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风在动,你在笑

书名:
初恋的化学反应
作者:
十万月光
本章字数:
5057
更新时间:
2022-10-17 10:13:48

我是梁丘,醐城人。本科毕业,家里没矿,但修了个烧钱的摄影专业。这个爱好不足以养活我吃饭,为了谋生,只能暂时搁置一身抱负,去做了狗仔。

今天留此影集为念,期待我将来的有一天能重拾初心。

摄影集文字记录节选:

2014年3月9日

契约恋爱。

听过这种词的一定没少看霸总小说吧。

在书中,签这种合同的一般都是那种帅气多金长腿的男神,为了应付家里的逼婚或者其他什么,不得不和软萌傻白善良的小女主签下协议。

但第一次干这事的我们有点不同。

我跟书里的男主角是万万挨不到一点边的。

我就是一个没钱没房还没有挖到过一点猛料的小狗仔。

而她呢,是个名不见不知道多少线的女演员,火暴性格也跟什么傻白女主截然相反。

我们签这东西,是寂寞,是孤独,是各取所需。

说白了,就是在彼此最困难的时候看对了眼,谈不上什么真爱无敌,也不想跟对方承诺什么虚无的未来,一拍即合,临时恋爱,你情我愿。

等到什么时候双方中有个人喜欢上别人了,或者觉得不再合适了,自动解约,一拍两散。

2014年4月6日

我觉得我有点不对劲是从她跟家里在电话里吵架开始的。

她是学医的,父母给她托关系进了一家很好的医院,实习期工资六千多,转正后八千上万不等,还有很多很多福利。

但是,她拒绝了。她用刚吵完架还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跟我说,老娘就非要做出什么给他们看不可。

她对待试戏,永远努力,永远热爱,永远不知疲惫。

虽然现实最爱捶人,一锤子就能把人捶瘪,让人泄气,变成个纸片,轻飘飘地在路上晃荡,任谁都能踩上一脚,把她拍飞。

但她第二天又会重新站起来,生猛奔跑着,拿着最锋利的剑去屠杀,让谁都打败不了她。

不可承认的是,这样子的她让我心疼又动心。

我突然觉得,契约恋爱,也不是不能认真的。

2014年5月11日

一直用“她”这个第三人称来称呼总有些生疏,不如改一改,就用“你”吧。

听上去亲昵多了。

你说你一定会从十八线的小明星站到一线顶流的位置,把所有影后的奖项拿到手软。

我附和着你,那我一定要做娱乐圈最红的狗仔,带着最出色的炒作团队给你做热度,以后我们就在娱乐圈里横着走。

清吧里歌手唱着不知名的民谣,啤酒的麦芽香气在鼻尖飘着。

我们面对面坐着,大放厥词。

笑声很大,酒色也潋滟,玻璃杯碰撞到一起的时候,全是清脆的哐当的关于梦想的声音。

2014年9月2日

也不记得这是你第几次碰壁了,我们一起去吃了酸辣粉,或许是辣椒太辣,你糊了满脸眼泪鼻涕。

连你自己都好像被辣椒同化了一样,浑身一股子爽利干脆的嚣张狠劲,又冲又呛,笑着骂他们都是有眼无珠。

然后你大醉一场,第二天又早早醒来,重新拿着简历冲锋陷阵。

2015年9月11日

你参演的电影《风声》上映,虽然你只有三句台词,但看得出来你还是很高兴。

电影放映期间,我每天都要去一次电影院,为你十秒钟的镜头贡献一点微薄的票房。

下场之后,再在影院门口待上一阵,每有从旁边路过的人,我就装作是刚看完电影的模样,感叹一句:啊。《风声》真好看。

且乐此不疲。

2015年11月20日

我终于进了一线的娱记公司。团队牛,工资高,还有人带。

我时常废寝忘食,不择手段地挖猛料。别人不愿意翻的垃圾桶我翻,不敢去爬的高墙我爬,被经纪人呵斥被保镖打骂也无所谓。

领导觉得我有前途,前辈看我心生厌恶。

不过他们心里想什么,我一点都不在乎。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陪她长大、助她登顶是我第二个期待。

我们互相陪伴,互相慰藉,互相怀着未知的忐忑和无比明确又坚定的目标。

2016年2月20日

有部网剧的女主角中途撂担子了,大过年的你临时被喊过去顶替,从剧组回来的时候你只穿着件单薄的毛衣在我面前蹦跶,兴奋得不能自持。

而我的注意力只放在你被冻得通红的耳垂和手指上,没忍住骂了句脏话冲过去,拉开棉袄的拉链熊抱住你。

2016年5月29日

夏天还没有完全到,但你已经迫不及待开始往家里囤冰激凌。

几乎每隔两三天我就会从书架隔间、笔筒里面,甚至钱包夹层搜到你藏起来的各种冰激凌袋子。

看数量,一天至少吃三根。

终于你把自己吃成肠胃炎进了医院。

你的病好以后,我足足一天没有理你,你也几乎一天都挂在我的手臂上冲我撒娇。

我死死地按捺着我的嘴角不上扬,可是每隔几分钟就憋不住地往上飞翘。

喂,你知不知道你假嗔的样子有多可爱。

黄牌警告,只此一次放过你,下不为例。

2017年6月14日

你主演的网剧播出之后收视率全网第二,许多慕名来看男主演的女粉丝全都对你始于颜值,忠于演技。

你终于在这个圈子崭露头角,我替你高兴。

你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我从没有怀疑过你会成功这件事。

你大专毕业就在各地漂着,辗转自销在各个娱乐公司,五年的摸爬滚打,看尽人生百态,阅历是你最好的老师。

再说了,你的眼睛那么好看,不说话便足以撑起一场戏。

晚上你从发布会现场回来,我们关上门偷偷庆祝。

摆弄好投影仪,一人捧着半个水润清甜的西瓜坐在房里吹空调。

电影的最后,你笑倒在我怀里,我们相拥而眠。

2017年10月1日

国庆节,法定节假日。

巧了,中国一天假期也没得放的工作屈指可数,我们两个人都占了。

我第一次随便拍了点东西交差,瞒着你去了你们剧组探班,权当是给自己一个特别的国庆假。

粉丝尖叫,风在动,你在笑,我仅是混迹在人群中偷偷看着,便觉得世间美好。

2017年11月7日

你和一个娱乐公司签下了六年合约,你终于有了正规的公司。

我比你还要激动,唯一一点让我不太高兴的是,按照合同要求,你必须搬到公司分配的房子居住。

我心里有两百万个不情愿。

2017年11月20日

新的环境让你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寝室是什么样子,今天减肥餐有多难吃,练习室特别小,公司接下来对你有什么安排,事无巨细,你都爱跟我说。

而那些消息发来的时候,我还常在户外跑工作。

2017年12月25日

圣诞节。

我凌晨两点开车回家,终于跟你通了一个月来第一个视频。

你瘦了,刚卸完妆,满身疲惫昏昏欲睡,但仍强打精神跟我聊天。

我又心疼你又舍不得挂断,最后你忍不住睡着了,我看你到天明。

2018年1月3日

浦风新来的后辈称呼我为“哥”,小赵调侃说我已经是一个有一定恶名的狗仔了。

我笑了笑,心里居然还有点高兴。

2018年2月26日

这是我们恋爱后不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

我凌晨四点从某个大牌明星的小别墅回来,跟你通视频,你没接。

出租屋里冷冷清清,年货谁都没想起来要买,冰箱里连把新鲜的小菜都还没有,最后还是我在冷冻层翻出了一袋过期两个月的速冻饺子凑合。

以后就会好的。我对自己说。

2018年3月13日

听说你和公司的一个前辈为了抢一部大电影的女配角色闹得很难看。

两家粉丝在网上撕骂得难舍难分。

你们俩都进了剧组培训选角,每天吊在威亚上,在专业的武术指导的指挥下一练就是五个小时。二十多岁,筋已经硬了,却还是被指导老师当作刚上舞蹈班的几岁小孩一样拉筋,痛得大哭是每天必备。

后来那个跟你争资源的女演员跑了,你如愿拿到了那个角色,但你依然发奋,没有因为无人争角而懈怠。

拍打戏的时候,威亚没控制好,你的脸朝墙撞去,直接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你没有吵着要去医院,而是冷静地往脸上敷冰,然后继续拍摄。

我知道后跟你吵架,心痛你不爱惜自己。

你骂我没有站在你的角度活过,永远不懂你的感受。

我亦怪你永远野心勃勃,最是狠心。

2018年5月1日

我抱着院子里你最喜欢的那只白色流浪猫,提着楼下那家你最爱吃的樱花布丁偷偷去看你一眼。

你借着上厕所的空当溜出来见我,没有意料之中的高兴,更多的是慌乱和左右张望怕被人发现的不安。

你穿着品牌方借的高定期礼服不能弄脏,于是没有摸那只你曾经很喜欢的流浪猫。

樱花布丁虽然香甜,但因为你要减肥也没有得到你的青睐。

2018年8月17日

公司有个后辈在情人节这天,拍到你和一位装扮严实的男子同去吃饭,饭后一起前往某高档小区,同进同出,十分亲密。

领导夸这个后辈有我当年进公司的拼劲。

年年全勤奖的我,破天荒地请了一周的长假,在家里撸猫看剧吃泡面。

有一瞬间,我突然就觉得累了。

2018年9月22日

你终于腾出时间,要见我一面。

我不肯答应,要订机票去外面拍东西。

你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一天终会到的。

我知道再避无可避了。

麦芽香味的啤酒依然装在透明玻璃杯里,可是再碰撞到一起,却是我们分道扬镳。

2018年12月31日

我总以为我藏得很巧妙。

穿着高领的能遮掉一半脸的毛衣离你远远的,穿插在尖叫的粉丝群体里,又或者混迹在采访的记者们里。

来去的机场里有我,各个节目台下有我,酒店楼下有我。

我总能想方设法见到你,尽管会被当作不怀好意的私生饭。

我总以为我藏得很好。

现在喜欢你的人有那么多,你不可能注意到我。

我沾沾自喜,真的以为这大半年你都没有注意到我。

直到你回酒店时下了场暴雨,连平常蹲点的几个私生饭都走了,周围再没有旁人。

你打伞出门朝我走来,有些生气地认真地告诉我,到此为止了,梁丘。

你连名带姓喊我的时候,我知道真的到此为止了。

2019年2月5日

我又忘记买年货了。

但我也没来得及过去做饭。

某个顶流小鲜肉的经纪人隔几分钟就来一次轰炸,终于恳求着我去吃了顿年夜饭。

其间,他又给了我一个有点厚度的牛皮纸袋,请我高抬贵手别放他家小鲜肉的私下恋情。

他聒噪得很,连顿饭也没让我吃安生,我很快答应了,这才脱身,回家去见我惦记着的那只白色的猫。

2019年4月19日

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叫祝听蝉的女生,追星的。

只不过,她能光明正大,能歇斯底里去见喜欢的“爱豆”,而我见你总要拟上百个工作借口,且佯装平静。

在一切刚开始的时候,大多数人奔向的都是同一个方向,但是渐渐就不一样了。

或因为自己的原因,或因为别的什么,面前有了岔路,有了新鲜的选择,我们从汪洋大海,淳淳流入不同的小河。

她像极了从前费尽心力去见你的我,或者说所有在“爱豆”面前疯狂无状的粉丝都像我。

可是在这世界上,再也无人像你。

已经读完最后一章啦!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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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时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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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累计15万字 | 最近更新:番外 我也喜欢你

Chapter01 重逢

书名:
恋爱时差
作者:
由巴斯树
本章字数:
12237

十一月的Z市已经进入冬季。

白日里若有阳光,气温还算适宜。到了晚上,热气消散,昼夜温差开始急剧拉大。

覃浅从美国加州回来,那边还是深秋,故出发时只穿了件薄款针织衫。从机场出来的那一刻,风溜过她白皙细长的脖颈,她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将近三年没有回来,都快忘了Z市的冬季又湿又冷。

出了机场,覃浅叫了车,去靳家老宅。那是她的外婆家,有表哥要结婚了,今晚在那边有家族聚餐。

靳家的老宅在Z市城南,是一栋独立的三层别墅,有个大院子,种满了花花草草。这个季节虽然能开花的不多,但院子里盆栽的摆放颇有讲究,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打理。

刚入了园子,屋里恰好有人出来,看到院门口拖着行李的人时愣了一下,随即立刻笑着迎上来:“浅浅回来了?”

三年前覃浅是齐腰长发,这会儿她剪到了齐耳,还染了栗色,大舅妈一下子没认出来。覃浅笑着打招呼:“舅妈。”

舅妈领着她进屋,放好了行李后,覃浅便去和许久未见的长辈们一一打招呼。陪外婆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顺便听了长辈们讨论表哥婚礼当天的流程。

估摸着要开饭了,覃浅进去帮忙拿碗筷。舅妈叮嘱表姐靳羽:“开饭了,去把你爸和小沈叫下来吧。”

覃浅正在拿筷子,随口道:“还有客人吗?”说完抬头就见到舅妈嘴角的笑,只听她说:“你姐的一个朋友。”

咬字重点在于“朋友”二字,覃浅瞬间明白,长辈这种表情和这种语气说出来的朋友,在他们心里基本等同于能发展一下成为结婚对象的人。

靳羽拍了拍覃浅的肩,耳语道:“我妈开始脑补了,你不用理她。”

覃浅抿着嘴笑,手上多抽了一双筷子。初步判断,这位小沈,性别男,很优质,不然上不了舅妈的备选女婿清单。

饭菜摆好,覃浅扶外婆去饭厅。身后的舅妈拉住正要上楼的靳羽,小声问:“是叫沈聿吧?”

心猛地漏跳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炸开,有一瞬间的恍惚,覃浅觉得不可思议。她将将回头,就听到靳羽回答:“是,但我们只是同学关系,您别瞎激动了。”

沈聿,这个名字有多久没听人提起过了?久到她以为自己早已全然忘了那段岁月。

在靳羽转过头来之前,覃浅撤回视线,弯腰摆弄了一下茶几上的水杯。

同学关系?表姐和她上的不是同一所大学,所以此沈聿一定不是她所想的那一个,不过是同名同姓而已。

被扔了一颗小石子起了涟漪的湖水又恢复了平静,覃浅刚落座,楼梯上便传来脚步声,覃浅的视线鬼使神差地寻过去。先是舅舅,见到她,笑着问:“浅浅回来啦?”

覃浅点头回道:“舅舅,好久不见。”

舅舅身后是靳羽,在她之后,还有一个人正走下来。覃浅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既然名字发音一样,那就看看他的脸能不能衬得上吧。

她认识的那个沈聿,可是T大最冷酷、最无情,但颜值一直盘踞榜首的校草。

起了比较的心思,覃浅干脆手托下巴,耐心地等着那个人一步一步走下来,还在心里默默评价着。

腿倒是挺长的,十分。

垂在这一侧的手指骨节分明,十分。

细白格子的大衣,同色系裤子,内搭黑色毛衣,衣品不错啊,二十分。

身形挺拔,二十分。

侧脸,下颚线紧致,二十分。

下了楼梯,头转过来,正好四目相对。覃浅不确定他目光里看的人到底是谁。只是他脸朝的方向,足以让她看清他的五官。

一千分!

何止是衬得上?

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曾经遇见的是二十来岁的沈聿,那时他年少,五官精致,但面上桀骜。而此刻的他,早已褪去了青涩,添上了男人的锐利与锋芒。

在情绪产生波动以前,覃浅立刻偏了视线。可偏就不巧,等缓过来她发现沈聿就在自己正对面落了座。

覃浅突然很想站起来去洗手间照一下镜子,看看头发有没有凌乱,口红有没有哪里被蹭掉,这身装扮配不配得上今日的久别重逢?但她必须按捺住自己,因为敌不动,她也不能乱动。

她只能在心底腹诽,她姐没事把同学叫到家里来吃饭干什么呀?

家常便饭气氛自然轻松,只有覃浅一个人,整顿饭吃得沉重无比。

先是怕他认出自己,覃浅始终保持目光低垂,菜也不夹,每粒米饭细嚼慢咽吃得格外认真。舅舅见她这副颓丧的模样,问:“浅浅,是菜不合胃口,还是身体不舒服?”

覃浅突然被点名,猛地一抬头发现自己已经成为全场最受关注的崽,忙不迭地摇了摇头,开口道:“没事,倒时差有点困而已。”

舅舅点了点头,了然地说道:“那你这几天好好休息。”说完忽地想起什么,他转头看着一旁的沈聿,介绍道,“对了,这是你姐的同学沈聿——这是小羽的表妹覃浅。”

覃浅头皮一炸,该来的还是来了。她放下筷子,目光迎上他的,寒暄道:“你好。”

沈聿看过来,眼神不似少年般清澈淡然,变得沉静幽深。他微微颔首回道:“你好。”

饭桌上有一刹那的寂静,覃浅捏了一下手指,她甚至能感受到指尖的血液在回流。

一旁的表姐忽然开口:“浅,我记得你是T大毕业的?沈聿也在T大读过……”

这回真的是连眼皮都跳了一下,覃浅在心里呐喊:靳羽,你给我住口!

大家为什么都不能好好吃饭呢?!

覃浅立刻转头打断她:“学校很大的。”

覃浅心里有个小人跪下了:没有见过,不认识,麻烦不要再试图勾起彼此的回忆点了,谢谢!

沈聿看了她一眼,好似在打量,随后说道:“看着有些面生……”

覃浅心里舒了一口气,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再看向靳羽,面上的表情是:你看,是吧?

话题很快被绕开,因为舅舅和沈聿开始聊起了医药行业的前景,像是在继续他们刚刚在楼上的谈话。

靳家,从覃浅的外公辈起就从事医药行业,家族里有三家制药厂、两家原料药厂,还投资了医药研究所……总之靳家的人对这个行业,说熟知也不为过。

沈聿说得不多,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听。偶尔发表几句观点,倒是都让在座的几位长辈眼睛一亮。

小姨和两个舅妈看着对面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年轻人,眼底里都是赞赏。话不多,沉稳,有头脑,有见地,有涵养,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长得太令人赏心悦目了。

尤其是大舅妈,那眼里写满了:未来女婿,锁定了!

靳家所有的孩子都学了相关专业,毕业以后不是入厂就是进研究所。靳羽回国后,也是在自家的研究所效力。

那时只有覃浅是家里的例外。

虽是外孙女,但她从小在靳家长大,外公对她同样寄予厚望。但她偏偏最讨厌化学课。高中第一个学期下来,元素周期表都没记全。高考之前,她靠着强硬补课,死记硬背才将分数给拉了上去。化学带来的恐惧感让她对和医学相关的人和事,从心理上开始排斥、绕道。

结果大学刚入校,她就看上了沈聿,T大医学系成绩最好的学子。

那时候,她打听完所有关于沈聿的八卦信息后,盘腿坐在寝室的床上,手里捏着一枚硬币,托腮凝神思考一个重要决定。

医学系骄子沈聿,她追,还是不追呢?

覃浅手里的筷子扒拉着米饭,思绪越飘越远,总觉得刚刚有个重点好像被她忽略了?

覃浅蹙着眉头抬眼的时候,恰好对面的沈聿转过头来,这一瞬间的目光接触,她忽地了然,他是真的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所以,当年她费那么大劲,三天两头围在这个人身边转悠,最后只是给人留了个“有些面生”的印象?!

这也太伤自尊了!

覃浅有点儿生气,不,是越想越气!

她这个人一生气就特别有胃口,以前追他的时候,他每拒绝一次,她就会去大吃一顿。从火锅到烤肉,从潮州菜到苏帮菜。学校周边的小饭馆她都是熟客,一个人埋头痛吃,吃完把嘴一抹,人又神采奕奕,吃顿饭跟去买能量似的。

所以覃浅放下筷子的时候已经想通了。那会儿她追沈聿时,他连正眼都没瞧过她,所以按这么想,六七年后不记得她也是情有可原?

想是这么想,可覃浅心里憋得慌,一秒都不想留在这里了。

饭毕,覃浅去和长辈辞行。大舅应允,忽地又问她怎么回去。打车是万万不能的,太晚了,一个女孩不安全。

他又说:“你稍微等会儿,司机马上过来,顺道一起送沈聿。”

覃浅瞬间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就是不愿和沈聿待在一个空间里才要先走的,这会儿倒是弄巧成拙了。她不能表明心思,也不能推拒得太明显,最后只好应下了。

安排定了,覃浅就坐到沙发上等,陪着外婆聊天。外婆患痴呆症有几年了,总将膝下的小辈们记混,这会儿又误认为她是靳羽。

她帮外婆纠正了三次,外婆才算记起了她。

沈聿坐在不远处,和覃家长辈们闲聊着。她控制不住目光瞥过去,却正好撞上他扫过来的视线。覃浅赶紧扭头,抬手抓了抓头发,试图掩盖那些莫名的心虚。

车来了,时间刚刚好。

覃浅和外婆道别,沈聿与覃家长辈们辞行,经过客厅时,他站定等了一下她。

外婆慈祥地笑着,招呼覃浅:“浅浅,下次再带男朋友来家里玩。”

覃浅一愣,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应答。倒是身侧的沈聿微微笑着应了声:“外婆,我会常来的。”

覃浅内心感激了一下,却又觉得不适合跟沈聿表示什么,便转身先往前走了。

上了车,两个人都坐在后排,但一左一右隔得很开。

车子在黑夜里平稳地驶出,车内静谧无声。这种最适合滋生暧昧的场景,曾经的覃浅求之不得,可如今却只剩尴尬。

但就刚才的情形而言,是该道谢的,礼数可不能少。于是覃浅微微偏头,启唇道:“谢谢。”

沈聿侧过头,眉毛微挑:“嗯?”

那声音像是刻意压低了,还拖长了音调,在这被路灯映得忽明忽暗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撩人。

覃浅努力用最平静的语调说:“抱歉,我外婆不太认得人了。”

“是阿尔茨海默症?”

覃浅点头:“嗯。”

同样是嗯一声,怎么听着味道就有着天差地别呢?

沈聿看着她,那双眼亮透了。他说:“没事,老人家高兴就好。”

覃浅笑了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离开他眼中那片闪耀的星空。长大了,应该学会不留恋和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她想。

又是一阵沉默。

手机突然响了,是覃浅的。

那边说的是英文,所以覃浅这边也用英文回:“嗯,落地了。”

“没事,你放着吧,我只回来两周。”

那边又说:“等会儿能视频吗?想看一下你出生的地方。”

车内很安静,覃浅不知道旁人能不能听到电话里的声音,但余光看见沈聿侧了一下头,看了她一眼。她心一紧,不知怎么的就想挂断电话,含糊着回了一句:“再说吧。”

到了小区门口,司机本想开进去,覃浅推说不用,示意他车上还有沈聿这个客人,省得耽误时间。

覃浅推开车门时,沈聿刚好接了个电话。覃浅回头看了一眼,心想:正好就此别过,连招呼都不用打了。

这套公寓是覃浅高中毕业后母亲买给她的,为了方便她上学,离T大很近。只不过那个时候她为了追沈聿,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学校宿舍里。

后来她出了国,这套房子便彻底闲置下来。虽然没怎么住,倒是定期有人打扫。她这趟回来前,母亲已经让人把日常用品都给补全了。

覃浅进了屋,将行李扔在玄关,找到遥控器开好空调,往沙发上一坐,就再也不想起来。她双目放空,被扯进回忆里。

那年高中毕业,覃浅打破靳家的传统,填报了外语系。为了不让外公失望,入学前,她还郑重地宣誓,一定好好学习,年年拿奖学金回来给他瞧。

flag(大旗)立完的第一个月,开学典礼上,沈聿作为学生代表上台演讲。原本低着头玩手机的覃浅,一抬头三魂七魄便都丢了。

铆足劲追了一个月,愣是连话都没搭上一句,覃浅连夜重新制定策略,结果忘了第二天英语精读课有随堂测验。她人生的大学第一考啊,没及格。

这门课的随堂测验分数是要折算计入期末考试成绩的,T大的奖学金制度很严格,每门课必须在95分以上,不用掐指算都知道,她的flag已经倒了!

那两个月,覃浅都没敢回靳宅。

既然学业已经失意,那只有在爱情上扳回一城,才不枉她顾此失彼啊。于是追求沈聿这件事,成了她大一生活的重中之重。

她那个时候用一个月的早餐,复制到了沈聿的课表。但凡和自己专业课时间不冲突的,她都会跑去蹭课,甚至还上过好几节化工设备机械基础课。为了创造共同语言,她甚至每节课还认真地做起了笔记。

有一回,她为了挤出时间陪“未来男朋友”上课,熬了一个通宵做完自己的作业,结果在第二天的环境科学概论课上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

那堂课的教授脾气不太好,停下来,扫了一眼全班,问:“这是谁的女朋友?”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沈聿。

那天课后,沈聿第一次主动找她说话,眼神冰冷地质问道:“你到底有完没完?”

那个时候的覃浅能做到完全屏蔽他的态度,眼神热烈地反问:“那你是想跟我有完还是没完呢?有完呢,咱们俩得先开始一下……”

覃浅话还没说完,沈聿已经转身走了。

那时的沈聿对她何止是冷漠,每次见到她,都恨不得自己有隐身技能。

覃浅闭着眼摇了摇头,想晃走那些恼人的记忆。这到底是什么青春啊?太羞耻了!

隔天清晨,覃浅是被邻居装修的电钻声吵醒的。醒来发现自己还在沙发上,刚坐起来,手机就响了。

是靳羽,问她要不要去一趟研究所。

“有什么事吗?”

靳羽静了一秒,回答:“我爸让我带你参观一下。”

覃浅现在的专业和靳家研究所的项目正吻合,她本来也想了解一下国内目前的水平,便欣然答应了。

在研究所的门禁前,覃浅给靳羽打了一通电话,说自己已经到了。

不一会儿就有人出来接她,覃浅见到来人,先是一惊,下意识地确定了一眼墙面上的标志。

沈聿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刷开门禁道:“靳羽有事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电梯里,覃浅给靳羽发消息:沈聿怎么会在这儿?!

刚要点发送,她的手指顿了一下,把“沈聿”两个字删掉,改成了“你同学”。

昨天在饭桌上介绍时只说了名字的音,普通人听完,是不可能准确打出“沈聿”这两个字的。

沈聿忽然问:“靳羽说你想参观研究所?”

覃浅一愣,转头看他,心说:不,并不是我想,我是被邀请来的。

沈聿继续说:“她不在,我可以代劳。你想先看哪里?”

覃浅微微蹙了一下眉,品了一下“代劳”这两个字,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问了出来:“你是我姐的男朋友?”

虽然靳羽否认过,但从昨晚出现在家宴上,今日又出现在这里,靳氏可是家族企业,不是准女婿实在说不过去。

可问完她又有些后悔,关她什么事呢?

时间静止了三秒,不,也许十秒,总之覃浅在等待答案的那个瞬间里,连呼吸都变得异常绵长,像一部电影,被按了暂停键,画面定格了。

“不是。”他看着她。

暂停键被取消,画面动了,有人走动,在他们身后的格子间里来来去去,脚步声、交谈声、敲击键盘发出的打字声,不远处还有复印机打齿的声响……

沈聿接着说:“这边我还算熟。”

都说到这里了,再拒绝也不好,覃浅客气地道:“那就劳烦沈先生了。”

沈聿扫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研究所参观得差不多了,靳羽的电话才终于回过来,说在外面谈点事,顺道定好了位子,一起吃饭。

手机挂断的同时,餐厅地址已经发到她的微信上,最后还交代要把沈聿给一起带过去。

覃浅无奈,只能转述靳羽的话,沈聿倒是没说什么。

是一家新开的日料店,人不多,一进门就看到了靳羽,在靠窗的位置,她身边还坐着一位美女。

靳羽给他们介绍,这是表妹覃浅,这是学妹林铮。学妹林铮对覃浅笑了笑,说了声“你好”算是打招呼。侧过头,她的嘴角勾起大大的笑容,声音也甜腻:“沈师兄,好久不见啦。”那尾音要是有尾巴,都能翘上天了。

覃浅这才知道,靳羽和沈聿确实是同学,美国杜克大学医学院的同期硕士生,而林铮是他们商学院的学妹。

沈聿颔首,淡淡地道:“你好。”

林铮眼睛亮亮地说:“刚听学姐说你也在这里,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自从沈聿毕业以后,他们就再没见过,也没机会见。因为沈聿从不参加聚会,连同学聚会都不露面。

沈聿笑笑,没接话。

覃浅看了一眼对面的女孩,这电放的,要能储存起来,这家店大概一年都不用交电费了。

林铮也不介意,继续道:“我前几天在新闻上看到,你们仁禾和靳氏在合作?”

沈聿点头,嗯了一声。

倒是一旁的覃浅惊讶了一下,仁禾?付氏旗下拥有国际水平的医疗机构仁禾医院?

所以刚刚他才会出现在研究所?昨晚在老宅和大舅相谈甚欢?和她表姐靳羽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覃浅不自知,内心紧绷着的一根弦彻底松了下来。

林铮抓住机会,发出了下一个信号:“师兄,我们公司最近开发了一款母婴监护监控管理平台,我能约你们的负责人谈一谈吗?”

近几年,一大批专注女性健康的App进入市场,尤其是母婴类,表现最为出色。但因为同质化严重,加上有限的用户需求,使得竞争异常激烈。再加上这两年互联网医疗兴起,若以先进的医疗设备为依托,连接孕妇、医院一站式的服务,将会大大提高用户的黏性。

仁禾背靠付氏集团,资本雄厚,医疗设备也最为先进。若是选合作方,在国内所有医院的排序里,仁禾自然是首选。

服务员恰好来上小菜,四五个小碟子,沈聿伸手帮忙,摆到桌子的里侧。

等人一走,沈聿才道:“能,去吧。”说完眼皮都没掀一下,林铮面上先是一喜,之后等了等,却见沈聿一副已经把话说完了的样子,神色有些僵。

能不能约?当然能。但不提负责人是谁,也不说帮忙引荐,这是明晃晃的事不关己,在拒绝她。

靳羽见气氛不对,立刻打圆场,开玩笑道:“当着我的面挖墙脚呢。”

林铮递给她一个“你懂的”的眼神,她哪是要挖墙脚,她这是想挖人,最好能挖回去当男朋友。

沈聿手上沾了些调料,起身去洗手间。靳羽见他走远了,才揶揄道:“还没死心呢?”

林铮也不怕被当众拆穿,反而宣示主权般地问坐在对面的覃浅:“表妹,我男人是不是很帅?”

谁是你表妹?

还有,你管谁叫你男人呢?

靳羽扑哧笑出来,说:“我妹和沈聿是大学校友……”

“是吗?”林铮闻言眼睛一亮,转头问覃浅:“是T大吗?沈聿以前有女朋友吗?追他的人多吗?”

覃浅看着林铮那张八卦脸,心想:以前追他最猛的那个人就在你眼前。

覃浅拿起筷子,夹了一根中华海草,碧绿碧绿的,一看就很难吃。但她要掩饰内心的狂躁,嚼了几口后咽下去,然后才说道:“我比他小一届,不认识他。”

不认识怎么会知道小一届?这话明显有漏洞,但林铮没注意,因为她突然发现了一件事,看着覃浅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覃浅一愣,心说:你又不是要泡我,不用这么搭讪吧?

林铮转头对靳羽说:“真的,你妹看着特面熟。”

靳羽的手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摆了一下,问:“你看我们俩,像吗?”

到底是表姐妹,理应有些像的。

恰好沈聿回来,靳羽问他:“沈聿,你觉得我和小浅长得像不?”

覃浅立刻感受到了他的打量,仅仅三秒钟,也许更短,然后听到他严肃认真的语气:“三分。”

沈聿那张严肃的学术脸,将林铮残存的疑虑彻底打消,随后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那时候的覃浅,也以为这只是林铮面对她和靳羽时一时之间产生的错觉而已。

饭后,四个人往餐厅外走。靳羽去结账,沈聿接了个电话一路走出去。

覃浅应付着林铮无数个关于沈聿上大学时的问题。

漫长的几分钟过后,靳羽回来,沈聿也接完电话走回来。靳羽一脸佯怒地看向沈聿:“说好了我请,你怎么又买单了?”

沈聿冲靳羽说了一句:“下次。”之后他的目光扫过其余两位女士,“你们谁懂德语?”

覃浅嘴唇翕动,未开口,倒是身旁的林铮眼睛一亮,立刻举手:“学长,我懂!”

“有个项目出了点问题,甲方是德国公司,翻译在飞机上暂时联络不到,所以你确定懂?”

林铮的手第一时间缩了回来:“这样啊,那我可能不行。”

靳羽忽地想到什么似的,转头说:“浅,我记得德语是你的三外?”

沈聿的目光也转向覃浅,她心一紧,犹豫了两秒才说:“是,不过我已经很久没说过了……”

沈聿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说道:“那你试试。”

她刚刚不是拒绝的意思吗?

直到坐上车,覃浅还在恍惚,她怎么就要去试试了呢?

给沈聿当翻译这件事,若换了以前,她真是巴不得,只要能接近他就行。但她现在不是十八岁,知道项目对于一个公司的重要性。每一个环节,甚至是每一个细节都不能出岔子。何况她现在对这个项目一无所知。

正值午高峰,车子走走停停几十回,说不上是刚才没吃舒服,还是晕车了,覃浅此刻头昏脑涨的。

沈聿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问:“身体不舒服?”

“不是。”覃浅想了想,还是决定摊牌,“沈先生,我真的很久没练习过德语了……”

沈聿点了点头,一副了然的表情:“那正好,趁此机会练习一下。”

“……”

原本想说的话被噎住,覃浅思考了两秒,开门见山道:“我不确定我懂,所以很有可能会把你的项目搞砸。”

沈聿看着她,笑了笑:“FK的研究员,德语够用。”

覃浅:“……”

FK是覃浅任职的研究所,四分之一的员工是德国人,合作方也多是德国企业。

覃浅下意识地想回一句“过奖”,话到嘴边才意识到这句话里包含的意思,还没来得及表现出震惊,又听到他问:“什么时候转的专业?”

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还没完全接收和消化他发出的信息,又被他扔出的下一个炸弹炸得面无血色。他问:“你大学念的不是外语系吗?”

覃浅整个人僵住,然后脑海里循环播放着同一条信息:他认出她了!

冬日里的阳光浅淡、稀薄、慵懒,在铅灰色的天空中晃悠几下,又迅速躲进厚厚的云层里。

天暗了,像是要下雨。

那种将落未落的阵势悬得人心慌,就像此刻的覃浅。

但在没求证也没定论之前,她还想垂死挣扎一下。或许在他这里,他所有已知的一切,只是靳羽无意间提起的家庭成员信息。

这么一想,她悬着的心才稍稍回落:“嗯,想学就转了。”

到了大三才想转系,这绝对不是正常人会干的事。可到了覃浅这里,只在饭桌上稍提了一句,靳家的人全员一致表态通过。

特别是靳爷爷,他实在是太高兴了,看外孙女的眼神完全就是在看一个误入歧途又立刻改邪归正的少年,特别满意,特别舒心。为了让她追上进度,还勒令二舅家的表哥靳辰辅导她。

她和靳辰原本并不算亲近,却因此被拉近得都快成亲兄妹了。

刚才的问话就像是他随口一说,并未再深入,而覃浅也沉默着没再开口,只是一路上都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拒绝人,然后就到了仁禾楼下。

Z市的仁禾有一栋专属的楼作为办公外加实验室,所以门禁格外严格,连电梯都是刷瞳孔的。

从电梯口出来,覃浅跟在沈聿身后,突然听到有人问:“你怎么来了?”

覃浅循声望过去,对面的人穿了件白大褂,一脸惊异的模样。沈聿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问:“SQ项目的其他资料在哪里?”

“在我那儿。”

沈聿:“拿过来。”

李樾走了两步,忽地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回来,抬手抓了抓后脑勺说:“那个项目不是……”

沈聿打断他:“李博士,麻烦再倒两杯水。谢谢。”

原本只是纯粹路过去食堂用餐的李博士:“什么?”

李樾在仁禾工作了将近两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异性绝缘体沈医生身边出现女生。好奇心作祟,让他完全忽略了饥饿感,回办公室拿了资料,又把茶水奉上。

小会议室里,沈聿翻了两页资料,抬头见李樾还杵在那里,没半点要挪动步子的样子,毫不留情面地说:“你可以走了。”

李樾轻咳了一声,说:“我不饿。”

沈聿:我问你饿不饿了吗?

坐在一旁的覃浅,忽然发现眼前这个人身上没有半点遭受到社会“毒打”的痕迹,对人依旧保持着“生人勿近,熟人也需保持距离”的疏离感。

这么多年未见,他还是他。

李樾也不介意,转而直接看向覃浅,甚至伸出了礼貌之手求握:“你好,我叫李樾。您是?”

覃浅一愣,立刻起身伸手回握,说道:“你好,我是覃浅。”

李樾:“你好你好,我在这里工作。”那亮得跟安了双管节能灯似的眼睛里,装满了“你跟我们高岭之花来这里干吗”的八卦潜台词。

覃浅想着自己要怎么回答,刚加入的临时小伙伴?

沈聿瞥了一眼那两只短暂相遇随即又分开的手,将资料合上,看向李樾:“看得出来。”

李樾:“……”

听这冷如冰霜的声音,再不告辞,就会有告别仪式了。

沈聿翻着手里的资料,忽然开口问道:“听靳羽说,你明年年初要回国了?”

是有这个打算,FK的合约即将到期,再加上最近实验室那边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

覃浅笑笑:“还没决定。”

“有方向吗?”沈聿从那堆文件里抽了几份出来,转头看她,又说,“回靳氏?”

覃浅微微蹙了下眉,靳羽说得还挺多。果然,目前为止她只是作为靳羽的家人存在,根本不存在久别重逢这件事。

既然两人的关系定位在这里,这个问题就属于私人范畴了。

覃浅不想答。

既然当初选择只做同学或路人,现在又何必在意我本人何去何从呢?并不是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要无条件地告知吧。

受过伤的人,总是很容易被触到敏感点。覃浅也不知道这火气从何而来,可听到他这不深不浅的一句话,就莫名地想发火。

沈聿见她的脸色一点一点冷下去,似有愠怒,将手上刚刚选好的文件递过去说:“你先看看这个。”

覃浅接过文件,暂且压下心中的那点不快。反正是不怎么相干的人,为这点事生气就更没必要了。

覃浅收回心思看资料,一页页纸翻过去,眼底是难掩的兴奋和喜悦,问:“这是仁禾要做的新项目?”

覃浅手上拿的资料,正是国际最顶尖的医疗机器人项目。近年来,由于医疗系统的重组和对微创手术意识的加强,手术机器人在医疗界已经得到广泛运用。但由于技术和市场被国外制造厂商垄断,导致每一台引入国内的机器,价格都相当“漂亮”。

除此之外,机器人的机械臂是一种高值耗材,基本每条机械臂最多使用十次。高额的购置费加上维护费,直接导致国内手术机器人的普及率低,手术费用也远远高于常规手术。

覃浅刚毕业那会儿就对这个项目感兴趣,但那时国内对于这个项目的科研工作还是一片空白。所以在毕业以后,她才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去FK。

可没想这才过了几年,我们的技术已经可以与世界比肩,甚至在不久的将来能有所超越。

覃浅看完,把资料整齐了,放回桌上,脸上一派云淡风轻,内心却因接触到了国内最顶尖的项目团队而震颤不已。

沈聿:“欧洲已经建立‘Robotics for Health-care’(机器人医疗)网络,促进医疗机器人的发展和应用。但国内到目前为止,依然还算是新兴市场。”

覃浅没接话,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激动,等着他继续说。

“我看过你之前写的论文,论点和角度都切得非常好。”

覃浅确实写过一篇关于手术机器人前景的论文,她在自己想做的事情上一直都是认真而有态度的。后来,那篇论文还发表在一家比较权威的学术期刊上。

只是那时学术尚浅,很多论证不够精确,不值一提。

“所以呢?”覃浅感觉到他后面的话才是重点。

“临时请你帮忙只是一个幌子,”沈聿顿了顿,双手在桌前交握,“我们是想邀请你加入这个项目。”

沈聿:“不着急,你可以慢慢考虑,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他倒是十分坦然,后面的话里的语气更是盛意拳拳。只是他用了“我们”,而不是“我”,他此时代表仁禾。

程序上是这样的没错,邀请态度也绝对诚恳,项目更是覃浅十分迫切想要加入的。但唯一让覃浅介意的,就是对面坐着的这位,沈聿。

那些旧日青春里的美好与伤痛,早就被一张无形的网给收起,在年复一年的春风里,被日光晒干成印迹,沉到心底的某个角落里。

如今他坐在对面,言语里满是客气、欣赏和需要,可她早已不是十八岁的她。

那个只要你瞥一眼,我便能奉献上全世界的覃浅。

她回他,嘴角的弧度疏离客气得刚刚好:“很感谢你的看重,我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