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八点。

刚刚吃过智能厨房烹饪机做出的早餐后，

林洛穿戴整齐，先是开车把妹妹林语送去学校，然后独自前往航天科技教育中心。

秦月敏这几天不在家，她住在大学宿舍、最近在做一个重要实验，根本没空回家。

结婚不到半个月，双方恢复了正常生活。

秦月敏回大学继续当教授，但是林洛却没有马上回航天基地当维修工。因为航天局认为他作为“先进个人”，有榜样的作用，可以在科普教育方面发光发热，所以安排他每天到航天科技教育中心，给那些由学校组织来参观的学生，讲解碎冰计划的过程和细节。

林洛忽然觉得这样“陌生”的工作也挺不错的，有着十分新鲜的体验。

只不过，比想象中的要累。

原来一直讲话，也是很伤神耗气的。每天下午放学回到家，他就感觉好像跑了几十公里一样，浑身虚软，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此时此刻，林洛站在讲台上。

旁边美女主持人声情并茂地说道：“……下边来是自由提问的时间，我们将挑选十位幸运的小科迷，挨个来站起来提问。”

天花板上的一个射灯投下一个白色的小光圈，小光圈快速在观众席上移动。等到光圈停止，刚好停在谁身上，谁就是幸运观众。

一个双马尾小女孩被首个选中。

室内无人机将麦克风送到她手上。

“你、你好！林叔叔，我想请问您一个问题……”

小姑娘的表现有些紧张，但是语气非常的礼貌和客气。

“好的。”

“你在碎冰计划中，参与多个任务，包括冰缝救人、建造发射台、维修女娲号，抓捕犯人，还有……嗯，我想不起来了。你明明只是一个维修工，为什么会参与那么多任务？感觉你好像是全能的！”

这个问题还是第一次有人问，林洛没能马上脱口而出，先是想了几秒钟，然后才回答：“我是个维修工没错，但是维修工也不见得只能干维修的工作，在需要我的时候，我就会站出来，因为总得有人站出来，如果大家都怕麻烦，怕受伤，没人出面的话，那事情就解决不了，而一件事解决不了，后边一连串的事情都会变成不可能。我并不是全能的，但是每个人都应该尽可能地发挥自己的作用，而不是只守着自己的那一小块熟悉的领域。”

小姑娘张嘴还想发问，无人机忽然飞过来将麦克风给抓走了，然后把麦克风送到下一个被光圈选中的孩子手上。

——每人只能问一个问题。

这次提问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林叔叔，我很好奇，科普书上说，人在没有食物，只喝水的情况下最多支持三五天，为什么你们可以坚持二十天？是因为在太空中，人体的生理机能变得比较能忍耐饥饿吗？”

林洛回答：“在失重状态下，人体生理机能确实会有一定的变化，但是对于受过训练的人来说，变化不大。我们当时采取了轮流进入睡眠舱的方法，在睡眠舱内连续五天睡眠，新陈代谢极其缓慢，离开睡眠舱后，大部分时间也是在睡觉。可能由于失重，身体各个器官的负担变小了，所以消耗的能量也会少很多。具体原理，有待你们长大后去研究。”

接下来另外一个戴着红帽子，十五岁左右的青少年问道：“林——听说您今年才十九岁，比我才大四岁，我还是叫你林哥吧。林哥，我明年就要毕业了，我学的是太空领航专业，可是我感觉领航员除了看看电子图纸，看看仪器数据，好像也没别的可做。这样的工作很没挑战性，我想换个专业——像你一样去学太空维修，现在转专业还来得及吗？”

“你这个年纪重学新专业，当然来得及，只是你这样要比别人多花两个年才能毕业。如果不是急于就业，我觉得继续学习没问题。不过，领航员也是一个重要的岗位，随着以后太空航线越来越多，越来越长，领航员的重要性也会变得越来越突出。希望你认真考虑清楚！”林洛诚恳地回答。

下一个竟是成年人，一个戴着眼镜，三十岁出头，穿着紫色套裙的女性。她坐在一群学生中间，八成是一名教师。

光圈选人采取的随机机制，而观众席中有少数成年人，所以被选中也不足为奇。

“林先生，我想问您现在不干太空维修工了，以后转行来干科学教育中心当讲解员吗？”

林洛沉默片刻，望着墙上的太阳系装饰画，说：“我在这里当讲解员只是暂时的安排，等到下一次有重要的深空出航任务，我还是会跟着神舟飞船出发。”

下一个是个六岁小男孩，他问：“你一点都不害怕的吗？经历过那么多危险，你还敢去外太空？要是我，我就不敢。不是每一次都有那么好运的！”

小男孩这番话引起了一阵笑声。

林洛认真地回答：“我当然是会害怕的，除非是没有判断力的低级机器人，不然不可能不害怕。每一次任务都是全新的，都不可预测，没有人能告诉你，下一秒会不会出现意外，会担心很正常。可是，换个角度去想，有你的加入，能让我们国家，让全人类可以走得更快更远，你就觉得那点害怕不足一提了。为什么要你跟着去呢？因为完成任务需要你这样的能力，所以你是一个不可代替的一员。当你这么想的时候，一切害怕都会烟消云散。”

……

回答完十位观众的问题，之后大屏幕上开始放剪辑的视频，视频内有语音解说，这时候林洛终于可以走到后台休息一会儿。

林洛正在喝水的时候，主持人盛玉燕过来寒暄。

“林洛，要是下次有太空出航任务，你真的还会去参加啊？我还以为你打算以后都留在这里跟我当同事呢。”

“应该会的，如果名单里有我的话。”

“可是你才新婚燕尔啊，连婚假都没过完。要是忽然又被叫走，你和你太太很可能就有好几个月见不着面了。你太太能接受这种事情？”

“我们曾经商量过，她表示不介意。工作需要很正常，她有时候去野外工作，出差也会走几个月。”

“那不是更糟糕吗？”

“什么？”

“想想看，你出航几个月才回来，原本想好好陪陪太太，结果刚好你太太昨天出差，要三个月才能回来，等三个月后，她终于回来了，结果你又被安排出航，这样错开，不就很糟糕吗？”

“呵呵，你说的是最坏那种情况，我想不会这么巧吧。”

“你太太不是怀孕了吗？现在不到三个月，还不影响行动，等再过两个月，肚子大了，她就无法工作了。你这时候要是跑去外太空，谁来照顾她？对一个孕妇来说，孤身一人太残忍了。”

“这么说确实……航天局知道我的情况，应该不会在我太太怀孕后期安排我离开地球太长时间。那些领导也是有人情味的。”

“等你太太生了孩子，你就更不能走了啊。孩子扔给她一个人照顾，很累人的，而且你这个爸爸会变成孩子眼里的陌生人，连抱都不给你抱。”

“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个世界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林洛苦笑了一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下午五点半，从科技教育基地中心出来的林洛前往学校接林语。

回到家，厨房烹饪机已经按照预定的程序和菜色做好晚餐。

吃饭的时候，林语看了看斜对面那个空空的座位，问道：“嫂子今天又没有回家吗？”

“不确定，不过大概率是不会回来了，不然她会提前发信息给我。”

“哦，她好忙哦，比哥哥你之前还忙。”

“不会一直忙的，过了这段时间就不会了。”林洛转移话题，“今天你在学校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讲出来跟哥哥分享一下？”

“有趣的事情没有，倒霉的事情倒是有一件。”

“哦，快说来听听。”

“哥哥你很想听我倒霉的糗事吗？”

“哪有，我这是关心你。说吧。”

“我今天在教室外的走廊，被一个男生撞倒了。我摔在地上，膝盖受伤了，后来同学陪我去了校医室治疗。”

“伤得怎么样，给我看看！在学校门口的时候，你怎么不早说？”

“不用看了，涂了药水，现在已经没事了，只是还有点发黑。”

“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他撞你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他叫宋奕德。他应该是无意的，因为当时他在走廊和另外两个男生在玩溜冰比赛，他滑得太快没来得及刹车，就撞到我了。当时他向我道过歉了，我也原谅了他。”

“等等……我没听错吧？溜冰？在教室走廊怎么溜冰？”

“用零度鞋套啊。那种鞋套底部跟玻璃一样，套在鞋底，就可以跟溜冰鞋一样在走廊的地板上滑来滑去了。”

“零度鞋套？怎么会有这种玩意儿，我以前都没听说过。”

“都是因为纪录片啊。”

“纪录片？”

“——欧罗巴碎冰计划的纪录片，我们全校师生都在大会堂观看了纪录片。哥哥你有好几个特写镜头，我跟我同学说那是我哥哥，他们还不信呢——原来你之前在那种地方工作啊，真是太神奇了。”

林洛出名之后，将自己的真实工作告诉了林语，林语对于外太空的概念还很模糊，并不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难道你说的溜冰就是纪录片里边的……”

“对啊，有几个镜头，大家看到有几人在冰面上溜冰，还互相比赛，觉得好好玩，然后很多人就想学溜冰。可是我们这里没溜冰场，就有人买了零度鞋套来玩，渐渐就流行起来了。”

林洛还真没想到秦月敏带头在欧罗巴溜冰，这件事竟然会影响到几个月后的地球。

随着越来越多的学校组织师生观看欧罗巴碎冰计划的纪录片，估计今后会在学生中形成一种新风潮，甚至可能在全社会扩散开来。

让林洛意外的是，他刚刚清洁完厨房出来，就看见大门被打开。

防盗门安全系数极高，能使用指纹或者钥匙开门的，不会有外人。

是秦月敏回来了。

林洛快步迎上去，和妻子来了一个热度适中的拥吻。

“你怎么回来前也不说一声？”

“我想给你个惊喜啊！”

秦月敏搂着林洛的脖子不肯松开。

“这些天有没有想我？”

“当然想，这还用问。”

“那你昨天休假，为什么不来学校找我？”

“我怕打扰你做实验。你不是说在你工作的时候，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去找你吗？”

“难道想见老婆，在你看来属于不重要的事情？”

林洛哑口无言，居然还有这种说法，前所未闻。

秦月敏噗嗤一笑，转身走开。

“刚吃过晚饭？”

“对，吃过了。你吃了吗？”

“吃了。我的同事们现在还在饭店包间呢，我是提前退席的。”

“实验做完了，开庆功宴了？明天还要不要去实验室？”

“实验还剩一点收尾的工作，交给那些助手去干就行了。明天开始，我休假一周。”

“那我明天也申请休假，陪你到处逛一逛。”

自从回到地球之后，两人疗养身体花了不少时间，筹备婚礼又花了不少时间，之后接受媒体采访，到处参加各种活动……留给他们的私人时间其实并不多。

因此，林洛很想找个空档和秦月敏到处走走，算是丰富一下两人的恋爱回忆。尽管两人已经奉子成婚，但依然处于恋爱阶段。

现在秦月敏还行动自如，等肚子再大一些，以后哪里都去不了了。

“你休假来陪我，这样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只是休假三天，不会有什么影响，毕竟陪老婆更重要。”

“这话中听。你呀，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

秦月敏走进卧室换了一身丝绸睡衣出来，问：“小语在房里吗？在写作业呢？”

“这个我不太清楚，有一半概率是在写作业，也有一半概率在和同学聊天……”林洛苦恼地说，“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已经有保护隐私的想法了，我也不好进去看。”

“你说得对。”秦月敏解开绑着的头发，走到林语房间门口，小声对林洛说：“我帮你进去看看。”然后又对着门内说，“小语，是我。”

门一开，林语就扑上去抱住了秦月敏。

“啊，嫂子，你回来了！好几天没见你了！我还以为你失踪了。”

秦月敏摸着林语的头，亲昵地说：“工作刚刚结束，以后我不会再失踪了。对了，你是在写作业，还是和同学聊天啊？”

“作业我在学校里就写完了，我在听歌呢。怎么了？”

“哦，没事，我就是来看看你，好几天没见你了，想看看你有什么变化。你这么乖，我就放心了。对了，我给你带了礼物，放在我房间。”

秦月敏拉着林语的手进入自己的卧室，林洛没有跟进去，在外边收拾了一下客厅，然后拿出手机，进入科技教育中心的主业，观看自己今天工作的视频。

每天晚上，他都要仔细看一会儿，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更容易看出自己工作不足，需要改进的地方。

感觉今天的表现可以打九分。

回想起自己最初站在台上回答观众的问题，好几次都答不上来，搞得气氛十分尴尬，靠着主持人打圆场才算渡过难关。经过半个月的历练，如今已经可以做到独当一面，应付自如。

十点左右，林洛洗完澡出来，回到卧室。

秦月敏没有戴眼镜，靠着床头看书。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看实体书了，但她还保持着这样的习惯。

秦月敏发现林洛坐在旁边一动不动。

“在干什么？”

“你在看书，我也在看书。”

“你看什么书？”

“一本秀色可餐的书……”

林洛一把抢走秦月敏手中的书放到床头柜上，顺手把台灯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