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书名:
爱你是最好的时光
作者:
匪我思存
本章字数:
8124
更新时间:
2023-06-02 16:56:37

喝完了一罐啤酒,他也没有觉得心情好上半分,反而更加心乱如麻。他把啤酒罐扔到垃圾桶里,重新走回房间拿浴袍,打算再洗一个澡,就在开浴室门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窗台上那碟豆芽下,压着一张纸条。纸条上有几滴水洇开的痕迹,也不知道是窗子外飘进来的雨水,还是她的眼泪。

他看着谈静娟秀的字迹,只有三个字:“对不起”。似乎她永远只有这三个字对他说,仿佛这三个字,也隐约解释了一切。

聂宇晟将纸条揉成一团,过了一会儿,又重新打开,细心地一点一点抚平。

他在猜想,她到底是用什么心情写下这三个字呢?或者说,她是以什么样的动机,才写下这三个字?

不过,总比她写“我爱你”要好,要是那样,他会觉得比杀了他还要难过。

他不愿意多想,走进书房找到本书,随手将那张纸条夹了进去。

他心烦意乱,过了会儿才想着今天都没有去看过聂东远,应该给张秘书打个电话,问问聂东远的情况。拿起手机,却看到两个未接,都是舒琴。他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几个钟头,连手机响过几遍都没有听到。

这个时候他非常不愿意给舒琴打电话,他觉得自己太无耻了,刚刚还对舒琴说,自己不会对别的女人有想法,可是背着她,他就做出这样的事来。他犹豫了一会儿,给舒琴发了条短信,说自己在休息没有听到电话,问她有什么事。

舒琴很快回复说没事,自己打算晚上去医院,问他是不是上白班。

他回复说自己跟同事换班了,今天休息,叫舒琴不要去医院了,现在雷阵雨,在路上也不安全。

舒琴回复说“好的”。

聂宇晟打给张秘书,问了问聂东远,说他今天的治疗挺正常的,没什么特别不舒服的感觉。张秘书听说他今天调休,也叫他不要去医院了,说雨下得正大,路上肯定堵车。

聂宇晟看了看外边的雨势,果然越下越大,空中花园里的那些竹子被风雨摧残得直不起腰来,还有几片竹叶粘在窗上,边角微微卷起,像是蹙起的眉头。聂宇晟觉得自己又中邪了,因为他伸出手去,隔着玻璃,慢慢地沿着那竹叶的边缘,很轻很轻地,慢慢地描画了一轮,他的动作里有无限的爱怜,就像轻柔地抚过某个虚空中的爱人的眉头一般。如果这样就能够让她展开眉头微微一笑,那该有多好。

谈静的眉毛就是这个样子的,所以当她蹙起眉尖的时候,他只觉得心疼。

他缩回手来,怔怔地看着玻璃上的那两片竹叶。

谈静,谈静……他该拿她怎么办呢?

谈静是搭地铁回去的,刚出地铁口就遇上暴雨,水哗哗地沿着地铁出口的台阶往下淌,就像一条小小的瀑布。谈静没有带伞,鞋子也全湿透了,走上地铁出口,被雨兜头劈脸地一浇,全身都湿透了。她蹚着水走上了人行横道,白花花的雨幕里,车子都开了大灯,在车道上艰难地行进着,一辆的士都没有看到,也没有公交。

还有三站路才到医院,谈静在便利店门口避了一会儿雨,便利店的门开着,里头冷气开得很足,一阵阵的凉风吹在她背脊里,把湿透的衣服吹得黏在她身上,冷得她直哆嗦。她只好又换了个地方,换到隔壁一家银行去避雨,银行里人满为患,排队拿号的人很多,因为下雨,办完业务也没有走的用户也多,所以中央空调也开着,人声鼎沸,冷气阵阵。

等雨下得小了些,谈静去了公交站,公交车上人也特别多,简直是爆满,挤得她连脚都没有地方搁。不过人多也好,人多的时候她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整个世界人满为患,到处都是挨挨挤挤的人,到处都是满满当当的雨伞,可以不必去想那些不应该想的事情。

今天她又做了一件错事,她知道,可是现在她太累了,她没有力气去想。聂宇晟会怎么样看她,她拿不准,也不敢想,留了一个纸条后,她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她永远也不会忘记聂宇晟推开她,然后看着她的那一瞬间。他的下巴青肿着,他的脸都有点变形了,因为受伤的缘故,可是在她眼里,聂宇晟永远是最帅的,不论什么时候,不论什么地方。他的眼底倒映着她的人影,他像是梦醒过来的孩子般,那样无助,那样绝望地看着她。

最后,他逃也似的冲进了卧室,并且“砰”一声关上门。她听到落锁的声音,觉得整个心都凉透了。她做了什么?她到底在做什么?他为什么吻她?他吻她是因为可怜她,而她呢?她竟然就想利用他的可怜。不,其实她知道,自己只是情不自禁。太苦了,七年过去了,她没有一刻停止过对他的想念,所以当他吻她的时候,她就连最后的理智都没有了。

她悄悄地溜走了,就像一个贼一样,实际上今天的事情比做贼更加可耻,谈静你一错还要再错吗?

这七年来吃的苦头,这七年来遭到的报应,还不够吗?

她低着头下了公交,慢慢走进医院。宏伟的门诊大楼后边,是一幢幢品字形排开的住院楼,来往的人群匆匆,有雨伞的冰冷水珠甩在她胳膊上,可是现在她也没感觉了。现在她的身体比在冰窖里还要冷,所有的血液所有的温度似乎都去了另一个地方,她脑子里空空,胃里也空空,机械地进了电梯,把自己的全部重量都搁在了电梯的壁板上。

别幼稚了谈静,七年的教训也已经足够了,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吧。你的孩子还在病床上,等着做手术。孙志军又被派出所带走了,所有的一切,都需要她去解决。她没有时间怀念过往,她不应该去想几个钟头前发生的那个吻有什么意义,那是没有意义的。

现在她要收拾孙志军惹出的乱摊子,现在她要照顾孩子的病,现在,她要重新忘记聂宇晟。

王雨玲看到谈静的样子被吓了一跳,说:“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不躲躲再回来呢?”

谈静恍惚地朝她笑了笑,王雨玲给了她一条毛巾,告诉她下午孙平醒过来一会儿,叫妈妈,没有看见她,就又睡着了。谈静满心内疚,可是她知道自己的手是冰凉的,不敢去摸孩子。王雨玲打了两开水瓶的水搁在那里,现在倒了热水在盆子里,让她赶紧去洗手间擦一擦,把湿衣服换掉。

进了洗手间,谈静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仍旧肿着。孙志军那一巴掌又狠又准,打得她整个人都蒙了。那一巴掌,也把她的心都打灰了。以前他虽然对她不好,可是也从来没有打过她,就算有时候喝醉了会不小心撞到她,那也是纯粹无意识的动作。她向孙志军解释了半天CM公司的补贴,他却一个劲儿地逼问:“风险那么高,你为什么同意手术?”

“再拖下去孩子就没命了!”

“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今天不是叫你来商量吗?再说跟你商量有什么用?你除了问我要钱,还管过什么?”

也许就是这句话激怒到他,也许是因为另外一件事,当时他突然俯身看床头贴的卡片,那上头有主治医生的名字。

聂宇晟。

很清楚地写着病人孙平,主治医生聂宇晟。

这个名字能遇上同名同姓的情况实在太少了,连她都无法说服自己这只是一个偶然。

他甩手就给她一巴掌。

“你给孩子做手术,你哪儿来的钱给孩子做手术?”

她都被打蒙了,护士长把她拉到了一边,然后聂宇晟就来了。她从来没见过那样子的聂宇晟,他简直是暴怒,冲上去就给了孙志军一拳。

他从来就没有打过人吧,在中学时代,聂宇晟虽然不是循规蹈矩的学生,但也不屑于打架闹事。尤其是重逢之后,她常常觉得他冷静得惊人,或许那是医生的职业状态,或许是七年未见他性情大变,重逢之后,他永远是那副拒人千里、冷漠疏远的样子。

所以当聂宇晟打出那一拳的时候,她除了错愕,还有一种心碎。为什么聂宇晟出手打孙志军,是因为她挨了打。她原以为,他对自己的恨早就取代了一切,可是他为什么这么恨她?

在那个台风夜,当他伤心欲绝地冲下山去的时候,她其实站在雨中,号啕大哭。

聂宇晟,这三个字,对她而言,唯一的意义,就是此生她爱过的第一个人,也是她最爱的一个人。

她却不能爱。

有太多的分崩离析隔在中间,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把那一番话说完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想去找聂宇晟,她都想说,对不起。

她唯一能够对他说的话,也只剩这三个字了。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对自己说,够了。

相思如果是一种债,那么如今已经偿还,够了。

她拧出滚烫的毛巾,按在自己脸上,勒令自己必须重新忘记聂宇晟。

王雨玲等雨停的时候才走,她走的时候,谈静已经有点鼻塞头疼。王雨玲不放心,谈静说:“就是淋了雨,受了寒,明天肯定就好了。”

到了晚上快要熄灯的时候,谈静只觉得浑身发软,走到护士站去,央求值班护士给了体温计,量了一量,竟然三十九度。值班护士说:“你别撑着了,赶紧去挂个急诊。”

“我就是受凉了……”

“感冒更不能在病房待着了,你快去急诊,病房里病人都虚弱,要严防传染。”

谈静没有办法,只好拜托护士多照顾孙平,自己下楼去前边门诊楼的急诊部挂了个号。医生问了问,诊断是风寒感冒,看她烧得太高,于是开了两天的点滴,说:“今天先吊一袋,加退烧药的,明天再吊一次抗生素。”

谈静去取了药,挂上水,差不多已经半夜了。

观察室里人不多,半夜还在门诊输液的,基本都是各种突发急诊。有个孩子哭得很厉害,父母拎着输液的药水袋,不停地绕圈子。

谈静觉得头疼欲裂,又不知道病房里孙平怎么样了,半夜三更,举目无亲,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指望,可以帮助自己。孙志军被派出所带走了,她最担心的是,孙平的手术该怎么办,医院还会答应做手术吗?如果不能做,那么孩子的病,还能拖延吗?

她发着高烧,人本来就虚弱,头疼得厉害,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又睁开。观察室里那个孩子哭得太厉害了,最后吐奶了,家长很惊慌地抱着孩子直着喉咙叫医生,医生进来仔细察看,商量要送去住院。

孩子被抱走之后,观察室里安静了不少,谈静闭上眼睛养了一会儿神,突然有一根微凉的手指按在她的手背上,她一惊,醒了,才发现原来药水输完了,护士在替她拔针。原来她睡着了一会儿,可是谁替她叫的护士?

聂宇晟就站在不远处,她按着手背上的创可贴,需要按一会儿止血。他走过来对她说:“我有事跟你说。”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他只觉得她不会照顾自己。晚上的时候他接到医院的电话,来看一个急诊,结果路过观察室,就看到了她。

一个人坐在观察室里打点滴,连睡着了的样子都是那样疲倦。她的唇上几乎没什么血色,大约在发烧,所以唇角发白,干得起了皮,袋子里的药水已经快完了,她却没有任何醒来的痕迹。再不拔针的话,就会回血了,所以他转身去值班室,叫来了护士。

谈静不知道他有什么话跟自己说,不过观察室不是说话的地方。她按了一会儿创可贴,就站了起来。聂宇晟说:“去我车上吧。”

停车场里一个人都没有,值班的保安在岗亭里打盹,晚上这里的车不多,大部分是值夜班的医生的,所以显得很空旷也很安静。聂宇晟替她打开车门,很多时候小节总是能体现他的出身,家教良好,时时刻刻记得所谓的风度。

聂宇晟其实也没想好有什么话对谈静说,所以当关上车门之后,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问她:“急诊谁看的?”

谈静愣了一下,才想明白他是问刚才谁替自己看的病,于是答:“张医生。”

医院里有太多张医生,他不知道是哪个,于是又问:“处方呢?”

谈静把捏得皱皱巴巴的病历交给他,他看了看上头的诊断和开的药,风寒感冒,下午的时候她一定是淋雨了。

他说:“明天你不要到病房陪床了,会传染。”

“是风寒感冒……”

“医院有规定。”

谈静悄悄打量他的脸色,他还是那样冷漠生硬的口气,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突然听到他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七年前为什么对我说那些话,一定是有原因的,为什么?”

谈静微微吸了口气,事隔七年,再提这些有什么意义呢?她说:“我不愿意告诉你。事实上,那个时候,我是特别特别恨你的。”

“那么现在呢?”

她呆呆地又重复了一遍:“现在?”

“现在你还恨我吗?”

谈静下意识咬住了嘴唇,这个问题让她觉得难以回答,她不知道他为何如此追问,过去的一切早就已经过去,他们中间早就隔着太多的人和事,他们早就回不去了,不是吗?

“曾经有一个人对我说过,很多时候,恨,常常是因为爱。谈静,你爱我吗?你爱过我吗?”

谈静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爱”这个字对她而言,已经陌生而奢侈。一个苦苦在命运中挣扎的人,有什么资格去奢谈爱情?

她长时间的沉默让聂宇晟更加难堪,他觉得自己又在自取其辱。够了,这个女人为什么吻他?因为他是她儿子的主治医生?太可笑了!

“下车吧。”

她有点惊慌地看着他,他的脸色平静得像水一样,可是他捏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发白,他又说了一遍:“下车。”

谈静下了汽车,看着他把车子开出了停车场,车子的速度很快,在冲到出口的升降杆之前,才猛然“嘎”一声刹住,车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在沉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把岗亭里打盹的保安都惊醒了。他看了一眼车里的人,于是隔着车窗玻璃跟聂宇晟打了个招呼:“聂医生,又加班啊?”一边说着,一边就把升降杆打开。可是一贯待人都非常有礼貌的聂宇晟,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向他道谢。等升降杆一打开,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快地冲出停车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保安挠了挠头,打算趴下继续睡觉,却看到路灯下停车场的中间站着一个人,一动不动的。路灯的光线并不明亮,保安只模糊看得出那是一个女人,因为似乎穿着裙子。大约是另一个加班的医生吧……保安打了个呵欠,今天晚上的急诊实在是太多了。

谈静在停车场里站了一会儿,她非常担心,聂宇晟驾车离开的时候,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正因为这样,所以她才非常担心。其实这么多年他仍旧没有变,当他伤心欲绝的时候,她其实能够知道。她非常担心聂宇晟会出事,她甚至想给他打一个电话,但找出手机,在拨打他的号码时,她却迟疑了。

还有什么立场打这个电话?连那个情不自禁的吻,也被他认为是别有用心。那么就让他这样以为好了,过去的谈静已经死了,她不愿意再给自己一丁点希望。

她因为感冒发烧,护士不让她回病房,站在停车场里也不是办法,最后她决定回家。她太需要睡眠了,连续几天在医院里,她都没办法睡好,现在人一病,更加觉得疲倦。

幸好有通宵的公交车,不过是换车的时候麻烦一点,等到了小区外头,差不多已经是凌晨两点钟光景。狭窄街道两旁的店铺都已经打烊,只有一家网吧还开着,雪白的灯光映在地上,她走过去的时候,只有自己孤零零的影子。

小区的铁门已经锁了,不过迟归的人都有办法,她把裙子的一角掖在腰里,打算爬上去。刚刚抓住铁栅栏,才一脚踏上第一格,就有人抓住她的手,把她吓得差点尖叫起来,回头一看,竟然是聂宇晟。他脸色阴沉,问:“你打算爬过去?”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的车停在不远处,也许他早就在这里,而她没有留意。

“上车。”他拉着她往车边走,她被他拉得踉踉跄跄,一直走到车边,她这才注意到车边全是烟头,起码有十几个。不过,聂宇晟从来不抽烟,他大约是恰好把车停在这里。

她终于挣开了他的手:“聂宇晟,你放过我吧……”

他顿了一顿,却没有撒手,语气里有一种近乎嘲讽的冷漠:“七年前你没有放过我,为什么我今天要放过你?”

现在的他不仅戾气十足,而且喜怒无常。她又困又倦,抵挡不住他的力气,他很直接地把她推进后座,动作粗鲁。今天晚上他就像另一个人,谈静觉得,七年后的聂宇晟本来就已经是另一个人了,可是今天晚上她看到了第三个聂宇晟。他简直像喝醉了酒一样,但谈静知道,他根本滴酒未沾,可是他的样子就像失去了理智。

他开车沿着主干道走,不久找到一家酒店,看上去还挺高档,他把车子驶入门廊,门童替他们打开车门,聂宇晟下车,她稀里糊涂跟着下来了,车子已经被酒店的人开走,他径直走到大堂的前台去,掏出身份证,说要一个大床间。酒店前台一脸为难地说大床间已经没有了,只有标间和蜜月套房,前台小姐看了一眼他和谈静,微笑说:“其实蜜月套房比大床间仅仅贵一点,而且比标准间位置好,楼层十分安静……”

聂宇晟说:“那就蜜月套房。”

整个过程谈静一直很安静,进电梯,进房间,套房里放着果盘和玫瑰花,床上还撒着花瓣,真是蜜月套房。旋即酒店送了车钥匙上来,说替他们把车子停在地下二层的A16车位,聂宇晟掏了一张钞票做小费,然后关上门。

谈静还在发烧,他打开衣柜,取了件浴袍给她:“去洗澡!”

浴缸很大,不过她困得没办法,匆匆忙忙用淋浴冲了个热水澡,觉得已经舒适得快要睡着了,穿着浴袍出来,聂宇晟还坐在沙发上,他的侧影被落地灯勾勒出来,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她突然觉得一阵心软,几乎就要心虚了。

谈静悄无声息地站在他面前,他很快抬起头,她说:“十万。”

他压根没想到她会开口说出这两个字来,于是迷惑地看着她。

“你知道我需要钱,也许你还……还喜欢我。所以,今晚你想留下来也可以,我要十万。”

聂宇晟的脸色在一瞬间变了,变得毫无血色,他下巴上的瘀青还没有散,也仍旧有些肿,这让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古怪,在那么一刹那,谈静真的以为他会跳起来打人,因为他目光凶狠,那眼神就像是刀子似的,似乎想从她身上挖出个透明窟窿。可是最后他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谈静,你以为到了今天,我还会任你予取予求?”

说完这句话,他就起身摔门而去,进了电梯,他才觉得自己在发抖。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冷,电梯里空调出风口的风呼呼地吹着,他一直搭电梯到地下车库,上车先找急救箱,打开急救箱握住体温计,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他本来是想等谈静洗完澡后,自己下来拿体温计上去给她量体温,看看她是不是退烧了。可是现在找到体温计有什么用?还有什么用?

体温计被他用力捏折在了手里,断掉的玻璃柱深深地嵌入掌心,血和着水银落了一地,他也不觉得痛。最后他说的那句话,是真正的可笑而苍白的掩饰。她为什么敢开口问他要钱?就是因为她明明知道,即使到了今天,他仍旧会任她予取予求。她把她自己当成商品一样向他兜售,上次她要了三万,这次她要十万。纵然有一万个不得已,纵然她真的缺钱,但她为什么这样不堪,就像是唯恐还有一点点美好的回忆,就像唯恐他还不够对她死心?

他深深地后悔,在街上兜了几个圈子之后,为什么要去她住的地方。因为知道她并没有别处可去,而她又病了。在看到她打算爬铁门的时候,他怎么会忍不住丢掉烟头冲上去,抓住那个胆大包天打算做那样危险行径的女人。是的,他抽烟,最近才学会,因为实在是太苦闷了。他后悔为什么带她来酒店,因为知道她没有地方可以睡;他后悔为什么要跟她上房间,他原本可以交房卡给她就离开,他只是想让她洗个热水澡,这样对退烧有帮助,他是想量完体温后再离开。无论怎么样,他心里不应该有一丝怜悯,连最后一丝也不该有,因为这个女人会抓住这一丝的机会,给他最残忍的一击。

不论七年前有什么原因,现在他相信,起码当年她有一句话说的是实话,那就是她从来没有爱过他。哪怕当年她曾有一点点真心相待,现在就不会这样绝情地将过去所有的感情当成武器,将他伤得体无完肤。下午的那个吻就像是梦一样,他深深地厌恶起自己来,为什么有一点点希望就奢求?为什么总是自欺欺人地觉得,她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为什么看到她掉眼泪的时候,自己却会心疼?

聂宇晟,你是这世界上最傻的傻瓜。

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清醒?

【未完待续】

已经读完最后一章啦!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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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橙躺在医院急诊输液室的病床上,耳边听着隔壁床小姑娘善意的提醒,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

小姑娘还在说话。

“姐姐,你还有几瓶没打呢,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吧。”

简橙道了谢后才接她刚才的话。

“孤儿。”

小姑娘愣了下,连声道歉,简橙笑笑说没事,动作迟缓的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凌晨两点。

这么晚了啊。

她一整天都在摄影棚,晚上叫了个外卖,吃完进暗室洗照片,四个小时,没有一张让她满意的,全是垃圾,情绪快崩的时候,腹部又绞痛。

回屋躺床上,以为休息一会就好了,没多久又开始恶心呕吐,最后实在熬不过去,只能打车来医院。

医生说是急性肠炎。

已经打完两瓶药水了,第一瓶的时候她是清醒的,第二瓶打到一半撑不住了。

太困了。

太久没踏踏实实睡过觉了。

护士换好输液袋后又嘱咐了几句才离开,挺好的年轻小护士,知道她没有家属陪护,说可以帮她联系护工。

简橙在医院住了三天,出院这天,梅女士打来电话。

“明天是你姐姐的生日,你别忘了。”

简橙刚走出医院,“去不了,病了。”

梅岚对这个女儿了解透彻,显然不信。

“病了?装的吧你,早不生病晚不生病,怎么偏偏你姐的生日到了你才病?”

天气潮湿,简橙的眼睛也潮湿了一瞬,只是一瞬,又懒懒地嗤笑。

“爱信不信,反正我不去,生日有什么好去的,葬礼才有意思,等她死了我再去。”

“简橙!你怎么这么恶毒!”梅岚怒火高涨。

“再恶毒也是你生的,骂我就是骂你自己。”

“你还知道你是我生的?你对你妈就是这个态度?

“你就不能学学你姐姐?你姐姐听话懂事,从来不让我们操心,你姐姐……”

“学她什么?学她不要脸?学她鸠占鹊巢?学她没品没德满嘴粪便?学她婊里婊气蛇蝎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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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停下一辆出租车,有乘客正在下车,简橙抬脚走过去。

“这么嫌弃我,还给我打电话干什么,你也不怕被气死,要不咱两互删吧。”

“简橙!你给我好好说话!”

类似这种对话每年都要发生,梅岚也早就习惯了,一通斥责警告后,开始下命令。

“我懒得跟你瞎扯,明天聿风也过来,他说他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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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你们吵架了,我还能指望你打吗?我这也是给你台阶下,见到他的时候给他道个歉,认个错。”

提起这事,梅岚又开始恨铁不成钢地教育。

“过了年你们就结婚了,你不要整天呆在你那个破工作室,又挣不了几个钱。

“你得多在聿风身上下功夫,不要天天跟他吵架,你的脾气得改改,你要学学你姐姐,你姐的脾气就很好,你姐……”

啰啰嗦嗦一大堆。

比唐僧的紧箍咒还烦人。

简橙打开车门坐进去,准备挂电话,梅岚赶紧道:

“明天来的人不少,姐姐生日,你这个当妹妹的不来算怎么回事。

“外面本来就传你们不合,你不来,你姐姐会被说闲话的,你给妈一个面子,过来吧。”

简橙跟师傅说了个地址,然后整个身体往后靠,“哦,我出场费很贵的。”

梅岚无语,“钱钱钱!每次跟你说点事,你最后都是谈条件要钱,掉钱眼里了!”

骂完又忍着气问一句,“要多少!”

简橙:“不是说给你面子吗?你的面子值多少钱?”

……

简橙回到家煮了粥,吃完直接躺床上睡了,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被电话吵醒。

发小孟糖打来的。

“亲爱的,我下午三点的飞机,五点半到,来接我。”

简橙盯着天花板缓了缓神,“你不是要出差一个月吗?这还不到半个月,结束了?”

“没啊,我请半天假,陪你吃了饭再回来。”

简橙愣了下,拍拍额头,清醒了些。

对了,今天是简文茜的生日,每年的这天,孟糖都会陪她涮火锅喝酒嗨整晚。

“你不用来回折腾了。”

简橙从床上坐起来,端起床头柜上已经凉了的茶抿一口。

“我今晚回老宅。”

梅女士给她转账了,最开始只给五位数,她没搭理,梅女士反反复复试探到七位数,她才发一个‘谢谢财神奶奶’的表情包。

梅女士气半死,唠叨半天,她的气挺顺,七位数过去喝杯酒,顺便给那些人添点堵,多划算的买卖。

“七位数?呵,梅姨真大方。”

孟糖话里带着讽刺,她是真不明白梅岚,偏心的没谱。平时对简橙抠搜抠搜的,现在为了给一个养女撑面子,一掷千金。

把亲闺女当根草,把养女当个宝。

哪个当妈的这么缺心眼?

不对,骂少了,简家除了简橙,全都缺心眼,脑子都被门夹了似的。

孟糖每次提简家那几个缺心眼的都气到不行,骂几句就转了话题。

“你跟周聿风怎么样了?还在冷战?”

简橙又喝了口凉掉的茶,手脚都冰冷,“他今晚也去生日宴,梅女士让他来接我。”

没说会和解,也没说不会和解。

说明这次的问题很严重。

孟糖沉默了会,最终还是没忍住,“宝贝,你别怪我多嘴,你和周聿风这样吵下去不是事。”

简橙把杯子放回去,没接话,闭着眼算了算时间。

吵架?确实吵了,她和周聿风这次吵得比较凶,似乎,冷战两个月了呢。

“周聿风已经不是当年的周聿风了。”

孟糖想骂醒她。

“他变心了,他爱上蒋雅薇了,你清醒一点,他已经不干净了,你为什么非要在他这颗歪脖子树上吊死?”

实话真够刺耳的,如最尖锐的刀锋一般,能把人的心挖出血淋淋的窟窿。

简橙脑子里针扎一样的疼。

确实,周聿风爱过她,热烈地爱过。

确实,周聿风现在不爱她了,她从周聿风的肋骨,变成了吃一口都会卡嗓子的鸡肋骨,食之无味,弃之不能。

蒋雅薇。

简橙对这个名字深恶痛绝,特别不愿意提及,但事实是,这个叫蒋雅薇的女人,成了周聿风的第二根肋骨。

为什么非要在周聿风身上吊死?

当然是不甘心,毕竟她等了那么多年,终于要等来两人的婚礼,毕竟,她也爱过。

而且,都订过婚了,过了年就是婚礼了,还有三个多月,请柬都发出去了。

所有人都知道她要结婚了,现在放弃,她脸往哪放?

行吧,她脸皮厚,她可以不要脸,但她还是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不甘心便宜了蒋雅薇那只白眼狼。

可是,再不甘心又能怎么办?

周聿风说她变成了刺猬,她确实是刺猬。

可惜马上就不是了,浑身的刺被周聿风一根根拔掉了,盔甲没了,只剩血淋淋的窟窿。

等身上的最后一根刺也没了,她焉有命活?

……

如梅女士所言,简橙接到了周聿风的电话。

“你姐生日,梅姨让我们一起过去,你在哪?我去接你。”

简橙刚洗了澡出来,拿着手机往衣帽间走,“不是不理我吗?所以现在是和解了?”

周聿风顿了下,反问:“你想和解吗?”

简橙听他这高高在上不退让的语气,就知道这个话题一旦聊起来,又得吵架,她不想在电话里吵。

“公寓。”

夜幕降临,灰沉的云雾盘踞天空,垂重感压得人喘不过气。

黑色轿车停在路边,周聿风正靠着车门抽烟。

简橙踩着高跟鞋走过去,腰肢款款,清冽的眸瞥一眼他脚边的几个烟头,笑问了一句。

“等的不耐烦了?”

周聿风靠在车门上没过去,等着她走过来,视线不轻不重的落在她身上,敷衍回了一句。

“没有。”

其实是不耐烦了,他已经等了快一个小时,再迟五分钟,他就直接走了。

周聿风知道自己变了,从前,别说一个小时,简橙就是迟到一天,他也会等她,无论多久他都会等。

现在,他对她不耐烦了,只能容忍一个小时。

很多人说,谁能娶到简橙,是福气。

首先,简橙漂亮,名副其实的大美女。

周聿风很认同这点,因为简橙确实漂亮,单论外貌,她是很多男人都喜欢的花瓶款,身材火爆,眼波撩人,白皙双颊柔嫩似水,勾人的桃花眼卷着独特的媚。

即便淡妆,也足够明艳。

比如此刻,一身低调的高奢名牌,款式不张扬,旁人穿着是规矩,她穿着是魅力四射,独特又矜贵的纯欲风。

身姿挺立,仪态款款似傲娇的公主。

这样的大美女,带出去绝对有面子。更何况,简橙家世好,地产大亨的千金,贵门名媛,娶回家有面又有钱。

这福气落在了周聿风头上。

简橙是他的未婚妻。

可惜,他并不看重钱。简家家世再好,也比不上周家,他是周家的少爷,最不缺的就是钱,简橙嫁过来是高嫁。

至于脸,简橙确实在他的审美上,但盛放的红玫瑰拥有的太久,有一天也会腻的。就像山珍海味吃惯了,时间久了,也会索然无味。

两人共同的朋友劝他。

“周聿风你别作,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简橙更爱你,把她气跑了,有你后悔的时候。”

简橙爱他,他知道。

他也爱过简橙的,最初爱的热烈,后来,爱变的平淡乏味,又带着不敢承认的……怨。

现在,他爱上了蒋雅薇,一个命如野草,却顽强有毅力的女人。

朋友又劝。

“周聿风,你清醒一点,你都爱了简橙这么多年了,不可能突然就爱上别人了。

“一定是错觉,你只是暂时被迷惑了,其实你心里爱的还是简橙。”

是错觉吗?

不知道,有什么所谓呢,如今他心里,蒋雅薇确实比简橙重要。

……

去简家老宅的路上,周聿风提到两人冷战的事,把电话里的问题重复一遍。

“你想和解吗?”

和解?

当然想和解,只是——

简橙转头看他,“可以啊,只要你辞退蒋雅薇,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吵架。”

蒋雅薇,周聿风的秘书。

简橙发现周聿风对蒋雅薇不一般的时候,就让周聿风把人辞了。

周聿风不肯,说蒋雅薇能力突出,没理由辞退。

她当时更焦灼如何挽回周聿风,觉得周聿风只是怪她离开太久,觉得周聿风只是气她。

她始终不信,连周聿风都要抛弃她。

直到两个月前,她在周聿风的公寓楼下看到两人,那十指相扣的手,缠绵悱恻的早安吻刺痛了她。

周聿风后来的坦诚,更像施舍,如同一只来自地狱的手将她五脏六腑都撕裂。

他说,“简橙,我不想瞒你,我爱上雅薇了。当然,周家不可能承认她,所以你放心,我还是会娶你,婚礼照常进行。”

……

车内放着恬静舒缓的钢琴曲,坠落的音符搅着简橙濒临腐朽的记忆。

年少时的誓言,不过如此。

她想嫁给周聿风,做梦都想,周聿风笃定了她会因为爱他妥协。

偏偏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跟蒋雅薇共存,偏偏周聿风爱上了蒋雅薇,非逼着她成全他的第二次爱情。

这是死结。

意料之中的,关于“和解”的话题又在双方不退让中谈崩。

周聿风的话很诛心。

“简橙,如果我非要退婚,也不是不能退。

“你别再无理取闹了,说句你不爱听的,我们这种圈子,婚后夫妻各玩各的比比皆是。”

简橙没回这话,胳膊支在车窗上看外面的风景,望着路两旁鳞次栉比的高楼,思绪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快下车的时候,她拿手机发了条微信。

消息是发给周聿风的。

【99】

周聿风看了眼屏幕,又不怎么在意的把手机收进兜里。

这不是简橙第一次给他发数字,第一次发的是“1”,这是第九十九次发,所以是“99”。

他问过她什么意思,她喝醉了开玩笑说:

“你往我心上捅一刀的时候,我都给你记着,周聿风,等你捅一百刀的时候,爱你的简橙,就没有命了,我就不要你了。”

简橙发“1”,是去年,两人订婚后的第一次吵架。

周聿风分析过她的规律,确实,每次发数字都是两人大吵过后,但不是每次吵架都发,好像是看她心情。

周聿风没当回事,只当她在耍性子。

毕竟,简橙爱他如命,他笃定,她最后会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