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盔——秦王锅盔——杠子压的硬面锅盔！”雍京城法王寺门前一声高亢的喊声冷不丁响起，紧跟着竹板便就“呱嗒呱嗒”打起来。

喊声、竹板声相辅相成，韵味十足的关西数来宝应用而起：

“嗨——嗨——竹板这么一打啦，别的咱不夸，只夸这秦王锅盔杠子压！”

人山人海的法王寺喝吵起来，游人滞步观望，立即被数来宝吸引过去。

一大群围住鸡公车跟前数来宝的后生品头论足。

北岐年间，人们还有没有见过鸡公车，有点好奇的东瞅西瞧，议论声便就此起彼伏。

站在鸡公车前面数来宝的后生眉清目秀，阔嘴方脸，身高六尺，长衫短襦，头戴一只一把抓的璞头，年岁在十五六上下。

十五六岁的后生手打竹板，神态可掬，把手指着装在鸡公车上十几块蒲团大的锅盔，数来宝唱词便从他那张薄薄的嘴唇里迸射出来，仿佛春蚕吐丝，绵绵不断：

秦王锅盔杠子压

工艺出自帝胄家

一和二踩三揉光

四锅五烤六火花

七七香甜八筋道

九九耐实胜龙虾

十全美味物中王

咬上一口香掉牙

雍京人对锅盔闻所未见，杠子压的秦王硬面锅盔更觉稀罕；人们吵嚷着纷纷掏钱正欲购买，忽听喝喊声唗起：“黑毛大虫来咧……快跑……”

人做鸟兽散中，只见一个彪壮大汉带着二三十个扭头列项的泼皮无赖破落户向这边赶来。

彪壮大汉就是人们嘴里呼喊的“黑毛大虫”比尔。

比尔七尺身段，膘肥体壮，横眉竖眼，蓝瓜大小的光头头顶扎根蒜辫发髻；黑乎乎的虬髯胡须圈在脸盘一周，黑毛大虫的绰号即由此来。

比尔姓毕排行老二该叫毕二，雍京人口顺，叫他比尔。

黑毛大虫比尔的鼻子是酒糟，红啾啾鼻子疙瘩上落满雀儿屎。

上身棉衣纽扣解开来壑胸袒肚，宽松大裆裤子上紧一根红腰带。

圆口布鞋靸拉着，露出牛蹄子一样的脚后跟。

黑毛大虫是法王寺、州桥路、马行街一带闻名遐迩的泼皮无懒破落户，横行街头白吃白喝，官府捉了放放了捉，拿他没有办法。

人们“嗡”作鸟兽散后，全去大街两边的廊檐下伫立，却不离去，远远观看黑毛大虫要干什么。

时值康和二年，换算成公元就是940年。

公元 940年是个庚子年，距离“康和之变”只有一牙叉骨时间。

比尔走到数来宝后生跟前，呼着浓重的酒气瞪了他一眼道：“你在这里野猫子闹春叫唤个鸟!”

比尔第一句话就是挑衅口气，完全没有把这个十五六岁的锅盔后生放在眼里。

后生见比尔出言不逊，瞥了他一眼道：“我在这里卖锅盔！”

“卖锅盔！啥叫锅盔？”比尔十分霸气地说着，搡了锅盔后生一把道：“谁让你在这里卖？毕爷怎么不知道？”

锅盔后生被比尔搡了一把没有动弹，已经看出他的底盘够稳，凝视着比尔道：“官府鼓励民众做买卖，为什么要你知道？你谁啊！”

“老子是比尔你大爷！”比尔一把揪住锅盔后生的衣领，凶巴巴道：“法王寺做买卖不给毕爷打招呼休想做成！”

锅盔后生站着没动，看样子他不想惹事，把怒火强压心中。

比尔见锅盔后生未动，松开他从鸡公车上抓起一块蒲团大的锅盔拎在手中，流氓习气十足地问：“你说这叫锅盔？作甚用？”

“人吃了饱肚子，是食物！”锅盔后生十分诚实地回应一句。

“我还当是喂猪饱狗的屎！”比尔满嘴喷粪地说着，将拿在手中的锅盔掰成两爿道：“为什么叫秦王锅盔？”

后生不想回答可还是应了一声：“出自秦王时代自然叫秦王锅盔！”

“秦王是谁？他在哪，叫过来毕爷看看！”比尔无知无识地浪说着。

锅盔后生已经气得牙齿痒痒，可他还是没有发作，只是瞪直眼睛盯看比尔。

“瞪锤子瞪!眼睛瞪得像挖怂的勺勺给毕爷示威咋的？”比尔咄咄逼人,骂后生先骂了自己，道：“你说你的锅盔咬上一口香掉牙老子不信，倒要看看能不能把牙香掉！”

比尔说着拿起一块锅盔要咬，可突然改变主意，拉来自己一个兄弟，将锅盔塞进他嘴里道：“张三你咬一口，看能不能香掉牙！”

张三顺势咬了一口，咀嚼半天咽下肚去笑着说：“大哥，锅盔果然很香！”

“没有香掉牙是个锤子！”比尔放肆地骂了一句，看向锅盔后生道：“你说咬上一口香掉牙，可是没有香掉啊！那就赔十两银子，要不就打断你的脚孤拐！”

世上那有这等不讲理胡搅蛮缠的人？雍京法王寺黑毛大虫比尔就是。

锅盔后生脸上露出不依不饶的煞气，可他还是据理争辩：“这位爷想惹事也不看个地方，这里是皇城法王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哟呵！”比尔喝叫一声，向锅盔后生跟前近了几步，凶巴巴道：“你还是个强球不钻尿壶，毕爷今日让你好好钻钻尿壶！”

比尔说着，“啪”地一声将手中的锅盔摔在地上碎成几爿，扬声横气道：“哪个婆娘裤裆烂了露出你这个不识眉眼的野拔毛，爷爷今日要扒下你的皮用刀剁！”

锅盔后生见比尔将一块锅盔摔成几爿，狠狠瞪着他厉声道：“这位爷,小子丑话说在前头，摔碎的锅盔你得买了！”

“比尔哈哈大笑，一把揪住锅盔后生的领颌道：“让毕爷买你碎了的鸡毛蒜皮？老子先问多少钱？”

后生处惊不乱地扭开比尔揪住他领颌的手，面无惧色道：“小子的锅盔杠子压，一斤25钱，你摔碎的一块重六斤，得付150钱！”

“去你娘的脚巴骨，老子在法王寺、州桥路、马行街吃鸡鸭鱼狗、山珍海味从没付过钱，你的口气大得似皇上！”

比尔说着，变本加厉地又一次揪住后生的领颌，咄咄逼人道：“老子将你锅盔全摔碎又如何？兄弟们！”比尔气壮如牛地对众泼皮破落户喝喊：“将这小子的锅盔全都摔碎喽，看他能尿几滴尿！”

泼皮无赖破落户一拥而上，锅盔后生不去理会，先拧住比尔的胳膊来了个苏秦背剑，沟子上踢了一脚将其踹出一丈来远；尔后才脚手并用将众泼皮打翻一地。

后生打翻泼皮无赖破落户的姿势很优美，身子悬浮半空成剪刀状，仿佛一只凌空腾飞的紫燕钻天遁地……的紫燕钻天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