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死的人样貌大变,为给死者保留最后尊严,就需要入殓师为其修整仪容,如果遇到残破尸身,还要为其塑五官接四肢。
我叫周正,是一名殡葬师,又称入殓师。
我从小没有见过父母,打从我记事儿起就跟着相依为命的爷爷学习命理五行,接触各类横死尸身。
这些横死尸身五花八门,入殓起来也由易到难。
简单点的诸如自杀或者恶疾而亡的横死者,因尸身保存完整,稍微修整便可,但坠楼或车祸而死的横死者尸身支离破碎,处理起来难度系数就非常大。
我曾见过爷爷将因车祸而亡,残肢四散的数具尸体一一缝合完整,也见过他用生橡胶和乳胶,为一具爆炸中丢失肢体的遗体塑出栩栩如生的四肢。
爷爷宅心仁厚,不管什么样的尸身都会倾尽全力去修复。
可唯独溺死尸却被他拒之门外,无论给多少钱,都无动于衷,更是不止一次叮嘱我,以后干这一行,千万不要碰溺死尸。
为什么?
每当我询问时,爷爷都意味深长望着我沉默不语,让我心里莫名堵得慌。
久而久之,我也不再追问,将这个禁忌牢牢记在心中。
大学毕业以后,一开始我并没有踏入到这一行中,而是怀揣梦想踏入社会,被现实抽了一耳光,处处碰壁头破血流的我深感社会不容易,便回到老家和爷爷一起经营着咸阳县城的入殓铺子。
现在世道和以前不同,殡仪馆也推出了入殓服务,对我们这些祖传营生冲击很大,所得收入仅够维持正常生活。
这种日子没持续多久,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爷爷接到了一个电话,挂断之后,便披上蓑衣匆匆出门,出门之前特别叮嘱过,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要找自己。
那一走,便再也没有回来。
爷爷在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勉强度日,可爷爷一离开,我一个新手根本就接不到活儿。
为了不让爷爷毕生心血付之东流,我只能在入殓尸身外发展起了算命测字的副业,勉强支撑着入殓铺。
这天早上,刚打开店门,就看到张大明白偷偷摸摸溜了进来。
张大明白不到三十岁,是个白事知宾,也就是操办丧葬的主持人。
我不知道他本名,只知道他什么都懂,又都不精通,这条街的人就给他起了这么个绰号。
“小周哥,刚睡醒啊!”张大明白在额头抹了一把,坐下后又警惕看了眼身后,像有什么人跟着他一样。
有人上门我理应高兴才是,可张大明白却让我高兴不起来。
我爷爷打理铺子时没少帮他处理缺胳膊少腿的遗体,自从爷爷离家出走后,张大明白别说进来,路过铺子都会绕着走。
我也没给他好脸色,阴着脸道:“别称兄道弟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张大明白抓了抓后背,表情极不自然笑问:“小周哥,有个入殓的活儿不知道你接不接。”
我一听这话就来了精神,这些天正为了这事儿发愁呢,没成想活计儿倒是找上门来了。
可看到张大明白这么紧张,估摸不大好处理,我打着哈欠让他先说说怎么个事儿。
张大明白朝店门外扫了一眼,突然凑到我面前,小声说:“三合村有个孩子在河里摸鱼,溺……”
“打住!”
单听这几个词汇就肯定是个溺死尸,不等张大明白说完,我当即变了脸色,下了逐客令。
张大明白急的满头大汗:“小周哥,你咋了这是?我还没讲呢。”
“你说的尸体我入殓不了!”
我义正言辞拒绝,爷爷叮嘱我不能碰溺死尸,这个禁忌我是绝对不能触碰。
张大明白急的在原地转了一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周哥,只有你才可以拉兄弟一把,不然兄弟就交代了哇……”
张大明白胆子不小,面对收保护费的小混子都敢硬扛,今天给我跪下来,看来是遇上事儿了。
不等我开口,张大明白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突然就脱了衣服把后背对准了我。
我不明就里,一眼就看到张大明白的后背,出现了一只从血肉中渗透出来的红色手印。
我倒吸了口寒气,脑子也有点发懵,这家伙是真摊上事儿了!
这人虽然不大地道,但我们都是吃死人饭的,见死不救是我们这一行的大忌。
张大明白依旧跪在地上,哭丧着脸给我讲了起来。
这溺水的孩子名叫赵小康,在县城读初二。
前天补课回来,赵小康就和村里一众孩子去村后河里摸鱼。
摸到一半时,在河中央的赵小康突然大呼有东西抓住了他的脚,然后沉入水底连个水泡都没冒上来。
小伙伴们以为赵小康闹着玩就没理会,可等了一分钟都没见他出来,生怕他在水里憋出个毛病,就潜入水中喊他上来,发现赵小康已经呛晕过去,半截身子还陷入淤泥里。
赵小康经过一系列抢救最终还是缓过劲来,但对溺水的事情是一问三不知,只记得有东西抓住了他的脚,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条河很久没有清理过淤泥,也没人多想就各回各家。
昨天早上,小康妈做好早饭进屋喊赵小康,可推开门,发现赵小康面色青紫,双眼通红死在炕上。
他双手捂着自己的口鼻,眼睛瞪得老大,宛若要掉出来一样。
张大明白正巧在三合村给一位老人看阴宅,被小康妈请去后顺理成章接手了这档子事儿,可一连请了两位入殓师过来,都没办法把赵小康捂着口鼻的手取下来,甚至连灵堂前的白蜡都无法点燃。
张大明白清楚自己遇到麻烦了,在尸体没有入殓之前不敢贸然动手,就让小康妈先给赵小康定制棺材和寿衣,他第二天再过去。
离开三合村离后,张大明白老是感觉身后跟了个人,可每次扭头又看不见人,而且在等红绿灯时明显感觉有人推自己,险些被车给撞了,特别是睡觉时总是梦到自己呼吸不顺畅,好几次都被憋醒。
早上醒来洗漱时张大明白才发现后背出现了这么个红手印,无论怎么挠都没办法挠下来,他知道自己遇到了麻烦,思来想去,能镇住这种尸体的也就只有我们家了,冒着被车撞的风险就赶了过来。
张大明白说完,我也估摸出了个大概。
张大明白很可能碰到往生尸了。
所谓的往生尸就是心愿未了,死后无法安心的尸身。
这种尸身自接手就必须妥当处理,不然会触霉头,厄运缠身。
严重的话霉运会形成实体留在身上,张大明白身上的巴掌印就是往生尸生出的霉运所致。
在我寻思时,张大明白声泪并下:“小周哥,你要是不帮我,兄弟我可就被鬼给弄死了!”
我们这一行吃的是死人饭,赚的也是死人钱,但最终目的是让尸身以最体面的方式离开人世,所以我并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
而且赵小康是自个把自个给捂死了,并不是溺死尸,接手这件事情倒也没触及禁忌。
我担心的已经不再是溺死尸的问题,而是往生尸我有没有能力入殓。
对付往生尸我们周家虽然有套方法,不过这种尸身一直都是我爷爷处理,我只见过如何入殓,从未实践过,如果操作不当,我就会被往生尸缠上。
眼下张大明白状况并不乐观,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望着我,如果我拒绝,他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