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噩耗

书名:
与凤歌
作者:
明月客
本章字数:
4139
更新时间:
2022-12-16 00:39:23

寒梅初绽,梅香缕缕,孙兰颐站在梅树下抬头望去,只觉得天色昏暝,山雨欲来。

手上的帕子已经被揪成一团,她心乱如麻,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侍女欲言又止的神情。

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可嘉荫堂那边为什么还迟迟没有动静呢?

孙兰颐焦急地踱了几步,忽然听到回廊处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孙兰颐主仆回头一看,见来人果然是被买通的那个侍女。

“怎么回来了?”孙兰颐脸色顿时不好看了,她想到了什么脸颊忽然变得苍白起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那个侍女低着头,神色说不出的仓惶:“女郎,奴婢已经照您的吩咐把新宁郡君和长公子引过去了,让夫人误以为他们私会……可是,可是夫人有意将此事遮掩过去,所以请您过去帮着堵住流言。”

她的计划成功了?!

孙兰颐揪着帕子的手陡然一松,但紧接着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遮掩?姑母想要我怎么帮忙?”

侍女低垂着眼眸,连声音也压低了许多:“夫人的意思是,对外就说是您和长公子相会,这未婚夫妻私下见面也无妨,新宁郡君只是陪着您过去的。”

这还真是她这好姑母能想出的主意。

孙兰颐几乎想冷笑出声,姑母这是唯恐赵熙跳出了孙家的掌控呢。

雍州男女大防极严,赵熙既然和那卫家女郎私下见了面,那一旦传出去就是一桩风月情事。

天子所封的新宁郡君因为赵熙名声受损,赵家总要给出安抚的法子——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让赵熙娶了卫蘅。

如今孙夫人想压下这件事,孙兰颐怎么可能让她如愿?

身后的侍女见她许久都没有反应,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女郎?”

孙夫人还在嘉荫堂等着呢,这去不去总要给句准话啊?

“姑母相邀,做侄女的怎能推辞?”孙兰颐心念急转,脸上又挂上了恰如其分的温婉笑容,“青枝,我们走。”

她这一去非要将赵熙的亲事坐实了不可!

孙兰颐神色一厉,却没注意到恭恭敬敬跟着身后的那个赵家侍女目光中闪过一丝晦色。

一行人行色匆匆,很快就赶到了嘉荫堂。孙兰颐主仆见堂外站着许多丫鬟婆妇,人人眼观鼻鼻观心,气氛低沉压抑。

看来姑母还真是气得不轻,孙兰颐心中暗道,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柔顺乖巧了。

进到堂内,只见两列锦衣丫鬟如雁翅般站在孙夫人身后,而孙夫人则端坐在上首饮茶,神色不辨喜怒。

堂上除了孙夫人和她带来的侍从,竟然没看到赵熙和卫蘅的踪影。

孙兰颐心中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勉强做出镇定的模样,向孙夫人行礼问安:“姑母……”

话音未落,孙夫人手中的茶盏就摔到了她的脚边,滚烫的茶水和碎瓷片四处飞溅,吓得孙兰颐惊叫了起来。

“我以为五姑娘天不怕地不怕呢,连诬人清白的事都敢做,怎么会怕这点茶水?”

孙夫人仔细端详着自己手上鲜艳的丹寇,面露嘲讽。

孙兰颐被茶水吓了一遭,现在又听孙夫人这样说,更是腿一软跪了下去:“姑母……”

“要不是新宁郡君派人告诉我,我还不知道我的好侄女竟不是和我一条心的。”孙夫人勾唇冷冷一笑,眼底却毫无笑意,“五姑娘,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孙兰颐在来的路上心里做了无数遍盘算,可真正面对这个强势的姑母时,脑子却成了一片空白。

不应该的……

她明明已经做好了计划,卫蘅又是怎么看出问题的?

现在卫蘅没有入彀,反倒是她栽了跟头。

孙兰颐嗫嚅道:“姑母……”

“别叫我姑母,我没有你这么蠢的侄女。”如果不是顾及名门世家的规矩,孙夫人恨不得赏她一个耳光,看看能不能听到脑子里晃动的水声。

“孙家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样报答家族的恩情?”

“嫁给赵熙有什么不好的?刺史长子,才貌双全,你可知道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亲事!”

孙夫人气得肝疼:“你只道孙家是在利用你,可一旦我儿成为刺史,无论赵熙下场如何,你作为孙家女只会越来越风光!”

她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如果孙家的谋划不成,有孙夫人作为嫡母压着,身为枕边人的孙兰颐再吹吹风,孙家未来才不至于衰败下去。

孙夫人原本见这些侄女中,孙兰颐虽然有几分小聪明,但却成不了气候,倒方便自己拿捏。

哪知道她竟然主意这么大,竟敢私自设计解除赵孙两家的联姻!

“你心太大了,孙府已经容不下你了。”孙夫人冷冷地看了这个侄女半晌,忽然开口道,“今日起你就去庄子上静心养病吧,你的父母兄弟会陪你一起去。”

孙兰颐下意识地想反驳自己没病,再一听孙夫人近乎赶尽杀绝的安排,哪里还不明白这是被变相地流放禁足了?

“姑母……”孙兰颐脸色惨白,顾不上地上的碎瓷和水迹,一路膝行过去。

她拉住孙夫人繁复华丽的裙摆,仰头哀哀祈求道:“侄女知道错了,我愿意向新宁郡君赔罪,愿意嫁给表哥!只求不要将我和阿父阿母赶去庄子,姑母!”

孙夫人将裙摆从孙兰颐手上一点一点地抽走,随即站了起来,傲慢妩媚的眼睛里满是不屑和冷意:“只会耍这点下作手段,看来你爹娘也没有好好教导你。幸好,孙家的女郎还多的是。”

孙兰颐神色灰败,她知道这个姑母的话在孙家多有分量,一旦孙夫人下了决定,她这一家子人就都完了!

她还要再哀求,此时堂外忽然传来一阵杂沓的奔跑声,守在门外的侍女还来不及通传,来人就如旋风般进了嘉荫堂。

“夫人!大事不好了!”传信的人几乎是扑着跪倒在地,神色说不出的惊慌,“洛京城破,天子驾崩了!”

卫蘅正在回小院的路上,一路上来来往往的赵家仆婢见到她后纷纷停下行礼。

阿鹊气鼓鼓地跟在卫蘅后面,一双拳头捏得紧紧的,若不是顾忌着路上人多,她险些就要跳脚骂出声了。

自家郡君刚到赵府还没一天呢,那孙家不知道哪里来的五姑娘就敢直接出手算计,真是好恶毒的心肠!

要不是郡君机敏,此时刺史长公子和卫蘅的流言就该满天飞了。卫蘅可还在守孝呢,如果真闹了这一出戏,真是会被所有人指着脊梁骨骂的。

她越想越气,简直想冲回去把那什么五姑娘揍一顿才解气。

卫蘅回头看了她一眼,无奈地笑道:“好了,事情都过去了,相信孙夫人会处置妥当的。”

“奴婢只是替郡君委屈,这孙家女郎欺人太甚,一点都没把郡君放在眼里。”

“何必理她?”卫蘅并没有把方才的小插曲放在心里,“再过一两天就离开雍州了,倒不如想想行囊里要多添些什么。”

主仆两人正说得热闹,忽然见赵家仆人步履匆匆,赵府各处都陆陆续续地响起哭声,倒让她们吃了一惊。

“这位姐姐,这是发生了什么事?”阿鹊拦了一个锦衣女使,满脸疑惑。

那个侍女脸上愁云惨淡,闻言一叹:“你们还不知道吗?北狄人已经破城,天子驾崩了!”

“什么?!”

一份奏报被甩在地上,赵骧双手撑在桌案上,身体前倾,一双鹰目死死地盯着跪在堂前的信使:“你再说一遍!”

信使跪地俯首,头丝毫不敢抬起来:“北狄人六日前偷渡洛江,此后大军一路向西横扫,沿途郡县望风而降。”

“三日前,北狄人突袭京师,京中世族与北狄人勾结,暗中打开城门,让北狄人入城。京师陷落,天子忧病而死,死前留下遗诏让太子登基。”

赵骧抓紧了书案,急问道:“太子如何了?”

信使满脸苦色,连连叩首:“我等实在不知。北狄人在洛京中大肆屠杀,血洗皇室,不过听说没有找到太子的尸首,传言他已经乘船逃离洛京了!”

赵骧抓着书案的手骤然松开,整个人坐回原地,低语道:“逃了?那会去哪里呢?”

洛京东有雍州,南有江州,两地都有水路相连,只不知道太子会选择逃去哪里?

江州有长江天险可守,州府富裕,文风鼎盛,的确是个避难的好地方。

不过,如果太子往雍州来了……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赵骧就觉得心跳加速,头脑如同喝了酒一样醺醺然。

如果太子真的来了雍州,那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喜事!不管赵骧是打算做一个力挽狂澜的忠臣,还是意图篡位,从此他都有了号令天下的资格!

赵骧觉得口干舌燥,连忙大口饮茶将那股燥热的邪火压下去,这才接着听信使说。

“听说北狄人已经大举集结,正想一路搜寻追杀太子殿下。”

“真是贼心不死!”赵骧骤然起身来回踱步,一边恨恨骂道,“彼辈狼子野心,诸位以为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

赵骧是在书房里接见信使的,此时除了他坐在上首外,左右还有二十几人或穿儒衫,或握长剑,黑压压地坐了一片。

还不等众人给出回答,第二波信使又一路连滚带爬地进来了。

“大人!北狄人兵临城下了!”

这消息犹如往死水般的水潭里丢了一夸巨石,炸得众人七荤八素,全都惊呆了。

“什么?”

“这怎么可能呢!”

赵骧环视四周,见众人默契地不再说话,这才问道:“信报在哪?还不速速呈上来!”

信使从怀中拿出一份奏报,赵骧立刻接了过来。

他一目十行看完后,又将信报传给众人查看。顿时,众人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北狄大军竟然一路从北绕过了雍州水军的驻防地,一夜直扑杏陵郡而来!

屋内鸦雀无声。

赵骧负手在后,踱了几步,思路逐渐清晰起来。

杏陵郡是雍州最西的一个郡,也是雍州最富裕强大的军事重镇,因此杏陵郡绝不能丢失,而北狄人想拿下杏陵郡绝非易事。

赵骧猛然喝问道:“北狄军中是谁掌军?人数几何?”

“北狄几个王爷各自领军前来,算起来大约有十万人。”

十万?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北狄总共大军也不过三四十万,如今竟然将三分之一的人马全部都投到雍州来,这说明什么?

众人忽然心跳漏了一拍——太子!北狄人是为了索要太子,这才一路追杀到雍州来。

一想到这个原因,众人不由心神一荡,当下就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城中立刻戒严,搜寻这几日进城的可疑之人……”

“加强城楼戒备,另外急调邻近各郡的守兵前来支援。”

“北狄人仓促而来,粮草不济,我们据城固守,定能击退来敌……”

一条条命令被有条不紊地颁布下去,最后赵骧唯独在统兵人选上犯了难。

北狄大军压境,赵骧作为雍州刺史本该亲自调度军队,鼓舞士气。但他年轻时征战受伤,如今身体已是外强中干,根本无法长时间地操劳费神。

这样一来,谁来统兵就成了一个难题。

孙家是杏陵郡当之无愧的望族,杏陵郡守孙玄成就是孙家长房的人,因此无论如何都绕不开孙家去。

赵骧沉吟良久,最终下令道:“就以郡守孙玄成、总兵刘先统兵……熙儿也跟着从旁历练吧。”

原本正欢喜得意的孙家人脸色微微一变,赵骧却仿若未见,一脸和蔼对赵熙道:“孙郡守是老成持重之人,你凡事要多请教他,勿要冲动行事。”

赵熙又惊又喜,连忙起身答应,又在父亲的吩咐下向孙郡守行了一礼。

孙玄成皮笑肉不笑地受了这礼。

做完了这些,赵骧就已精神困顿,众人见状各自散去,只有赵熙留了下来。

赵骧看着面前年轻俊朗的长子,感慨万千:“不知不觉,我儿都已经是翩翩少年了。你如今也快加冠了,也该试着历练一番……待你一加冠,你和孙家女郎的婚事也可以操办了。”

赵熙原本是含笑听着的,但等提到自己婚事时却脸色微变:“阿父,孩儿心中另有淑女,不愿娶表妹为妻。”

“哦?是哪家的女郎?”

赵熙犹豫再三,鼓足勇气道:“是洛京卫家的女郎,新宁郡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