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梅雨季节,小雨淅淅沥沥落个不停,搅得人的心情也跟着黏黏糊糊。
医院人来人往,姜知一矮身从多功能自助打印机底部拿出报告,目光快速划过内容,停在报告最下方的结果处——
胰腺癌。
她轻吸了口气,盯着那三个字,神情有些莫名。
“呦,姜律师?好巧啊在这碰到你。”
有人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姜知一不露声色地收好报告单,抬头。
映入眼帘的面庞蒙着一层灰败的死气。
透过死气,姜知一清晰地看到女人鼻梁起节,额头低陷,有个灰蒙蒙的人影趴在她背上,双脚无力的在地上拖着走。
“你是不是真的没有廉耻心啊。”
女人朝姜知一友好地笑了一下,说出来的话格外刻薄难听:“网上那么多人骂你,你还有脸出来呢?我要是你啊就找个角落藏着,免得丢人现眼。”
姜知一也笑,唇角牵出一个小小的梨涡,显得温软又无害:“汪女士,亏心事做多了是会遭报应的,你有找我麻烦的闲情逸致,不如多行善积德。”
“否则死后入了地府是会被下油锅的哦。”
她,她怎么会?
女人不知想到什么,没由来的心里重重一颤,惊疑不定地看着女生瓷白的脸。
难不成……
不,不可能,那件事她做的天衣无缝。
姜知一是律师又不是玄师,不过是瞎猫碰死耗子,凑巧罢了。
思及此,女人冷笑一声。
“身为律师,你居然搞封建迷信,怪不得官司打的一塌糊涂。要说报应,你替杀人犯辩护,丧尽天良,下场绝对比我惨!”
女人指着姜知一鼻尖破口大骂,引得来往的人纷纷顿足侧目。
有人认出了姜知一,用下巴指了指她的背影,大声讨论:“这就是网上那个替杀人犯辩护的律师吧,长得挺漂亮的,怎么一点同情心没有。”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个女的和杀人犯是那种关系,听说两人睡了不止一次。”
“你听谁说的?”
“我一个朋友……”
……
眼瞧着这么多人跟着自己一起讨伐姜知一,女人双手环胸昂着脖子,表情愈发得意。
灰色人影身上散发的一阵阵怨气将女人的脸挤压地扭曲变形。
姜知一清晰地看到女人的生命线以每秒零点几的速度在流逝,继续这样下去,不出三日,女人必将暴毙而亡。
若女人将姜知一的提点放在心上,立即去寺庙或者道观请张护身符,再重金寻个道行高深的玄师做个法,或许还有几分活命的机会。
可惜了。
姜知一没继续在女人身上浪费时间,侧目看向身后窃窃私语的人群。
“怎么?你说的这么头头是道,我俩办事的时候你在旁边看着?”
少女一袭绯红色连衣裙,墨发红唇,琥珀色眸子清冷若寒霜,看得人心里直发慌。
有围观群众没忍住笑出了声,看向男人的眼神写满揶揄讽刺。
男人一张脸刹时涨成了猪肝色:“我,我开个玩笑而已,你至于那么认真吗。”
“我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呀,你怎么就生气了呢。”
姜知一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而后恍然大悟般抚掌道:“哦我知道了,你是恼羞成怒了,对吧,你这人好小气哦。”
“你!”男人脸色铁青,指着姜知一说不出话来。
“哦对了。”
姜知一嫌弃地下完结论,转身走了两步,似乎想起什么,又回头笑眯眯地提醒:“犯口业者,死后会下拔舌地狱,从今天起你的嘴巴可要闭紧咯。”
男人只觉舌根莫名一痛,下意识抬手捂嘴。
……
从医院出来,已经接近五点,医院和恪言所一个在熙和市城南一个在城北,两者之间相距十六公里,由新城路高架桥相连。
导航显示高架桥上出了事故,堵得桥面黑黑红红一长条。
姜知一开着车子一路走走停停停停,到律所楼下时,已经接近晚上十二点。
她刚停好车准备熄火下车,正前方传来砰地一声震耳欲聋的闷响,似有什么东西砸中了挡风玻璃。
姜知一下意识抬眸——
好巧不巧地与一双暴凸的眼睛来了个深情对望。
眼睛的主人呈诡异的大字型趴在挡风玻璃上。
她脑袋几乎扁成了一张饼,口歪眼斜,五官移位,鲜血混杂着脑浆在透明的镜面绘出了一朵绚丽的红白之花。
画面冲击感太强,饶是姜知一,也不禁呆了呆。
俄顷,姜知一反应过来是有人跳楼刚巧砸在她车上,她面色一肃,快速拿出手机,先后拨通了120急救和报警电话。
待她挂断电话。
姿势诡异的尸体旁多了一道乳白色的人影。
祂目光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尸体,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强烈的悲伤和哀怨之气。
时值深夜,凉风阵阵,细若牛毛的雨丝一点点沁湿衣服,刺骨的阴寒透过毛孔直往人四肢百骸钻。
姜知一坐在驾驶位,静静观察着魂体。
女生约摸二十四五岁,生得清秀可人,额心蕴着一缕淡淡的金光,那是生前乐善好施积累而成的功德。
这是促使她魂体比一般新死亡魂凝实的根本,亦是黑白无常暂未前来勾她魂魄的所在。
功德十分珍贵,有些人吃斋念佛,积德行善一辈子,恐怕也只能得到一丝。
此人不过二十来岁,功德居然比吃斋念佛一辈子的老人还要浓厚。
为何?
姜知一心生好奇,出言问道:“你为什么跳楼?”
清冷的女声打破了黑夜的寂静。
人影闻声重重一颤,如生锈的机器般一点点生硬地转头,扁平移位的五官写满不敢置信:『你,你看的见我?』
“是,我看得见。”
姜知一颔首,神情柔和:“我是一名律师,执业于阴阳两界,主管各类不公正事件,你有任何冤屈都可以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