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大事年表

书名:
中国著名帝王曹操传
作者:
孟宪伟
本章字数:
468
更新时间:
2023-09-07 10:2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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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洞

清末著名洋务派官僚和学者。字孝达,号香涛,晚号抱冰,直隶南皮人。同治进士,授翰林院编修。先后任浙江乡试副考官、湖北学政、四川学政。光绪五年迁侍学士。1889-1906年,任湖广总督近甘年。在此期间,他提出“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洋务运动纲领。大力兴办洋务,成为仅次于李鸿章的洋务派大吏。1906年,赴北京任协办大学士、体仁阁大学士。翌年调任军机大臣,掌管学部事务。1908年, 任督办粤汉铁路大臣和督办鄂境川汉铁路大臣。宣统元年(1909年) 充实录馆总裁官,旋病死于北京。溢号“文襄”。著有《张文襄公全集》共一百多卷。
已完结,累计43万字 | 最近更新:四、奉旨变法施新政02

第一章 少年心事

书名:
张之洞
作者:
杨敏
本章字数:
11061

一、神仙洞府宁馨儿

山洞里,那金甲神人手捧红绸襁褓,面色凝重地对张说道:“天帝念汝祖上累积阴功,特赐麟儿与汝,汝其善养善教,令此子早成大器,莫辜负上天苦心!”一席话吓得张之洞的老爹冷汗直流……

公元一八三七年九月二日上午。

贵州省兴义府衙门官舍的后花园中间亭子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正悠闲地躺在竹躺椅上。

虽然此时已是秋天,太阳光却依然火辣辣的。亭子的八角形顶遮住了太阳的照射,只有躺椅的一个角儿沐浴在阳光里。

男人的一只脚正好晒在阳光里,他感到脚上发热,不由自主地把另一只脚也伸到了阳光里。

这个男人乃是兴义府知府张。

昨天晚上,他因受凉发了一夜的烧,想到衙门里没有什么要事,就留在家里休养休养。一身深蓝色的绸衫裹着他那微微发胖的身躯,衬得那张滋润的面庞越发显得安逸。

他的目光巡回在四周的花园里。各色的月季、玫瑰已经显出秋天的神韵,叶子发黄,花瓣发散,地上有一层落蕊。一丛丛的菊花已打起了苞儿,即将显出它们的深秋本色。东边的几株椰子树高耸入云,顶端结满了圆溜溜的椰子。西边的两排棕榈树也是青色正浓,焕发着勃勃生机。地上的草儿绿中泛黄,毛茸茸地盖住了地皮。因公务繁忙,他已许久没有这么仔细地观赏后花园了。

他的目光停在了几株硕果累累的香蕉树上。成串的香蕉缀满了树身,散发着缕缕清香。他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似乎要品味品味这清香的味道。

一阵阵困意袭上来,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之中,他走进了一个深深的山洞。

山洞又宽又高,四周是青石。他漫步向前,脚步声在空旷的洞中回响。

看前面,似乎有灿烂的太阳光。

“咦,山洞里怎么会有太阳光呢?”

他自言自语,脚下的步子加快了。

越向前越亮。忽然间,他来到了山洞的尽头。一片耀眼的灿烂照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他定了定神,不由大吃一惊——一轮太阳正悬在洞的上方。

“莫非这里是太阳的家么?”

他不相信地问自己,仔细观看四周的景物。只见四面全是金碧徽煌的楼台殿阁,气势不凡,俨然是传说中的天上世界。

“你是兴义府的张大人么?”

迷茫之中,一个身穿金甲的人来到他的面前,目光炯炯地向他问道。

“在下……就是。”

他有些害怕,显得语无伦次。

“给你!”

穿金甲人的双手伸到他面前,手上捧着一个红绸子裹着的布包儿。

“这是……这是……什么?”

他不敢伸手去接,斗胆发问,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你祖上有阴德,天帝赐给你这个孩儿,快接住吧!”

金甲人催促道。

他伸手接住,低下头看那红绸子里的娃儿。

“老爷!老爷!”

一阵轻柔而急促的呼唤在他耳边响起,他一下子惊醒过来。环顾眼前,方才的一切都不复存在,才知道原来是南柯一梦。再看身边,一个女人正站在他左手一侧低眉顺眼地看着他,原来是他的侍妾魏氏。

“什么事?”

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吃惊地问。因为他知道如果没有什么紧急的事,一向温柔沉着的魏氏是不会这么急急地呼叫他的。

“老爷,夫人要生了!”

“夫人要临产了?请接生婆了么?”问话之中,他已站了起来。

“接生婆来过了。老爷您不要惊慌,夫人叫我告诉老爷一声,不要前去,就在这儿等信儿。

老爷身体不适,还是不要走进产房的好。夫人那边,我会侍奉好的,老爷放心吧。”

魏氏说完,就转身走了。望着她的背影,张心头一亮,想道:“难道方才一梦是天帝给我的吉兆么?夫人该为我添个儿子了吧?”

张膝下已有三个儿子,长子之,次子之清,三子之渊。但亲友都知道,只有之渊是他的亲生儿子,之和之清则是他兄长的儿子。十年前,兄长突然得病去世,长嫂不久也忧伤而死,他就把兄长的两个儿子及一个女儿收养下来,视同己出。张家上下都称三个男孩为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依次排列,把张的两个侄子看作是他的亲生儿子。

对张来说,虽把三个男孩同等看待,内心里却希望能再添亲生儿子。男丁旺不旺,是一个家族旺不旺最重要的标志。如今,张家已有三男五女,相比起来,还是女孩多些。他以为,女儿再多都是人家的人,只有男孩儿才是撑门立户的人。

“但愿孩子顺利出生,不管是男是女。”转上来的这个念头占据了他的心头,方才对生男孩的祈盼一下子淡下来了。

因为眼下的夫人朱氏,是他的第三个夫人。今年春天正月里才迎娶进门的,头胎孩子,只要顺利就心满意足了。

想到朱氏,就自然想起以前的两位夫人,他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过去——

十八岁那年,他和一个姑娘结了婚,这就是他的原配夫人刘氏。刘氏出自名门,是布政司经历刘廷武之女。刘廷武虽身居高官,门第显赫,但对张这个早年丧父的乡试举人十分赏识,就不顾自己夫人的反对,毅然把女儿嫁给了张。刘氏为人知书识礼、善解人意,和张之间相敬如宾。很快,他们生下了一个女儿。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刘氏生第二个孩子时受了风寒,得了月子病,几个月后就带着那个弱不禁风的女儿一同辞世而去。张痛苦万分,不久调离了他痛失夫人的地方贵州,来到了四川。四年后,四川嘉定知府蒋策看上了他勤俭自励、进取奉公的人品,把女儿嫁给他做了第二个夫人。蒋夫人为人豪爽直率,身体却颇为虚弱,生下一子一女后又因病离开人世。到今年的正月娶朱夫人进门,又过了四个年头了。朱夫人也是大家闺秀,其父是四川邛州知州朱绍恩。朱夫人刚刚十几岁,正当青春年华,如花似玉。也许是二人年龄悬殊较大,相差了二十多岁;也许是朱夫人形象姣美,惹人怜爱,张爱她远远胜过前两个夫人。本来,张在官府办公之余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和兴义府的达官贵人们往来宴会,喝酒作诗取乐。朱夫人进门之后,这种活动越来越少了。府中常常看到老爷和新夫人相携漫步,喁喁细语,花园边和院子的游廊里留下了他们相亲相依的身影。朱夫人性情开朗,待人和善,对张以前的孩子们亲热真诚,既像是母亲,又如同兄弟姐妹。日常里从饮食起居到读书识字,关怀得无微不至,就连女孩们头上戴的小小首饰,她都能想到配给。所以,所有的孩子都愿意和她亲近。

魏氏是张的一个侍妾,为人忠厚善良,比朱夫人长三四岁,深得张的信任。平时侍候张衣着穿戴,都是魏氏负责,朱夫人对她毫无忌妒之情。朱夫人不顾魏氏的反对,硬是称魏氏为姐姐。遇到来往迎送,她总是要征求魏氏的意见:

“姐姐,这事依你看该怎么办?”

说这样的话时,朱夫人一脸的真诚,完全出自于内心。

魏氏出生于一个穷苦人家,娘家人生活拮据。朱夫人知道后,隔三差五地派人给魏家送去粮食和碎银子,就连自己穿旧的衣服也留心收集起来交给魏氏,让她送给娘家人穿,从没流露过对魏氏的轻视之意。魏氏对此心存感激,常常向朱夫人道谢:

“太太,你是个好人儿。”

“谢什么?能有姐姐这样的人作伴,是我的福分啊!”

魏氏有一个两岁的女儿,长得憨厚可爱。朱夫人十分喜欢她,经常把她抱在怀里逗乐儿。有时候还亲自为她梳头、做衣服,把个小女娃儿打扮得如同飞动的小蝴蝶一般。由于嫁进张家后就怀了孕,魏氏担心抱个娃儿会累着朱夫人,就有意让丫鬟们带女儿避开朱夫人。每当此时,朱夫人就笑眯眯地摇摇手:

“姐姐,不要紧,我喜欢娃儿,几天不见娃儿我急哩!再说,我哪有这么娇气哟!”

看到这一切,张更加喜欢朱夫人。为了让朱夫人高兴,他时常让人选购一些金银首饰,送给朱夫人。朱夫人倒并不贪图这些:

“老爷,我又不出门,都是呆在家里,要那么多首饰做啥?家里人口多,钱留着给孩子们日后用吧!读书学习,娶妻出嫁,儿女们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张对儿子和侄子们管教很严,常常板着脸对他们。遇到张厉声教训他们的时候,朱夫人就会在旁边用眼神制止他。等孩子们离开后,她就悄声说:

“老爷,消消气,别发那么大火,都是可怜的没娘的孩子。”

这句话令张心中一动,心软了许多。有时说到朱夫人肚里的孩子,张笑着问她:

“夫人想要个儿子,还是个女儿?”

朱夫人红着脸,低低地说:“我想为老爷添个四公子!”

张听了,抚着她的头哈哈大笑:

“哈哈!夫人,正合我意!”

……

不知过了多久,张才从回忆中回到现实。抬头看看亭外的太阳,已是正午时分了。恰在这时,一个丫头给他添茶来了。

“夫人生了没有?怎么样了?”

“回老爷,听姨娘说,夫人快生了!”

姨娘,这是全府人对魏氏的称呼。

“老爷,姨娘让我禀告老爷,夫人不会有事的,请老爷放心。”

看来,这个丫鬟添茶是次,主要是遵魏氏之命来报信儿的。

张点点头,心中却焦虑不安。

太阳下的花丛中,有几只小麻雀在蹦蹦跳跳,从一个枝头飞到另一个枝头,看上去自在极了。

忽然,他看到一簇火红的月季花,觉得那花的颜色像故乡深秋的柿子那么可爱。

提到故乡秋天的柿子,他的心一下子飞到了故乡。

“啊,故乡,我离开您已是近二十年,现在您如何了呢?”

他轻叹一声,心思又回到朱夫人生产的事儿上。

老女仆王妈急匆匆地来到面前:

“老爷,夫人还没生呢,姨娘说先请老爷吃饭去。”

“王妈,你告诉姨娘,说我要等着夫人生了之后,和大家一道吃。”

王妈还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上前来重新为张沏了茶,又急匆匆去了。

时间过得真慢。

他稍微挪了一下躺椅,让自己对着那条路,以便及时看见前来报信的人。然后,他拿起案几上放着的那本《三国演义》来翻动。上次看到诸葛亮“七擒孟获”这一部分就搁下了,一直没有时间续读——尽管这本书他读过好几遍了,但闲暇之余,他还是想再看一遍。

可是,他看不下去。眼睛停留在书上,心思却飞到了朱夫人身边。

迎接一个儿女的到来,他经历过许多次了,但是,这一次特别挂念。

每隔半个时辰,就有丫头来为他倒茶。丫头不提夫人,他也不问。他知道,众人明白他在等消息,若是生了,早告诉他了。

太阳开始偏西,他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来到了自己的书房。

“告诉姨娘,我在书房里。”他招呼一个丫头道。

丫头应了一声,一路小跑离开了。

这书房距离卧室有几十丈远的路。从窗子望去,能看见出出进进卧室的人。

有丫鬟从卧房里出出进进,端盆的、拿布巾的。王妈偶尔出来交待丫鬟什么又进去了。有一次,他看见那个接生的李婆婆出来,擦了几下子汗,又进去了。李婆婆是本地最好的接生婆,他的儿女都是经过她的手来到这个世界的。

忽然,他看见魏氏出来了,直奔书房而来。

“夫人怎么样了?”

没等魏氏开口,张已迎了上去,问道。

“老爷,您别急,没什么事,头回生孩子,时间都长点。李婆婆说,顶多只要半个时辰。我怕老爷担心……老爷,我去了。”

果真是在半个时辰之后,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从卧室那边传了过来。

“好了,生了!”

张只觉得一颗心放了下来。

“老爷!恭喜老爷,是个公子!夫人生了个公子!”

王妈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儿,很快来到了他面前。

“好!好!夫人好么?”

“夫人好,公子好,母子平安!”

“四公子出生了!”这一消息很快传遍了张府上下。

张沉吟再三,联想起刚刚做过的那个奇怪的梦,为刚生的儿子取名叫之洞。

张添了四公子,自然是件大事。

城中官员豪门、州县的各级官吏,纷纷前来道贺。因为是知府大人喜得公子,礼物自然不能太微薄。一连二十来天,张不断地迎客、设宴,忙得不可开交。

对于朱氏的娘家来说,这也是件大喜事。女儿嫁到知府家不到一年就生了个公子,朱老爷脸上生光,朱老夫人精心为外孙准备了贺喜之物——除了鸡蛋、面、衣服、鞋子等之外,还让人打造了一副黄金饰物:一对小手镯、一对小脚镯、一个长命锁。锁上有四个隶体字:长命百岁。

孩子刚满月,身为四川邛州知州的朱老爷朱绍恩在老夫人的催促下双双来到了兴义府张的家中看望外孙和女儿。

张盛情款待丈人和丈母娘,十分周到。朱老夫人抱着胖乎乎的外孙爱不释手,眼都笑成了一条缝儿。

“小乖乖,我的小心肝儿!”她低着头,好像在和小外孙说话儿。朱氏笑着对母亲说:“妈,看您,您自己一辈子养了几个儿女,还这么喜欢孩子!”

“女儿呀,你是不知道,养自己的儿女是一种感情,看着孙儿辈又是一种感情。人越老,对后辈人越关心了。”

一天傍晚,张在与丈人的谈话之中,提起了自己在之洞出生前做过的那个梦,他问道:

“岳父大人,您看这个梦有何不寻常之处么?”

朱绍恩是嘉庆甲戌进士出身,饱读诗书,对《易经》尤为喜好。他沉吟半晌,微笑着说:

“梦见金甲人于阳光灿烂中送子,这是大吉大利之梦。太阳乃帝王之象,金甲人乃是天帝之臣。这个孩子将来一定会成为朝中重臣,飞黄腾达,光宗耀祖!”

“多谢岳父指点。若果真这样,也是我祖家荫德所致!”

于是,张向岳丈叙说起了自己的家世。

明代永乐年间。

朝廷为了广布人口,开拓偏远之疆土,以发展经济,巩固疆土,作出了一项重大决定:把山西的人口迁到四川、陕西、湖南、湖北、广西等地去。作为中国历史上的一次大移民活动,使山西的许多百姓成了他乡人。“要问祖先来何处,洪洞城北大槐村”这句著名的寻根歌谣,就是那个时候遗留下来的。

从山西迁往各地的人流,车马隆隆,哭声不绝。离开了祖祖辈辈生活的故土,谁能平静不语?

女人们念叨着他们住了几十年的老屋、种了几十年的庄稼地、栽了几十年的大树,甚至是家里的一根棍子、一把扫帚。泪水不断地流,鼻涕不断地出。男人们则红着眼睛,紧闭着双唇,一声不吭。只有孩子们对路上的一切感到好奇,东瞅瞅,西望望,没有什么痛苦。在通往京畿的大道上,尘土飞扬。人流之中有一个中年汉子,他带着妻子和两儿一女随着人群缓缓走动。这人就是张的先祖张本。

张本到达京畿县(今北京通县)一带时受命停下来。

“乡亲们,你们就在这里安家落户吧!这是皇上的旨意。”

一个官吏站在高台上,大声对人流说。

张本四下眺望。这是一片开阔的旷野地,视野里没有人烟,和自己一样的移民有上百人。他蹲下身来,抓一把泥土仔细看看,土黑油油的,十分松软。

“孩儿他娘,这是个好地方,别难过了,这土地养人哩!”

看着面色忧郁的妻子,张本自信地劝慰道。他对两个十来岁的儿子招招手:

“盖房安家的事不用你们忙,去吧,读书去,把这些天路上耽搁的时间补回来!张家要想出人头地,就得靠你们读书这条路!”

从此之后,左邻右舍看到的是张本夫妻二人早出晚归劳作的身影,却见不到他们两个日渐长大的儿子。那个简陋的张家小院里却不断有读书声传出。

一晃六七十年过去了,张本的孙子张端成了一只飞出的凤凰,入了官场做官了。当张端做官做到了南直隶繁昌县荻港巡检的时候,他把全家迁到了天津府南皮县(今属河北省),在城东门的印子头置产立业。

为什么张端要选择这个地方安家呢?这里还有一个奇特的故事。

一年前的一个秋天,张端因公事出门路过此处,此处是一个小旅店。看天色已晚,旅店又干净又僻静,张端就带着两个随从住了进去。

开店的是一对老夫妻,带着儿子、媳妇及两个孙子。老夫妻深知和气生财之道,待人十分热情周到。他们把张端三人安置到一间上等客房里,热水送上,一切都收拾停当才离开。由于旅途劳累,张端三人很快进入了梦乡。

不知什么时候,张端突然感到有人在推他:

“喂,起来!这是你的金子!”

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一下子惊醒了。

“嗵!”

有什么东西重重地落在他面前。

他坐起来,只见淡淡的烛光里真的有一堆闪闪发光的金子。

惊异之中,他连忙叫醒两个随从。两个随从揉揉发涩的眼睛,都说什么也没看见。他再看刚才堆金子的地方,果然是什么东西也没有。

“大人,你在做梦哩!”

一个随从咕噜了一句,又躺下了。另一个也歪下身去。一会儿,他们都睡着了。

似乎没过多长时间,张端又感到有人在推他:

“喂,这就是你的金子!是真的。”

刚才的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忽”地一下,张端又坐了起来。还是刚才那个地方,还是刚才那么大一堆金子,在那儿闪闪发光。

他没有叫醒两个随从,轻轻拿过床头的蜡烛,轻轻地向那堆金子走去。

奇怪的是,快到跟前时,那金子突然不见了。

迷惘之中,他把蜡烛放回原处,坐在床边上发了一阵呆后,又躺下睡着了。

可是,从此时到天亮,有好多次他都感到有人在推他,说那是他的金子,弄得他迷迷糊糊,睡不踏实。

天亮后,他早早起床,走出旅店去,把旅店的前后及所处位置仔细地观察了一遍,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回到他任职的繁昌,顾不上休息,他就把当地的一个老卦师找来了。

把梦境说与老卦师听了之后,老卦师稍一思忖,就朗声道:

“恭喜大人,那旅店乃是你家的发家之所,算是你运气好,偶然碰到了!”

“此话怎么讲?”

张端不解地问。

“大人,古人云:天时,地利,人和,乃是亨通畅达的三大条件。一个国家如此,一个家族也是如此。自古以来,大凡一个家族的发达,首先必须占据宅地的风水,然后加上时运和贵人支持。依小人之见,那个旅店就是一处风水绝好的宅子地。你以它为宅,必将飞黄腾达,子孙昌盛。”

“但是,那旅店是人家的,若是我据为己有,不是夺了人家的美事么?这是缺德啊!缺德之人,又怎能荫护子孙?”

张端反问道。

“大人错了,那宅地对你是风水宝地,对店主却未必如此。如你梦中所见所闻:金子是你的。

这句话分明是说,上天有意庇护张家,金子是为张家保留的。大人试想,若是那儿对店主人也是风水之地,店家不早发达了么?大人多出些银两,把那旅店买下来,不亏待他们就是了。”

张端沉思良久,拿出一封五十两的银子交给卦师,叮嘱道:

“此话不可对外人道也!若是日后张家真的发达了,我再重谢先生!”

“这个在下知道。至于说重谢,在下不敢接受。大人试想,你偶然路过那儿住宿,就得了梦中启示,这是天意啊!在下不过把其中奥秘点明一下罢了,怎敢在将来贪天功呢!”

说完,他告辞而去。

一年之后,张端就在那个旅店所在处盖房安家,定居下来了。

说来也怪,自从张端定居于此之后,张家是事事如意,什么都顺。家业越来越大,子孙越来越旺。于是声名渐盛,引起了当地人的注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张家有了“东门张氏”的称号。

俗话说得好,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张端比起前人更加注重培养后代走读书之路。

二十多年后,张端家又爆出了一件惊动当地的大喜事——儿子张淮进士及第。这时已是明正德年间了。

就在张端当年做梦的那间房的位置,张端辟为张家的厅堂。厅堂正中,供着“天、地、君、亲、师”五个大字。一年四季,堂中香烟不断,张端以此表达对上天的感激。

十几年后,张淮达到了他仕途的高峰——河南按察使。房屋成片,儿孙满堂,远远超过了原来当地的达官贵人。

牢记着父亲的教诲,张淮既保持为官的清廉,又不放弃诗书文章。时人提到他,都对他的为政为文称道不已。

又是许多年过去了,张淮七代传人做了清代山西孝义县知县。在这之后,张家在平稳中不断繁衍。孝义知县的儿子名张怡熊,是张之洞的曾祖父,张的祖父。张怡熊中年之时,被朝廷派往浙江山阴,做了那儿的知县。论起官职,这两代人只做了七品之职,但不减张家风采的乃是他们的人品。

最令张难忘的是自己的父亲张廷琛。

张廷琛,字献侯,继承了张家刻苦读书的精神,博通古今。但是,在科举仕途上却不甚畅顺,最后以贡生资格任四库馆誊录之职。对于为官来说,这实在只是一个两袖清风的文职,不过抄抄写写而已。但在这平凡的职务中的尽职尽责却显示了张廷琛出众的人品——温良恭俭让,一丝不苟地做人。皇上从众人口中常听到对他的赞誉,最后怦然心动,任他为福建漳浦东场盐大使,又提补古田知县。

后来发生的一件大事,再次让张廷琛显示了张家宽厚温良的治家为人精神。

乾隆五十三年,闽浙总督伍拉那等人被朝廷立案查处。原来,身为满洲人的伍拉那有着一种对金钱无限占有的嗜好。虽然他出身于贵族,家财万贯、妻妾成群,却一直在贪得无厌地揽钱。把成堆的金银珠宝堆在面前看着,抚摸着,是他夜深人静后的一大精神享受。对于下属送上的财物,他一律笑纳不说,还侵吞贪污了大量公款。公款里有各种赈济贫民的钱,甚至还有军费。不管违反了法律的哪一条,不管有多大的罪过,只要送给他钱,都可以化险为夷。

有几个占山为王的盗贼,在摸清了他贪财的嗜好后,通过路子和他联络上了,他们定期送给他金银珠宝,他保证不派官兵去搜罗镇压。于是,一时间他统治的地区成了一个黑泥潭。贪官污吏盛行,流匪盗贼横行,贫苦百姓叫苦连天。有正义之士愤然而起,联名上奏朝廷。

上梁不正下梁歪。伍拉那一案不查则已,一查竟查出了他手下的十几个要员都与案子有关,牵进的成员就更多了。

为了保护自己,许多官员主动地揭发有嫌疑的官员。人们吃惊地发现,一些平时口口声声鼓吹忠、孝、节、义的官僚原来也有着诸多贪赃枉法、勾结盗贼的斑斑劣迹。到了最后,能证明与案子无缘的人很少了。

张廷琛以自己的洁身自好,卓然于当时。即使是最善于吹毛求疵的小人,也查不出他有任何腐败行为。事态平静之后,张廷琛不仅没有远离涉案之人,还积极奔走,为许多被人诬陷的官员开脱罪名。因此,有好几个人得以免祸。

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官的行为,人们肃然起敬。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呵!

有一天,一位因张廷琛的洗刷而出了监狱的涉案人专程来张家致谢。临别之时,那家的总管悄悄来到张廷琛身边:

“张老爷,你家第三代要出大人物啊!”

当时,张廷琛以为是恭维致谢之辞,并未在意。等人家走后,把这句话当玩笑说与妻儿听了,他笑道:

“我的儿子们才几岁,他竟说出了我家第三代的事儿!”

谁知几年之后,张廷琛却突然得病去世,撇下了年轻的妻子和几个尚未成年的儿女。

顶梁柱倒了,张家家境一落千丈。此时的张,只有八岁。为了维持生计,张的母亲不断变卖房产。日子虽越过越艰辛,但孩子们的读书不能断。她节衣缩食,一边精打细算,在艰苦中度日,一边激励孩子们好好学习。

寒冷的冬天里,母子几人围着一盆炭火而坐,孩子们念书,她缝补衣服,做鞋子,常常熬到半夜时分。伏天里,她在旁打扇倒水,为孩子们驱赶蚊虫和炎热,看着孩子们写字作文。在十分艰难的岁月里,孩子们渐渐长大了。

嘉庆十八年,张乡试中举,给张家带来了新的曙光。

这时,他们已无法在东门居住下去。张把家迁到了南皮城南面的一个村里——双妙村。几间茅舍,几亩田地,还能让全家勉强度日。而这个小村庄,从此成了张之洞的故里。

对于张之洞来说,他的祖先经过无数个地方的飘泊之后,在这儿落下了根。

在双妙村安了家之后,张依然要在科举上下苦功。但是,这以后他连续六次参加会试都名落孙山。多年的科场失意,使张的心灵布满了伤痕。苍天有眼,这时一件喜事降临张家——张以大挑补为贵州安化知县。

原来,乾隆皇帝之后朝廷出台了这样一个制度:凡是三科以上会试不中的举人,由国家挑选其中的一等的任以知县。这也是对那些苦心为学为人,而运气却不好的读书人的一种补偿。

随着张到贵州赴任,全家一同前往,日子也一天天地好起来。

张的才华很快在为官中显示出来,因政绩突出,他被调任贵筑知县,又升为古州同知,最后升为兴义府知府……

“岳父大人,人家说我张家在之洞这一代要出大人物,但愿能实现吧!”

张深深叹了口气,似乎依然沉浸在往事之中。

秋去春来,转眼之洞已是半岁多了。朱夫人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喜不胜收。做姑娘时,她就喜欢弹琴,如今儿子已会坐了,她重新弹琴了。她有两架古琴,一个是筝,一个是木琴。

这两架琴都是年代久远的珍品。作为父母的掌上明珠,这是她八岁学琴那年,父亲花了大价钱从一个古玩店里买来送给她的。两架琴各自都有一个外套,一个金黄色,一个棕色,缎子质地,十分华贵。

筝声深沉悠远,木琴清脆悠扬。不论是弹奏起哪一架,都会吸引住小小的之洞,即使是正在哭闹,听到琴声他也会戛然而止,一双乌黑的小眼睛盯着母亲在琴上移动的手指。家中的男女仆人也喜吹听朱夫人弹琴,有时因驻足倾听而耽误了砍柴、扫地、洗衣物。朱夫人并不责怪他们,笑着说:

“谁不喜欢听琴?我在家做姑娘时,因弹琴、听琴常常忘了吃饭哩!”

除了朱夫人,抱之洞最多的人就是魏氏了。一天,她摸着之洞红扑扑的小脸,若有所思地对朱夫人说:

“太太,我要是有这么个可爱的儿子该多好!”

朱夫人说:

“你的女儿那么漂亮,也让我羡慕哩!”

“可是,太太,那毕竟只是个女娃呀!”魏氏叹了一口气,目光低了下去。

朱夫人心中一动。是呀,作为一个偏房,出身又贫贱,若是没有儿子,也难让家人重视。

“姐姐”,朱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你还年轻,还怕生不出儿子么?”

“太太,”魏氏眼里突然涌出了泪光,“不瞒太太说,看相的说我命中无子啊!”

“别胡说了,你现在只有一个女儿,天长着呢!怎么会没有儿子?”

之洞刚满周岁就会讲话了。虽然只能说很短的句子,口齿却十分清晰。一日中午,之洞闹,朱夫人把他放进摇篮之中,一边摇一边随口吟诵起孟郊的《游子吟》: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摇篮中的之洞开始静下来,不大一会儿,就睡着了。

醒来之后,朱夫人让丫鬟喂了他点水,让他一个人在竹床上玩耍。之洞摇着小波浪鼓儿,口中念道: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朱夫人此刻正和一个丫鬟下棋,一听此言吓了一跳,旁边的几个丫头奶妈也都愣住了。

朱夫人一下子奔到竹床边,将之洞抱在怀里:

“好乖乖,你再念一遍给娘听听!”

之洞应声,真的又念了一遍。

“啧!”

朱夫人猛地亲了一下之洞,把他高高地举了起来:“好儿子!”

接着,朱夫人又教了之洞几首小诗:李白的《静夜思》、李贺的《马诗》、杜牧的《山行》。

每一首只两三遍,之洞就全记住了。

当天,张从衙门一回家,朱夫人就喜滋滋地向他说了一遍。张试着让之洞背一遍,全都应声而出。

“孺子可教也!”

张笑眯眯地称颂着,一把把之洞抱进怀中。

几个哥哥姐姐得知四弟如此聪颖,都来教他背诗,全当逗乐儿。朱夫人则亲自写了一些方块形的卡片儿,教他认字。到之洞两岁时,已经能断断续续地读成段的文章了。

就在之洞过了两周岁生日之后,朱夫人染上了痨病。张想尽了办法为夫人看病,却没有效果,朱夫人的病一天比一天重。到了秋天,她的痰中带上了血丝,深秋时节,则常常吐血了。当之洞过完三周岁生日时,朱夫人已病入膏肓。

初冬时节,朱夫人已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她的目光越来越柔和,就像无助的羔羊。为了防止传染,她不让儿子之洞走近他。有时整天地,她的目光都盯在小之洞身上。看他念诗,看他吃饭,看他玩耍,目光中全是爱意。越是不能接近她,小之洞越是想接近她。多少次,他奋力挣脱奶妈或丫鬟的手,扑到母亲的面前:

“娘,你好点了么?你什么时候能弹琴呀?我都等急啦!”

“娘,你为什么不亲孝达了(孝达是之洞的字)?”

“娘,你饿么?我拿东西给你吃!”

……

每当这时,朱夫人就会热泪盈眶,哽咽着道:

“好孩子,娘的好乖乖……”

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朱夫人开始安排儿子的未来。一天晚上,她让人叫来了魏氏。

“姐姐,我没有多少日子了,想跟你说说心里话儿。”

拉着魏氏的手,朱夫人显得十分镇静。魏氏心一惊,说道:

“太太别胡说,太太很快就会好了,春天快到了。”

朱夫人苦笑一下:“别瞒我了,我自己的病,我自己清楚。姐姐,你看我们姐妹俩相处得如何?”

“太太待我不薄,我都记在心里了。”

“姐姐喜欢孝达么?”

“当然喜欢,那么聪明的孩子,全府上下,哪个不喜欢哟!”

“姐姐,我有一件事求姐姐。”

“太太,你说吧。”

“我想把孝达托付给你,给你做儿子,行么?”

“太太……”

“你说愿意不愿意?”

“太太……”

“你不愿意?”

“不,太太,我愿意!”

“这就好了。姐姐,我来这世上二十多年,就留下这么一个根蒂儿,就交给姐姐了。”

“太太,我……”

魏氏再也止不住泪水,哭出声来。

“别哭,姐姐,这都是命哇!我知道我是个短命人。我死了,老爷有你照顾,我不太担心,就是放心不下孝达。他还太小哇!老爷是一个大男人,怎会看护好一个孩子?我把孩子交给你,你一定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此生我无法报答你的恩情,只有等来生了。”

说到这儿,朱夫人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太太呀!”

魏氏拉着朱夫人的手,放声大哭。

朱夫人挣扎着坐起身来,让魏氏拿来纸和笔,用颤抖的手写下两行字:

孝达吾儿:

好好读书,立志成人!

写毕,已是气喘不止。

“好好保存,姐姐,等孝达成人,交给他!”朱夫人这才让丫鬟扶着,躺了下去。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朱夫人突然有了精神。已经几天没进水米的她突然叫道:

“我饿了,拿点米粥来。”

一小碗米粥吃下后,她那苍白的脸颊竟有了红晕,眼睛也有了光采。

“孝达儿呢?叫他来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