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懒弯下腰，单腿跪地，为银牌天使擦去皮靴上的脏雪，本来两三下就可擦净，为以示恭敬，竟然双手连挥，擦了又擦。

这时银牌天使“嗯，”了一声，神色甚是傲慢。

达懒赶紧起身，见银牌天使手中挥动的清单，赶紧点头哈腰，伸出双手接过，一脸恭敬的笑容。

被追缴的清单长长一列，达懒只是略微地拿眼扫了一下，心头不由自主一阵发颤。

之前需要缴纳的生金、俊鹰、貂皮之类尚未凑齐，如今又来加量追缴。真是让人莫可奈何，牙根恨得直痒痒，却不敢去咬。

看到被限定的日期，达懒脸上勉强现出一丝应承的苦笑，道：“我这就叫人，立刻给两位天使整治酒菜，两位天使远来辛苦，一路冲寒冒雪，快坐快坐。”

达懒说着，转身挑帘儿，向账外高叫道：“来人！”

其实账外早就杀翻了两腔羊和一些野鸡之类。

听到达懒又叫，下人应声连连，小跑到近前问：“有何吩咐？”

达懒小声吩咐了两句，便再次回身面对天使假笑，想听听天使还有什么要求。

吃喝自己擅长，至于打猎上贡之类，那都是族长该操的心，自己担待不了，操心也是枉然。

达懒心里这么想着，见眼前的这两个天使，却连坐都没有坐，果然是有话要说。

“我们两个今日就回，找两个荐枕（侍寝之意），完事再吃饭，吃完便走。”

达懒怔了一下，恼恨的神情在脸上一晃而过，再度换上应承讨好的笑脸。

要知道这一年来的荐枕与以往大不相同，以前原本都是由族长指派、选定和安排一些孤寡妇人去接待契丹来使。

可是不曾想，自打去年十月，乌素雅族长死后，传位给完颜阿骨打，及至近些月份，契丹天使竟变本加厉。每每到荐枕环节，便别出新裁，要自己去挑选美好的女子，即使是有妇之夫，只要是因貌美被选中，就都逃脱不了天使的魔掌。

时契丹人对附属部族的女真人任意拘辱，美其名曰：‘打女真！’

每每涉及此事，女真人无不叹恨。

达懒略一迟疑，假笑迎合之间，两个银牌天使已经走到门前，掀开帐帘迈步跨了出去。

达懒赶紧跟出，道：“我想族长他很快就回，天使不如暂且按耐，等一下——”

达懒还想拖延，但见两个天使扭回头瞪了他一眼，其中一个更是大手一挥，哼了一声“嗯！”语气示意要达懒闭嘴，显是再啰嗦，势必有他好看。

达懒赶紧噤声。

两个天使也就没再说什么，迈步向不远的两座帐篷走去，状似心有急切，对话间不免哈哈大笑。

听到淫笑声次第传来，达懒驻足不前，苦涩的笑容僵在脸上。

之前自己有听下属告知，来的两个天使进入营地后，纵马在帐篷之间驰骋兜转，跑了好几圈，状似视察自己的领地一般。

女真人自然无人敢言。

达懒不住地咬牙，想象得到，这两个银牌天使必然是知道女人的所在，自己去帐篷里挑选去了。

此时的帐外冷风如刀，似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雪已住，而风不止。

银牌天使横行不忌，达懒也只有在心里暗骂的份了。

达懒是前族长盈哥的儿子，汉名完颜昌。父亲将联盟长之位没传给儿子，却传给了乌雅素。

一三年十月，乌雅素死后，将族长之位传给自己的二弟完颜阿骨打。完颜阿骨打继位女真各部族联盟长，称都勃极烈。

兄长乌雅素是按族规行事，完颜阿骨打也确有奇才。达懒在心中也没有不服。不过在具体行事上，就如眼前这种令人头疼的糟心事，他达懒也懒得去争取，更懒得替族长去排忧解难。

人人都明白的道理，经营此事是费力不讨好，就荐枕这事来讲，父亲在位的时候，就已经让族人多有诟病，抱怨不满，乌雅素更是步了他父亲的后尘。

这一次，看来新任一年多的族长也难逃被族人诟病的厄运。

达懒看了一眼雪地上那头羊喷溅的一地鲜血，抚了一下额头。自己无心为族长排解难题，其实也的确力不从心。

说起来族长今日集众出门射猎，主管内务后勤的其五弟完颜斜也竟然也跟了去，不然这份没有脸面的勾当也轮不到自己头上。可自己就这样不声不响不闻不问，万一闹出点儿什么事情来，到时也不好向族长交代。

达懒转身向帐外的年轻人蒲鲁虎招手。

此时的蒲鲁虎嘴里正自在小声咒骂。

达懒道：“骂要是有用，我早就破口了。”

眼望着两个契丹银牌天使隐没在帐篷之后，达懒不无担心地道：“你还是跟了他们去，也不能任凭他们胡来，万一碰到咱们完颜族人的家眷就不好了。”

蒲鲁虎翻了一下眼睛，却没有动。一脸不愿前往去提醒的表情。他是族长四弟完颜吴乞买的大儿子，二十不到，比达懒矮了一辈。

可毕竟是晚辈，蒲鲁虎不好抗拒长辈言语，可他虽然年轻气盛，却也是个不愿担事儿的主。

“我去找谷神大人，这事儿也不能老是这种处置法，总得有个规矩解决之道——”蒲鲁虎话不等说完，似乎不想再听达懒说什么，竟自转身快步走了。

谷神完颜希尹，是女真族的大萨满，很得完颜阿骨打的器重，视其左右手一般的存在。（其后终成金国一代顶级文臣）

见蒲鲁虎不理会自己的叮嘱，达懒又不禁咬牙。“这个小兔崽子！”想想又叫道：“要不你去找斡本问问，他今天应该没随大队人马去狩猎。”

斡本是完颜阿骨打的长子，名完颜宗干。

完颜宗干虽然年轻，却一向将父亲交代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他做事沉稳，颇为老练，深得族长众人之心。（其后终成金国一代顶级文臣）

自打父亲完颜阿骨打当了族长之后，完颜宗干胆子也大了起来，面对契丹天使的跋扈变本加厉，完颜宗干有次竟然暗中拔刀，结果被人告发。

完颜阿骨达才始觉，年轻人做接待契丹使臣之事还是不牢靠。遂将这些不讨好的差事全权交给了弟弟完颜邪也去处理，毕竟年长者火气都不是那么大。

见蒲鲁虎头也没回，达懒只得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骂道：“这年轻人，都TM指望不上。”说着迈步自己去寻宗干，想问问他昔日是怎么处理此类事件的。

「历史武侠，小说年份跨度50年：1113年至1163年，北宋末，南宋初，真实历史演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