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璐准备出去查看，陈希佑就带着一双儿女从外面冲了进来。

众人连忙给他让出位置，陈希佑一靠近床前便重重的跪了下去，口中更是不停的喊着：“爸，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希佑啊，我还把晓杰晓安都带回来了……”

陈希佑见床上的人没有动静，连忙回头招呼身后的儿女：“晓杰晓安，快过来给爷爷磕头。”

十几岁的男孩女孩，眼睛里面全是陌生和懵懂，但还是听话地跪在了陈希佑旁边，偷偷的打量着早就没有了气息的爷爷。

庄老见状，招呼着其他人离开，只留下陈老一家，哪怕现在陈老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但还是想给予他们一家人最后的团聚时光。

“庄老师，我们现在应该做些什么？”研究院里的老前辈过世，是有一套专门的治丧流程的，可陈老的遗愿是不办葬礼，不回武汉，卫院长此刻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虽然不回武汉，不办葬礼，但院里还是应该发个讣告，顺便再给大家通报一下老陈的遗愿。”庄老开口说道。

“好，我现在就去撰写，可我们真的什么都不做，我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卫院长忍不住说道。

“你得习惯，以后我死了，也和他一样办就是，待在拥挤的公墓里，哪里比得了凝望山河的自在。”

庄老说完之后，抬头看着房子后面的大山，确实很高，站在山顶，几乎可以把附近的所有河流山村尽收眼底。

庄老和陈老上去过一次，是在周晔带着周清周永章几个年轻人的陪同下，走走歇歇足足爬了三个多小时。

那一场后山旅行，更是让两位老人坚定了永远留下来的决心。

“外公，我让村长准备了寿衣香烛火炮，按照我们当地的风俗，人在落气的时候是要燃香放炮，准备停灵的。”

周晔虽然心里也很难过，但现场的这种情况，自己只能主动主事。

庄老只得收回思绪，和周晔商量起葬礼的流程来，虽然不回武汉大办，但本地的风俗仪式有些步骤还是不能减少的。

周晔让周清和周永章点燃了香烛火炮，等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进屋和陈希佑他们一起给陈老换上了寿衣。

如果要按照本地的风俗，那么就是实行土葬，可土葬就必须得起坟茔，最后大家一起商量，还是选择火葬。

次日早上送去了市区的火葬场，村长这边已经安排了道士，在百子溪面向金沙江最高的山顶找到了合适的位置，带着几名年轻力壮的村民，按照骨灰盒的尺寸，挖好了置放的墓坑。

陈老是在下午回的百子溪，知道他舍不得江河，周晔亲自架船带着他将整个金沙江走了一遍，陈希佑双手捧着装有他骨灰的盒子，静静的站在船头，陈晓杰，陈晓安挨着陈奶奶坐在船舱里。

江象鱼、沙莎、常鹏飞头上都戴着孝布，手臂上套着青纱，静静的坐在船舱里，这原本只有至亲才能佩戴的，可这几年的相处，让他们早就变成了真正的家人。

陈老的离开其实大家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依然满满的全是伤心。

“为什么不带爷爷回武汉，爸爸说武汉才是我们的故乡呀？”十二岁的陈晓安从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心里面就一直有着这个疑问，总算在这一刻问出了口。

“对你爷爷这样的人来说，有山河的地方就是故乡。”陈奶奶伸手摸了摸孙女的头，小声说道。

“哦……”陈晓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船在走遍了整个金沙江后，终于回到了百子溪，迎接他们的是鞭炮声和锣鼓声，村长带着一大群村民站在漫水桥上，等候着送陈老最后一程。

按照他们之前制定的葬仪，从殡仪馆回来便直接将陈老送上山去，因为环保和消防的原因，进山之后禁止一切的香烛纸钱和火炮，村长甚至还三令五申要求村民们不得准备花圈，像电视上一样用鲜花代替。

因为是夏季，菊花并不好找，所以村民们手上捧着的鲜花都是五花八门的，大多数都是在山上田野里采摘的野花，其中山茶花最多。

唢呐声夹杂着锣鼓声，没有经幡开道，陈希佑双手捧着木头制作而成的骨灰盒，跟着村长和锣鼓队缓缓的往山上爬去。

周晔招呼着村里的年轻人还专门准备了两个滑杆，就怕跟着一起上山的陈奶奶和庄老，有个什么情况也好及时应对。

周璐知道周晔比较忙，既要负责在前面开路，又要负责照顾众人安全，所以主动担起了照顾江象鱼的责任。

因为人迹罕致的原因，上山的路并不好走，但村长早就提前让人做了准备，遇到坡度比较陡的地方，还专门做了石阶改造。

或许是人多的原因，原本要两个小时的路程，只用了一个半小时便到达了山顶。

江象鱼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只能坐在杂草丛生的地上做短暂休息。

陈奶奶带着孙子孙女静静的看着陈希佑将装有陈老的骨灰盒放进了早就准备好的墓坑之中。

现场五六十人，完全可以用鸦雀无声来形容，大家都静静的看着，那一个为科学事业奉献了一辈子的老人，就这样被掩盖在了泥土之中。

没有按照城里的规矩举办追悼会，也没有按照农村的风俗大肆操办葬礼，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盒子，还是用木头做的，最多两三年时间，就和这整座山融为一体了。

“庄叔，这松树就给你来种吧！”等填好了土，陈希佑拿过村长他们早就准备好的松树苗走到了庄老面前。

“好，”庄老这一路上来，全靠周清和周永章搀扶着的，此刻还没缓过劲来，却伸手接过了锄头和松树。

走到埋葬陈老的地方，看了一眼旁边的柏树，对站在一旁的卫院长说道：“这柏树就给你来种吧！等将来我也上来了，如果你有空过来，也帮我种上一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