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今个卤什么。”

寅时。

安和府城的街道空空荡荡。

天空挂着星星。

街边的宅子后院小门开着，院子里点着烛火。

清亮的女声随着院门推开，一身红衣红裙如同破开黑夜的烈火。

地面摆着好几个大盆，各种各样的菜品都有。

刘一道手上的水还没擦干，看了她一眼，“来的正好，白黄，去把桶里的肉盛到锅里，小心点。”

“今天菜多，别弄洒了。”

荤素分离。

白黄也不废话，拿起盆里洗干净的抄子，桶里是没切的猪头和肘子。

点着火的灶台上边，铁锅里配好了卤料汁。

怕糊锅，白黄拿抄子从下往上，荤菜在黝黑的汁水里上下翻滚。

捞到第三回，白黄动作突然停下来。

刘一道不明所以，扭头看过来，半晌，才听见白黄开口。

“掌柜的，这也是你放里边的吗。”

刘一道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当即倒抽一口冷气。

“报！报官！报官！”

抄子里。

一颗完整的人头，已经卤上色了。

天边升起朝阳。

街上支起小摊，卖早点的铺子烟气袅袅。

白黄靠在刘记门口的柱子上，隔着老远，就看见一手啃着包子，一手握着剑的捕快。

他人缘还算不错，路过的百姓都在热情的打招呼。

“江大人，去刘记卤菜店啊。”

“江大人，早上好。”

“江大人吃不吃梨，接着。”

江大人好脾气的回应，顺手一接梨，塞进怀里。

他身边跟着两个衙役，正小声汇报情况。

走的近了，白黄才看清这位江大人的长相。

原以为捕快都是冷面裂口凶神恶煞，眼前的男人圆脸大眼，长发胡乱的绑成利落的马尾。

看着好像年纪不大，不过黑衣黑发，倒是沉稳。

他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刘一道正好从后院出来，眼前一亮。

这会子听着消息的街坊邻居都来看热闹，整整站了半个院子。

“江大人，你可来了，我是冤枉的。”

“我也不知道咋回事，这人头怎么就、就在我锅里。”

刘一道去拉捕快的胳膊，他顺势走到案板前。

人头还在抄子里，不过让白黄放起来了，江知间摸了摸下巴。

“色上的还挺均匀。”

衙役咳嗽一声，江知间扭头看刘一道，“人头是谁发现的。”

白黄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进来的，刘一道一指白黄，江知间眯了眯眼睛，“她是谁。”

刘一道替白黄解释。

“新来的学徒，江大人，她肯定不是凶手。”

刘一道说的认真，江知间手上的剑背在身后，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毕竟现在又没证据。

刘一道叹了口气，“白黄是昨天才来的，我这后院除非凌晨卤菜，从来不开门，看这人头的颜色，最少卤了三天了。”

周围一静。

那些平常喜欢在刘记买卤菜的街坊，瞬间觉着反胃。

三天！那岂不是说前天和昨天吃的……

院子里就听着哕成一片。

刘一道也知道说错话了，他一脸苍白，白黄揉了下鼻子，声音很轻。

“味道不对。”

江知间和她对视一眼，白黄表情平静。

“这个卤料汁的味道，不是刘记的。”

刘一道似乎想明白，他顾不上害怕，壮着胆子凑近人头，重重吸了口气。

苍白的脸色缓和，“这丫头说的是，刘记的卤汁是我家传秘方，这人头卤出来的味道，和我店里的不一样。”

江知间挑了下眉毛，若有所思。

“所以说，这人头是今天有人故意丢进来的。”

他朝后摆摆手，“来人，把人头带回衙门。”

走了半步，江知间手指一指刘一道和白黄，“你俩，跟着一块去衙门。”

衙役挑起抄子，倒出来的一瞬间，白黄眯了眯眼睛，腰间短刀晃了几下。

江知间正好从她旁边经过，就听见白黄似乎在自言自语。

“妖。”

“有妖的味道。”

白黄的真实身份是捉妖人。

门派里除了她，还有师父和师兄师姐师弟，五个人做饭一个赛一个的难吃。

为了活下去。

前几日师父喝多了，把几个徒弟叫过来，一脸认真，为了不辱没师门名声，叫别的捉妖人看轻了。

他决定了，要派一个徒弟下山学做饭，光宗耀祖。

白黄单纯，眯了眯眼，提出疑问，“师父，为什么不会做饭就是辱没师门。”

师父一脸痛心疾首，“现在整个捉妖界都传开了。”

“镇山派做饭尤其难吃，那些妖怪宁愿自掏腰包也要去别的捉妖门下，你说说！是不是很丢人！”

白黄沉默。

白黄反思。

师父贼兮兮的，“既然小白黄开口问了，想必愿意替师父分忧解难，那就是你了。”

白黄惊讶的抬起眼睛，还不等说话。

师父咳嗽一声，“同意小白黄下山学厨的举手！”

除了白黄，其他四个一致同意。

大师兄倒是有意争上一争，不过被师弟踹了一脚。

甚至师姐还把脑门上的簪子竖着插起来，表示自己举三只。

白黄被师门敲锣打鼓的送下来，为了给她践行，大师兄特意下厨，做了顿色相俱全的美食。

至于只有色香。

镇山派传出做饭难吃的主要原因就在大师兄这。

他空有一颗当厨神的心，手艺精致且仅有精致。

每次出了新品就喜欢给镇山派的妖怪尝尝。

以至于那些妖怪为了不遭受大师兄的摧残，只要不吃饭，叫干什么都行，一个比一个听话。

相比较起来师父就好多了，最多在喝醉之后跑去给妖怪们唱山歌。

他平常开口说话能迷死三个姑娘，一唱歌能吓死山里的老虎。

这可不是夸张，是真的吓死过。

师父喜欢喝酒的时候吃卤菜，白黄下山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听卤菜店。

原以为是趟平平无奇的学厨。

可在自己来的第一天，铺子就惊现人头。

生花刀遇妖则动，是师门至宝。

也是师父留给白黄防身的武器。

白黄磨了下牙，难不成，是有妖怪看出她捉妖人的身份。

故意拿人头栽赃陷害自己。

硬了。

拳头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