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书名:
最残酷的夏天:美国人眼中的越南战争
作者:
[美]卡普托
本章字数:
496
更新时间:
2020-08-06 15:27:37

菲利普•卡普托,1941年出生于美国芝加哥,1964年大学毕业后,加入美国海军陆战队,三年服役期间有十六个月在越南作战,1967年从美国海军陆战队退役,由此开启了令其备受瞩目的记者生涯。供职于《芝加哥论坛报》期间,卡普托前往一线报道贝鲁特战争,并于1975年再次前往越南,报道了西贡沦陷事件,见证了越战的结束。从该报辞职之后,卡普托开始专职写作。小说作品包括《非洲号角(Horn of Africa)》《德克索画廊(DelCorso'sGallery)》《印第安之国(Indian Country)》和《罪恶方程式(Equation ofEvil)》,他的第二部回忆录为《逃离之法(Means of Escape)》。菲利普•卡普托曾担任《时尚先生(Esquire)》特约编辑,还为《纽约时报(New YorkTimes)》《华盛顿邮报(Washington Post)》《波士顿环球报(Boston Globe)》和《洛杉矶时报(Los Angeles Times)》撰稿。他和太太莱斯丽•布朗查德•怀尔(Leslie Blanchard Ware)目前居住在美国康涅狄格州。

已经读完最后一章啦!

全书完

90%的人强烈推荐

中日武汉会战

【中国血:血战十四年系列之武汉会战】武汉会战,是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军队在武汉地区同日本侵略军展开的一场会战。1938年6月至10月,中国第5、第9战区部队在武汉外围沿长江南北两岸展开,战场遍及安徽、河南、江西、湖北4省广大地区,是抗日战争战略防御阶段规模最大、时间最长、歼敌最多的一次战役。 本书全景式记录中国军队浴血奋战,数百次大小战斗,无数的英烈英勇抗战的经过;客观、全面、生动地再现了中国军民在世界其他反法西斯战场和各国爱好和平与自由的人民的支援与配合下,与侵华日军展开生死搏斗的惊心动魄的场景。
已完结,累计21万字 | 最近更新:011

001

书名:
中日武汉会战
作者:
王纪卿
本章字数:
19755

武汉会战中国军队指挥系统表

一、第九战区司令长官:陈诚

1、第一兵团 司令 薛岳

第二十集团军 总司令 商震

第三十二军 军长 商震

第十八军 军长 黄维

第九集团军 总司令 顾祝同

第四军 军长 欧震

第八军 军长 李玉堂

第六十六军 军长 叶肇

第二十九集团军 总司令 王瓒绪

第六十四军 军长 李汉魂

第七十军 军长 李觉

第三十七集团军 总司令 王敬久

第二十五军 军长 王敬久

第七十四军 军长 俞济时

第二十九军 军长 陈宝安

第一六七师 师长 赵锡光

鄱阳湖警备部队

2、第二兵团 司令 张发奎

第七十二军 军长 王陵基

第三十集团军 总司令 王陵基

第七十八军 军长 张再

第三集团军 总司令 孙桐萱

第十二军 军长 孙桐萱

第三十一集团军 总司令 汤恩伯

第十三军 军长 张轸

第九十八军 军长 张刚

第三十二军团 军团长 关麟征

第五十二军 军长 关麟征

第九十二军 军长 李仙洲

第十一军团 军团长,田北要塞指挥官 李延年

第二军 军长 李延年

第五十四军 军长,田南要塞指挥官 霍揆彰

武汉卫戍区 司令 罗卓英

江北区指挥官 万耀煌

第六军 军长 甘丽初

第九十三师 师长 甘丽初

第十六军 军长 李韫珩

第二十八师 师长 董钊

江南区指挥官 周窑

第七十五军 军长 周窑

武汉警备司令 郭忏

第九十四军 军长 郭忏

第三十军团 军团长 卢汉

第六十军 军长 卢汉

第二十六军团 军团长 万福麟

第五十三军 军长 万福麟

二、第五战区 司令长官 李宗仁

代理司令长官 白崇禧

副司令长官 李品仙

3、第三兵团 司令 孙连仲

第三十军 军长 田镇南

第四十二军 军长 冯安邦

4、第四兵团 司令 李品仙

第二十九集团军 总司令 王瓒绪

第四十四军 军长 王瓒绪

第六十七军 军长 许绍宗

第十一集团军 总司令 李品仙

第八十四军 军长 覃连芳

第四十八军 军长 廖磊

第二十六军团 军团长 徐源泉

第十军 军长 徐源泉

第二十一集团军 总司令 廖磊

第三十一军 军长 韦云淞

第七军 军长 张淦

第十九军团 军团长 冯治安

第七十七军 军长 冯治安

第五集团军 总司令 于学忠

第五十一军 军长 于学忠

第三十三集团军 总司令 张自忠

第五十九军 军长 张自忠

第二十四集团军 总司令 顾祝同

第八十九军 军长 韩德勤

第五十七军 军长 缪瀓流

第二十七集团军 总司令 杨森

第二十军 军长 杨森

第十七军团 军团长 胡宗南

第一军 军长 陶峙岳

江防军 总司令 刘兴

副总司令 曾以鼎

第五十三师

马垱守备区指挥官,马垱要塞司令部 李韫珩

第五十三师

第一六七师

湖口守备区指挥官,第一六七师师长 薛蔚英

湖口总队

九江守备区指挥官 王东原

田家镇要塞司令 蒋必

第七十七师

第五十七师

第十六师

武汉会战日本军队指挥系统表

华中派遣军 司令官 畑俊六

大别山北麓方向

第二军 司令官 东久迩宫稔彦

第三师团 师团长 藤田进

第十师团 师团长 筱冢义男

第十三师团 师团长 荻洲立兵

第十六师团 师团长 藤江惠辅

骑兵第四旅团 旅团长 小岛吉藏

长江沿岸方向

第十一军 司令官 冈村宁次

第六师团 师团长 稻叶四郎

第九师团 师团长 吉住良辅

第二十七师团 师团长 本间雅晴

第一零一师团 师团长 伊东正喜

第一零六师团 师团长 松浦淳六郎

波田支队 支队长 波田重一

华中派遣军直辖部队

第一一六师团 师团长 清水喜重

野战重炮兵第五旅团 旅团长 内山英太郎

野战重炮兵第六旅团 旅团长 石田保道

独立机关枪第一大队,第七大队,第八大队

独立装甲车第六中队,第八中队,第九中队

战车第七联队 联队长 岩重义治

战车第五大队 大队长 细见惟雄

独立山炮兵第二联队,第三联队

野战重炮兵第十联队

迫击炮第一大队,第四大队

独立工兵第一联队,第二联队,第八联队,第十二联队

近卫师团第一、第四、第五、第七野战高射炮队

第十六师团第五、第六野战高射炮队

溯江船舶队

九江高射炮队

军工兵队,军铁道队

中国方面舰队第三舰队 司令长官 长谷川清,旗舰出云号

航空兵团 司令官 德川好敏

第二联合航空队

正文

华夏的天空在呼喊:中国究竟有没有空军?

一些历史学家认为,1938年的中日武汉会战,首先是在空中打响的。

中国人一般都乐意接受这样的说法,因为历史记载的中日武汉空战,胜利属于中国和苏联的空军。

中国空军在武汉取得的胜利,简直是一个奇迹,因为1937年“七·七”事变的时候,中国空军还是一支非常年轻的部队。年轻的中国空军能够战胜训练有素的日本空军,连创建这支部队的蒋介石都觉得非常意外。

我们不能责怪蒋介石缺乏自信。当时的日本空军,相对于中国空军而言,实在是过于强大了。那些日子里,中国大地炮火连天,硝烟,血腥,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在昏暗的天空。日本的空军以为他们享有中国的制空权,他们的机群发出刺耳的尖啸,肆无忌惮地飞掠在中国的天空里,到处扫射轰炸,魔风般的气浪吞噬着中国人的血肉,残害着中国军人和老百姓的生命。八八式战机飞来了,九四式战机飞来了,九六式战机也飞来了。灾难从天而降,加深了中国人从传统上继承的对天空的畏惧,战壕中的守军,城市里的居民,以及途中逃难的人群,纷纷对天祈祷和叹息,希望出现一支天兵天将,能够阻遏日军飞机的荼毒。

中国的军队再次痛感到自己落后了。在敌国的飞机未曾飞到中国的领空时,中国的将领们很少去研究盛行于世界的空军制胜论。直到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中国的军阀和政客们才受到深刻的教训。他们终于意识到,军阀的争权夺地,蒋介石极力主张的“攘外必先安内”,耽搁并妨碍了中国军队抵抗外国侵略的军事建设,中国拥有庞大的陆军,竟然没有保卫自己领空的武装力量!

日本空军立刻发现了自己的优势,任何军队在找不到对手的时候,都会变得轻慢和骄狂。中国的天空成了他们肆意表演的舞台,他们大胆地俯冲,放肆地低飞,单凭着尖厉的呼啸,就足以给地面造成惊慌。除了偶尔有一两架飞机被地面的火力击落,他们几乎没有遇到过任何危险。在夏季晴朗的日子里,中国的天空是蔚蓝的,视野之内是一片阳光,除了他们自己,天空中没有任何东西在飞翔。他们用嘲弄的口吻为自己的敌手下了定论:中国没有空军!

中国没有空军,日本的空军没有怜悯。他们从空中打击中国的军事目标,也不放过繁华的城市和安宁的乡村。他们仿佛是在玩一场游戏,他们高高在上,主宰着地面生灵的死活,当他们需要刺激的时候,就会用枪炮和炸弹扫出一片人间的地狱。日本空军成了天之骄子,他们从亲手制造的许多人间悲剧中获得了快感。

中国明净的天空,被狼烟和尘土所污染。中国的天空无法用它的羽翼来保护抵抗侵略的大后方。中国的地面部队斗不过空中飞来的战魔。中国的天空呻吟着,呼唤着自己的卫士!

中国究竟有没有空军?这个问题,也许连三军统帅蒋介石本人和中国航空委员会秘书长宋美龄都无法确切地回答。至少,他们也没有看到自己的空军升空迎敌。蒋介石只能向散布在全国各地的空军部队发出一道道严厉的指令,要求本国的空中武装力量向来犯的日本空军发起反攻。

中国到底有没有空军?在一个特殊的日子里,中国的空军用事实回答了这个问题。

中国的空军创建于1932年。蒋介石的夫人宋美龄,是个坐飞机会晕机的女人,但她认为,一个国家的军队,必须有先进的空军保护自己的领空。国民党空军机少人缺,没有实战经验。西安事变发生后,宋美龄对丈夫说,她愿意设法把空军变成克敌制胜的有效武器。蒋介石同意了夫人的提议。

美国女作家尤恩森说过,蒋介石愿意让夫人出面主持“摇篮时期”的国民党空军,实在是有他的苦衷。他认为,国民政府需要现代化的军力,尤其需要战斗机。而购买飞机涉及大笔款项,蒋介石信不过腐败的官僚,只信赖自己的妻子。宋美龄花了许多时间研究飞机,然后与外商洽谈,订购了价值两千万美元的产品。她从采购商摇身一变为国民党航空委员会秘书长,对一个女人而言,这是史无前例的。

宋美龄独揽空军大权,不容别人染指,严格执行空军纪律。她规定,空军中若有行窃者,将被处以极刑。

宋美龄聘请了前美国陆军航空队飞行员霍布鲁克当顾问。她提出一个问题:什么人可以在短时期内把中国空军改造成像样的军种?霍布鲁克马上想到了一个长相酷似老鹰也和雄鹰一样慓悍的老飞行员,这个人就是陈纳德。

1937年春天,陈纳德从旧金山来到中国,开始了他的中国生涯。一个炎热的下午,他在上海见到了宋美龄,当晚在日记中写下了他对宋美龄的印象:“她将永远是我的公主。”

“七·七”事变以后,中国空军号称拥有五百架飞机,能起飞的还不到一百架;日军则有三千架飞机,在上海就配置了四百架,还在上海建了机场。中国空军大大处于劣势,但飞行员的素质和爱国心却堪称一流。

在中日淞沪会战打响的那个日子里,即1937年8月13日的清晨,南京光华门大校场空军司令部接到蒋介石的电令,要求空军在拂晓前炸沉长江中向东逃跑的五十艘日本舰船。如果日舰已经驶进吴淞口,停泊在黄浦江内,就不准轰炸,以免引起国际纠纷。

刚从南昌转场来扬州的空军第五大队接到命令,值班员王倬立即向大队长丁纪徐报告。

丁纪徐接过电令,命令中队长刘粹刚率领十八架霍克三式驱逐机,每机携带一枚五百磅的炸弹,立即追击长江中的日舰。

王倬驾机腾空,梁鸿云、雍沛和袁葆康等十几名飞行员一起驾机升空。天刚蒙蒙亮,机翼下的山川还在沉睡,笼罩着一片白雾。

霍克式驱逐机编队飞行,越过江阴要塞,长江像一条白练闪闪发光。机群沿长江向东搜索,江面上没有发现一艘军舰。机群飞近长江口时,他们才看到吴淞口以东的白龙港停泊着一艘飘扬着太阳旗的日本军舰。

长机当即下令改变队形。战机一架接一架地向着鲨鱼似的舰艇俯冲投弹。刘粹刚领头半翻滚,直冲敌舰投弹,炸弹带着尖啸,激起冲天水柱。接着是二十五岁的副队长梁鸿云驾机俯冲投弹,命中了日舰尾部,随即浓烟四起。其余战机一架接一架投弹。日舰缓缓沉入滔滔江水。全队凯旋时,初升的太阳从浓云中透出淡淡的阳光。

以出云号为旗舰的日军第三舰队,对中国军队构成最大的威胁。日本上海派遣军司令官白川义一就在这艘舰上。白川不断命令舰队的炮火支援陆军在虹口作战,运送并掩护增援的陆军在上海登陆。消灭日军第三舰队,是中国空军的紧迫任务。从广德起飞的二十一架美国造诺斯罗普轻型轰炸机,穿云破雾,来到波光粼粼的黄浦江上空。但是,他们只能轰炸日本军舰,万万不可炸错目标。黄浦江上不仅停靠着日本军舰,还有美国、法国和英国的军舰。

飞行员们低空飞行,仔细搜寻挂着太阳旗的目标。可是,日本军舰用高射炮和高射机枪组成了纵横交错的防空网,低空飞行要冒很大的风险。

一架中国飞机眼看就要飞到出云号上空,被日军高射炮击中,飞行员身负重伤,拉杆跃升,拖着浓烟向出云号俯冲下去。只听得一声巨响,飞机和出云号相撞爆炸,日本水手死伤惨重,但出云舰庞大坚固,只受了一点损伤。

第二天,8月14日,在浙江省的杭州地区,下起了滂沱大雨。中午时分,杭州城郊几十里外的笕桥机场上,雨滴敲打着空空荡荡的地面。除了雨声,整个机场听不到其它的声响。雨中,一名身着飞行服的年轻军官,迎着密雨仰起头,眼光在天空中急切地搜索。这场大雨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此刻他和中国的空军一样默默无闻,但是,历史注定他在今天要和他所在的中国空军一道一举成名。人们很快就会知道并记住他的姓名,他叫高志航,是中国空军第四大队的大队长。

高志航等待今天这个日子,已经等了七年。他的飞行生涯,可以追溯到“九·一八”以前。那时他在沈阳的东北航空处飞鹰队服役。1931年9月18日清晨,他身着便装,走出家门,前往机场,突然发现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样。城里到处飘扬着太阳旗,刺痛了他的眼睛。一队队日军趾高气昂地行进在大街上,枪刺在步枪上闪着噌人的寒光。走到城门哨卡,粗野的日本哨兵对他吼道:“回家去!事变了,不许随便走动。皇军膺惩暴戾支那。”

高志航的心淌血了。第二天,他撇下慈父和爱子,离开了俄国娇妻嘉莉,乘车南下。七年了,他没能再见上妻儿父兄一面,没能再看上一眼生他养他的白山黑水。他的出走,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抗争。他把全部的希望寄托于战斗,寄托于胜利。战争在吞噬人们的生命,战争却成了高志航生存下来的唯一理由。他害怕平静,害怕无所作为,因为这无助于他的亲人和娇妻。他盼着升空,盼着在战机里打击侵略军,盼着射出复仇的子弹。

现在,高志航焦急地仰视天空,等待着他的飞行大队从空而降。

雨还是没完没了地下着。雨点打在地上,溅起片片白沫。放眼四方,雨遮雾障,能见度极低,高志航只能凭听觉来判断有没有飞机接近。他忽然听见一阵劈劈啪啪踩在雨地上的脚步声,扭头一看,原来是一名无线电报务员向他跑来。报务员气喘吁吁地站定,急切地说:“高大队长,紧急情况!指挥部来电:日军重型轰炸机十三架,全速扑向杭州湾,估计很快就到这里。”

“四大队呢?有消息吗?”

“还没有。”

高志航的心骤然向下坠落。空军第四大队,中国军队宝贵的抗战财富,万一在这节骨眼上降落到机场,岂不成了日本人的盘中餐!他急得甩手跺脚,不时把焦灼的目光投向空中的雨帘。

与此同时,机场响起凄厉的警报声,恐怖的情绪穿过雨幕,笼罩在机场上空。地勤人员离开了塔楼,奔向塔楼四周的防空掩体。高志航仍然站在雨中,死死地攥紧双拳,心里祈祷着:老天保佑第四大队,千万别撞在小鬼子的枪口上!

但是空中已经隐约传来隆隆的响声,透过雨雾,可以模糊地看见一个亮点钻出了乌云,另有几个亮点跟在后面。亮点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是霍克式驱逐机!转眼之见,第四大队的战机已滑进跑道,一架跟随一架,机轮在地面激起片片水浪。高志航懵了,急出一身冷汗。他突然醒悟过来,拔腿就跑,冲到地勤人员前面,对着正在滑行的第一架飞机疯狂地交叉摇动手臂,一边吼叫着:“拉起来!拉起来!快拉!快拉!”

李桂丹在座舱里看见了高志航,可是马达轰鸣声遮住了舱外的一切声响,他一时弄不懂高志航挥手高喊是什么意思。好在李桂丹是高志航的高足与生死之交,两人之间心有灵犀,十分默契。他从高志航冲动的手势和表情里看出了这位上司心中的焦灼,本能地感觉到了高志航的用意。“不管怎样,飞上去再说。”他把操纵杆一拉,霍克驱逐机很快昂起了机头,冲破雨幕飞上天空。

李桂丹的升空起了领头作用,跟随他降落的飞机,又一架接一架地跟随他冲向天空。高志航长舒一口气,停住脚步,欣慰地目送着战友们脱离险境。他在雨水中垂头休憩片刻,一抬眼,只见自己的座机摇摆着在跑道上停稳了。高志航大喜,一阵猛跑,踏着脚磴爬进机舱。他的飞机很快便重新滑动,昂起机头,轰鸣着冲进雨云。

中国空军第四大队,千里辗转,未洗征程,未添油弹,便投入了和日本空军的第一次较量。一方是年轻的新锐,另一方是老牌的骄兵,谁胜谁负,没人能够说准。年轻的一方胜算似乎少了一点,因此地面的指挥官和工作人员都为高志航大队捏着一把汗。

离杭州不远处,日本海军木更津航空队的十三架轰炸机,耀武扬威地朝笕桥机场飞来。日军的空中武士们,耳边还回响着几小时前从台湾新竹机场起飞前听到的送别鼓乐。他们排着整齐的空中编队低空飞行,相信地面根本不存在对他们的威胁,只有百姓听见隆隆的机声在四处奔逃。

然而,这一次他们失算了。危险正在向他们靠近。高志航大队灵巧的霍克战机,已经完成编队。机舱内的飞行员用锐利的目光四处搜寻。云端里,高志航首先发现了目标。一声令下,他率先扑向敌机。各机争先恐后地冲向敌阵。阴沉的天空一时惊雷滚滚,火龙翻飞。霍克战机飞上跃下,如蛟龙出海,似猛虎下山。一次次俯冲攻击,伴随着一片片青光、一声声轰响,在敌机群中爆炸。

如此猛烈的打击,委实出乎日军飞行员的意料之外。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竟会有中国战机从云端里钻出,更想不到他们的攻击是如此凶猛,如此准确。他们当中有几个人刚刚来得及想到逃生,就已经失去了逃生的机会。剩余的飞行员使出浑身解数,应付突变。

高志航紧咬着一架九四式日机,头脑冷静得出奇。他一面观察后面和两侧有无日机,一面操纵飞机向目标逼近。五百米,两百米,一百米……高志航清楚地看见了日军飞行员脑后飘动的白布,那家伙已经意识到自己身陷绝境,想避开死神的追赶,左右旋转,大起大落。可高志航的战机紧贴着他的轨迹追赶,把日机捕捉到瞄准器十字标记的中心。

“咚咚咚!”

轰然一声巨响,如同雷霆在云中炸裂,一团红色的火球,夹着浓浓的黑烟,飘向天穹下方的西子湖畔。一条银亮的弧线擦着火球掠过,高志航重重地吐出一口秽气,顿觉通身舒畅。他咧了咧嘴,但他没有笑出来,一股滚烫的热泪,滑下了勇士的面颊。

从这一刻起,骄狂的日本空军已经明白:中国有空军,有一支神勇善战的空中武装力量。涂画着太阳星徽的飞机在中国空军第四大队的追逐下狼狈逃窜,一串接一串枪炮声宣告了中国空军的存在,一架接一架栽下去的日军飞机,展示了这支年轻空军的实力。剩余的日军轰炸机已经顾不得维护日本空军不可战胜的神话,这些飞行员只有一个念头:逃命!逃命!

阴沉多日的天空,几缕阳光透过浓厚的阴霾,箭一般射向大地。

“八·一四”成为空军的节日,这还只是一个开头。

空战结束,天空和大地重归宁静。雨停了,阳光融化了阴郁的面罩,照射着得胜返航的战鹰,把金光洒向美丽的西子湖。战机翱翔在杭州古城的上空,居民们却不再恐慌。当中国的空中战神轰鸣着出现在居民的头顶上,天空显得格外灿烂。

杭州的居民们听到解除警报的声响爬出防空洞时,发觉情况有些异样。今日的天空,飞机的轰鸣声和枪炮声不绝于耳,闹得沸沸扬扬,地面上却没有可怕的震动。接着,他们惊讶地发现,家园、街道和城市,与他们钻下地洞前一样,竟然完好无损。杭州的八十万市民,大多数没有看见中国的战机,也无从知道他们刚才在笕桥上空给了日本空军以猛烈的打击,他们只是在议论,在猜想。

记者们为市民解开了谜底。杭州的报纸一时洛阳纸贵,在全城掀起了欢腾的浪潮。

“看报喽!看报喽!看中国空军大胜倭寇,六比零呀!”

“号外!号外!中国飞将大战笕桥,快看,快看哪!”

“号外!中国空军参战啦。六比零打败小鬼子啦!”

满街飞奔的报童,得意地挥舞着手中墨迹未干的报纸。仿佛他们也成了空战的英雄。他们最先尝到了中国空军大捷的喜气。他们一向不被人放在眼里,今天却成了人人喜爱的光明使者。一向对他们冷冰冰的行人,今天把他们团团围住,慷慨得令这些贫穷的孩子们心花怒放。他们把一张张大额钞票塞到报童手里,抓过一份报纸,转身挤出人堆,贪婪地阅读,谁也不要找零头。报童们卖空了袋子里的报纸,转身飞跑回印刷厂,再领一袋,又手舞着报纸边跑边喊。

夏日的江南昼长夜短。杭州市万人空巷,锣鼓震天,鞭炮轰鸣,人潮汇聚成欢乐的海洋,人们欢呼雀跃,载歌载舞。中日战争爆发以来,杭州人第一次释放了心中的压抑,第一次放纵自己的情怀,第一次把战争的恐怖丢到脑后,第一次为中国的胜利欢欣鼓舞。

这天夜晚,在杭州以外几十里的笕桥中央航校,城内的欢呼声已不可闻,空战英雄们早早进入梦乡。他们在白昼的鏖战中耗尽了气力,如今在母校的怀抱中酣睡。他们无愧于祖国,因而睡得踏实,睡得香甜。他们在积蓄精力,准备来日再战长空。

在距离杭州不很遥远的南京,蒋介石早已接到空军的捷报。他立刻明白了,现在他可以肯定地向世界宣告:中国拥有自己的空军。他把惊讶深藏在心底。他已经证实了捷报并非假传,但他确实没有料到空军的小伙子会打得这么棒。他深知日本的空军决非等闲之辈,他对自己新建的空军没有十足的信心。然而,摆在他桌子上的战果却是六比零,他还来不及想清楚这个奇迹是怎么发生的。

当然,蒋介石没有任何理由不为自家的胜利而欣喜。那种掺和着惊讶的喜悦,冲淡了日军侵略上海给他带来的阴郁。他咧开嘴笑了,而且笑出了声音。他派人找来陈布雷,而他的“文胆”刚刚进门,他就大声喊道:“布雷,过来,过来。今天有好消息!周至柔的空军,咹,竟然在杭州击落日本人六架飞机。真是不可思议,咹,不可思议!”

陈布雷已陪伴蒋介石多年,是蒋介石形影不离的心腹,蒋介石在他面前,喜怒哀乐可尽情宣露,从不掩饰。陈布雷今天见证的是这位三军统帅的得意忘形。

不等陈布雷开口,蒋介石接着说:“日本的空军,咹,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过去军内总有些人对自己的空军妄自菲薄,这个这个,今天空军替他们自己说了话,咹,好!好啊!”

蒋介石说这话,是因为他为空军憋了一肚子气。想当初,航空委员会刚刚成立,由他兼任委员长,夫人宋美龄当了秘书长。他把钱交给夫人购置飞机,军内的人议论纷纷,有人说这钱花得太冤枉;有人指责宋美龄不懂军务;周至柔等空军将领,似乎都是勉为其难地服从第一夫人的指令;李宗仁、白崇禧和冯玉祥一帮高级将领,对蒋氏夫妇的创建空军冷嘲热讽,好像空军只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现在,空军到底如何,已经用不着他蒋介石来说话了。

空军的异军突起,为刚刚开始淞沪抗战的中国军队增添了胜算。上海是蒋介石起家的地方,也是中国经济的命脉,蒋介石对这座繁华的都市有着深厚的感情,只要有可能,蒋介石自然希望中国军队能够守住这颗东方的明珠。日军出动了飞机和舰艇,眼看就将给上海以毁灭性的打击。前一天,中国空军冒险袭击了日本海军的舰队,令蒋介石多少有些宽慰,可是他还担心着中国宝贵的战机将在空战中吃亏。今天看到了新的曙光,中国的空军成了淞沪抗战的一张王牌,上海的天空似乎可以由他蒋介石来掌控了!

淞沪抗战,陆军士气高昂,张治中的部队打得很顽强,如今空中力量可作指望,陆军便会如虎添翼了。蒋介石想到这里,心情更加舒畅,抗战的前途在他眼里呈现出一片光明。天空中有了矫健的卫士,上海的天空,中国的天空,就不再由东京的裕仁说了算!在蒋介石眼里,由于有了空军的砝码,战争的天平倒向了他这一边。

这么些年来,蒋介石想些什么,陈布雷总能把握七八分。他见蒋介石面露微笑,遐想着什么,便迎合地说道:“委座对空军的厚爱,确是先见之明。杭州空战,挫敌锐气,长我声威,全国军民备受鼓舞啊。”

蒋介石回过神来,想起了把陈布雷召来的用意,连忙吩咐道:“布雷,你回去拟个稿,以我的名义,咹,对空军指挥部予以嘉慰。我看也有必要把空军的战况,咹,给各战区通报一下,空军的胜负,这个这个,关系到战场全局,你一并拟个稿子吧。”

8月14日这天夜里,蒋介石在日记中写道:

倭寇空军技术之劣……于此可以寒其胆矣。

后来的事实表明,中国空军的胜利不是偶然取得的,蒋介石开始蔑视日本的空军,也并非为一时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中国空军在8月14日一战成名,此后仍然在抗战中维持着自己的声誉。空军英雄高志航和他的第四大队吹响了在空中打击侵略者的号角,接着就有许许多多空军官兵冲锋陷阵,把空中的抗战进行到最后胜利的一刻。宋美龄宣布,从此以后,8月14日就是中国的空军节。被中外舆论推崇为“中国军魂”、“抗日天神”的以高志航为代表的空军官兵们,继续在抗战中创下骄人的战绩。

15日,中国空军在南京、上海和杭州等地大战日本空军,把前来袭击的六十多架日机击落十七架。首都南京的百万市民和在京的国民政府文武大员,目睹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空战,结果自然是军心振奋,万民欢腾。

16日,中国空军第三、第四和第五驱逐机大队,再接再励,在自己的领空击落八架日军飞机。

接连三天空战受挫,日本空军的气焰熄灭了,士气一派消沉。在中国的天空中没有中国战机的那些日子里,日本空军得逞一时。但是,中国的战机刚刚在空中出现,日军就有了晕头转向的感觉。他们留给世人的印象是:日本空军不堪一战。日本人最爱面子,他们的自尊遭到了惨重的打击。几十架飞机就这么报销了,上百名飞行员成了异国的怨魂。木更津航空队受到重创,丢尽了脸面。海军航空兵总部的指挥官,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羞辱要用短剑切腹自裁的边缘。

这种时候,必须有人用死亡来洗刷皇军的耻辱,而这个人便非木更津航空联队长石井大佐莫属。如果你怀着武士的梦想,当这个梦想已经随着失败而灰飞烟灭,你就失去了做人的价值,你就成为一个混蛋。日本的败军之将,永远休想得到丝毫的怜悯,上司给你的只有沉重的耳光和粗野的斥骂,同僚给你的只有冰冷的白眼,属下给你的只有愤怒的责骂。你应该切腹自杀,向天皇谢罪。石井想明白了这一切,他对自己下手了,让一腔内脏暴露在中国的空气中。

日本海军航空兵认为石井的死会给他们的耻辱画上一个句点。他们向天皇发誓,要向中国的空军展开报复。佐世保航空队的两百多架战机全部调到了中国战场,日本空军想靠数量来营造声势,想靠遮天蔽日的强大机群压制数量弱小的中国空军。机声隆隆,密如蝗虫的日本战机扑向中国的领空,中国的空军面临着一场更为严峻的考验。

中国空军可以躲避,辽阔的中国国土不乏藏身之地。但是中国空军没有避开日军的锋芒,他们坦然地面对强敌,无畏地迎向牺牲。

阎海文是抗战的军魂,赢得敌人的景仰。

8月17日,中国地面部队在张治中的指挥下,正在上海的虹口和杨树浦围攻日本陆军,宋希濂率领勇猛的第三十六师从西安赶到上海,立刻投入战斗。淞沪会战硝烟弥漫,激战正酣。

地面上烟尘飞扬,天上却是晴空万里。中国空军三个大队出动四十四架驱逐机,赶到虹口轰炸日军阵地,重创了日本海军陆战队。日本空军赶来对抗,天空中战机往来穿梭,敌我交织,弹光四射,层密的轨迹在天空中布成一片火力网。中国空军击落日机两架。日军高射炮阵地发射密集的炮弹,击中阎海文的战机。霍克驱逐机拖着黑烟,发出阵阵哀伤的啸音,向西边坠落。阎海文临危不乱,脱离燃烧的机身,拉开了身上的降落伞。

阎海文成功地着陆了,但他是着陆在日军阵地的范围。他拔出手枪,准备战斗。日军地面部队挨够了中国空军的炸弹,对中国飞行员恨之入骨。阵地上的日军发现阎海文降落在附近的坟地上,立刻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他们想活捉这个中国飞行员,倒要看看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的中国空军是个什么模样。日军飞跑着,一边高喊:“活捉支那飞行员!”

这些日军以为,中国的飞行员到了地面,一定是不堪一击。他们放肆地冲到阎海文手枪的射程以内。阎海文举枪射击,接连三枪,弹无虚发,冲在最前面的三名日军应声倒地。后面的日军这才意识到眼前这名中国军人的可怕,慌忙卧倒,朝阎海文射击。

这时,日军后方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叫喊:“混蛋,要捉活的,不许开枪!”

捉活的?谈何容易!空军苦练的就是瞄准。在天上,属于你的机会也许只有一次,不是他死就是你亡!阎海文深知存活之道就是消灭对手,他为瞄准而付出了过人的辛劳。他在地面的枪法,和空中的枪法相差无几。

几名日军探出头来,还没有来得及冲锋,阎海文的枪又响了两声,两名日军应声倒下。其余的日军再次趴下,没人敢动。双方僵持良久。

阎海文警惕地注视着日军的动静。突然,日军那边有人用中国话高喊:“空军朋友,你被包围了,你别想脱逃。只要你放下枪,皇军一定优待,皇军是敬佩英雄的……”

砰!阎海文击毙了喊话的汉奸。

日军的指挥官意识到,眼前的这位中国军人不可能成为他们的俘虏,他只能让手下将这个顽强的敌人击毙。他挥舞战刀,下令冲锋,自己也挥枪开火。密集的枪弹在阎海文藏身的坟头掀起一片尘土。黄色的人潮开始向前蠕动。

砰砰砰砰,阎海文躲在坟后举枪射击,又有几名日军应声倒地。阎海文停止射击,退下弹夹,检查子弹。他只剩下两颗子弹了。“只能击毙一名敌人了。”他不无遗憾地想着,抬手击毙了一名日军。

阎海文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了自己,他要靠这颗子弹来完成自己的誓愿,维护自己的尊严。他沉着地擦干净枪上的尘土,从坟堆后缓缓站立起来。他朝天空留恋地投去一瞥,然后注视着已经将他团团围住的日军,高声吼道:“中国无被俘空军!”

与此同时,他扣动了枪机。

这个敌对双方力量悬殊的战场,由于弱小的一方把战争推向了极致,竟然成为一幅静止的画面。日军不再向前运动,呆呆地注视着对手在毫无退路的情况下将自己消灭。方才那一声大吼和一声枪响,似乎盖过了他们自己发出的枪声和呐喊,他们在敌对的一方看到了自己崇仰的精神,他们看到敌手做出了自己很难做到的壮举。中国的军人独人孤胆,豪气干天,压倒了日本的武士精神,震撼了众多的敌手。

为了表示对于敌手的敬意,日军在坟地里挖掘了一个土坑,安葬阎海文的遗体。坟前竖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支那空军勇士之墓”。日军在坟前列队,脱下军帽,垂下了他们高傲的头。

阎海文的事迹在日本引起了强烈震动。大阪《每日新闻》在十几天后刊发了特派记者木村毅发回去的报道:

我军官兵原打算生擒这名支那空军,但对方最后的悲壮表现,使我军不能不深表敬意,将其厚葬……这名年轻空军勇士的阵亡,如同花蕾早谢,遗香不绝。他的刚烈性情,显露无遗,作为敌对的军人,我全军将士也不得不一掬同情之泪。

木村毅在文章的结尾写下自己的结论:

中国已非昔日的支那!

木村毅的报道,和日本国内对于皇军无敌的吹嘘大相径庭,在日本列岛刮起了一阵旋风。又过了一个月,“支那空军勇士阎海文”展览在东京新宿闹市区开幕,吸引了成千上万的日本人。展览持续了二十多天,参观的东京市民络绎不绝。一向崇尚不屈精神的日本人,没有在乎这位中国英雄的国籍和身份,怀着景仰的心情缅怀阎海文的壮举,不少日本妇女为他落泪。

阎海文的事迹激励了他的战友。在他以身殉国两天后,沈崇海和陈锡纯驾机猛撞日本海军第三舰队的旗舰出云号,以自杀性的攻击令日军胆寒。几年过后,在日军濒临灭亡的时刻,日本海军的航空兵发动了自杀性的“神风攻击”,令美国人大为震惊,很难说他们是不是为中国空军以死相搏的精神所感染。日本上海派遣军司令官白川义一大将,深感部属的士气在中国军队的打击下大受挫折,在上海江山码头对部属训话时吼叫道:“过去在日俄战争中,大和民族表现出勇敢无畏的精神,如今这种精神哪里去了?它被中国的沈崇海和阎海文夺去了!”

中国的飞机拼完了,斯大林向蒋介石伸出热情的大手。

中国的战鹰飞上领空,拦截和打击日军派出的空中魔鬼,使中国人感到生命有了可靠的保障。中国的百姓和军队,对年轻的空军寄予越来越大的希望。如果他们知道,中国的机场上已经没有多少战机可以起飞了,一定会感到非常的沮丧。

然而这是残酷的事实,中国的战机已经打完了。淞沪会战中的中日空军大战,震慑了骄狂的日本空军。他们变得非常谨慎小心,改变了战术,每次轰炸机出动,总有大批驱逐机随队护航,空中袭击也尽量改在夜间进行。中国空军很难捕捉到大规模聚歼日军机群的战机。在持久的消耗战中,中国空军痛感自己飞机太少。

蒋介石很清楚自己的家底。但是,在中国需要胜仗来鼓舞士气的时候,他无法使自己变成一个节约度日的主妇,无法让有限的空军资源细水长流。空军打了几次胜仗,为他带来了国内外军界和舆论界的赞誉颂扬,民心和士气也随之高涨。蒋介石太需要这种效果了,他需要更多的空中捷报吸引西方国家的眼球,而不惜牺牲空军少得可怜的战机。于是,他不断向空军总司令周至柔施加压力。当然他也没有忘了给予鼓励,在军事会议上当着众多高级将领夸奖他指挥有方。周至柔决定再接再厉,锦上添花。他向各地的空军部队发出命令,要求各部主动出击,轰炸长江口的日军战舰,拦截日军机群,突击境内外日本空军基地。

中国空军很乐意频繁作战,但是战机的损耗急剧增加,可以说是竭尽所能了。一批空中英雄怀着悲壮的骄傲,无憾地陨落在生养他们的大地上。11月21日,空军英雄高志航正要率领转场到周家口机场的第四大队起飞迎敌时,一群日军攻击机突然飞临机场上空。日机炸弹的弹片嵌入高志航的身躯,鲜血染红了座舱。高志航牺牲时,双手还紧紧握着飞机的操纵杆。

中国空军不乏勇士,现在却没有可以将他们载上天空的飞机。

空军的痛苦早已成为蒋介石的压力。中国的天空再次呼喊着自己的卫士。可是,中国仍然没有制造飞机的能力,连制造零件的能力都不具备。中国人拥有的飞机,全部依靠进口。进口的飞机哪怕只有轻微的故障和损伤,需要更换几个部件,都会成为绝症,只好当作废品推进机库。蒋介石可以筹到钱,可是买不到急需的零配件。

进口,从哪里进口呢?英国和美国对日本采取绥靖政策,不愿意向中国提供军援。德国要拉拢日本这个法西斯伙伴,开始断绝对蒋介石的援助。蒋介石无法指望这几个军事强国。他发现,只有世界上第一个共产主义国家,十分同情中国的抗战。苏联和中国之间,有一条漫长的国境线,这个国家正在受到日本侵略的威胁,他们的领袖斯大林,乐于看到中国把日本几乎所有的兵力牵制在自己的国土上,使日军无力向北方推进。也许,蒋介石想道,也许斯大林会愿意向他提供中国所需的空中武装。蒋介石反感苏联人,害怕他们在中国传播政治影响。但他知道,尽管斯大林无意于同日本公然开战,但他不反对派出志愿人员到中国来和日本人交手,摸清潜在敌人的底细。因此,从苏联得到飞机,并非没有指望。

蒋介石撇开政治上的顾虑,抓住这唯一的一线希望,向斯大林伸手求援。1937年8月底,他召见苏联驻华大使鲍格莫洛夫,第一次同意苏联教官驾机前来中国,并表示愿意吸收苏联飞行员作为志愿者加入中国空军。10月,从苏联阿拉木图经中国兰州到汉口的航线开通,二百五十四名苏联飞行员和机械人员组成第一批苏联空军志愿队,分别由马琴和库尔丘莫夫率领,驾驶二十一架СБ轰炸机和И-16战斗机来到中国。当月21日,由四百四十七人组成的第二批苏联空军志愿队,在阿拉木图集中,出发来到中国,与第一批人员共同组成四个大队,拥有一百二十四架飞机。11月,波留宁率领第二批СБ轰炸机来到中国,驻扎汉口机场。12月上旬,南京快要陷落的时候,中国空军只剩下最后一架战机,告别京城,孤独地向西飞去。令蒋介石感到宽慰的是,到了12月底,由布拉戈维申斯基率领的И-15战斗机大队分三批来到了中国,驻扎南昌机场。武汉和南昌成为苏联空军志愿队的中心基地。

苏联空军志愿队来了,但中国空军还没有武装起来。蒋介石心里明白,只要苏联提供飞机,空军就能起死回生。中国有一大批在与日军空战时积累了丰富经验的飞行员,还有许多没有参加过空战的后备飞行员,也受过了严格的训练。中央航空学校已经从杭州笕桥迁往西南,一批又一批学员将从那里毕业。只要有飞机源源不断地到来,中国的空军就能强盛不衰!

在南京保卫战开始之前,蒋介石已决定迁都重庆,他自己率领军事指挥中心偏安武汉。在他下令弃守南京的时候,他已经有意在武汉这个九省通衢与日军展开一次大决战。他住在武昌的珞珈山,神思在空中驰骋,时常夜不能寐。空军打得漂亮,可是很快就打没了。说到底,是因为飞机太少啊。首都南京丢掉了,华北军情不容乐观。军政军政,军事上受了挫折,政治上怎能安稳?汪精卫和戴季陶那一伙投降派,巴不得他蒋介石丢人现眼。他们诡秘地碰头集会,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射出暗箭,叫他防不胜防。他需要战场上的胜利,需要地面和空中的捷报,才能使民心归附,威压政坛。

老百姓不能要求军队次次打败装备精良的侵略军,但是后方需要安全感,必须有一支军队抗击空中来无影去无踪的敌人。陆军节节抵抗,节节败退,抗战将要持续很长的时间。日军在地面不可能速胜,在天空中却能往来纵横,中国人盼望自己的军队把敌人遏止在有限的范围。如今武汉成为中国抗战的指挥中心,市民们听说有人发起献金购买飞机的运动,无不踊跃参加,表达了民众对空军的呼唤。

还有日本人。裕仁也是个服硬不服软的家伙。他深居简出,野心勃勃地注视着地图上的雄鸡。这个军国主义的首领,只有在战场上遭到惨败,才会有所收敛,在谈判桌上退让。蒋介石很难理解的是,日本的野心已经表明它分明是整个世界的敌人,而中国眼下承担着全部抗战的压力,竟然得不到强有力的援助,不得不孤军奋战;而他作为中国抗战的军事领袖,还得像乞丐一样四处伸手求援。他实在弄不明白,西方国家的那些政治家为什么是如此地短视,竟然不顾他的恳求,仍然袖手旁观。

斯大林的慷慨燃起了蒋介石心中的希望。他仿佛看到武汉上空已经有了一支劲旅,和苏联空军一道,投入即将到来的规模空前的大会战。他仿佛已经看见中国空军架着苏联的战机,为陆军作战提供关键的支援。陆军不乏骁勇善战的将士,可是无法对付来自头顶上的打击。他们迫切需要空中有一顶保护伞。

1938年新年到了,中国的全面抗战进入第二个年头。在迎新送旧的日子里,蒋介石百感交集。长江下游,从上一年12月13日日军占领南京那一天起,发生了惨绝人寰的南京大屠杀。日本人在中国欠下了一笔极大的血债。蒋介石对南京怀有深厚的感情,南京的血腥和呻吟使新年失去了喜庆。南京的悲剧,加深了他对英美袖手旁观的怨怒。他甚至迁怒于对美国怀有特殊感情的夫人宋美龄。他当着夫人的面指责美英两国见死不救,他最不能容忍的是,美国继续从海上把成千上万吨废钢旧铁运到日本,而日本人就用这些钢铁制造出枪械炮弹,武装侵略中国的军队。蒋介石从美国得不到任何好处,得到的是日军对华北和华东的摧毁性打击。他认为西方的政客是一帮势利小人,他对夫人所推崇的美国总统罗斯福出言不逊。

宋美龄在新年到来时听着蒋介石咒骂太平洋对岸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巨人,她无言以对,心里却不舒服。宋美龄曾一再向丈夫解释:罗斯福是同情中国抗战的,他对中国怀有很深的感情。这位美国总统的祖上靠着与中国做生意发了家,而他本人是在一个摆设着中国家具的家庭里成长起来的。罗斯福很想援助中国,但他受到美国国会和大资本家的制约,因为美国的国民不希望自己的国家卷入遥远东方的这场大战,他们要求国家的首脑保持中立,而美国的商人们则热中于大发战争财,不忍拒绝日本人用于购买废旧钢铁的巨款。蒋介石对夫人的辩解多少听进去了一些,但他在心情烦恼的时候,总免不了就这个题目发几通脾气。毕竟,仔细想想,美国赚到的这些钱,的确是沾满了中国人的血腥。

想到苏联,蒋介石面色缓和了许多。斯大林在年前授权苏联国防人民委员伏罗希洛夫向外界透露:苏联政府为支援中国抗战,决定再向中国提供可以武装二十个师的装备,苏联还将为中国空军的四个大队提供一百二十四架战机。

斯大林雪里送炭,他的热情融化了蒋介石脸上的冰霜。蒋介石麻木的表情中难得地出现了笑容。他对手下的军政大员们,对外国驻华外交官员们,屡屡说着一句话:“苏联对中国抗日的援助是无私的。”也许,只是在这时候,他才对自己过去攻击苏联和斯大林的言论感到了几许歉意。他看着留着两瞥浓密小胡子的斯大林的画像,突然觉得这位苏联的铁腕军政领袖其实是和蔼可亲的。他抓住一切机会慰问苏联军事顾问和苏联志愿飞行员。他有时会恍然有一种感觉,万里之遥的莫斯科,斯大林站在克里姆林宫的窗口旁,握着烟斗,微笑地注视着他。宋美龄是个识时务的女人,她此时已顾不得心中对美国的眷顾,夫唱妇随地向信奉共产主义的朋友们表示友好。她以一身摩登的打扮,在机场和宴会中露面,穿梭在苏联军人当中,碰杯留影,谈笑风生,以第一夫人的身份表示真诚的感谢。

斯大林讲话是算数的。新年一过,冷清多日的湖北樊城机场和南昌青云浦机场,提前进入了万物苏生的春天,恢复了往日的繁荣。一架架小巧精致的苏制И-15、И-16驱逐机,一架架壮如肥牛的СБ轰炸机,发出热闹的轰鸣声,从天空中降落。中国空军将士激动得流泪了,发出一阵阵撼山动地的欢呼。机坪停满了飞机,几个月没有摸着武器的中国空军飞行员们,呼喊雀跃,扑向自己的战鹰。中国又有飞机了!这对他们简直是一个神话,一个奇迹!他们就像神话中的勇士,肩负着抗战的重任,肩负着民族的厚望。他们从苏联飞行员手中接过金属的战鹰,与来自北极国度的匡扶正义的空中侠客们热情握手。

中国飞行员对苏联战机还是陌生的。他们对苏联人的空战技术也需要一个熟悉的过程。他们以饱满的热情试机试枪,演练空战的配合,他们服从纪律,任劳任怨。苏联飞行员很顶真,你开苏联制造的飞机,就得接受苏式的训练。美国人喜欢冒险,意大利人爱玩花样,你们以前学的那些招式,现在不许再玩,违反了就会挨一顿训斥,再违反就会取消资格。训练场下的朋友,到了训练场上,决不和你讲情面。中国的飞行员哪里敢冒如此大的风险?身为空军不能上天,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再说抗战是为了保家卫国,苏联人是来帮你抗战的,你有什么理由不服从?因此,中国的飞行员们真诚地接受教训,不小心犯了错,就会苦苦哀求,保证下不为例。习惯是慢慢养成的,需要一段时间来克服,因此就得随时警惕,小心做人。

苏联人的性格是豪放的,在训练场上一丝不苟,出了训练场就会和你勾肩搭臂,称兄道弟,有时冲你亲热地打一拳,或者在肩膀上拍一下。高兴的时候,还会把头贴近来亲你一下,弄得中国的小伙子十分窘迫。

苏联人对中国飞行员的聪明和吃苦耐劳给予了高度的评价。他们的动作规范准确,苏联教官挑不出毛病,有时达到的难度甚至超过了教官的期望。苏联人不住叫好:“哈拉硕,哈拉硕!”凭他们对日本空军的了解,他们相信,日本人决不是这些中国飞行员的对手。

中国空军获得新生的时候,正值春回大地,大江两岸一片嫩绿。樊城和青云浦机场上,银色的飞机依傍着青山碧水,一派风流景象。这是中国空军的春天,也是中国抗战的春天。

蒋介石认为,没有理由不在武汉和日军大战一场。

1938年,华北日军和华东日军像两支利箭,锋芒直指武汉。

对于当时的中国而言,武汉有四大特点。第一,它是华中的交通枢纽,铁路、公路和水路,四通八达。第二,它是全国最大的军火生产基地。著名的“汉阳造”枪支,就是这里制造的。第三,国民政府的许多机关,暂时没有迁到重庆,而是搬到了武汉,这里成为全国抗战的指挥中心。第四,日军占领华北和华东以后,若想继续南下或西进,都必须打通武汉这道屏障。由此可见,武汉不但处在抗战的最前线,而且具有最重要的战略地位。

武汉是武昌、汉口和汉阳三镇的缩称,当年人们更多地称它为汉口。武昌在长江南岸,汉口和汉阳位于江北。蒋介石居住的武昌,到处是楼堂馆所,要员聚居,古迹遍地,珞珈山和东湖水相映成趣。江北商贾云集,市井繁华,船舶拥挤,过客纷繁,是中国第二大的商埠。汉阳军火城隐蔽在龟山脚下,为中国军队的抗战提供了大量的枪炮弹药。

春天来了,本该是花红柳绿、鸟鸣莺啼的季节。但是,日军铁蹄践踏中国大地,春光破碎,一片战火狼烟。上海的大火,燃烧了半个多月,绵延几公里。南京变成了废墟,大街小巷,陈尸遍地,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浓浓的血腥气。武汉也受到战争毒气的感染,少了一些春的躁动、春的魅力和春的激情。战争给武汉描绘的图景,是一批批逃难的人群。无论在大路上、在铁路旁还是在田间小道,到处可见难民和伤兵。失魂落魄的人们,像潮水般涌进武汉的大门。

逃难的商贾官吏和平头百姓,以及从前线下来的伤残官兵,都在武汉停住了脚步。国民政府的各部门,也在迁往重庆的途中在武汉驻扎下来,工厂、学校和民间团体,也不再向西迁移。新来的工厂,烟囱开始冒烟,新来的商店,开门做起了营生。中央级的军政机关也在这里开始运转。武汉自然成了中国的战时首都。

武汉仍然是喧闹的,但这种喧闹是病态的,拥挤中弥漫着残破和颓败的气氛。外来的人口占据了原来多余的空间,大路和广场,街道和小巷,洋楼与豪宅,客栈与矮舍,只要能搭建帐篷,只要能遮风避雨,都会有人插足占据。商店和铺面也是人满为患。房租飞涨,粮价菜价提升,物资仍然供不应求。武汉够大了,但人群壅塞了这个城市的交通,它似乎已经承载不了如此的重负,眼看就要爆裂开来。

拥挤带来的后果是严重的。秩序的混乱,情绪的惶恐,疾病的传播,侵蚀着这座大都会,种种情状,直接向人们宣告了一个事实:战争,离武汉并不遥远。

蒋介石住在武昌南郊林木青翠的珞珈山公馆里,拄着手杖远眺武汉城区,心潮起伏,感慨万千。自从他在南京保卫战打响之前退出首都,他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武汉。这块辛亥革命首义的圣地,以前并未赢得蒋介石多少好感,因为这里一度存在一个与他分庭抗礼的武汉政府。武汉的夏季又是那么的炎热,蒋介石惟恐避之不及,他往返于南京与庐山之间,却不愿涉足片刻就能飞到的武汉三镇。如今时过境迁,蒋介石突然意识到这是一块宝地,也是他和日本人必争的要塞。

蒋介石把他得意的门生和忠实的信徒陈诚委任为武汉卫戍司令。为了强调武汉在当时对于中国的价值,他语重心长地对陈诚说:“武汉是长江与汉水交会处,咹,平汉铁路与粤汉铁路,这个这个,是在这里接轨。华中的水陆交通枢纽,咹,就是这个九省通衢啊。朝南看,它通向华南,咹,国际社会对中国的援助,这个这个,经过香港和广州,运送到这里。朝东看,咹,它直通江苏、安徽和浙江,这个,我们日后收复失地,这里就是桥头堡。朝北看,翻过鸡公山,咹,就到了中原大地,我们要夺回华北,这个这个,这里算得上前沿阵地。可以说,控制了武汉,咹,足以防卫华西,看住华南,牵制华东和华北。”

当然,蒋介石不好意思对陈诚说,他的军队没能守住华北和华东的大片国土,以至于中国内地繁华的大都会,尽陷于日军之手。他除了坐镇武汉,调集各路大军,指挥一场空前规模的武汉保卫战,似乎没有别的出路了。他知道全国人民在注视着他,日本人在注视他,斯大林和罗斯福也在注视他,看他能不能守住武汉。如果武汉会战打得漂亮,不用他说,全世界都会明白一个事实:中国并没有被日本灭亡,中国政府依然有效地存在,他仍旧领导着国共两党的统一战线,在顽强地抗击日本侵略军。保卫武汉是军事上的需要,也是政治上的需求。这些话他没有对陈诚说出来,但作为蒋校长的高足,陈诚应该是想得到的。

为了对付日本人的轻侮,保卫武汉还具有外交上的意义。日军占领南京以后,为了炫耀自己的胜利,打击蒋介石的自信,日本内阁首相近卫文麻吕在1月16日向全世界发表了一项狂妄至极的声明:

帝国今后不以国民政府为交涉对象,期望有真正能与日本相互提携的新政府成立并且发展,帝国准备与该政府调整两国国交。

这位利令智昏的首相,惟恐上述声明分量不足,又在同月24日,抛出内阁的对华新政策,再次强调:不论在任何情况下,日本都不与国民政府交涉。并绝对不容许第三国调停。

近卫宣称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恰好是为了打击蒋介石这个正在指挥中国抗战的对手。蒋介石在开封前线获悉这个声明,怒气冲冲地返回武汉,与军政大员们商讨对策。但他并没有被愤怒夺去理智,他也想到,日本人如此地羞辱他,仿佛要无视他的存在,表明他们为了尽快地征服中国,已经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使不出更大的力量。可是,日本人毕竟打击了他的自尊,侮辱了中国政府的尊严。更为险恶的是,日本人在动员中国国内具有实力的反对派取代他的领袖地位。他相信自己还有能力控制住中国的局面,但是阴谋诡计他不可不防。想到这些,他有些沉不住气了,开始向东京发起反击。

近卫声明发表的第三天,蒋介石以国民政府名义发表了《维护领土主权和行政完整的声明》,声明中指出:

中国政府于任何情形之下,必竭全力以维护中国领土主权及行政之完整,任何恢复和平办法,如不以此原则为基础,决非中国能忍受。同时,在日军占领区域内,如有任何非法组织僭窃政权者,无论对内对外,当然绝对无效。

近卫声明和国民政府声明的发表,已经注定中日武汉会战不可避免。蒋介石发誓要维护领土主权,他就没有理由不和日本人打一场军事上的硬仗。他必须调集强大的武装力量,在战场上为他发出令日本人震撼的巨吼。近卫尽可以侮辱他、嘲讽他、轻视他,但是如果日军在武汉会战中吃了败仗,近卫的一切政治和外交的努力都是白费了。

蒋介石把保卫武汉作为反击日本的最佳筹码,日本人也看到了武汉的重要。新年刚过,华东日军就开始向西推进。为了顺利地攻打武汉,日军从战略上首先要保证翼侧的安全。他们在武汉东侧的中原大地上发起了攻势。中日两军在徐州会战,可以说是武汉大会战的前奏。

全面抗战半年多来,中国军队的确是接连丢城失地。北平失陷,天津失陷,太原失陷,上海失陷,接着是首都南京失陷。但是,八路军在山西战场上取得的平型关大捷和李宗仁指挥的台儿庄大捷,压制了日军的凶焰,鼓舞了中国军民的信心。中国人已经向全世界展现了一个被侵略民族的意志:不甘屈服,不容亡国。经历了在大片国土上的节节抵抗,中国军队已从战争初期的慌乱中镇定下来,不断积累战争的经验。中国人正以其他民族包括大和民族都在为之惊叹的承受力,默默地忍受着战争带来的一切苦难,失败之后又站立起来,捂住伤口,止住流血,继续为民族解放的希望而顽强搏斗。

在某种意义上,半年多来,被侵略的中国,已经取得了一个最大的胜利,那就是粉碎了日本人在三五个月内灭亡中国的梦想,把战争拉上了持久的轨道。日本人原来打算迅速解决中国的战事,然后北侵苏俄、南侵太平洋,但是中国的抗战,大大地推延了军国主义日本的战略时间表,甚至有可能使日本的战略意图中途夭折。

近卫内阁没能满足日本国内各个政治和军事集团的要求,近卫内阁正是在军事进攻远未达到目的的情况下,为了平息国内各派势力的怒火,摆平日本社会的动荡,才迫不及待地针对蒋介石开展政治和外交攻势,而他们这种黔驴技穷的伎俩,已经让蒋介石嗅出了外强中干的味道。

1月20日,蒋介石召回了驻日本大使许世英。

蒋介石枪毙不战而逃的将领,要求军队坚决抗击日军。

在蒋介石为近卫声明大为恼火的时候,另一个人在火上加油。他手下的高级将领韩复榘,身为第五战区副司令长官兼第三集团军总司令,竟然不顾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和蒋介石本人的命令,弃守济南,弃守泰安,把大半个山东拱手让给了日军,让日军长驱直入,致使津浦路门户向日军洞开。蒋介石容不得如此贪生怕死的部属,下令枪毙了这个外表文秀、言语举止粗俗鄙陋的逃跑将军。

日军得益于一个中国军人败类的不战而逃,推进迅速,很快就逼近徐州。日本内阁、军部乃至普通百姓,欢呼日本皇军的胜利。日本的舆论工具鼓吹皇军要迅速扩大战果,军国主义狂徒们,冒着纷飞的雪花游行、集会和请愿,疯狂叫嚷:“扩大战争的胜利!彻底消灭顽固的支那军队!征服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