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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要说的，是发生在老梧城的事情。上点年纪的梧城本地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具体的时间，因为年代久远的关系，已经很模糊了。大概知道是清末民初那会儿。那时候小皇帝刚被撵下台，没多久又是北伐，华夏大地烽烟四起。上面各大军阀打成一团，都想争做主事人；而下面的心也大，只要手下有几个人，就敢扯大旗夺地盘占据一方。
当时的局势就一个字——乱！
有道是乱世出妖邪，这死的人多了，怨气就多，还真的会滋生出一些邪门的事情。而我们今天，就从老梧城的一桩邪门事说起……
梧城地处西南，偏安华夏版图一隅，在大环境下，日子也不好过。好在前些年，出了一位有能耐的大帅，把这一片都打了下来。打过了便是治理，梧城周边的百姓，才有了些许安宁日子。
城东五道口这边，有一家粮油铺子，东主姓罗，街坊邻里都称它为罗家铺子。罗老爷是个能耐人，据说几十年前白手起家，硬生生的把一间小铺子，做成了现在的规模，即使是最乱的那几年，也不曾败落。
罗家铺子开到今日，算上掌柜、账房、伙计，估摸着有个十多二十人。虽然比不上真正的大商家，但在城东这一片儿也是排得上号的。
在罗家铺子众多的伙计之中，有一个后生不得不提。这后生生得浓眉大眼，体壮身长，按现在的计量，怕是一米八五还往上冒。在平均一米七左右的梧城人中，算是鹤立鸡群了。
这后生姓赵，全名赵九斤。像他这样名字的，经历都不一般。他出生那会儿，就把他老娘折腾得够呛，一直从半夜折腾到天亮，这才落地生人。有着几十年助产经验的王老太，差点把老命都折进去。直到这孩子出生一看，嚯，就没见过这么大的！
他老爹把他往秤上一幺，好家伙，足足九斤！
好嘛，这下连想名字的功夫都省了，就叫赵九斤吧。于是乎，赵九斤就顶着这个标志性的名字，来到了人世间。
赵九斤生来就比普通孩子大，长得也比别人快。十二三岁的时候，就跟成年人一般高矮，一身的腱子肉，也不知道是怎么吃的——就这体格不当苦力都白瞎了。
于是乎，在别家孩子还撒尿和泥的时候，赵九斤就被他爹带着去码头当搬运了，一天下来还能赚不少钱，很好的补贴了家用。
再过了了几年，兴许是觉得一直做苦力也不是个事。这营生不稳定，典型的刮风减半下雨全没，而且码头上为了抢活儿打死人的事不少，所以赵九斤爹娘托了人情关系，把他送到了罗家铺子当伙计，这才算是有了落脚的地儿。
赵九斤这一干，便是五六年。
这日午后，赵九斤正靠着墙打盹儿。掌柜老肖走了过来，用脚踢了踢他。
“嘿，嘿，起来，起来！”
赵九斤正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人踹他。一睁眼，见肖掌柜站在面前，连忙站起身来。
“肖，肖掌柜。有什么吩咐？”
肖掌柜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东家找你有事。”
丢下这句话，肖掌柜就转身离开了。
赵九斤还有点犯迷糊，东家好好地找他干嘛？莫不是嫌他吃得多了，要撵他出门？
想到这儿，赵九斤整个人都清醒了。这罗家铺子生意不错，伙计们月钱不少，还管一顿午饭。要是把这营生丢掉了，自己还不得悔死！他可不想再回到码头上风吹日晒。
得跟东家多说点好话。实在不行，以后少吃一碗！
赵九斤心中暗暗想着，连忙跟了上去。
不多时，肖掌柜领着赵九斤进到内室。进门第一眼，就看到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的东家罗老爷。这罗老爷约莫五十来岁，带个瓜皮小帽，一身的绸缎做的长袍马褂，看起来特别的富态。
一般来说，长相富态的人，都会给人一种慈眉善目的感觉。罗老爷就是这样。但赵九斤可是知道，面前这位爷整起人来，可是一点也不手软。
想起以往或目睹、或亲身感受的种种经历，赵九斤整个人都静若寒蝉起来。
“东家，这是赵九斤。本地人，就住在大石巷子那边。来咱们店五六年了，身体壮，人也老实。”肖掌柜把赵九斤领到罗老爷面前，侧着身子，低着头在罗老爷耳边介绍着，“您看……他合适不？”
罗老爷听着肖掌柜的话，看了赵九斤一眼，点点头，然后又朝肖掌柜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好，好。东家你们聊，我先出去了。”肖掌柜会意，连忙躬身退了出去。临走之前，还不忘瞪赵九斤一眼，好像在说，机灵点！
咵。
房门一关，房间里就只剩下赵九斤和罗老爷两人。
赵九斤不敢先开口，只能直直的站着。而对面的罗老爷也不说话，一边用茶碗撇着茶沫，一边上下打量着他。那感觉，仿佛要把赵九斤从里到外看透一样——那感觉，挺渗人的。
这种压抑的气氛，持续了一段时间，罗老爷这才停下手，浅浅的喝了一口茶水，问道：
“你叫赵九斤？”
“回东家，正是小人。”
罗老爷突然轻笑一声：“这名字，挺有意思。”
有意思？赵九斤暗戳戳的想，我还认识一个叫王三五的，他名字更有意思！
当然，这话赵九斤只敢在心中嘀咕，他要是说出来，今天这碗饭可就保不住了。
“出过远门吗？”这时候，罗老爷又开口了。
“出过。”
“最远到过哪里？”
“最远……最远到过柏城。”
“柏城，也不近了。”罗老爷喃喃的说着，“去过叶城吗？”
赵九斤摇头：“没去过。”
罗老爷顿了顿，又喝了口茶，这才慢悠悠的说：“没去过也不打紧，口是江湖脚是路嘛。不认路，多问人就是了。”
“是，东家教训得是。”赵九斤也不知道东家啥意思，反正顺着他说就对了。
罗老爷淡淡一笑：“这儿有份差事，你帮我送件东西去叶城。”
“啊，叶城……”赵九斤顿时一脸苦相。
梧城离叶城可不近，而且虽说这几年太平了许多，但山贼土匪可不少。据说山上还有妖精出没，就前几天，有两个梧城的货郎，就被妖精给吃了，听人说还是乌鸦精，可吓人了！
当下，赵九斤有心拒绝，但一时间找不到该怎么说。罗老爷看出了他的想法，把茶杯一放，掏出一个巴掌大小口袋，然后把里面的东西往桌上一洒。
哗啦……
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晃的赵九斤下意识迷上双眼。等他睁眼再看的时候，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那桌面上，洒了一把明晃晃的银元！
咕咚……
赵九斤吞了口唾沫，呼吸也变得沉重了起来。这桌上洒出来的银元，估摸有二十来个，口袋还有不少。算下来，怕是有四五十个。
可怜赵九斤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有点被吓傻了的感觉。
“这是你这趟差事的赏钱。”
与此同时，罗老爷充满诱惑的声音响了起来。赵九斤只觉得自己心口猛地一跳！
罗家铺子的月钱虽然比其他地方高一些，但一年下来，赵九斤能落到手的，也就五六块银元。在这个几块银元就能买凶杀人、十来块银元就能买到媳妇的年代，这一大笔财富摆在面前，没人可以拒绝。
干了！
赵九斤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两个字。有这么多钱，上刀山都干，更别说去叶城了。至于什么山贼土匪，什么乌鸦精，都给我死去！
不管了！
我要钱！
我要娶老婆！
“行，我去！”
赵九斤斩钉截铁的说出这几个字。
罗老爷早有预料，不急不慢的说：“但我有几件事要交代你。”
“东家您吩咐。”
罗老爷冲他招了招手，赵九斤连忙附耳过去。然后，罗老爷在他耳边，对他低语了一阵。
起先，赵九斤还一边听一边点头，但到了后面，他的表情越来越古怪。忍不住看了一眼桌上的银元，最终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行了，就这些……把你的钱收好。”
“那……谢过东家了。”
赵九斤嘴里答应着，手上不停地收拢桌上的银元。可是，当他刚把钱放进口袋，正准备收拢袋口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搭在了他的手上。赵九斤只觉得那只手无比的冰冷，吓得往后一退。
罗老爷突然把脸凑了过来，一双眼死死的盯着他。
“记住我说的话！”
“是，是！”
“去吧……”罗老爷说完，身体往后一靠，又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摸样，与之前的表情仿佛不是一个人。
赵九斤心有余悸的收好钱袋。
“东家，那我先走了？”
这一次，罗老爷没说话，只是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赵九斤朝罗老爷做了个揖，慢慢的退了出去。
东家今天怪怪的……
赵九斤心中嘀咕，却又说不出哪里古怪。
走了好几步，他不自觉的回头看了一眼。越过门框，远远地看见，罗老爷坐在正对门的位置。在门框的映衬下，就像……就像躺在棺材里一样。
或许是光影的缘故，他脖子以上的位置，埋藏在阴影之中，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