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夕传(全集) 8.7
作者: 睿雨 主角: 乔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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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至 尾声 2022-10-20 10:5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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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继《东宫》李承鄞后又一将被弹幕疯狂diss的渣男主。 小剧场·痴情狐狸榆木仙君 距离这绿袍公子将我救回来已经过了大半月。 一日深夜,万籁俱寂,我正迷迷糊糊之际,只感觉睡在屋外的他悄悄溜了进来。 我赶紧屏住呼吸假装睡觉,心道:这约不是……约不是传说中的夜袭吧? 我正思索自己是否应该小小抵抗一下,然后欲拒还迎,接着便……谁知,他却只是帮我掖了一下被角,又悄然离开。 我甚失望。 第二日,我决定主动出击,委婉地表示自己愿意入乡随俗。 他一愣:“什么入乡随俗?” 我对着话本子的内容念了一遍,小女子无以为报恩公的救命之恩,愿以身相许云云。 他“哦”了一声,指了指墙角的木柴:“就等你这句话,你把木头给我劈了就算报恩了。” 我:“……”

白夕传•上(西寒记) 第一章 铁树开花朽木雕

01

这是冬天。

大片枯萎的蓝堇草从眼前一直烧到天边,以铺天盖地之势席卷了整个虚合山。

我站在这虚合山的边缘,朝外望了望,顺手丢了块石头,不出意外地被弹了回来,在地上滚了两滚。唔,这结界的质量倒是一如既往的不错。

我又锲而不舍地丢了许多石头,无一例外都被弹了回来。我有些困了,打个呵欠,将手上的灰抖掉。

今日的训练算完成了,该回洞睡觉了。

我是乔乔,从小在这虚合山里长大的没皮狐狸。我每日最爱做的事便是吃饱喝足后在这山里闲逛,虽说这虚合山我早已不知道逛了多少遍,一草一木都熟悉得紧,但吃饱喝足后又无事可做,出来消消食也是极好的。本来没皮的狐狸就是极丑的,若是一个不幸再长得变形了,那可委实愁人。

身为一只胸无大志的狐狸,我天生擅长粉饰太平,即使活在这狭隘贫瘠的虚合山里也依然吃得睡得,以一日三两膘的速度稳健生长着。

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吃饱喝足后躺在蓝堇草上舒舒服服地晒太阳,顺道数一数我的狐狸崽子有没有跑丢。呃,数崽子这事儿还尚早了一些,我现在还是一只干干净净的黄花狐狸。对,黄花狐狸。

虚合山与世隔绝,娱乐实在少得可怜。我唯一的乐趣就是闲时吃睡,忙时躲差。若是能捧个话本子在蓝堇草上打滚,那便是最大的享受。

思及此,我便在草地里滚了两遭,谁知草地里碎屑甚多,不出意外将我衣裳扎了许多个窟窿。

我将衣裳翻了起来,对着微蓝色的日光透去。日光透过结界,又透过衣裳,最终落在了我的脸上。我有些郁结,好好的一件衣裳,怕是不能穿了。

若是变回原身,自然是不需要衣裳这些身外之物。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再也不能变回原形。五百年来,我连个变幻之术都没学到,当妖精也当得不称职,难怪总让姑姑头疼。罢了,不想这些让人头疼的事情。我抚平衣裳,躺在一块石头上,沉沉睡去。

我做了个美梦。

梦里的我长了一身皮,也能变回原形,我变成狐狸身在漫山遍野的蓝堇草里打滚。

姑姑站在山顶,远远地望着我,她身后是一片软绵绵的白云。

姑姑和煦地朝我招招手。我跑过去,一窜跃进她的怀里撒娇。姑姑抚摸一阵,忽地拍拍手,身后出现几个大汉,吭哧吭哧地抬着一柄三丈长、两尺宽的巨剑朝我们走来。

姑姑慈爱地拍拍我的脑袋:“乔乔,挥动这剑,破开结界,我们狐族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

巨剑?我?我这一条胸无大志的狐狸怎能挥动此物?我抖了抖,刚想变身,却发现自己不能变回人形。

姑姑见我半晌不动,怒了,面色阴沉道:“乔乔,你怎么了,快变回人形啊。”

我呜咽一声,急得在原地打转,又抬起蹄子指了指身后的尾巴,希望姑姑能明白我的意思。

显然,姑姑并未明白,一张脸越发深沉。

不知何时,我周围围了许多人,都是虚合山的子民。他们对我指指点点,同时夹杂着几个支离破碎的词,“白眼狼”“没心的狐狸崽子”。

姑姑气急,咬牙切齿道:“好你个乔乔,我好心收留你,养你成人,教你法术,就是为了让你有朝一日救我狐族于水火。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你却这番捣乱。既然这样,那我干脆扒了你的皮,铡了你的脑袋!”

说罢,姑姑“啊呀呀”一唱,一把揪住我的尾巴,将我倒吊起来。“咻”的一声,即刻间皮肉分离,姑姑揪着皮麻利地扒下去,边扒还边打我的屁股:“ 《达摩二十四式》学会了吗?《岚摩十八手》学会了吗?《阿扎尔浮屠》学会了吗?”

咦,这是考功课的时候吗?

正当我疑惑时,头顶传来凉凉的声音,与姑姑的声音合为一体:“看你如此悠闲,想必《达摩二十四式》应当是学会了。起来,与我耍上几招。”

一惊,一抖,一踉跄,我从梦中醒来。

睁眼,面前那狰狞恐怖的脸,不是梦中扒我皮的姑姑是谁?

随后,姑姑问的同梦中分毫不差。

“《达摩二十四式》学会了吗?《岚摩十八手》学会了吗?《阿扎尔浮屠》学会了吗?”

姑姑每问一个,我脑袋便垂得越低。问完后,我恨不得挖个洞藏起来。想来不现实,就算我将这虚合山刨通了也躲不开姑姑,还是早些认错聪明些。

于是,我便垂手蓄泪,开始绞尽脑汁地自我检讨。

“姑姑,是乔乔不好,是乔乔贪玩,是乔乔脑袋不好使,如今学了几百年还是什么都没学会,让姑姑操心了。”

姑姑凉凉地看了我一眼,不曾感受到我的真心。

我顿了顿,抖了抖又道:“姑姑本就贵人事忙,每日处理山中大小事务便已十分繁忙,如今还要抽出时间精力来操心我这只不成器的狐狸。乔乔不争气,事事惹姑姑伤心,简直罪该万死。请姑姑莫要生气,只要姑姑能开心,就是拍死乔乔,乔乔也心甘情愿!”

最后一句我吼得十分用力,若现在有个什么刀剑匕首之类,我恐怕就要当场以死明志了。但直到垂头垂得脖子都僵了,也没能得到姑姑一句回应,我疑心姑姑是不是早就离开了,不过施法变了个傀儡来吓唬我,便小心翼翼地抬起脑袋。

“嗯?”

一个凉凉的“嗯”字传来,我险些跪倒在地,心肝脾肺皆颤上一颤。

姑姑不“嗯”则已,一“嗯”便会有人死无全尸。

我出生的时候,姑姑已经是狐族首领。

听说,自打三千年前天帝将我们封印在虚合山时,狐族的各大家族打成一团。姑姑虽是女流之辈,但拳头是实打实的硬朗,愣是靠一双拳脚将狐族收纳在了一起,变成了如今的“铁板”。

但“铁板”中也有冒起的刺头,其中有一支族人以涅荌为首,想向天帝服软,要求姑姑交出狐族圣宝。

姑姑自然是不屑搭理这种败类的。

涅荌将姑姑的不屑当作软弱,口出狂言。其间,不知如何惹怒了姑姑。只见姑姑一派端庄地站了起来,将涅荌拎到后山去,收拾得连亲妈都认不出来了。

涅荌的亲妈真的就找上了门来,叫嚷着要姑姑给个说法。

姑姑冷冷一瞟:“嗯?”

涅荌当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所以,姑姑这个“嗯”字着实让我胆战心惊。

姑姑不是我的亲姑姑,只是因为当年她心善,在一片冰天雪地里捡到了我,顺便抚养了我。一向铁血手段的姑姑在我身上犯了难。

按理说,我们狐狸虽说被打到了六道牲畜的最底层,但好歹也算个妖。但我这个妖也当得不大负责,苦苦修炼了五百年,愣是一个法术都没学会。

姑姑一腔复族热血沸腾,到我这里来又被浇了个透心凉。

她常常推出一个板车,里面摞着一人高的书籍,语重心长道:“乔乔,我们狐族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只要学会了这些,你才能劈开结界,把我们族人都放出来。”接着,姑姑眼中寒光一闪,“若是学会了我们狐族圣宝,要杀掉那九天之上的天帝也不是不可能。”

我颇有些头疼地看着这些书,莫说学会它们,如今看着我就有些头疼。这些书的厚度,若是往天帝老儿的脑门上一拍,登时给他开瓢也不是不可能的。但若是让我正儿八经地把法术都学会,然后劈开结界带一众狐狸杀出去,恐怕也是万万年之后的事情了。

如今,我跟在姑姑身后,一路往回走一路磕磕巴巴地背着律条。二十条律条,我堪堪只记得七八条。姑姑越听脸色越难看,最后直接转过了头,死死地盯着我:“这就是你学了一天的成果?”

我轻轻地“唔”了一声。

姑姑十分震惊地望着我:“你可曾用心学过?”

我低头不语,有些心虚地绞手。

姑姑这个话问得有些自欺欺人了。俗话说铁树不能开花,朽木不能结果。

我大约就是铁树中的铁树,朽木中的翘楚。多少人都对我失望透顶,但姑姑依旧希冀着,还不能接受现实。事实证明,无论我如何用功,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连个变幻腾云术都没能学会。所以我也是破罐子破摔,现在是能怎么偷懒就怎么偷懒。

姑姑的脸色有些难看,几欲发作。半晌,姑姑重重地一顿,咧出一个无比凄惨的笑。她似乎在问我,又似乎在问自己:“嗬,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她?”

姑姑摇摇晃晃地走了。

为什么是我?这个问题我也百思不得其解。这虚合山里的狐狸千千万万,有能力有天赋的翘楚也多不胜数。但姑姑就一心放在我的身上,期待我这棵朽木开花,哪日一剑劈开结界,将族人都解救出去。

可惜,朽木就是朽木,最多只能当柴烧。

我也曾暗示姑姑,自个儿就是块朽木,姑姑莫要费心了。但姑姑眼神灼灼,十分笃定地告诉我:“乔乔,你就是我们狐族的希望,有些事只有你才能做到。”

如今看来,姑姑错得有些离谱。

姑姑走后,我又回到自己的狐狸洞,从角落刨出两颗果子,一口口地往嘴里送。不消片刻,酸涩味直冲脑门,涕泗横流。我在洞口上蹿下跳了一阵,最后对着橙色的月亮吐涎水。

02

夜半星空,我沉沉睡去,有人在我脑中搭了个戏台子。

混沌中,似有人敲响一室丧乐。有人嗒嗒嗒地跨步而来,身上仿佛套着厚厚的行头,将一支长缨枪耍得圆滑。

忽而,有冰冷的声音传来:“大胆白夕,竟敢冒犯我天族威严!”

接着,唱戏人又敲响铜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此起彼伏,似有人被带了上来。

“来人啊,扒了她的皮!”

混沌中,幽暗的长明灯戳出一两个光点。只见地上忽然出现一白衣女子,正软软伏在地上。

片刻后她直起了身子,我这才看见她身上赫然绑着两条刀绳。拇指粗的绳子上缠着三角形的刀刃,颇有章法地将那女子捆着。女子一动,绳子便自然收紧,刀刃划破衣裳扎进皮肤,瞬间鲜血淋漓。

她一直很安静,安静到与周围格格不入。即使是听到如此残酷的刑罚,她也没有丝毫反应,似乎世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片刻后,上刑了。

两个光膀子大汉合力抬了一把巨刀上来。刀刃凌寒,映出四周。光膀大汉朝前面鞠了一躬,随后一手拎起女子,如拎小鸡一般将她放在刀架上。

随后,好戏上演。

女子先是被一个咒法打回原形,变成了一只九尾狐。大汉摆弄着九尾狐,一把长刀寒光凛凛,终于在脖颈处寻到一落刀处。长刀插入,开了一个口子。大汉将手伸了进去,慢条斯理地撕扯着。很快,皮肉分离,一张带满血的皮被随意丢在脚边,九尾狐瘫在地上,奄奄一息。

唔,有些血腥。

我看得有些无趣。果真是一只烈性但无趣的狐狸,亏得我一腔热血了。开始我还以为自己能看见这狐狸奋起反抗,然后被坏人压住;接着再奋起反抗,然后再次镇压。如此反复个三五次后,男主角就该手持长剑然后“哇呀”一声上场了。

英雄救美,深得我心。

只可惜,自始至终我也没能见着这英雄。人间的话本子上都是这样描述的,但凡是漂亮的姑娘,一般都会出现身穿白衣的潇洒公子骑着一匹拉风的白马带着一把同样拉风的宝剑在一众少女闪闪发光的注视下再以一个更加拉风的方式出场,救女主角于水火危难以及色狼的魔掌之中。

我寻思着这英雄一直没出现,大约是这姑娘长得不尽如人意。我没了继续看的兴趣,便躲在一旁打呵欠,瞅着这大戏该怎样唱。

那姑娘被扒了皮后又变回了人形,还得接受别的刑罚,似乎要丢到哪个地方去镇魂。俩光膀子大汉便一人拽住姑娘一脚,往门外拖去。直到南天门边,降池前,一直没反应的姑娘终于说话了,呢喃了两个破碎的字眼。

大约是她情郎的名字吧。

随后,大汉拎着姑娘的头发往池里一甩,一张始终垂着的脸终于露了出来。蒙蒙雾气下,似乎伤心欲绝。

然后,我就惊醒了。

梦醒了,我便再也睡不着了。在洞里窝了许久,横竖睡不着,我终于决定出去溜达一番。

夜晚的风拔凉拔凉的,吹得我脑门一阵发疼,仅有的睡意也没了。月亮倒好,把整片虚合山都照得透亮,还能识字看书。我顺手从拖板车上抽出一本书,边溜达边看。

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北门时刚刚将《三界史》看完。

咂吧着嘴品味一番,觉得故事果然脱胎于现实,但现实却又比故事荒诞几分。

话说,七万年前,老一代的天帝殁了,由于殁得太过突然,没能立下储君。他所掌管的三界六道打成一团。这一打就是五千年,史称“神战”。新任的天帝便是在这场大战里打出来的。

五千年间,天地之间都被天火烧成焦土。以新天帝为首的龙族虽然胜了,但也是个惨胜,龙子龙孙死的死跑的跑,所剩无几。

新天帝红着眼收拾了神战时最大的对手凤族,将其首领颜雍剁成十八块,又分别葬在三界六道,防其重生。又顺道将鲛人族打了个半死,只因神战时鲛人族站在凤族那边,让天帝吃了些苦头。而我们以九尾狐为首的狐族是凤族的左膀右臂,更是被天帝赶尽杀绝。

这场神战耗尽了三界元气,足足花了两百年才堪堪缓过气来。

新任天帝不比先前宅心仁厚的老天帝,奉行的就是个铁血政策——有异议者,杀;不服者,杀;眼服心不服者,杀。

一路杀来,三界六道七十二众生终于服了,皆向天帝递了折子,请求成为附庸。

当天帝在白玉座上坐踏实了以后,才发现境芫山那头还有一支鬼族。

原来,天帝收拾残局的时候,将鬼族这旮旯给忘了。

能被忘掉,自然是太过弱小。这些年来灭在天帝手里的种族没有十支也有七八,单拎出来也都是有头有脸的大族。而这鬼族,先前在神战时就险些被灭掉,现在遗留下来的也都是老弱妇孺,着实不值一提。

天帝懒得收拾,便派人撰写了一份劝降书。

鬼族欢天喜地地接受了。

若仅仅是此,那便罢了,不过是个虎头蛇尾的故事。偏偏这故事后面还跟着峰回路转,九曲十八弯。

鬼族成了天族的附庸,前些年过得很老实。

天帝忘了,鬼族虽然只剩老弱妇孺,但妇孺还有一个不得了的本事:生娃。尤其是鬼族的妇孺,皆是实打实地能生。短短数万年,鬼族已经由百十人的种族发展为万人大族。

尤其是鬼族新任族长炎苛,更是鬼族第一高手。

天元134523年,鬼族叛乱。此时,距神战结束已经过了七万年。

天族这才如梦初醒。

炎苛带着鬼族人一路杀到南天门,一把大火烧焦了天族的心。

已经寿与天齐的天帝一夜之间老了许多。

天族节节败退,鬼族步步紧逼。

迫在眉睫之际,天族中年轻一辈的翘楚秦岸撕破炎苛设下的罡天罩,手持玄铁剑冲了出来。

好生生的天族鬼族大战就被扭转成了秦岸与炎苛的大战。

局势逆转。

先前是鬼族追着天族跑,后面则变成了天族追着鬼族跑。

身为天族翘楚的秦岸追着炎苛到了人界,在炎苛毁灭人界之前剁下了他的脑袋。

鬼族溃不成军,赶紧投降。

秦岸撕毁了鬼族的降书,屠了鬼族十万人。

关于如何屠城,怎样屠城,《三界史》上并无详细介绍,不过倒是有一篇秦岸的详细介绍。说他是新任战神,天帝的亲侄子,一头少有的赤焰黑龙。一柄削铁如泥的玄铁剑,一套绣金纹蟒的黑袍乃是他的标准打扮。

姑姑曾三番五次地叮嘱,这个叫秦岸的人是我们狐族天大的仇人,总有一天必取他的性命。

03

这一晚的月亮甚好。

我溜达到了结界大门。这结界说是当年天帝亲手设下的,乃是铜墙铁壁。前些年姑姑寻了一把宝剑妄图撕开结界,谁知宝剑磕在上面碎成齑粉,结界依然纹丝不动。

我闲来无趣,便随手捡了一根树枝,口中喃喃有词,将戏台子上的姿势耍了几招,“哇呀”一声刺了过去。

咦,戳……戳穿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根长得甚是低调的树枝,此时它的二分之一在结界外,剩下的二分之一在我手里晃悠。

难道,这是一支长得甚低调的绝世宝剑?

我喜滋滋地想着。很快,这根绝世宝剑因我太过激动而用力一攥,碎成渣。我站在结界面前,大眼瞪小眼许久,最后鼓起勇气,伸出手朝结界摸去。

然后,我穿了过去。

此时的我已然半截身子在结界外,半截身子在结界里。这不里不外地卡着,我甚难受。

我深吸一口气,用力一跺脚,跃了出去。

我这狐狸虽然没能学会个上天遁地,但运动神经乃是实打实地发达。我早已计算好,这一跃必定会使我脱云见日。

但是,这世间还有但是一说——

脚下一块石头堪堪不长眼,恰好长在我即将落脚的地方。惯性横冲,我被这石子一绊,直直地飞了出去,正中前面一小憩的男子。

这一砸,可不得了。

那男子本是躺在一青石板上小憩,睡得正好却不巧遭此横祸。一阵闷哼,他脑袋一歪,身下的石板碎成齑粉。

一注鲜血从嘴角落下,滴在了玄色的衣裳上。

我落脚之地正是他的胸腹处,已经凹陷下去。

此人,怕是活不了了。

我伸手过去,探到他的确没了呼吸,默默地哀叹一声。这人也忒不会睡觉了,怎么就堪堪睡在我即将落脚的地方?

我又不会歧黄之术,自然是救不了他的。我宽慰他,也宽慰自己:生死有命,取他命的乃是老天,我最多算个引子。阿弥陀佛,莫要找我报仇。

思索片刻,我决定做个好人,寻个地方把他埋了。

站起身来我才发现,此人眉深目遂,应当是个好看的男人,只可惜红颜薄命,红颜薄命啊。

左右环顾,发现旁边的土质松软,挖坑正好,我便开始刨洞。

好在我们狐狸都是挖洞的好手,没过多久就挖了一个大坑。费力将这男子挪进洞里,我已是累得气喘吁吁。没想到看起来瘦瘦的他居然如此沉,可费了我好大的力气,实在懒得再把土盖上。我左顾右盼间看见旁边有一块一人高的青石板,用来盖住他正好。于是,我便抱起这巨石,一步步地朝这里走来。

刚走两步,却见坑里闪起一双冷光凛凛的眼,原本该一命呜呼的男子此时正坐在坑中,幽幽地看着我,手中长剑遥遥指来:“大胆,竟敢谋杀——”

“砰!”

一阵闷响,巨石落下,恰好将最后二字盖住。

甚好,甚好。

其实,我应当想到的,若是我飞身一击没砸死,举起巨石又没砸死,那么这人必定非仙必妖。我应当想到的,我只是五百年来连一星半点法术都没学会的狐狸,怎能同这些上天遁地的神仙相比?若我还有半分理智,就该赶紧拔腿就跑。

应当,应当啊!

可惜我的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这么站在洞边,眼睁睁地看着巨石变成碎块,又变成了齑粉,而躺在巨石下的男子已然完好无缺地走了出来。

他凹下去的腹腔已经恢复原状,不过走路还不大稳当,须得用身旁的长剑撑身。

他堪堪咳了两声,喷出了两口老血,不甚在意地擦了一袖子,举起剑对着我重复刚刚没说完的话:“大胆小妖,居然敢谋杀天神!”

说完后,他又十分应景地喷了喷血,同时不动声色地揉着被我砸碎的肋骨。

我条件反射地就往山里跑。但那男子比我高大许多,力气也大了许多,仅仅一伸手就擒住了我的脖子,将我拎了起来。对于我们走兽一类的动物来说,后颈乃是至关重要的地方。若是被擒住了,那就再无反抗之力。

我当即反扑,一把将他压在地上。好在他受伤颇重,跌下去的时候又压在一片尖锐的石头上,一声闷哼,擒住我脖颈的手松了松。

我趁机扼住他的喉咙。他的脸越涨越红,恍然间进气多出气少。我努把力,正欲使劲掐断之际,突然头部一阵剧痛,我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就在头朝地往下摔的一瞬间,我似乎听到了一个流水溅玉的声音:“哟,秦岸,你何时变得这么弱了?”

秦岸花了好大工夫才从地上坐起来,轻轻咳了两声,不动声色地擦了擦嘴角的血,却因为断掉的肋骨而倒吸一口凉气:“刚刚的好戏可看够了?”

“嘿嘿,还不错。”濯华笑了笑,“啪”的一声摊开扇子,摇头晃脑道,“没想到堂堂战神居然会被一只没皮的小妖逼到如此地步。若不是在下及时出手相助,你恐怕要去地府走一遭了。”

秦岸撑着剑靠在树旁,按住肋骨,咔咔咔地复位,一边疼得冷汗直流,一边说着让人流冷汗的话:“那倒未必。若是我去了,最多只是虚晃一圈。若是你去了,我恐怕要把你揉成团丢进畜生道里,让你好生玩耍。”

濯华的脸霎时就变了,指着秦岸“你你”了半天,最后攒出一个讨好的笑来:“别别别,不过是玩笑而已,你可别当真。”随后,他又上上下下地把秦岸打量了一遭,“话说,你这一觉睡得可有些久,居然连一身的法力也睡没了。”

秦岸不与濯华争辩,坐在地上喘息了几声,又抬眼望了一眼虚合山。这虚合山外套了个结界,将里外隔绝开来。

“无妨,师父封的。”秦岸浅浅一笑,“屠了十万人,才落个封仙术的下场,值。”

濯华看了秦岸一眼,欲言又止。

秦岸靠在老槐树下,缓缓地抚摸长剑。落英缤纷,粉色的花瓣落在他玄色的长袍上。

濯华探头过来,啧啧称奇道:“铸暨神君的手艺果然不错。你这玄铁剑在与炎苛大战时折了剑尖,如今补好了,倒比先前还要凌厉几分。”

秦岸不语,濯华又道:“褪去一身神力,仅凭一把玄铁剑就可劈开天帝设下的结界,这天上地下也只有你秦岸能做出来了。”

秦岸淡淡地看了一眼濯华:“你平日有什么说什么,大多不过脑子的,今天怎么变得如此拖沓了。我不过是在烛天石下待了几日,你却变成这副德行了。”

濯华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可曾记得,自己干了什么?”

秦岸道:“不过是凶邪入体,杀了一万人而已,我出来的时候全都知道了。若不是这样,师父也不会祭出烛天石。”

濯华捶胸顿足道:“你啊你,凶邪入体丧失理智就罢了,屠城怎么还挑着人屠啊?不该杀的杀光了,该杀的却放过了。你可知道,这炎苛有一个女儿名叫蓝裳。你屠城时单单漏了她,让她捡了一条命。好在元始天尊发现你的不对劲,及时封了你的神力,又将你困在烛天石里,这一困就是五百年。你不知道,这五百年间,蓝裳一层层地告到了西天佛祖那里,将你所做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现在佛主问下来,你恐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秦岸静静地听着,不语。

濯华又道:“但天帝和元始天尊帮你把罪扛下来了。按照原本的规矩,你恐怕要被剥夺仙籍,抽去仙骨,打入畜生道。但天帝念在你有功,便讨了个折中的法子,让你下凡历劫。历过百世苦劫,悟出好生之德才能回来。”

秦岸缓缓一笑:“剥仙籍,抽仙骨,甚好。不知与剥皮之刑比起来,哪个更痛。”

濯华无言以对。一晃眼,却见秦岸走到先前被打晕的小妖面前,用玄铁剑挑开她的上衣。

濯华忍不住道:“这小妖不是她。”

“我知。”

“你知什么?自打她被镇魂后你一心求死,却没哪一次能真正死掉。我瞧着这惩罚挺好,百世苦劫,你好生生地去体味一番。众生皆苦,你这着实算不上什么。”

秦岸攒出一个淡淡的笑。

“你现在莫笑。锦绣仙子听闻你的刑罚,当即请愿。说自己最近修行苦郁,参悟不透世间真理。想来神仙当得无欲无求,不懂得生老病死、求之不得的痛楚。愿到人间历劫一番,与你共度这百世苦楚。”

秦岸攥着玄铁剑的手紧了几分。

“锦绣仙子对你的心日月可鉴,现在怕是要寻个机会同你共结连理,天后已经恩准了。”

过了许久,秦岸问:“多久下凡?”

濯华掰了掰手指:“天帝说越快越好。”

说罢,濯华便招来一朵祥云,此时秦岸没了仙力,自然是不会这腾云驾雾的本事。将秦岸送上祥云腾到半空中才想起,这秦岸打破了结界,若是被天帝发现可出大事了。待濯华急急赶回去时却发现结界已经被补好,而那只被砸晕的小妖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