,也没有什么想要得到的。连一瞬间也不曾心动3只等着放暑假。因为那个女孩会来。那时熄灭的火花又会重新燃起,他又会陷人希望渺茫的幻想世界。

梅雨时节,那个女孩回来了,牵着的手。坦然地说,事实上从高中他们就开始交往了,只是因为那时还是未成年人,所以才隐瞒着。还说在去部队之前会订婚。“还常去教会吗?”“你们学校也有吧?加入了吗?”94朝着用首尔话口若悬河的飞出了拳头。两个人也接吻了吧?妈的,肯定接吻了。当然会的。一定做了很多!爱情和渴望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懊悔。不该去教会的!不该坐在这个家伙旁边的!魔鬼一样的家伙!如果不是这个家伙,我也能上首尔的大学了!啊,他妈的!这不是我的人生!不是!

“这是你的包吗?”96—问,就回答“嗯”,然后收起了包。“坐这里吧。”又说道。96搭边坐在椅子上,一边抖动着一条腿,一边想这个一本正经的家伙是谁啊。和三四个同学站在教室后面,大声叫了96。“你负责私物箱吗?快点过来放包,兔崽子。”使眼色指着私物箱说道。96趿拉着拖鞋向教室后面走去,把书包塞到了私物箱里。和围绕着的三四名同学聊这聊那,回头一看,旁边的位置这会儿工夫已经有别的家伙坐下了,还索索地抖着一条腿。

几天后,提议去读书室。“那里漂亮的女生多吗?”96问道。“你这家伙,标致的怎么也会有一两个吧。”三四人当中有一人说道。周六下午,骑着各自的自行车去读书室的途中,在拐弯处一辆载重1.5吨的卡车突然窜出,撞上了96的自行车,冲出了十米左右。96从自行车上反弹出去,被甩到了道路中央。

醒来一看,自己已在医院重患者室。右腿和胳膊打上了石膏,头上也缠着绷带。医生和护士们在床附近奔忙着。一周后转到了一般病房。在医院住了近一个月,96坠入了爱河。每天握96的手腕,摸耳唇,给他量血压和体温的护士就是那个对象。每次护士的手指触碰到耳唇和胳膊的时候,他的身体就麻穌酥的,精神也恍惚了。那心情就仿佛把血肉、骨骼和心脏,甚至性器官也全都交出去了似的。越临近护士来量血压的时间,他的心脏就扑通扑通地跳得越厉害。血液循环加速,体温上升,但还不至于到让护士担心的程度。这一事实使他很安心,也让他很焦急。

临近出院的前几天,96鼓起了和决定出生时一样的勇气,问护士:“姐姐,你多大了?”那女人就好像是在说37度似的,把年龄告诉了他。一知道她的年龄,96就坠人了更深的爱河。和我只不过差五岁啊!当知道她生日的时候,他发出了好似刚出生时发出的第一声啼哭般的欢呼。和我只相差五十二个月!他不想出院。真希望破损的骨头再晚些愈合才好,要不就得上别的病。最好是得上那种需要护士多加照顾的热病之类的病。“也许是因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吧,恢复得相当快啊。”医生一边看光片一边说道。“在医院住太久也不好,还是考虑考虑先出院,然后往返医院接受治疗吧。”医生刚说出这话,96就强烈表示还很疼,太疼了,还应该在医院住久些。因为长期缺课而一直忧心忡忡的父母断然拒绝了儿子的恳求。

开始往返医院治疗了。学校很没意思,同龄人也很无聊。很想念医院的味道。确切地说是太想念护士的味道了。每次去医院的时候,他都要精心打扮一番,把要给护士的巧克力或糖果什么的都包装得漂漂亮亮的。“呀,因为你,我都有虫牙了。”护士笑眯眯地说。“啊一下。”96笑嘻嘻地说道。护士的两眼睁得圆圆的。“让我看看你的虫牙。”护士呵呵地笑了。很奇怪,这时的交谈似乎比穿着患者服躺着的时候更加自然了。关系被重新设定。借用96的表达来说,就是变成了仅五十二个月之差的青年男女关系。

近午夜时分,空荡荡的两人间病房里,两个人第一次做了爱。做爱之后,他一边往上提挂在小腿上的裤子,一边回头看护士。护士正在扣衬衫的扣子啊一下,姐姐。”他一边提着裤子向护士走近一边说道。护士以为这话是要亲吻自己,就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微微张开了双唇。“不,是让你张开嘴。”护士微微张开了双眼。“干什么?”“你不是说有虫牙了吗?”护士扑哧笑了,把衬衫扣子扣好。“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虫牙。让我看看我弄出来的虫牙。”他像个孩子似的纠缠着。“不,太不好意思了。”护士皱着眉摇头。就在刚才,他们还是连比嘴更深的地方都进出的关系,现在只不过是要看看嘴里,她就觉得不好意思。96觉得护士太可爱了。再三纠缠,护士张开了口。有三颗补牙,一颗牙套。他轻轻地用手指触摸着,下定决心直到这个女人的牙全都换成了假牙的那一天,只和这个女人接吻。那样的话是不是要五十年左右?六十年?就是想想,也是漫漫的岁月,但他认为在这漫长的岁月当中,只爱一个女人这好像真的是件很漂亮的事情。他平生第一次有了目标。不是明天、明年、三年后的短期目标,而是人生从始至终很长远的目标。他好像是在终身保证书上盖章似的,向护士疯狂亲吻。也分不出是谁的口水,滴滴地落在了护士的制服上。

自从和朋友们去了市内最大的读书室之后,和家相比,97更加频繁地出人读书室。虽然家里有电视,有床,有电脑,可是读书室里有很多女孩。和相识的女孩子们在便利店一边喝饮料一边聊天,结果得知她们都喜欢长得帅、舞跳得好、个子高、学习好的男生。“什么呀,太挑剔了。”和97—边往碗面里倒热水一边喋喋不休。“我们不是只看长相吗?只看脸蛋。只要漂亮不就0嘛。可女孩子们计较的怎么那么多啊?”97仔细地审视了一下自己。平凡的外貌、仅一米七零的身高、舞连跳都没跳过,会的只有足球和游戏而已。那个哥哥不是去了高大吗?真的吗?嗯,听说他也考上首尔大了,但是想去医科,所以就去了高大。太厉害了。嗯,确实厉害。那个哥哥的朋友,就是每天都在一起的那个个子矮矮的、特别瘦的那个。嗯,听说那个哥哥去了(韩国科学技术院)。是不是太帅了啊。97回想起了女孩子们的对话。好吧,学习吧。努力学习,然后考上-。那样的话我一下子也厉害了。个子不会因为努力而长高,脸蛋也不会因为努力就变漂亮,虽然这可以通过整容,但那也要等到长大攒到钱才行。虽说现在喜欢跳舞跳得好的男生,可那也是,如果老了就完蛋了。学习是一直以来都在做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考第一不就行了吗?

拜托了父母,上了团体课外补习班。到了考试期间,就连不睡觉的药都吃,提神剂也喝,还大杯大杯地喝浓咖啡。只要是教科书上出现的文字,从目录到图片名字全都背了又背。一年级时还原地不动的成绩从二年级第二学期开始迅速上升,从三年级开始就徘徊在全校十名到十五名之间了。可不管再怎么努力也无法突破第十名。对此,97断定自己和十名以内的孩子们的脑容量或结构本身完全不同,就好像是老鹰和苍蝇的翅膀那样相差悬殊。因此,十名以内干脆连想都不想了。

考试前一个多月的某一天,在读书室附近的便利店里偶然遇见了。和一个相当漂亮的女孩子坐在塑料椅子上喝百威啤酒。“好久不见了。”说道。是该玩的都玩了,酒也是该喝的都喝了,恋爱也谈了又谈,成绩还能保持在全校十五名到二十名之间。97无法忘记当知道了的全校排名时所受到的打击。自己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全都投人到了学习上,可是仅只比靠前五名而已。真的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他觉得比全校第一名的孩子更加像个天才。如果像自己一样学习的话,别说是全校了,就是拿全国第一名好像也绰绰有余。他觉得委屈又悲惨。因此,他会暗暗地回避。因为一见到,对于学习的热情就会一下子全部消失,觉得整个世界都很令人愤懑。

“他就是那个人。”用拿着啤酒瓶的手指着97,对那个女孩子说。那个女孩子啊啊地做着嘴形,点着头。瞬间97自尊心受伤了。好像对那个女孩子没说什么关于自己的好话。好像说朋友也都断交了,只学习了,可却是个头脑笨得要死的家伙。好像说自己是个苍蝇般的家伙。“我是什么,我是什么,你这个狗崽子。”他抬眼顶撞了。—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看着97,喝了一口啤酒说道:“你是什么,我怎么知道?你知道我是什么吗?”97紧紧握着拳头匆匆起身离开了。他妈的,就该教训教训那家伙。他渐生悔意。他想起了三年前第一次来到读书室的那个时候。从那时候起,他就想,得好好学习……为什么会那么想呢?踏着黑漆漆的读书室台阶,尽力想回忆起下决心的起源。可现在,这算是什么鸿运?他匆忙整理了一下思绪,不管怎样,现在不是很好吗?该解的函数,该背的英语单词堆积如山。

98-1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挨打的。我是他们的球、鞋、垃圾筒、钱。是钱包。曾经在语言领域习题集中读过小说《聚宝盆》。“聚宝盆”是财物源源不断涌出的宝物坛子的意思。传说中叫聚宝盆的那个人物却穷困潦倒,最后和家人在街边冻死了。我是聚宝盆。是他们的聚宝盆。如果让我拿出来的话,我就得拿出来。如果没有的话,就算是制造也得拿出来。如果没有制造的材料,那就交出身体来替代金钱。我也会在不久的将来在街边死去。那是悲剧吗?现在不是悲剧吗?有不是悲剧的生活吗?要不要辕学?綴学的话会有什么变化吗?最初就不该上学。如果不进这个学校,就不会遇见他们,那些家伙,狗崽子们,那些怪物们。人生不能够复位吗?不能重新生活吗?太委屈了。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生,可人生竟然只有一次!有人是打人的家伙,有人是挨打的家伙。人生怎么只有一次呢?怎么我会过这样的人生呢?我要杀了他们报仇然后死去。

94-2

单恋结束并不是新的爱情开始。看着休学后什么也不做,只待在房间角落的儿子,父母说年轻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可去的地方就是军队了,就劝他参军。听起来也的确如此,于是他马上提交了参军申请。最终命令到了。他以为如果断了和社会的缘分,恋情也会一起断掉。他以去离别旅行的心情,去了论山训练所。结束训练所生活,被分配到了铁原。从那之后,时间就以奇怪的方式流逝着。一天天无精打采地度过。就这样一天天汇聚成半个月、一个月,六个月,时间慢得让人完全无法相信这是地球上的时间。

晋升为上等兵后不久,获批九夜十天的休假。出来休假的时候,94听到了来自想象不到的(其实也不记得的)本系同期近乎告白之类的表白。是在和朋友们相聚的酒桌上。同期一口喝下一杯烧酒,然后引诱说道:“很无聊,直到你休假结束为止,我们恋爱怎么样?”余下的休假期间,两个人每天都约会。最后一天,虽然不是计划好的,但两人还是睡在了一起。没觉得是喜欢或是爱。只是头上的坏种神仙说很无聊,你们两个人要不要恋爱啊,然后就用粗笔把两个人连接起来了。

回到部队后,两个人常常通信、通电话。牵手、接吻、做爱的时候完全感受不到的爱情这种情感就好像是一下子怒放的花苞一样,顿时绽放,肆意喷吐着令人眩晕的香气。见面不好意思未能说出我爱你之类的话也通过信件或电话大方地表达出来。94翘首期盼着退伍的日子,时间一点点流逝。

一退伍,爱情之花也凋谢了。每次休假短暂相见的同期和成为自由之身相见的同期那感觉完全不一样。退伍两个月后,94提出了分手。然后着实地苦闷,关于以后要怎样生活。只不过是从部队回来了而已,不知怎的,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自信满满,激情洋溢。就好像只要下定决心就没有什么事情做不了似的。他想找到能够值得释放热情的东西,重新设计自己。该怎么生活,成为什么,自己真正希望的是什么,得活着吧?等等的根本性问题就像战术训练中的迫击炮、照明弹一样砰砰地爆发了。

同期无法接受分手,每天都联系。“我会等你的。”“你再想想。”她随时说这样的话。“你算什么,怎么能对我这样?”也常常说些这类的话。毕业时节,同期断了联系,离开了学校。之后第二年,听传闻说她通过了公务员考试。就是到那个时候,94还在偶尔习惯性地思考该怎么生活,成为什么,得活着吧?这样的问题。没有轻易地下结论。问题渐渐变得模糊,条件变得越来越挑剔。常常想念同期。主要的感觉是后悔。我疯了吧。竟然甩了那样的女孩。每次喝酒的时候他都会埋怨自己。喝醉了还会联系同期,但她反应总是很冷淡。反正酒醒了也就记不起来,他就养成了醉酒后联系同期的习惯。他想哪怕是用这样的方式也好,想要试探同期的心意,想要挽回自己的失误。

临近毕业的时候,听到了同期结婚的消息。这是他没有想到的。听说丈夫是七级公务员,家里长辈们都很喜欢那个男人。都说近来公务员新郎不亚于社长女婿、医生女婿。为了给同期打电话,他喝了酒。接到电话的同期冷淡地说:“你振作起来吧。你要这样生活到什么时候?每天喝醉了抓着电话喋喋不休地说些废话。没出息的家伙。”像个大姐姐般的口气使他猛地清醒了。第二天,一边用方便面醒酒,一边打开了电脑。他加人了公务员考试备考空间,收集信息,预订了教材。他想自己得成为公务员。94那时理解了没有比复仇心更加完美且刺激的动机了。

96-2

护士结婚的同时换了手机号码,去首尔了。他并没有觉得被背叛了。最后一次见面的那天,护士哭得很厉害。边哭边说对不起,说虽然爱你可是不得不和别的男人结婚。她那暴雨般的眼泪说服了96,也感动了他。竟然有女人为我如此哭泣!好像只要还记得这眼泪,不论到何时他都能爱她似的。他想自己能为她做些什么呢?很快找到了答案。对,我也去首尔。在她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准备待命吧。成为一个无论何时都能够让她依靠的强大且帅气的男人。

进人地方大学后马上就准备插班。只要是在首尔的大学,哪里都行。因为交通事故受伤的膝盖,连参军也免了。疯狂学习,最终成功插班。事情按照心里设想的有条不紊地进行。行李搬到首尔第二天,穿上洗得干干净净的西装,打上了红色的领带。看着映在镜子里的自己,他收心了。“我也是大人了,现在我会常在你身边的,我理解你的一切。我爱你。我的心现在也没有变。”他打算向她说这些话。那她又会呜呜大哭吧。仅用那眼泪也会感动我吧。然后我们会热烈亲吻。蹲在门口以豪迈的心情系着鞋带的96手突然停了下来。早就,当初,在来首尔之前,不,从准备插班之前就该想到的重要的事情现在才意识到。他还不知道她的联系方式。他连她住的地方、她的单位、她的老公,关于她的任何信息他都不知道。他就那样穿着西服回家乡了。找到她曾经工作过的医院,询问她的联系方式,可是没有用。96惘然若失在医院候诊室踱来踱去。我真是个傻瓜、白痴、笨蛋!他很想大哭一场,就像说爱他但却要分手时她哭的那样。

97考人的虽然不算是一流大学,但也是差不多都知道的大学。退伍后,97又去加拿大语言研修一年。回国后依旧是一放假又是实习又是做服务活动,过得很忙碌。常通过家乡的朋友们听到的消息。好像那个家伙也没有过着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生。如果说有什么很明显不同的话,那也只是有个非常漂亮的爱人而已。但是女人不是97关心的事。坦率地说,对同龄的女学生不关心。能就职到好的地方,能挣钱的话,好像女人自然就会有的。而且他也觉得彼此没有任何了解就相见,然后一点点地了解的过程太麻烦。最好还是由值得信赖的人给介绍个女人,先了解一下对方的性格、家境之类的,然后以结婚为前提进行恋爱。交往一年左右,觉得是个不错的女人就结婚生子,换车,搬到更大的房子,存款节节升高。97所希望的生活很明确。

毕业后六个月他就职到了自己中意的公司。贷款买了车,两年后还清了全部贷款。开始和值得信赖的上司介绍的女人恋爱,在晋升为科长那年结婚了。两年后,按计划孩子出生。就好像刷刷地翻阅用纸板做的硬铮铮的书页一样,97的人生也是没有什么波折,依次进行着。但并不是完全没有不安和孤独的时候。他偶尔也会酗酒。但是自从诊断说肝指数比别人高之后,就不再酗酒了。不该做的和必须做的界限越明确,身体越健康,日常也变得越单调。无病无灾的日常生活,虽很舒适但也难免有些倦怠。但只要能保障安定的话,倦怠之类的也就无关紧要了。

98-2

该怎么生活呢?有没有人把人生比喻成长长的隧道呢?如果有,也许他也是像我一样,是个只挨打的人。剩下的人生,太长了。没有勇气,也没有自信,更没有欲望把那漫漫长路跑下去。被打得太多了。而且一切都被抢走了。勇气、自信、欲望全部都是。如果告诉父母我被打得太多了,父母会不会找到学校?会不会起诉那些家伙?起诉的话就完了吗?如果转学,新的人生会开始吗?就不会再挨打了吗?不再挨打的人生会是怎样的?会是豁然开朗的吗?他们让我到明天带来三十万。说如果不带来的话,就弄死我然后埋在后山。他们说我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家伙。所以,就算我消失了也不会有人知道。真的是这样的。谁也不会知道。虽然只有父母会四处徘徊寻找我,但他们应该不会找到被埋在后山的我。因为他们根本不会想象到自己的儿子会在地里。他们会申报离家出走,然后会到处发传单吧。不是在地里,而是在街边。那些家伙杀死我把我埋了的话,我真的会成为若有若无的存在。我没有三十万。因为没有,所以明天我会死掉。如果真的只能死的话,我得死在别人能够找到我的地方。至少得是父母一下子能够找到的地方。那样的地方在哪里呢?

94-3

就知道这次真的会成功。已是第四次挑战了。不,是第五次吧?真的知道会成功。坐在市政厅注视着电脑的所有人都很令人尊敬。他们是胜者。年轻时拼死学习得到了一辈子的职场,很让人羡慕。最初想要成为公务员的时候,就做好了三年的充分打算。第一次考试就当作试验了。第二次如果能合格的话就好了,可那是奢望。因此,认为大概要花三年左右。想成为公务员来迎接三十岁。到了三十又过了两年。朋友当中,有人结婚,有人当了科长,也有人作了父亲。有人忠告趁早准备进公司,也有人劝说现在作为新人人职很难,直到成功为止继续考试。父母……不知道。没说什么。不想碰面,也不想听到……父母的任何忠告。能避到什么时候就避到什么时候。就这样,最终合格了,变得理直气壮了。

在考试村有一个一起分担不合格的痛苦和孤单的女人。出了考试村,世上那些堂而皇之的人们、空气和物价让人不由心生怯意。因此,不知不觉被在相同的空间,分担同样苦闷的她吸引了。相似的处境吸引了彼此,又让彼此无法靠得更近。接到第三次不合格通知的那天,她表情忧郁地说:“你的不透明的未来和我的不透明的未来相遇的话,我们的未来会是什么颜色?”连分手这样的话也没有,很自然而然地就断了联系。是联系她还是不联系她,在苦恼了上万次期间,第四次考试日期到了。她合格了。妈的,除了学习,也没什么别的会做的了。现在还能重新开始什么啊?明年也落榜的话就真的完蛋了。真想时间倒流。那样的话,不会甩了同期,也不会做什么公务员之类的梦。也像其他人一样在适当的公司就职,然后结婚生子,迎接幸福的三十几岁……这个该继续下去吗?还可以继续下去吗?

96-3

决定忘记她。但是却忘不掉。别的女人都无法进入眼帘。虽常常有女人先表现出关心,可是对于96来说,她们不是女人,看起来都像是孩子。觉得她们的语气、行动、思考方式全部都很幼稚。很孤独。一直很孤独。上学的时候也是。毕业后因为就业而拼尽全力也没能忘记她。好不容易就职,过了两年多的职场生活,96还是一个人。虽然也常参加相亲会,但全是枉然。现在连她的长相也记不清了,好像也不再想念她了。可是,脑海里还总是有她的影子。感觉见别的女人就好像是做什么坏事一样。就这样的某个周末,在回家乡的巴士上,96坐在了和自己的初恋女人长得十分相像的女人旁边。他情不自禁地坠入了爱河。但是,巴士到达客运站,那个女人从巴士上下来渐行渐远,他却连一句搭讪的话也没有。第二天下午,要回首尔,来到客运站的时候,又见到了那个女人。她买完票后去了洗手间。96迅速地跑到卖票处说:“给我一张刚才那个女人旁边的

位置。”

“啊,我们来的时候是不是也坐在一起了?竟有这样的偶然!”

回首尔的三个小时车程里,这就是96和那个女人搭讪的全部。那个女人呵呵笑笑,只看着窗外。脑子里满是第一次遇见异性时能够提出的各种问题,可是因为塞得太多,反而无法在其中只选出一句来。到达东首尔之后,96呆呆地看着从巴士上下来渐渐远去的那个女人,也没想好要怎么办,只是一味地向她飞奔而去。他紧紧抓住那个女人,呼味呼哧地喘着气,马上说道:“你结婚了吗?”那个女人一副惊讶的表情,摇了摇头。“那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北汉山呢?”那个女人又摇了摇头。“要不去南山?”很多人从两人中间穿过。那个女人也不摇头,掉头走掉了。96无法忍受和她的距离渐渐变远,冲过人群去追那个女人。他确信如果不是这次的话,再也不会想到爱情这个词了。就算是被拒绝也好,他想要转达自己的真心。虽然对你毫不了解,但是却真心爱你,只能爱你。看着追上来的他,那个女人啊地尖叫出来,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近,她做出了一副奇妙的表情。他就像个丢失了父母的孩子似的呜呜地哭了。

97-3

周末晚上,为了吃中国料理,和家人去了仁川。妻子一边夹起干烹鸡吃一边问儿子:“听说死在我们旁边小区的那个孩子是你们学校的?”儿子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97并不喜欢中国料理。油腻又刺激,好像对健康不好。糙米饭再加上两三样醇正的蔬菜,再有一个萝卜汤就行了。可妻子一到周末就缠着要去外面吃。在外面买的食物不仅价钱贵又对健康不好。而且像这样跑到仁川的话,油费也不少。很烦,可是妻子和儿子太喜欢在外面吃,太喜欢吃肉了。不知道考虑健康,也不知道节省钱。就这样还想要买昂贵的维他命吃。干脆把没钱这话挂嘴边吧。还总是愚蠢地说自己长胖了,也不想想自己吃了多少。坐在饭桌上,还说些谁谁死了这种晦气的话,本来就没胃口,这一下就更不想吃了。

“新闻里议论纷纷的是真的吗?你们学校真的也有那样的孩子吗?”妻子一副好奇心和担忧参半的表情。儿子没好气地回答:“哪个学校没有那种事啊?都有。”“是吗?”妻子用筷子挑起了炸酱面。“那些孩子没有欺负你吧?”听了妻子的问话,儿子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惹他们。”97放下筷子,一边喝凉茉莉花茶一边说道:“那都是太娇惯孩子所致的。就自己的孩子金贵,对孩子千依百顺。所以孩子们都变得很软弱。”“难道你就没有那样养孩子吗?”妻子打断97的话,冷嘲热讽道。“那就是说是死去的那个孩子的错喽。爸爸的话是这个意思吧,儿子一边嚅动着嘴嚼干烹鸡一边自言自语。“爸爸的话就是说死去的那个孩子的父母太娇惯他了,他变得太软弱了,所以才死了。”97—边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边,一边断然回答,“如果不是那样的家伙,最初也就不会挨打了。”儿子敷衍地点点头,挑了块干烹鸡放到了嘴里,儿子嘴角显出的嘲笑之类的表情刺伤了97的自尊心。“呀,你!”97腾地大吼起来。突然吓了一跳的妻子把筷子都掉在了地上。“爸爸在说话,你那是什么态度!”儿子也不惊讶,嘎嘎地嚼着腌黄萝卜。“怎么突然这样?”妻子拉着97的袖子,气呼呼地说。儿子又夹了两三块干烹鸡,吃完后说要去下洗手间,然后离开了座位。“我只要一大声就怕得没完没了哭个不停的家伙,现在翅膀硬了啊。”97咂着嘴唇想。“好好吃饭的孩子,你干吗找他毛病。”妻子发脾气了。“因为你一味地站在孩子一边,孩子才不知天高地厚,才会不把大人的话当回事儿!「97又提高了嗓音。“不管是什么,只要不称心就说是我的错,孩子的错。你自己一点儿错都没有。人怎么这样啊?”妻子也不甘示弱,顶嘴说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97只要一说些什么,妻子和儿子就会打断他的话,忙于攻击。儿子正年轻,自己正在变老,妻子早就把自己当成老头子了。儿子的头发渐渐变粗,自己的头发渐渐变少。好像现在再也不能对儿子大吼或是弄哭他了。因为这些事情和这样的预

感,97觉得愤怒又委屈。

98-3

很希望费力上台阶期间能够改变心意。但是越是靠近屋顶,身体就变得越轻,心也渐渐变得坚定了。他想在上到十五层之前,只要有人来了联系,他就放弃。手机很安静。把纸放到屋顶栏杆上,给爸爸妈妈写了信。包含了虽然很老套但却很真实的心。也给那些狗崽子们写了信。也许是因为那不平整的水泥栏杆的原因吧,纸上总是出洞。也许可以生活得不一样。就算是那样,也还会是不幸的。不管是以何种方式,还是会变得不幸。这样一想,心就变得舒坦了。选择只有两个。要么逃跑,要么报仇。我要把这两个选择变成一个。逃跑然后报仇。虽然上来需要花费很长时间,但是下去就是一瞬间。也许连一秒也用不上。现在剩下的愿望只有一个。在脑袋碎裂之前,在身体触地之前,千万要在六层或五层晕过去,他不想感受到任何苦痛。他已经经历得太多了。

94-4

三十五岁成为九级公务员的94第二年和亲戚介绍的女人结了婚,次年生下了女儿。虽然不是期待的那样富足的生活,但也很满足。两年后儿子出生了。家里长辈们都很高兴。不仅年薪在涨,孩子们也在噌噌地长。孩子们越大支出也越多,但还不至于到听别人说闲话的程度。到了四十中半,94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四十多了。没有任何想法就步入的四十几岁的生活,和从二十几岁成为三十几岁的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就像是从出生的时候就是四十几岁似的,感觉那个年龄很舒服。恍惚也会有想起埋头在考试院里只看书的那个时候。那时好像如果当不了公务员,人生就完了似的,真的是只希望成为公务员。但是,不想用这样的方式说起那个时节。但也不知怎的,就成了这个样子。可我也有别的梦想。他也想那么说。就像是说真正爱的女人不是妻子,而另有其人一样。

从二十四坪搬到三十二坪住宅的那天,整理行李的时候,在抽屉的隐秘角落里发现了过去的手册。那个手册的最前面一张上草草地写着好像是“该怎么去?”虽然是自己的笔迹,但却不好认出。去?是去哪里?是换的意思吗?换什么了?是换灯管了吗?94—边留心看着那个字迹潦草的句子,一边想。该换的现在也很多。因为搬家了,所以首先换了裱糊、地板、橱柜、门板、锁定装置。妻子早上还说连窗帘、被子、沙发和餐桌也想换。94想换妻子。只要换了妻子,不用花钱更换家里,一切也都会不一样的。要把旧手册扔到垃圾袋的94手短暂停留了片刻。那个句子不是“该怎么换?”而是“该怎么生活?”好像是二十初半还是三十初半时写的句子。推断的时期间隔太大,这让他不禁失声大笑。后一页上应该是写了些想这样那样生活的那时的希望。犹豫着要不要翻开看看,可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觉得写出那样句子的过去的自己很可笑。

职位越往上升,上班和休息、诚实和懈怠的界线就变得越不分明。合法与不法的界线也会因时而异。对手下职员处理事情的能力总是不满意,熟悉了上司的厚颜无耻。和下属相比,理解上司,与他们的情绪和常识同感的时候,心里更舒坦。孩子们成绩不好发火,妻子不给准备饭可气。明明自己也是直到三十中半还是个无业游民,可还是觉得未能就业的年轻人很令人寒心。虽然那灰暗的青春岁月都已全部忘记,但只要一站在年轻人面前就会把“我年轻的时候”这话挂在嘴边。他还开始和应酬时常进出的菜馆女主人恋爱了。女主人只有妻子没有的。长长的秀发、红唇、白皙的皮肤、纤细的手指、婀娜多姿的腰身、浑圆的翘臀、亲切和蔼的语气。为了讨女主人的欢心,钱也花了很多,自尊心也都丢弃了,那些无所谓。没有罪恶感。因为他认为反正妻子或孩子们也只不过是希望有个能挣钱的爸爸,而不是希望要一个一起共度时光的家庭型的爸爸。

他对妻子谎称住在地方的朋友父亲去世了,决定和那个女人去旅行。他打算两个人一起走在智异山的小路上,谈论人生、青春、上年纪的悲伤和悔恨,还有人生无常和关于晚来的爱情的欢喜,然后度过激情的良宵。

96-4

在智异山山脚下的度假村结束性生活之后,96羞涩地说道:“你啊一下看看。”那个女人的表情又一次变得奇妙了。“干什么?”“只是,想看看那里。”96指着那个女人的嘴说道。她微微张开了嘴。“张得再大点儿。”96紧紧靠近她坐下了。“你的牙齿真健康啊!”96—边往她的嘴里面看,一边自言自语道。除了一颗金牙之外,全都是原来的牙齿。初恋的牙齿……记不起来了。但可以确定不像现在自己面前这个女人的牙齿那样白皙、健康。

两个人并排躺着看新闻。正在播放关于从高层公寓跳楼的高中生的报道。“你高中时怎么样?”那个女人问道。如果说关于那个时候有什么可说的话,那也只有关于护士的事情了。真的只有那个。所以96无法作任何回答。“你又怎么样呢?”96反问道。那个女人轻轻地咬着嘴唇,回答说:“也就那样吧。你们学校和我们学校不是很近吗?我们高中时也许还碰见过几次呢。可是,那时你看见我的话,也许不会太喜欢的。我有点……另类。偷偷穿我大姐的衣服,化妆,胡乱模仿大人的样子,在市内晃荡。现在想想,一看就是个高中生,那时候以为只有那样才像个大人……”96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最初,在交往这个女人之前,不,在向她告白之前,必须应该确认的,到现在才想起来。“……你有姐姐吗?”96的声音有些颤抖。一看见这个女人就坠人爱河的理由只有一个。“嗯。两个姐姐,一个弟弟。”“大姐多大了?”“或许你大姐是护士”这话实在无法问出口。“市内不是有个韩逸医院嘛。我大姐,少女时代在那里工作过,后来结婚,现在住在首尔。我们年龄差也不是很大,可她对我简直就像个妈妈。”96突然起身号啕大哭。那时不该去读书室的!

97

自从过了三十岁,就开始回避咸的食物,戒了烟。酒也是尽量克制。每周末早上在小区公园跑四千米。即便感冒也不吃抗生素之类的药,全都是自己挺过去。只挑对身体好的食物吃,回避肉食,压力通过壁球来缓解。如果说整个人生有什么不轨行为的话,那就是二十几岁时和长安洞女招待发生了两次性关系。这就是全部了。可以说是全部了。在单位少言,尽力不失谦虚的态度。虽然得到好的评价和认可,但还尽量不让自己成为工作狂。在职场坚持到了五十岁。虽然偶尔佯装发火叫喊,但从来没有玩忽职守。尽管如此,妻子还是得了忧郁症,儿子还不谙世事,这全都是因为没有热情,也没有忍耐,没有梦想,也没有抱负。因为生活得太惬意了。但是儿子却不知道感激,对待父亲就像是对待日渐老旧的傀儡、过时的衬衫一样。想把自己放在看不见的地方。妻子也一样,也不想想自己享受的一切都是从哪里来的!真冤枉!真愤怒!上学时不如自己的那些家伙们现在都过着奢华的生活。只要不犯下致命的错误,能不能挣钱,学习好坏,全都相差不多。到底我是为什么,为了什么,要成为什么才会那么苦苦地执著于学习、执著于挣钱、执著于评价呢?仅仅是想要这样,要变得差不多吗?就那么差不多地生活,然后无奈地死去吗?

一退休就接到肝癌晚期通报的97—边潸然泪下一边想。我真的是竭尽全力生活了。问心无愧、勤勤恳恳地生活了。可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呢?癌,从肝脏开始产生,扩散到各种内脏的癌细胞都是因为孩子和妻子,还有那狗一样的专务和副社长,还有那禽兽不如的金科长、宋次长、禹代理、李部长那些兔崽子们。那是他们爬进我的身体里,一个个种下的。医院都没有劝说手术。不知道是癌症的时候也不觉得疼,但以前觉得有些疲劳的身体一知道病名就急速地衰弱了。勉强维持的抗癌治疗也都中断的那天,97突然去了智异山山下的村庄。想活下去。不管怎样都想活下去。好像只要像在职场那样坚持下去的话,就能够活下来。好像都能够克服似的。但周边的人对待97就好像对待一个即将死去的人似的。97很愤怒。因为谁也不支持自己的生存,就像对待报废车一样对待自己,没有一个人对他说你能够活下来。

哭了。号啕大哭。满足又后悔。爱了,又辩解。如果孤独,会悲伤、忧郁,也会愉快。但这所有的感情不能说都因为。反过来,无能,也能愉快、满足、也会孤独。十岁的、十七岁的、二十二岁的和二十九岁的、三十二岁的和四十五岁的、年过五旬的自言自语。该怎么活下去呢?一直以来为了什么活着?种种令人厌烦的问题就像四处窜出的田鼠一样。他说他想活着。说想好好活着。说是很令人不满的人生。坚挺的下体、松弛的腹肌、干瘦的身体。沉浸在快乐中的、处于危险中的、愤怒的和否认的。虔诚祈祷的和诅咒神的。上台阶。门开。电话响了。愤怒。软弱无力。已经晚了。这里就是尽头。从现在才是开始。哐哐哐。“谁呀?”“开门。”“啊一下。”“谁呀?”“快开门。”“啊一下看看。”“谁呀?”“快开门,狗崽子。大姐在家吗?”哐哐呕。哐哐哐哐。能活下来。说是没剩多少日子了。到底我是为什么!生命保险?怎么会是我?我有过深爱的女人。不,是有。你完了。离婚、结束。想活着。妈妈!你的公寓、土地、车、儿子都是我的。四处寻找那个女人。你以为是一两分就能够完的吗?因为想活着才这样的。爸爸,哪有像我这样完整的人生啊!说是要四亿。误会啊!老婆!妈妈!误会啊!全都是谎话!那就是我的人生!刮风了。下雨了。树木湿了。烂了。长了。动了。走着。站着。蹲坐着。悔恨。呐喊。哭。闭眼。这不是我的人生!他自言自语。他想挽回。能回去吗?分裂。震荡。晃动。冲突。相见。渐远。掉落。

95

三十三岁那年,放弃了公务员考试,以软弱无力的状态只待在房间里,就像书桌或被子一样存在的95当作消遣,把杜撰出来的故事发给了收音机节目组。结果,作为奖品,得到了济州岛旅游券。平生第一次对父母尽了孝道。95借用妈妈、爸爸、姐姐、弟弟、表哥、表姐、爷爷、奶奶的名字,杜撰出感人的、有趣的、心痛的、刺激的、令人无语的、无奈且荒唐但却貌似那么回事的各种故事,然后发给每个收音机节目组。得到了泡菜冰箱、饺子、卷发器、音响设备、笔记本电脑、微波炉、吸尘器、百货商品券等等。95没有什么特别要做的,也没有什么想要当的,于是就想写写小说。他把从图书馆借来的书堆满房间,翻翻这个翻翻那个,在阅读关于宇宙假说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遥控器。

“啪”

电视机开了。正在报道发生在智异山附近的荒诞事。内容是说,一个五十几岁的男子和来不伦现场抓他现行的夫人相遇,该男子通过阳台跑到了隔壁房间。隔壁房间的三十后半的投宿客误以为他是小偷,在阳台展开了搏斗。这期间过到隔壁房间的不伦男子的夫人也加人到这场搏斗当中,互相谩骂、拳打脚踢一番,不慎损坏了器具。在这混乱之中,火灾警报器响了。往外面跑的一中年男子从台阶滚落,生命垂危,被移送到了附近医院。到了医院才知道,该男子是晚期癌症患者。患者家属向不伦夫妇追问所有责任,请求损害赔偿。但是,该男子病危的原因是因为在台阶上滚落还是因为癌症,是非难辨,法庭之争可以预见。接下来是关于跳楼自杀的高中生的报道。看到那个高中生的灵位相片的瞬间,95很揪心。

心脏好像暂时停止了似的。

正确地说,不是心脏,而是心所属的那个地方。想着掉落下来的那个高中生,95在小说还没开始之前,就写下了最后的句子。

崔真英韩国作家,1981年出生。2006年以短篇小说《陀螺》步入文坛,并获新人奖。2010年以长篇小说《与你擦肩而过的那个少女的名字》获第15届韩民族文学奖,被誉为叙事角度新颖,不拘一格的作家。2011年出版长篇小说《永不结束的歌》。

说起来,这本《中韩青年作家短篇小说选》是几年前我去韩国时,与韩国子音母音出版社的姜秉哲社长一起协商而成的。之后我们两家出版社的编辑就开始操作,现在终于成书,值得庆贺。把两个国家、两种语言的作家作品放在一起出版,这样一种互动关系是很有意义的。中韩两国是近邻,这些年里交往日深,很多韩国青年都知道一些中国大作家的名字,尽管作品看得不是特别仔细,但好感是有的。中国读者对韩国作家也熟悉,他们的很多作品不仅以文字形式,更以电视、电影的方式进入中国读者的视野,引发了中国的韩流热。两个友好邻邦除了经济上互补发展,文化上的交流尤其重要。这一点,我们得感谢姜秉哲社长,他是一位对文学有着强烈理想的韩国出版家。

近年来短篇小说在中国文学的主潮中出产量不是很大,与几十年前相比,短篇小说影响力似乎减弱了。但是,短篇小说是一个国家、一个时代文学的最为典型的缩影,从某种意义上说,短篇小说是小说艺术的一个高峰。无论是一个时代还是具体落实到一个作家,有没有几篇过得硬的短篇小说,是衡量一个时代、一个作家是不是优秀的尺度。

选入这本集子的几位中国作家都是近年来非常优秀的,如姚鄂梅、魏微、东君以及徐则臣,都是我熟悉并且赞赏的作家,选在这里的几篇小说也都是佳作,非常值得阅读。韩国的几位作家也都是写短篇的高手,他们的小说别具匠心,构思不俗,落点精巧,显示了韩民族富于创作、讲究艺术感觉的特质,非常值得我们的读者花时间来了解一下。编发这几篇小说时,我们选择按作者出生年月编排篇目的方式,以便于两国读者了解不同年龄层作家的关注点所在。

我们还要感谢几篇小说的中文译者,他们年纪轻轻,对语言始终保持着一种敏感和悟性。他们是新时代的语言传递者,值得我们敬重。

魏心宏

2015年3月于上海

(注:编后记作者系上海文艺出版社副总编辑)

已经读完最后一章啦!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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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号红人(全七册)

叶兴盛是教育局公认的“劳模”,工作勤勤恳恳,业绩突出,却不受领导待见。单位盖集资楼,为了分到房子,叶兴盛上门给美女副局长章子梅送礼,却不料,章子梅喝醉了酒,而且家里就她一人。叶兴盛没料到,这次送礼过后,他的命运彻底改变了.......
已完结,累计484万字 | 最近更新:第1470章

第1章

书名:
一号红人(全七册)
作者:
红途
本章字数:
3461

楼道的灯很昏暗,电梯门开了又关上,一阵咕噜咕噜声往上滚动,四周很快又安静下来。

叶兴盛抬了几次手,才勇敢地按下808房门的门铃,脑海里,章子梅那张漂亮的脸蛋十分清晰地显现出来。

提起章子梅,京海市教育系统无人不知。这个名校硕士毕业的大美女,出来工作还没几年,便仿佛坐火箭似的,从普通教师到副校长、校长,再到教育局副局长,升官速度之快,让人叹为观止。

三十岁都还没到的她,一米六几的身高,身材苗条,光滑白嫩的肌肤弹性十足,掐一下,能出好多水。单单那双桃花眼,就能把人的魂勾走,更别提那翘臀走起路来夸张的幅度。

在教育局,章子梅是众多男人渴慕的对象!

叶兴盛常常感叹,他女友要是也这么漂亮该多好,那样的话,他天天搂着她,怎么亲怎么抱都不够!

不过,叶兴盛有自知之明,他只不过是小小的人事科副科长,女友钟雪芳没章子梅漂亮都对他挑三拣四,像章子梅这样位高权重的大美女就更不用说了,他根本就入不了她的法眼。

事实上也是如此,每次见面,叶兴盛跟章子梅打招呼,章子梅正眼都不瞧他一下,仿佛多看他一眼就会脏了她的眼睛似的,傲娇得仿佛开屏的孔雀。

若不是为了房子的事儿,叶兴盛才不会来章子梅家找她!

教育局最近盖了一栋集资楼,几个领导商量后公布了分房的方案,根据员工的工龄、职位以及业务能力来分房。

工龄和职位是定性的东西,很容易考量,业务能力就不好说了,决定权全部在领导手上,领导说你业务能力强,你就强;领导说你业务能力差,你能力就差。

一般来说,在官场,有两种人比较混得开,一种是朝中有人的人,一种是跟领导关系要好的人。

叶兴盛偏偏这两种都不是!正因如此,单位里的苦活累活全都落到他头上,眼看同一办公室的人都升官调走了,他还原地不动。

这次分房,如果单单在教育局,叶兴盛还是比较占优势的,因为,教育局的员工不多,他好歹是副科,分到房子应该没问题。

但是,教育局后来出了个规定,为了解决京海市各个中小学校长的住房问题,各个中小学的校长也有资格申请集资房。如此一来,僧多粥少,分房的事儿就变得玄乎起来。要知道,市中小学校长的职位要么是副科,要么是正科。跟这么多同级别甚至级别比他高的人竞争,叶兴盛心里没底。

女友钟雪芳说了,没房子甭想娶她,她宁愿嫁给猪也不要嫁给他,猪好歹还有个圈呢,他叶兴盛连个圈都没有!

为了把钟雪芳娶回家,叶兴盛只好硬着头皮,拎着礼物来找章子梅。身为管后勤的副局长,章子梅在分房的事儿上有决定权。

夏季的夜晚,楼道里有些闷热,门铃响了好几次却不见有人开门。

叶兴盛有些捉急,难道章子梅不在家?

章子梅是局长,应酬很多,不在家也很正常。真是这样,那他就白来一趟了!浪费时间和精力那倒没什么,万一错过这次分房机会,下次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说不定永远都没有下次了呢。

又按了一下门铃,还是没人开门。

叶兴盛十分失望,正要转身离去,门却突然开了,章子梅双手抓着门板,柔软的身体靠在门板上,小脸蛋红扑扑的,那双桃花眼眼神十分迷离,一开口,酒气扑鼻而来:“晓斌,怎么是你啊?”

晓斌?

叶兴盛脑子高速运转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章子梅肯定是醉酒认错人了。听说,章子梅谈了个富二代男友,想必她口中的晓斌就是那个富二代男友吧?“章局长,我不是晓斌,我是......”

“你不是晓斌?跟我开什么玩笑?你就是烧成灰,我都认识你......”章子梅晓丹细手伸出来,将叶兴盛一拽,冷不丁地就把他拽了进去,再嘭的一声把门关上。

章子梅家是大三房,高档红木地板,真皮沙发,名人字画,装修得高档而不失风雅。

刚一进门,章子梅身子一趔趄,像一滩泥似的瘫倒在地上,苗条的身材蜷缩成一只醉虾样,长长的秀发披散在地板上。穿着短裙的修长白嫩大腿,像两条玉藕。

“章局长,你怎么了?是不是喝高了?您没事吧?”叶兴盛俯下身子问道,伸手想把章子梅扶起来。

“我没喝高!教育厅那帮人算什么东西,想把老娘灌醉?做梦吧,他们!”章子梅抬起晓丹细手,推了叶兴盛一下,自己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沙发前,扑通一声,瘫倒在沙发上,身体蜷缩着,微微敞开的领口鼓鼓的。

叶兴盛对送礼之事是很抵触的,他生性木讷,生怕在领导面前说错话。今晚,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章子梅家,章子梅却醉酒了!

这一趟白来不说,礼物估计也白送了。手中的这一盒燕窝,可是他托人从泰国买回来的真品,花了一万多呢。

叶兴盛不甘心,章子梅不在家,给她家人说明来意也是可以的,他将礼盒放在茶几上,喊道:“有人在家吗?”

喊了几声,无人应答。

躺在沙发上的章子梅身子忽然动了一下,咧嘴傻傻地笑了笑,含糊不清地说:“晓斌,你别喊了,就我一人在家!”

本能地,听章子梅说只有她一人在家,叶兴盛顿感呼吸困难,有种快要窒息过去的感觉,要知道,章子梅也是他心中的女神,是他渴慕的对象啊!

叶兴盛的心情既兴奋又激动,好比一个饿死鬼突然见到满满一桌的美食,而家里没人。

叶兴盛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仔细打量章子梅。他可从来没如此近距离看过章子梅,婀娜的身材,光滑白皙的皮肤,妩媚的脸蛋,堪称一件稀世艺术品!她离他如此地近,以至于,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和女孩子特有的芬芳。

越看越激动,叶兴盛浑身的热血在沸腾,他起身走到门口把门反锁上,再返回到章子梅身边,在她胸部狠狠地揉搓了几下。他有些恍惚,感觉像在做梦,梦中,他朝那个白皙的身体压在身下。

不过,即将得逞的时候,叶兴盛突然清醒过来,倏地把手缩回去。

“不可以的,不可以的!叶兴盛,你今晚是为了房子而来的,章子梅是你的领导,是副局,听说后台很硬,你可千万别乱来,否则会毁了你的前途的!”叶兴盛在心里暗暗地告诫自己。

叶兴盛深呼吸了几下,缓和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轻声喊道:“章局长,你感觉怎么样?没事吧?”

章子梅懒懒地翻了翻眼皮,咕哝道:“我、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晓斌,你来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搞突袭啊,你?”

“章局长,我不是晓斌,我是叶兴盛!”

“叶兴盛?谁是叶兴盛?晓斌,你别跟我开玩笑了!”章子梅头一扭,闭上了双眼,高高的胸脯有规律地起伏着。

看着醉醺醺的章子梅,叶兴盛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原来,他在章子梅心中如此微不足道,在她心目中,他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

这也难怪,他只是小小人事科的副科长,平日里干的全是打杂的活儿。但凡是跟人事变动有关的事情,譬如中小学校长的人选安排,教师的调动等等,他根本无权过问,全是几个局长或者人事科正科长郝雪平定夺。

叶兴盛又轻轻地喊了章子梅几声,想让她知道,他来过她家。章子梅现在醉酒,可能不知晓他的来意,等酒醒了看到礼物会明白的。现在是分房的关键时刻,他来找她除了房子还能有什么事?

章子梅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对叶兴盛的叫喊根本没反应。

叶兴盛没有办法,只好起身。

走到门口,叶兴盛却停下了脚步。虽说现在是夏季,但章子梅住的是高层,左边的窗户打开着,风呼呼地灌进来。章子梅躺在沙发上吹一晚上的风肯定会感冒的。

这么想着,叶兴盛返回来,将章子梅抱进了主卧。这间宽敞的主卧里,有一张宽大的席梦思床,墙壁粉刷成粉色,给人十分温馨的感觉。

叶兴盛正要将章子梅放在床上,突然,章子梅头一歪,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污物,将他白亮的衬衫染得花花绿绿,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

卧槽!

叶兴盛心里骂了句,将章子梅轻轻放在床上,转身进了主卧里的洗手间,拿湿毛巾把衬衫上的污物擦干净。

章子梅口中的污物不但吐到叶兴盛衬衫上,还掉了一些在她胸口,脏兮兮的。

叶兴盛擦干净自己衬衫上污物后,拿湿毛巾也要给章子梅擦。可是,他迟迟下不了手,那雪白的领口仿佛导火线,会触动一座火山的爆发,将他扔进一个万劫不复之地。

深呼吸了好几次,叶兴盛还是鼓起勇气,把章子梅领口的那点污物给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