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世界之幽潜重泉 9.0
作者: 天下霸唱 主角: 司马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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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至 第六卷 开始的结束 2017-07-01 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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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品目录 6章
简介

小说讲述了司马灰和罗大舌头一行人深入北纬30度地底,本是为了求生,却无意间破解了拜蛇人石碑的秘密,原来它是古人用来困住某种可怕生物的。地下世界充满着奇异的生物和超出人们想象的特殊现象,深谷中丛生的菌芝、如森林一般茂密的水晶矿脉、让人深陷其中的散发着荧光的沼泽地……然而,在“熵”面前,这些奇异之处都显得微不足道起来。这个一直隐藏在背后的怪物有着超人的智慧,顿时让众人手足无措。好在司马灰巧施妙计困住了“熵”,却不知他所做的一切都尽在对方掌握……

第一卷 柯洛玛尔探险家

第一章 长生龙涎

岩石圈以下近似一座高压大熔炉,但司马灰等人跟着古种鹦鹉螺潜下深渊,落入了陷进地幔中的深谷,才发现北纬30度磁圈水体反复行云布雨,抵消隔绝了地压和灼热的岩浆。

众人找不到“绿色坟墓”的踪迹,眼前所见尽是虚空的漆黑,最后借着远处地磁摩擦迸发出的微弱光痕,看到浓雾中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阴影,当即以此作为参照,从高处下来径向前行。

那深谷中菌芝丛生,木化的菊石枯壳高低起伏,地形参差错落,低陷处多有开裂,稍一接近就会感到热气像火车一样撞到身上。其中全是天然形成的水晶洞,里面充满了积水,如果凑近用矿灯向内照射,便会发现那些尖锐锋利的晶脉犹如森林一般,都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奇异景象。

众人无不暗暗咋舌,但接近这片闷热潮湿的水晶森林时间稍长,就感到心脏跳动格外沉重,身体完全浸泡于汗水之中,衣服鞋袜都被汗水浸湿了,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休息,并不断喝水保存体力。

司马灰眼瞅着电池和电石不断消耗,行进速度又如此缓慢,不免十分焦急,但也没什么办法可想,寻思着:“当年秦琼落难当锏卖马,算得上是倒霉透顶了,可我们还不如秦琼呢,别说马了,连头驴也没有啊!”

罗大舌头同样烦躁,但他是对前事耿耿于怀,看见二学生就气不打一处来,趁取水歇息的时候,又撇着嘴对司马灰说:“这鳖犊子太可恨了,我看他这种人好有一比。”

司马灰心不在焉地问道:“比作什么呢?”

罗大舌头道:“就好比咱们焖熟了一锅大米饭,眼瞧着到饭口该吃了,这小子跑过来往锅里扔了把沙子,简直是缺了大德了。”

二学生自觉惭愧,任凭罗大舌头挖苦讽刺,只是低着头不敢应声。

高思扬见状愤然说道:“你们之前都答应既往不咎了,怎么还不依不饶扯个没完?”

胜香邻担心众人再起争执,就岔开话头,询问司马灰有无明确计划。

司马灰感觉那浓雾里的阴影十分不祥,估摸着至少也有千米落差,“禹王碑”恐怕没有这么巨大,或许是从地脉里垂下来的龙涎亦未可知,如今只有硬着头皮过去看个究竟再说。

罗大舌头问道:“龙涎……是个什么东西?”

司马灰说:“远在汉唐时期,洛阳附近发生过一次强烈地震,有个村子陷入了地下,全村只有一个叫王原的人活着逃了出来,此人就遇到过龙涎。”

据说这个王原通玄修道,是位炼气之士,地裂村陷的时候,他正在家里睡觉。初陷时整个村子还算完好,村民们尚能大声呼救,彼此相闻,但落入深泉之际,满村的男女鸡犬就全部淹死了,只有王原擅长形练之术,能够浮海不死。他坠下地底千丈,被水流带到一个很大的洞穴里,忽见有怪蟒探首而下,口中流出黑色黏液,垂挂如柱,吓得他急忙绕路逃开。又行出不知多少里数,饿得实在走不动了,摸到地下细细软软的都是尘土,但有股糠米的香气。他饥饿难耐,抓起几把就往嘴里塞,吃下去甚为香甜,果然能够解饱,借此为生得以活命,在地下走了三年才出来。他回来后将这番经历说给了一位见闻广博的老道,那老道听罢告诉王原,黑色黏液是黄河下老龙所吐之涎,吃了可以长生不老,至于尘土则是龙涎风化形成的泥,吃得再多也只是充饥罢了。

罗大舌头听得神往,咂吧着嘴说道:“咱赶紧过去,吃了龙涎就变地仙了。”

高思扬说:“如果真有老龙嘴里流下的馋涎,单是想想也让人觉得恶心……”

胜香邻道:“古时所说的地下龙涎,可能属于某种液态矿脉,吃下去是要死人的。”

司马灰本来就是毫无根据地胡乱揣测,说这番话只是让其余几人安心。由于深渊里充满了漫无边际的大雾,除了那个朦胧的阴影,再也找不到任何明确参照物,唯有冒死接近,试图找出一些线索。他看周围遍布着各种菊石壳体,毫无生命迹象,但地底雾气弥漫湿热,也未必没有遗存下来的活物,随时都会带来致命威胁,深知哪处失神,哪处就要出错,哪里防备不到,哪里就出意外,别看嘴上说得轻松,自己却不敢掉以轻心。

众人且说且走,大约行出数里,距离那道黑色的阴影越来越近,终于发现雾中阴影并不是龙涎下垂,也不是任何物体,而是一道“黑烟”。这如同整个草原燃烧起来的黑烟,全由浓密的烟尘凝聚而成,整体呈现倒圆锥形,越往上边越大,蘑菇云般一动不动地矗立在雾中,人立其下,犹如蝼蚁仰望参天巨树。

司马灰等人感到炙热难当,黑暗中烟尘呛鼻,呼吸艰难,就各自找了块湿布蒙在脸上,然后放下风镜停步观察。只见前方地面下陷成斜坡,黑烟是从一个塌陷的大洞里喷发而出。原来是那艘受到诅咒的Z-615潜艇残骸,从磁山脱落后也如石沉沧海,穿过水体掉进深谷,并且砸穿了地面,多半截陷到洞中,导致浓密的烟尘向上升腾。但高处空气稀薄,使漆黑的烟雾悬浮在了半空。

司马灰看了一阵儿,认定这恐怖的蘑菇云柱,只是地热涌动留下的痕迹,规模虽是骇人,但也没有什么异常,正待绕行过去,却听潜艇残骸下传来一声轻响。司马灰反应极快,有些风吹草动都能察觉,立即按下矿灯看去,就见有个人探头探脑地正从Z-615残骸里爬出来,那人发觉到有灯光晃动,忙闪躲进弥漫的黑雾。

司马灰以为是“绿色坟墓”,哪容对方再次逃离,便不顾黑烟炙热,一个箭步蹿下斜坡。眼看着那人被烟尘阻挡,伸手就能抓到了,不料对方身法诡异,就如猫蹿狗闪般快得出奇,反身就地一滚,竟在间不容发之际从司马灰旁边避过。

这时,罗大舌头等人已经围了上来,矿灯光束和步枪都指在那人身上,将其逼得停在原地。

黑烟附近能见度很低,司马灰以为困住了“绿色坟墓”,但隔着风镜一看,那人头戴皮帽子,身着倒打毛的羊皮袄,脖子上挂了串打狗饼,两眼贼溜溜地乱转,虽也用布蒙住口鼻,但不是早已死掉的赵老憋又是何人?

司马灰又惊又奇:“这老怪怎么还能死后挺尸?难道他曾经服食过地下龙涎,变成了不老不死之身?”

赵老憋趁众人稍一愣神,又使个兔滚,朝着手中没有枪支的二学生直撞过去,妄想夺路逃窜。

这次司马灰识破了赵老憋的动向,如狮子搏兔般使出全力,后发先至,将其扑倒在地,伸手扯去了对方的面罩。

司马灰用步枪压住了赵老憋的脖子,此时想结果此人性命,实是易如反掌,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这伙人虽与赵老憋之间纠缠甚深,却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何况事到如今,再杀赵老憋也于事无补。

众人置身在蘑菇云下都有窒息之感,知道不是讲话之所,于是先将赵老憋拖到一旁。

司马灰等人把赵老憋围在当中,彼此相互打量,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当真是“各怀心腹事,尽在不言中”。

赵老憋终于撑不住了,对司马灰说道:“真是山不转水转,想不到咱爷们儿又见面了……”他一边偷眼观瞧司马灰的脸色,一边继续说道:“看这位团头好俊的身手,想必也得过绿林传授,咱人不亲艺亲,同吃祖师爷留下的这碗饭,爷们儿你走遍了天下路,交遍了天下友,把天底下能吃的都吃遍了,乃是人前显贵、鳌里夺尊、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头等人物,为啥非要跟俺一个憋宝的过不去?”

司马灰说:“你别跟我套近乎,谁不知道绿林里的手段有上下两等,上者曰‘钻天’,下者曰‘入地’。钻天的练会穿房越脊、飞檐走壁的本领,高处来高处去,能进到富户巨室中偷金窃银,使人不知;入地的则是挖洞打地道,专做掏坟包子抠宝的勾当。可不管是‘钻天’还是‘入地’,都跟你们施术憋宝的道路不同,说是毫不相干也不为过。”

高思扬和二学生两个,并不了解赵老憋的身份,还以为此人就是“绿色坟墓”,没想到长得如此獐头鼠目。

不过司马灰十分清楚,赵老憋不是“绿色坟墓”,但肯定与之有重大关联。司马灰也深知此人诡谲难测,围绕在他身上的谜团多得数不清,试问一个人怎么可能死亡并且留下尸体之后,又出现在另外一个地方?

如果算上眼前这个赵老憋,司马灰已经遇到过三次,或者说是三个同样的人了。第一个是在长沙螺蛳坟挖掘雷公墨,掉进坟窟窿被鬼火烧死了;第二个是从匣子里逃脱,死于古楼兰黑门遗址;如今又出现了一个深渊里的赵老憋。

罗大舌头遇事亦是脑袋瓜子发蒙,总觉得赵老憋是妖怪变的,趁早弄死了才是。

司马灰满腹疑惑,但千头万绪,也不知该从哪里问起才好,却听胜香邻附在耳边悄声说道:“这个人也许不是赵老憋。”

司马灰心念一动:是了,看情形黑门和深渊中出现的赵老憋,应当是同一个人,因为对方显然还记得发生在匣子里的事情,但此人可从没承认过自己是赵老憋,那都是我们一厢情愿的想法。

司马灰想到这里,索性直接问道:“你姓甚名谁,为何到此?”

那人眼中贼光闪烁,脸上勉强挤出些笑,抱拳说道:“人过不留名,不知张三李四;雁过不留声,不知春夏秋冬。既然诸位问起,今日俺就留个名姓在此。”

第二章 不老不死

司马灰三遇赵老憋,见到的有尸体也有活人,每次都是时隔多年。由楼兰黑门前的死尸推测,匣子里的赵老憋勾结法国探险队在新疆盗宝,应该是在民国年间;而在长沙螺蛳坟挖掘雷公墨的赵老憋,是出现于新中国成立的1968年,死后被埋在了荒坟里;如今这个人又在深渊里现身,容貌与前两个死掉的赵老憋毫无区别,还是那一身拾荒者的打扮,仍旧五十来岁贼眉鼠眼的模样,简直是个不老不死的妖怪。

司马灰难以理解发生在这个人身上的事情,但即便真是不老不死,也不可能被烧成了灰烬,还会再次出现,他只能认定前后三次遇到的赵老憋,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谁知那人说道:“俺祖籍关东,在那《百家姓》里排行第一,奈何家里爹娘早亡,当初也没给取过大号,后来凭手艺做了憋宝的老客,因此相熟的都管俺叫作赵老憋。”

司马灰和罗大舌头听了这话,皆是面面相觑,感觉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事情呈现出了最诡异的一面——前后三次遇到的赵老憋是同一个人!

罗大舌头咋舌不止,他提醒司马灰道:“我明白了,说不定这老怪床底下埋着一个罐子……”

其余几人听得莫名其妙,司马灰却知道罗大舌头所言何意,当年他们在黑屋混日子,多曾听人提起一件怪事:

具体是哪朝哪代说不清了,估计是前清的事,那时村子里有个“阚”姓人家,夫妻两个以种田砍柴度日,粗茶淡饭的生活虽然清贫,但老两口子非常恩爱,为人厚道本分,日子倒也过得适宜。

夫妻二人膝下只有一子,这孩子天生耳大,耳垂又肥又厚,老两口子十分欢喜,总说:“咱家这孩子生就佛相,将来必福寿无穷。”于是给小孩起了个乳名叫“福耳”。

可后来有位看相的先生瞧见,却说:“这孩子耳大无福,双耳要厚而有轮方为贵人,耳厚福厚,耳薄福薄,耳要大,又要圆,又圆又大是英贤,两耳削平,奔劳一世,两耳贴脑,富贵到老,对面不见耳,则是巨富巨贵之相。”

按那江湖上流传的相法,这意思就是人的耳廓不能向前探着招风,须是平贴后脑才能有福,正所谓“两耳招风,卖地祖宗”,因此以前迷信的人家,刚生下小孩,都要紧盯着孩子,睡觉时不能把耳廓压向脸颊,免得睡成卖尽祖宗田产的招风耳,等孩子逐渐养成后压耳的习惯,也就不用再管他了。

那先生看“福耳”的面相,是双耳上薄下厚,两边都往前支着,就说这是逆子之相,再想改也来不及了。

阚氏夫妻哪里肯信,一顿扫帚将看相的先生赶走了,此后对“福耳”更加溺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活儿都不让干。这小子长大成人之后,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还学会了耍钱嫖娼,把他爹气得吐血而亡。

“福耳”不但不思悔改,反倒变本加厉,把家里的田产变卖挥霍了,又去偷鸡摸狗。一次被人告上了衙门,他逃到山里躲避,途中撞见一伙儿养蛊的黑苗,就此跟去湘黔交界混饭吃,几年后回归故里,到家不说孝顺老娘,却肆无忌惮地杀人越货。他若瞧上哪家的姑娘、媳妇,光天化日里就敢进去施暴,谁拦着就拿刀捅谁,比那山贼草寇还要凶狠猖狂。

想来王法当前,哪容他如此作恶,果然惊动了官府,派差役将“福耳”抓起来过了热堂。他对自己所犯之事供认不讳,被讯明正法,押到街心砍掉了脑袋,民众无不拍手称快。没想到行刑之后的第二天,此人又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依然四处作恶。

官府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再次将其擒获正法,可不管“福耳”的脑袋被砍掉了多少回,这个人都能再次出现,活蹦乱跳好像根本没死过。百姓无不大骇,不知此人是什么怪物,任其为非作歹,谁都拿他没有办法。

最后“福耳”的老娘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好大义灭亲,到衙门里禀告官府,说此子从黔湘深山里学了妖术,在家里床底下埋了个“藏魂坛”,肉身虽然在刑场上被斩首示众,但他过不了多久就能从坛子里再长出来。

官府闻之将信将疑,立刻命人到其家中挖掘,果真刨出一个黑漆漆的坛子,形状就像骨灰罐似的,当场敲碎砸毁,再把“福耳”押赴刑场碎剐凌迟,挫骨扬灰,自此就再也没有发生过妖人死而复生的事了。

这件事没有明确记载,仅是口耳相传,司马灰也不知道那“藏魂坛”里有什么名堂,这赵老憋每次死后都能再次现身,倒确实与这个离奇古怪的传说有些相似。

司马灰不太相信世上有什么“藏魂坛”,那与“聚宝鼎”一样都是荒诞不经的事。相传元末明初有巨富沈万三,家中财帛通天,富可敌国,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呢?是他还没发迹之时,路过湖边见到乡人捕蛙,就地剖蛙取肠,血腥满地。沈万三见状不忍,出钱把剩下的几百只蛙都买了下来,扔回湖中放生。某天晚上他再次路过湖边,听群蛙鸣动鼓噪,从湖底拥着一尊古鼎而出,往那鼎中扔进一块金子,就立即变成两块,沈万三因一时善念得此古鼎,日后盈千累万之资,皆为其中所生,后来沈家被明太祖朱元璋抄了,从地窖里搜出此鼎,问以刘基刘伯温,刘基曰:“此为聚宝鼎。”后世俗传为“聚宝盆”,如果掉进一个活人进去,再拽出来可能就是两个相同的人了。

司马灰也暗自揣测,莫非那赵老憋无意中掉进了“聚宝鼎”,所以世上才有好几个一模一样的人?可是“聚宝鼎”、“藏魂坛”、不老不死三种猜想,都不能完全解释赵老憋的来历,此人身上的秘密,恐怕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最清楚。

司马灰寻思敌我难辨,没法说赵老憋是正是邪,只能说这是个“奇人”,从头到脚都是谜团,其位置处在“考古队”和“绿色坟墓”之间。此时明知道赵老憋为人油滑,从对方嘴里说出来的话并不完全可信,但又不能不问个究竟,于是示意众人谁也不要多说,避免言多语失,先让赵老憋把其来历作为,原原本本交代一遍,等摸清了底细再做计较。

赵老憋眼见推脱不开,兀自在口舌上逞能:“诸位英雄听了,俺这憋宝的行当,那也是凭真本事吃饭,眼作观宝珠,嘴为试金石,五湖四海生涯,万丈波涛不怕……”

罗大舌头恼怒地说:“你再敢多说一个用不着的字,老子就生掰你一颗大牙下来,不信咱俩试试。”

赵老憋吓得一缩脖子,说道:“俺不识眉眼高低,还望好汉宽恕则个,可……可是诸位到底想让俺说啥呀?”

罗大舌头嘬着牙花子道:“你成心的是不是?让你说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还非得等我问你?先说你鬼鬼祟祟跑到这地方干什么来了?”

赵老憋苦着脸说了经过,他声称自己也被困在这个深渊里了,瞧见大雾中有东西坠落,便特意过来察看,发现竟是个生铁坨子陷在此处,使地底涌出万丈黑烟。他钻进残骸里面看了一回,也没找到什么东西,不料刚一出来,就撞到了司马灰等人。他还记得在楼兰沙海中,被这些人从后追击,不想冤家路窄,竟又在此相遇。赵老憋已成惊弓之鸟,看势头不妙立即转身逃开,再往后就是现在的事了。

罗大舌头越听越气:“老不死的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真拿我罗某人当傻子糊弄啊?今天非把你满嘴的牙都掰下来不可……”

司马灰看罗大舌头问得糊涂,就将他拦下,然后告诉赵老憋:“你我双方没有什么解不开的仇疙瘩,但你的事对我们非常重要,所以今天必须把话说明白了,别指望还能蒙混过关。你要仔细交代,比如遇过什么人、学过什么艺、憋过什么宝、经过什么事、到过什么地儿,把你的老底儿全给我抖搂出来。”

赵老憋为难地说:“这位团头也是场面上的人物,咋不明白掏人老底儿,和挖人祖坟没啥两样?看诸位这架势,莫不是到此地里来找……禹王碑?俺赵老憋虽然不才,却愿助一臂之力。”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司马灰和胜香邻齐声问道:“你知道深渊里的禹王碑?”

赵老憋见自己说着了“海底”,故弄玄虚道:“说句那啥的话,俺是略知那么一二。”

罗大舌头迫不及待地追问:“那你知不知道禹王碑是什么东西?”

赵老憋点头道:“自然知道……”

罗大舌头奇道:“禹王碑到底是个什么?”

司马灰等人也都屏气凝神,全都注视着赵老憋,要听此人究竟说出哪些话来。

赵老憋却说:“那座石碑不过是块极大极厚的石板,和山里那些普通的石头没啥两样,否则咋说它是块石碑呢,石碑嘛,原本就是石头,不是金也不是玉。”

罗大舌头气得暴跳如雷,揪住赵老憋衣襟骂道:“老不死的,我看你真是活腻了!”

司马灰看赵老憋东扯西绕,实在可恨,就对其余几人使了个眼色,暗示不必阻拦,且让对方吃些苦头再说。

赵老憋被罗大舌头一折腾,果然服了软,再也不敢卖弄见识,他说:“禹王碑确实是块普通不过的石头,这话全然不假,石头虽然和石头一样,但命却不相同,因为石头也有石头的命,好比同样生而为人,你把那沿街要饭的乞丐和身登大宝的皇帝,都剥光洗净了看看,岂不同是一团皮囊裹着的血肉之躯。所以说,人和人没啥两样,死了埋到土里同样腐臭生蛆。可为啥皇帝能在万万人之上,想玩哪个娘们儿就玩哪个娘们儿?乞丐却为何生在万万人之下,终日在世上忍饥挨饿?这就是命不一样,同人不同命。”

第三章 命运是条神秘的河

众人听得十分茫然:“人的命运确实不尽相同,但石头哪有什么命运?”

胜香邻揣测道:“赵师傅大概是说万事万物的际遇各自不同……”

司马灰说:“就算石头有命运,它也还是一块石头,沉入深渊的禹王碑怎么可能只是普通岩石?”

赵老憋见众人没听明白,就说:“换而言之吧,诸位经得多、见得广,想必知道唐太宗李世民了。那太宗皇帝死后葬在昭陵,祭殿石壁上刻有六匹战马,都是他生前所乘的坐骑,只因太宗的山陵称为‘昭陵’,故此将这石壁浮雕合称为‘昭陵六骏’。”

司马灰听文武先生讲过,这六骏是太宗李世民在唐朝建立前先后骑过的战马,分别名为“拳毛騧”“什伐赤”“白蹄乌”“特勒骠”“青骓”“飒露紫”。为纪念这六匹战马,李世民令阎立德和其弟阎立本,用浮雕描绘六匹战马列置于陵前。

东面石壁上的第一骏名叫“特勒骠”,李世民乘此马与宋金刚作战,“特勒骠”在这一战役中载着他勇猛冲入敌阵,一昼夜接战数十回合,并无箭伤,连打了八个硬仗,建立了功绩。第二骏名叫“青骓”,身中五箭,均在冲锋时被迎面射中,但多射在马身后部,李世民亲率劲骑,突入敌阵,“青骓”马四蹄腾空,一举擒获窦建德。第三骏名叫“什伐赤”,是一匹来自波斯的红马,纯赤色,乃是李世民在洛阳、虎牢关与王世充、窦建德作战时的坐骑。

刻于西面石壁的第一骏名叫“飒露紫”,征洛都王世充时所乘,当时年少气盛的李世民杀得性起,与后方失去联系,被敌人团团包围。突然间,王世充追至,流矢射中了“飒露紫”前胸,危急关头,幸好丘行恭赶来营救,他回身张弓四射,箭不虚发,敌不敢进。丘行恭立刻跳下马来,给御骑飒露紫拨箭,并且把自己的坐骑让给李世民,然后又执刀徒步冲杀,斩数人,突阵而归。太宗皇帝赞曰:“紫燕超跃,骨腾神骏,气詟三川,威凌八阵。”第二骏名叫“拳毛騧”,黄皮黑嘴,身布连环旋毛。平刘黑闼时所乘,身中九箭。李世民赞曰:“月精按辔,天马行空,弧矢载戢,氛埃廓清。”第三骏名叫“白蹄乌”,纯黑色,四蹄俱白,为平定薛仁杲时所乘。李世民赞曰:“倚天长剑,追风骏足,耸辔平陇,回鞍定蜀。”

司马灰有些不耐烦赵老憋云山雾罩的说话方式,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赵老憋一见忙说其实刻有“昭陵六骏”的浮雕石板,都是普通的岩石,山里边要多少有多少,正因其上刻着不得了的东西,才成了宝物,谁看了谁都眼馋,结果被那些掏坟的土贼盯上,砸碎了抠下来装到箱子里,让火轮船漂洋过海带到美利坚合众国去了。

赵老憋自称土贼们盗毁“昭陵六骏”的时候,自己曾目睹。你说世上石头那么多,为何有的千年万载终是顽石,风化枯烂在山里永远无人问津,而有的岩石却被选中刻成了“昭陵六骏”,归根结底就是“命”。命这东西,往浅了说是一层窗户纸,往深了说则渊深似海无有止境。

罗大舌头本也被赵老憋磨得冒火,但听到此处却义愤填膺,破口大骂道:“那些洋鬼子着实可恶,把咱们老祖宗留下的好东西全给倒腾走了,怪不得当年闹义和团呢,能不闹吗?我要赶上那时候,也他娘的推铁路、拔电杆、海上去翻火轮船了。”他又瞪着赵老憋问道:“你当初是不是也做过二鬼子?要不然土贼盗宝怎么让你在旁边看着?”

赵老憋心里一哆嗦,忙道:“俺好歹也明白些事理,常言道‘屈死不告状,穷死不做贼’,干点儿啥不能吃两顿饭啊!怎么会去做那种早晚喂狗的行当?”

司马灰虽然很反感赵老憋云里雾里的说话方式,但心中对这番话也有所触动,命运就像一条神秘的河,谁也不知道会被它带到哪里,自己这伙人的前途真是充满了未知,赵老憋的命运更是难以揣测,不过他总算弄明白了赵老憋的意思——“禹王碑”是块大石板,其本身并没有奇异特殊的地方,刻在古碑上的东西才是关键,但石板上无非凿刻着几行失传已久的“夏朝龙印”,实在想象不出那些古代文字有什么用处。

司马灰只好继续去问赵老憋:“你知道禹王碑上记载的秘密?”

赵老憋点头道:“让这位团头说着了,俺以前不知道,如今还真就知道。”

如此一来,众人的心弦又扣紧了,等着从赵老憋嘴里说出“禹王碑”上的秘密。

赵老憋神秘兮兮地说:“咱爷们儿萍水相逢,缘分也是不浅,既然诸位想问那块石碑上刻着的秘密究竟是啥,俺就如实相告,你们可听好了……”

众人想不出那几千年前沉在深渊里的一块大石板,能记载着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此刻好奇心都膨胀到了极点,全都屏住呼吸,唯恐听漏了一个字。

赵老憋原本不想对旁人吐露,此时受逼不过,只得抻筋拔骨般地说道:“那个秘密大过了天,你说它是啥就是啥……想它有啥就有啥!”

罗大舌头一听这话,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抽出猎刀,要当场将赵老憋削成“人棍”。

司马灰看出赵老憋虽是遭际离奇,但这老儿见识短浅,满嘴都是江湖辞令,言语十分粗陋,指望他把“禹王碑”上那些古老的秘密说清楚了,可比上天还难,反正众人已经进入了地底深渊,总能设法找到那块古碑,眼下应该先搞清楚赵老憋的来历,就让对方从头到尾详细说明——遇过什么人、学过什么艺、憋过什么宝、经过什么事、到过什么地、为何会出现在这地下深不可及之处,又是从何处得知禹王碑的秘密。

赵老憋也是惜命的人,让凶神恶煞般的罗大舌头拿眼这么一瞪,吓得他是心惊肉跳,眼见没法遮掩,被迫说了自己的来历:

赵老憋有本祖传的憋宝秘籍,除了那双无宝不识的贼眼,还会些猫蹿狗闪的把式,练过气,向来寒暑不侵,多热的天气也照样穿着皮袄,只是常年在乡下拾荒种地,没见过什么世面,也从来没出过远门。

赵老憋属于那种井底之蛙,顶多见过巴掌大的天,总以为自己有两下子,民国元年赶上饥荒,乡下饿死了许多人,他只好外出谋生,可那世道正乱,城里没处找宝,城外遍地响马贼寇,稍有不慎命就没了,有道是“虎瘦了拦路伤人,人穷了当街卖艺”,索性摆摊耍把式,不过吃饭要饭钱,住店要店钱,上有天棚下有板凳,官私两面的花销,他又是乡下把式,没几个人愿意掏钱观看,最后没招儿了,把心一横想做土贼。

当时天底下虽然乱了套,江湖上却照样有规矩。土贼算是绿林道,各地有各地的瓢把子,瓢把子不点头谁也别想入伙,倘若做跑腿子单干的,又不熟悉人头地面,常言道得好“生意不得地,当时就受气”。赵老憋何尝不知,觉得还是找个靠山比较妥当,毕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啊!最大的山头自然是常胜山,他特意去拜码头插香入伙,谁知常胜山的总瓢把子以貌取人,看赵老憋土里土气就不怎么待见。

赵老憋感觉自己被人看扁了,惹了一肚子的气,寻思:别看后汉三国的庞统跟诸葛亮齐名,却长得矮小丑陋,没有诸葛亮那样的容貌风骨,也难怪刘备初次见面就轻视于他,这世上的人大多是愚眼俗眉,只看皮相不看骨相,怎识得英雄气质?

赵老憋一赌气,决定远赴新疆。这一路风尘仆仆,往西走了很远很远,越走人烟越少,他根本不识路径,也不知走到哪省哪县了,某天行至一处,那地方非常闭塞落后,多少年都没有外人进去,老乡们根本不知道改朝换代,以为在京城坐金銮殿的还是乾隆爷呢。

赵老憋没想到这里如此荒凉,贪图赶路错过了宿头,途中全是沙地荒滩,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黑云遮月,静夜沉寂,他只好壮着胆子硬往前走,路上就听身后传来“啪嗒”“啪嗒”的响动。

赵老憋停步用夜眼一观,发现有条大狗跟着自己。那狗青面獠牙,瞪着两只绿灯般的眼,吐出血红的大舌头,对赵老憋龇牙咧嘴。赵老憋连连挥手,口中做声呼喝,想将那野狗赶开。不料这野狗十分凶恶,扑过来撕扯着他的皮袄乱咬。赵老憋仗着会把式,摸出插在腰带里的大烟袋锅子,朝那恶狗的脑门子狠狠敲去,他这烟袋锅子前边跟个铜疙瘩似的十分沉重,敲到脑袋上就起一个大包,那恶狗吃痛,“呜呜”叫着缩成了一团,可仍然紧跟着不放,而且叫声引来了更多的大狗。

赵老憋慌了手脚,一边拿烟袋锅子乱敲,一边往前疾走,但那些野狗太多太凶,把他身上衣服都咬烂了,肩膀大腿上也受了伤,眼瞅着招架不住了。进退失措之际,突然见到远处有几堆火,立刻连滚带爬地逃了过去,那些恶狗见了火光才不再追赶。

那些火堆是一支驮马队的营地,队伍里为首的是几个法国人,带着一伙儿土贼到沙漠里发掘干尸运到国外展览。此时正是深更半夜,法国人看赵老憋全身是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都感到十分惊奇,忙命通译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赵老憋气喘吁吁地说:“可别提了,这究竟是啥地方?咋这么多狗呀?而且还这么野,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凶、这么野的狗啊!咬起人来就没完了,敲碎了脑袋还不撒嘴……”

那些法国人和随队的土贼,闻言皆是大为吃惊,这荒漠里哪儿有野狗?肯定是遇上狼群了!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一个人不带枪支、不举火把,深夜里在荒漠中乱走?

关东深山老林里也有狼踪,但大多单独出没,体貌特征也与荒漠里的狼颇为不同,赵老憋闻言恍然醒悟,刚才居然遇上狼群了,仔细思量起来当真后怕不已。

法国探险队的首领见此人能从狼群里突围,想必有些出众的本事,就将赵老憋收留下来,帮着寻藏挖宝。

此后赵老憋就经常同法国人混在一处做事,得了不少好处,后来那本从占婆王陵寝中盗发出来的憋宝古籍,也是那法国首领送给他的。

民国十五年,法国探险家听说楼兰黑门遗址下有宝藏,那时候赵老憋已在新疆沙漠戈壁混了多年,对那一带十分熟悉,就由他带领法国探险队,前往罗布泊寻找楼兰古迹,途中遇到沙漠风暴,赵老憋与同伙失散了,沙尘刮得天昏地黑,伸手不见五指,他摸到一个洞口,急忙钻进去避难。

司马灰和胜香邻在旁听了赵老憋的讲述,才知道对方是在那时候进入了“匣子”。赵老憋误认为考古队要将其杀掉灭口,于是夺路逃窜,最后被一阵乱流卷走,醒来时躺在地上,几乎已被黄沙活埋了,幸好在被晒成肉干之前,被那伙法国人挖了出来,他还以为自己是经历了一场噩梦。赵老憋暗中记下了考古队说到的图画,认为那是在楼兰憋宝的某些暗示,他们这伙人整顿队伍重新出发,由“黑门”进入了地底。

司马灰心想:照这么说来,随后赵老憋和那些法国人,全部死在古楼兰地下遗址中了,他自己又怎能出现在这里讲述死亡经过?想到这突然记起,宗教色彩浓重的古代占婆传说中,将这个被地下之海隔绝的深渊称为“死者之国”。

第四章 赵老憋算卦

众人都感到赵老憋行迹诡异,难说是妖是鬼,然而存在于此人身上的谜团,谁也猜想不透,只能由他自己说明。

司马灰逼问赵老憋:“你说你自己在民国十五年死于楼兰荒漠,现在的你究竟是人是鬼?”

赵老憋神色变得有些阴沉,他不愿意被别人揭穿老底儿,但也清楚当着司马灰很难蒙混过关,被迫说起了这件事情的缘由:

赵老憋跟那伙法国人出发去楼兰荒漠之前,先进了趟嘉峪关,把这些年得到的财物都换成黄金,打作金条,找处偏僻地方藏下。

那时关内正逢集市,虽比不得大地方,但地处西北商队往来之要冲,人烟齐凑,集上大大小小的买卖也是应有尽有、大到驼马牲口,小到篦梳针线,什么卖杂货的、卖膏药的、卖皮筒子的、卖牛角羊鞭的、卖马刀马鞍的,加上耍把式卖艺变戏法的,再到关内口外的货摊,各式各样的吃食,大小饭馆林立,真是五行八作,热闹非凡。

赵老憋见日子还早,又赶上了大集,就在当地四处转悠,他拾荒的出身,向来舍不得掏钱,在集上是干逛不花钱,就这样转了一天还觉得没过瘾,转天起来又接着逛,瞧见前边有好多人围着一个场子,他以为有什么新鲜玩意儿,抢头彩似的赶过去“卖呆儿”。

“卖呆儿”是关东土语,意指围观看热闹,又不花钱又解闷,赵老憋专好此道,他使劲儿挤到前头,蹲在地上定睛观瞧,一看原来是个算命的先生,四十来岁的年纪,白白净净的模样,身材颇显富态,鼻梁上还架了副镜子,打扮得像个饱学文士一样。

那先生坐在砖头上,跟前儿支了块木头板子,纸笔砚台和签筒摆放齐整,身后戳着面幌子,当中画有八卦图案,两侧写道“铁嘴半仙,看相批命”。这卦师是久走江湖,特别会做生意,胸中广博,极有口才。他不是坐到卦摊后边死鱼不开口,而是先讲故事,旁人路过一听就被勾住了,看热闹的越来越多,这就不愁没有主顾送上门了。

这卦师自称姓胡,家在山东济南,江湖人称“胡铁嘴”,“铁嘴”之意就是说他算命看相,从来没出过半点儿差错。他把案板子上那块木头使劲一拍,先静了静场,才开言说道:“各位老少爷们儿,别看这醒木普普通通,却也有些来历。有分教‘一块醒木七下分,上至君王下至臣,君王一块辖文武,文武一块管黎民,圣人一块传儒教,天师一块警鬼神,僧家一块宣佛法,道家一块说玄门,一块落在江湖手,流落八方劝世人’。”

赵老憋一听这卦师的词儿可真硬,让人愿意接着往下听,他就蹲在地上不走了。

只听那铁嘴卦师又说道:“胡某初来宝地,照例先自报家门,鄙人是胡老真君七十二代后裔,师从麻衣相法,擅会观人面相、手相,由皮透骨,辨识元神,以此决断福寿贵贱,穷通生死命理。”

卦师说罢取出一本画册,册中都是手绘的历史人物,他翻到一页给大伙儿观看,那一页乃是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之像,根据明宫原图临摹,旁边注着生辰八字,画中的朱元璋两眼是上眼皮短,下眼皮长,耳大孔冲上,鼻孔仰露,下巴也朝上,这在面相中叫“五漏朝天,地阁阔大”。

胡铁嘴指着画像侃侃而谈,声称自己的祖师爷曾给朱元璋批过命,这朱洪武的生辰八字太硬,不遇时的时候沿街乞讨,一旦遇了时就能贵为天子,生下来刚会说话,叫爹爹死,叫娘娘亡,只因其爹娘命薄,承受不起真龙天子的金口玉言。

胡铁嘴讲完了朱元璋,又评唐太宗,述说这些古人事迹的同时,还指点周围观众的五官面相,谈及贵贱气运,比如“做什么行当、家里几口人、有无子女,最近是不是倒霉”之类的,全部准得出奇,听得那些人不住点头。

社会上的风气,是专好谈奇论怪,集市上又都是些粗人,胡铁嘴说得越是耸人听闻,围观者就聚得越多。

胡铁嘴见人群围得差不多了,便把话锋一转,说道:“往常看相批八字,卦金各是半个大洋,但今天初来乍到,承蒙各位捧场,鄙人只好张天师卖眼药——舍手传名了,咱们仅收半价,而且算一卦送一卦,倘若算错一句,我是分文不取……”

哪知这时刮起一阵狂风,飞沙走石,把集市上的人群都打散了,胡铁嘴废了半天劲儿,等到该赚钱的时候没人了,不免望天叹息,收了摊子避到身后客栈里,赵老憋也蹲在这客栈的门楼底下,抽着烟袋想等风沙停了再走。

胡铁嘴没做成生意心有不甘,瞧见赵老憋还在旁边,就想拿他开个张,于是说道:“看这位老乡五官端正,不如让胡某瞧瞧时下气运如何?”

赵老憋见胡铁嘴连刮这场大风都算不出来,哪里肯信这江湖伎俩,何况即便真有半仙,他也舍不得掏半块光洋看相,所以只在那装傻摇头。

胡铁嘴解释说:“常言道得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胡某学的麻衣相法只能给人看,观的是人之旦夕祸福,却看不懂老天爷的脸色,老乡你要是不信,我就先从你的面相,论论你前、中、后三步大运,要是说得准了,到时候你再给钱不迟,如若算错一句,我是分文不取,毫厘不要。”

赵老憋仍是摇头不肯,觉得半块钱看个相未免太贵,面相都是爹妈给的,爱咋咋地吧,有那闲钱吃点儿啥不好。

胡铁嘴却是个倔脾气,他话既出口,别人想不算还就不行了,因为旁边还有别人看着,知道的是这乡下土鳖抠门,不知道的传出去,还以为他这是江湖骗术,所以固执地非要给赵老憋看相:“要不然这回不问你收钱,如果看得准,今后你替我胡某人传个名也就是了。”

赵老憋一听不要钱,觉得是便宜可占,当即点头应允了,绷起脸来让胡铁嘴看相。

胡铁嘴仔细端详了几眼,立刻后悔刚才说对方五官端正了,这张脸长得那叫一个别扭,贼眉鼠眼,典型的君臣不配,量浅福薄。

赵老憋见胡铁嘴半晌不吭声,就说道:“咱爷们儿没啥妨碍,是孬是好你尽管给俺报报。”

那胡铁嘴把话说得满了,此刻只好如实说道:“这位老兄,鄙人看你唇薄露齿,当是性柔怀刚,细眼竖眉,则表心高志广。天庭宽大,这辈子是行走四方的命。地阁狭窄,少受父母栽培,没有兄弟姐妹,也没入过孔孟之道,只凭祖传艺业吃饭……”

赵老憋一听这几句说得果然贴切,他确实是爹娘早亡,没有任何亲人,虽然颇识得些字,但常年混迹江湖,没念过圣贤之书,就让胡铁嘴接着往下说。

胡铁嘴打量着赵老憋的脸,继续说道:“人生在世,共有前、中、后三步大运。我瞧你这面相,是做事最早、劳碌最早、出外最早,前运是三早之数。另外发达晚、立业晚、享福晚,中运又有三晚之分。早年做事多不成,难展才志,中运是先难后易,渐渐发达,得遇贵人提拔,受人器重。”

赵老憋大喜,挑起拇指夸道:“爷们儿看相看得果然够准,说句那啥的话,俺这辈子确实是先难后易,直到这几年才混出些头绪,你再瞧瞧俺后运如何,今后有多大的福、多大的寿,阳寿还该活几年?”

胡铁嘴摇头晃脑地说道:“如此,就恕胡某直言了,我瞧你这张脸,五官虽不匀称,但搭配在一起保得住寿,看限数能够得享天年,不过你有几件大事办得不周全,老天爷肯定要折你的寿。”

赵老憋听到这儿,心里可就发虚了,他勾结洋人盗掘国宝,所作所为多损阴德,此刻被人道破了自然惊恐,连忙问道:“那么的……要折多少阳寿?”

胡铁嘴说:“胡某观你印堂发黑,凶煞犯主,显然是阳寿已尽,如今是悬崖勒马收缰晚,船到江心补漏迟,肯定活不过这个月末了,若是我胡铁嘴说得不准,罚我把自己的舌头嚼碎吃了。”

赵老憋气量很窄,只能听好的不能听坏的,听对方说自己大限已至,就觉得这胡铁嘴是找借口骗钱,掏了钱肯定就能给指点一个渡劫挡灾的办法。赵老憋自认为经过大风大浪,岂能被这等江湖伎俩蒙住,便把这些言语都当作春风过耳,他是舍命不舍财,告诉那胡铁嘴道:“啥也别说了,俺就算立刻横尸就地,也是一个大子儿不掏。”

胡铁嘴十分认真,也没提要钱的事,他看完了面相,还要看赵老憋的手相,常言道“看相不看手,神仙难开口”,当下拉过赵老憋的左手来,一瞧还是个六指,就边看边在口中念念有词地说道:“掌为虎,指为龙,宁教龙吞虎,莫让虎吃龙,指长掌短是龙吞虎,掌长指短则是虎吃龙。再瞧手指,大指为君,小指为臣,次指为宾,中指为主,余指为妖。你这指掌搭配,正是虎吃龙、宾压主、臣欺君、妖作乱,看来活到五十岁就是限数了,我再瞧瞧你的掌纹……哎……哎……哎……”

胡铁嘴看到赵老憋掌中纹路,一连惊呼三声,一声高过一声,一声奇过一声,脸色由淡定变为惊愕,瞪着两眼盯住掌纹观瞧,视线再也移不开了,看得赵老憋心里直发毛。

胡铁嘴毫不理会赵老憋的感受,只顾啧啧称奇:“胡某艺成出师以来,阅人手相无数,更看过无数相书,可从没见世间有过这种掌纹!”说着话,他抬起头来望向赵老憋,满脸惊疑地问道:“我怎么看你不是人?”

第五章 分魂

赵老憋闻言把脸一沉:“这话是咋说的?俺这手掌纹有啥不对?”

卦师胡铁嘴问道:“你这手掌上……怎么会有三条命纹?”

赵老憋赶紧把手缩回来,不肯再让对方看了,还装傻充愣地说:“爷们儿你瞎扯些啥?”

胡铁嘴正色道:“我绝不可能看错,你手掌上确实有三条命纹!”

原来人的手相“蕴涵两仪三才之道,囊括太极五行之秘”,生死吉凶都在一掌之中,胡铁嘴通晓麻衣相法,胸中藏有天眼,尤其擅观手相决断吉凶,推算生死气运如同亲见。可任何人的手掌都只有一条命纹,各种相书典籍、口诀、图谱中,也不曾提到过世上哪个人同时拥有三条命纹,除非那不是人手。

胡铁嘴看赵老憋的左掌,三条命线分布得十分怪异,一条为主,两条为辅,另外两条一呈阴势,一呈阳势,根本不可能有人长出这种掌纹。

胡铁嘴相信掌纹是命运的默示,这么多年从没看走过眼,瞧面相赵老憋分明是死期临近,掌中怎么会多出另外两条截然不同的命线?他就像那百年老饕,突然遇着珍馐异味,怎肯轻易放过,于是揪住赵老憋的胳膊还要再看。

赵老憋最怕被人揭穿底细,他见胡铁嘴洞若神察,也不由得心里发慌,连忙将对方推开,插了烟袋锅子,背上粗布褡裢,道声“失陪了”,匆匆离开客栈,冒着滚滚风沙出城,径投人烟荒凉处而去。

西北本就偏僻,出关往西走了一程,就进了沙漠,赵老憋本以为甩开了那胡铁嘴,没想到对方紧追不舍,竟骑着一头毛驴赶了上来,连卦摊上的东西都不要了。他死乞白赖地求着赵老憋,要再看看那左掌上的手纹。

胡铁嘴无论如何都想看透三条命纹的秘密,如今非但不要卦金了,还将自己身上带的十几块光洋全给了赵老憋,倒找钱也要看个明白。

胡铁嘴软磨硬泡,赵老憋是死活不应,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沙漠,这时风沙更烈,再继续前行恐怕就被沙暴吞了,正好沿途有个大车店,只得暂时进去落脚。

此处偏僻,离着大路又远,往常只有贩私货的驼马队才从这儿过,所以店面十分简陋。堂内摆了几张木桌,柜上除了一个做伙计的蠢汉,再也不见别的客人。

胡铁嘴拉着赵老憋不放,到那店中坐下说:“风沙太大,看这天气是走不了啦,咱们先吃点儿东西。”

赵老憋推辞道:“俺自己带着干粮,坐门口啃两块也能充饥,使那瞎钱干啥。”

胡铁嘴劝道:“老兄尽管放心,我这儿有钱付账,等吃饱喝足了,可得让我好好给你看回手相,你瞧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就瞧在胡某人如此诚心诚意的分儿上……”

赵老憋愁眉苦脸地说道:“爷们儿没你这么磨人的呀,俺这掌纹有啥稀奇,却让你死活要看?那不就是活儿干多了,除了有层老茧之外,还多了些褶子碎纹吗?”

胡铁嘴固执地说:“话不是这么说,我瞧你的命纹跟任何人都不一样,简直古怪到了极点,值得仔细推敲。”

赵老憋万般无奈,被迫坐在桌旁,对胡铁嘴说道:“那么的……咱吃点儿啥?”

胡铁嘴说:“我也是初来此地,全凭老哥做主了。”

赵老憋点了点头,扭头朝柜上那蠢汉问道:“伙计,店里有啥好嚼头?”

那蠢汉说道:“有酒有面。”

赵老憋道:“那么就给整两碗大面,不要酒了,给他海海的迷字儿双加料。”

蠢汉答应一声,含混地吆喝道:“大面两碗,海海的迷字儿双加料……”

胡铁嘴奇道:“什么是海海的迷字儿?”

赵老憋道:“爷们儿你初来不懂,这是让他多放牛肉。”

胡铁嘴恍然道:“原来如此,看来这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各地的乡言土语亦是不同啊!”

不多时,蠢汉端上两大碗裤带粗细的面条,撒了辣椒,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赵老憋蹲在板凳上,假装吹那热气,拖延着不吃,要等胡铁嘴先动筷子。

胡铁嘴也是饿了,当场把一碗面吃了个精光,连面汤都给喝了,抹了抹嘴问赵老憋:“老兄不饿吗?”

赵老憋嘿嘿一笑,在旁盯着胡铁嘴并不说话,其实他在这条路上混得久了,与当地的黑店和各路马贼多有往来,眼见甩不掉胡铁嘴,就将其引到一处相熟的黑店中,打算下蒙汗药将这冤家麻翻。

谁知道等了半天,胡铁嘴却全然无事,原来他多年行走江湖,虽然不懂绿林暗语,但为了防备黑店里的蒙汗药,常会服用克制之物,即使吃了蒙汗药也只当是胡椒粉,仍缠着赵老憋要看手相,正说着话,后脑猛然挨了一记闷棍。

胡铁嘴“啊呀”大叫了一声,把手一摸后脑勺全是鲜血,顿觉天旋地转,“扑通”摔倒在地上。却是被那蠢汉用铁棒砸倒,拽死狗般拖到屠房里,扒去衣衫绑在剥人凳上开膛破肚,剁成一大盆拆骨肉,煮熟卖给过往客人吃了。

赵老憋告诉司马灰等人:“那卦师果真有些本事,不枉铁嘴之称,但他当事则迷,自己看不出自己的限数,鬼迷了心窍,偏要掏俺的老底儿,那不是要刨俺家祖坟吗?非是咱爷们儿心黑手狠,而是他自己找死,这就是‘天堂有路不去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也怪那蠢汉做惯了推牛子的勾当,没等俺交代清楚便下了死手。咱今天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可就不能再往下说了。”

众人听罢无不皱眉,想到人心险恶,都不免感到身上一阵发冷,更琢磨不透赵老憋的来路了。

司马灰心想:如果赵老憋说的都是真话,那位卦师肯定是发现了他的底细,才被诓进黑店惨遭暗算,这个底细自然与此人能够死后再次出现有关。而他现在提起这件事的原因,显然是想告诉考古队的人,如果再逼问下去,他就要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了。

赵老憋虽然抵死不肯吐露实情,司马灰却已从中听出一些门道,隐约猜到了对方的底细。

他让赵老憋伸出手掌来看了看,虽不懂命理,但相物中对掌纹也有涉及。手相叫“地纹”,是人体手掌三大主线之一,起于食指指根线与拇指根线中点,为震位和巽位的分界线,包绕整个大鱼际,呈圆弧形抛物线延伸向腕横纹。因此司马灰也知道哪条手纹是命线,可看到赵老憋伸出的手来,就见面前这个人掌中只剩下一条命纹了。

司马灰想起在沙海中看过的那本古籍,其中记载古代憋宝者会像道家养小鬼一般,养着有魄无魂的活尸。至于具体是怎么回事,除了憋宝者自身之外,谁都说不清楚,以司马灰看来,那似乎是形貌与憋宝者本人接近的肉身傀儡,人有三魂七魄,有了傀儡尸就可以通过鳖宝使三魂分存。

如此想来,可以说是“聚宝鼎”和“藏魂坛”两种猜测的结合。听闻憋宝者擅能养宝,会将千年老鳖成形的活丹取出来,再割开自己的脉窝子塞进去养着,那鳖宝年久了既与其长为一体,神魂血脉相通。估计出现在深渊里的赵老憋,曾经去过楼兰荒漠,挖出了那具干尸脉门里的鳖宝,所以记得前事。另一个赵老憋则对前事毫无记忆,只知道要找“雷公墨”,最后死在了长沙螺蛳坟。倘若果真如此,对方不愿意说明也是合情合理,有时保守住自身的秘密,才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由于赵老憋死活都不吐口,司马灰对憋宝之术所知有限,难窥其奥,只能是凭空推想,也没有任何把握可言,但他认为如今还是去找“禹王碑”最为要紧,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

胜香邻也持相同意见,只有罗大舌头认定赵老憋来路诡异,他一再强调:“我早说过这老怪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偏是不相信,看来走路不摔跟头就不会吸取教训,可别等到咱们栽了大跟头,你们才肯信我!”

司马灰如何不懂这层道理,但有几件事不得不问,答案虽然未必可信,但也许能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一是赵老憋在匣子中逃进即将坠毁的“C47-信天翁”,当时从机舱里偷走了什么东西?二是此人如何来到这深不可及的地底?三是从哪里得知“禹王碑”上的秘密?另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赵老憋有没有接触过“绿色坟墓”?

赵老憋神情茫然地想了半天,推说那件事实在记不得了,若有虚言妄语,必遭横死暴亡。至于末了三件事,实际上是一件事,正所谓“万朵桃花一树生下”,自从楼兰荒漠失手,赵老憋没了靠山,只好又到藏地雪域去找神蚕,结果在雪山洞穴里被冰蝎子咬了,从此冻僵了人事不知,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被几个藏民发现。赵老憋仗着身上有宝,得以大难不死。那时候他开始接触了“绿色坟墓”这个组织,听闻这伙人是要到地心寻找一座禹王碑。赵老憋知道那地方是有去无回,因此不肯应允,险些被做掉灭口。他逃到了喜马拉雅山脉的一处雪峰,眼看走投无路了,多亏被一个叛离组织的“猎手”所救。

那个猎手告诉赵老憋,禹王碑是块很大的石板,上刻九个蛇纹古篆,每个字都大如量米之斗,重复七十三行,关于禹王沉碑之说纯属后世附会,其实它是拜蛇人祖先所留,记载在其中的秘密不能被任何人破解,否则将会发生难以想象的恐怖之事。

司马灰等人都有些出乎意料,此时也顾不上别的事了,忙问赵老憋是否知道“绿色坟墓”的首脑是谁。

赵老憋奇道:“诸位在楼兰沙海里就曾提及此人,想必早已亲眼见过,何必明知故问?”

司马灰说:“见过倒是见过,但第一次被占婆王的人皮面具挡住了,第二次对方戴了防毒面具,一向不曾露出庐山真面目。”

赵老憋眨了眨眼说道:“这话俺不敢明言,诸位就仔细想想吧,为啥不识庐山真面目?”

第六章 下降

司马灰听到赵老憋这句话,心底那个没有答案的谜团变得更大了,为什么不识庐山真面目?难道是在暗示考古队曾经看到过“绿色坟墓”的脸,只是始终没有想到那个人就是“绿色坟墓”?

罗大舌头脾气刚直,胆壮心粗,遇事从来不走脑子,他揪着赵老憋问道:“别跟我打这哑谜,‘绿色坟墓’的脸到底有什么稀奇?你贼胆包天,为什么不敢说?”

司马灰一摆手,示意罗大舌头别再追问了,他知道那赵老憋是从旧时过来的人物,和以前在江湖上混迹的那些老油条一个模样,如果是不想实说,就算用铁棍把他嘴巴撬开也没用,与其问出些虚头巴脑的言语,倒不如就此作罢,彼此留个台阶,双方都好收场。

此外,司马灰也感到这个赵老憋说起话来,虽是云里雾里,但同样隐含了诸多信息,比如“禹王碑”本身是块普通岩石,拜蛇人用古篆刻在上面的秘密,似乎能够揭示万象之理,是个不可窥视的恐怖谜底。

这时,胜香邻问赵老憋:“赵师傅,你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赵老憋对此并不隐瞒,说起当时的情况,他到了西藏之后,先是跟英国人前往印度寻找机会,由于连遭挫败仍不死心,盘算着要拉拢几个帮手,去找占婆王朝的“黄金蜘蛛城”,赵老憋号称知道那里有什么“夏朝龙印”和“幽灵电波”,但致命的浓雾覆盖了裂谷,只有飞蛇才能在雾中穿行,而且还要有占婆王匹敌神佛的面容,要进那座“黄金蜘蛛城”,这两样缺一不可。

当时有个控制地下情报军火交易的组织首脑,以重金买走了这些情报,并让赵老憋充当向导前往缅甸。赵老憋无意中得知,埋藏在“黄金蜘蛛城”中的秘密,事关一条进入深渊的通道,那地底深渊位于重泉之下,是个万劫不复的去处。

赵老憋贪生怕死,也对“绿色坟墓”深怀恐惧,明白事成之后,自己不是当场被弄死灭口,也得被胁迫进入地底深渊,所以来了个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经人指点,一路由缅甸窜入印度,又逃亡至尼泊尔边境。

地下组织则派人从后追踪而来,赵老憋险些遇害,最终被引他逃离组织控制的“猎手”搭救。“猎手”名叫汉丁,是中印混血,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做过印籍英军,敏捷果敢,擅长登山、狩猎和侦察,身手甚是了得,他把赵老憋带到了一处秘密营地。

营地里还有一位是法国驻印度考古团的前任团长,团长毕生研究古代拜蛇人,那个汉丁是他的助手,他此时正在喜马拉雅山勘察地形,想找到通往地心深渊的洞口,设法毁掉刻在“禹王碑”上那个古老得不能再古老的秘密,他们也是诈死埋名躲在山里。

团长和猎手两人,在喜马拉雅山脉的下方,发现了一条通道,但时机还不成熟,没办法进去,这是一次绝对隐秘的行动,外界没有人知道,既然把赵老憋救出来,便不能再让他走了。而赵老憋也差点儿被地下组织的人杀掉,吓得胆都破了,也不敢再到外边露面,只好从此躲了起来,并协助团长暗中准备,到各地搜集资料。

这一躲就躲了很多年,凭着谨慎行事,始终没有暴露踪迹,后来营地里又来了另外三个人,赵老憋记不住名字,只能以外貌特征的绰号相称,一个是退役的英国皇家空军飞行员,性格古板严肃,满脸“络腮胡子”;另一个是位善于设计、制造各种古怪发明的“工程师”;还有一个研究古生物的女科学家“白帽子”。算上团长、猎手以及赵老憋,这支地下探险队一共有六个人。

时间到了最近,山里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地震,放置在水碗里的磁针,指向突然变得混乱,团长告诉众人时机成熟了,立刻准备出发,并在动身前向大伙儿说明整个行动的部署:他根据后世发现的遗迹推测,有史之前,已经存在过一个颇具规模的古老文明,但是没有留下具体名称,后世泛称其为“西极之国”,创建者应当是拜蛇人最初的祖先。蛇在原始图腾崇拜中有生殖、混沌、轮回之意,也象征着地底的一个怪圈,其文明发展程度与古埃及或古印度相当。由于洪荒泛滥,那些古迹都被抹去了,得以保留下来的记载至多不过百分之一,发生史前大洪水之前,已有大量穴居人深入过地下,而在重泉以下的神庙里,沉眠着一块大石碑,其中记载了无比可怕的内容。

夏商周时代,人们开始将那块石碑跟禹王涂山铸鼎的传说附会在一处,其实夏王朝只是俘虏奴役了很多拜蛇人的后裔,那些奴隶依然崇拜埋在地底的石碑,妄想找回石碑推翻夏王朝的统治。据说石碑上虽然刻有数百个古篆,实际上内容并不多,可能只有一两句话。诸多古老的预言中,都告诉人们不要试图窥探凿刻在石碑上的秘密,甚至碰都不要碰,至于原因,则与石碑同样是个谜。团长组织的这支探险队,正是想抢在“绿色坟墓”之前,进入神庙找到石碑,调查出地下之谜的真相,但他同样认为“禹王碑”上的秘密不能看,应当使用炸药将之彻底摧毁,免得引来大灾难。

山区没有道路,探险队携带了大量装备,包括食物、武器、药品、橡皮艇以及各种照明、爆破、探测器材,只好雇用了一伙儿脚夫和几十匹马驮运。

赵老憋听说那些脚夫把众人带到出发点,就会全部返回,他暗自纳闷儿,探险队只有六个人,不知道如何背负这么多东西。

等走到喜马拉雅山脉西侧的一个山谷里,仰望苍鹰盘旋,一座座高山耸入云霄,谷中沟壑深陷,里面不见天日,马队点起火把照明,顺着沟谷不断往里走,途中见到几处断壁残垣,好像是某处庙宇的遗址,再往深处就到了尽头,那里是个走势近乎垂直的大洞,黑惨惨冷森森的看不到底。

一众脚夫到寺庙残墙下,虔诚地叩头膜拜,随后就把物资卸到地上,然后带着马匹原路返回。

赵老憋望着堆成了小山的物资装备,找一旁的“猎手”打听:“就咱们这几个人,咋背得了那么多东西?”

“猎手”指着墙上残存的壁画说:“团长要用这个法子。”

赵老憋上前一看,顿时呆在当场,第一幅壁画描绘着一个女子,正伸着舌头把狮虎巨象之类的野兽吸进口中,第二幅是这女子从口中吐出一座宫阙巍峨的城池。

壁画中那女子不知何方神怪,她的嘴和肚子就像个无底洞,能把成千上万的人畜一口吃光,又能在一瞬间把整个城池吐出来。

赵老憋总算有些见识,他以前到过汉中,曾听道上的同行说起,据闻唐代之时,有个商人去长安做生意,卖掉货物之后买了一只鹅,装在竹笼里背在身上独自回乡,半路遇到一个书生。那书生正坐在树下休息,见商人来了就起身行礼。书生口称自己走不惯长路,脚底都打了血疱,实在是走不动了,恳请商人行行好,让他钻到竹笼里带上一段。商人以为对方在开玩笑,就说:“这竹笼才多大的地方,何况已经装了只鹅,你要是真能钻进来,捎你一段也是无妨。”没想到那书生一低头竟钻入了笼中,他和那只鹅在一起并不显得拥挤,而且分量好像也没增加。商人暗自惊奇,奈何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只得背上竹笼继续赶路。

中午的时候停下来休息,那书生从笼中钻出来说:“蒙君相助,无以为报,请您饮上几杯薄酒,聊表寸心,不成敬意。”商人奇道:“此处不见人家,你又是两手空空,怎么请我饮酒?难道现酿不成?”书生笑而不答,突然张开嘴,从嘴里吐出一个食盒,里面盛满了精致的美味珍馐,又吐出一壶佳酿和两个酒杯,与商人席地而作,一边饮酒一边击节而歌。那书生还觉得不够尽性,要让自己最宠爱的姬妾出来跳舞,于是张开口,吐出了一个窈窕婀娜的绝色美女,命其歌舞助酒。

商人从没见过如此佳人,不禁看得傻了,也忘了品尝美酒佳肴,而那书生兴高采烈,开怀畅饮之余,竟醉卧在地,怎么招呼都不醒转。那个美女见状,就上前对商人说道:“奴婢有个相好的郎君,打算趁此良机将他召来相会,还望阁下高抬贵手,不要声张出去,如让主人知道,奴婢难逃责罚。”商人讷讷地点了点头,就见那美女也轻启朱唇,从嘴中吐出一个虬髯大汉。那汉子满脸淫笑,不似善类,二人低声私语了几句,携手到树后共享云雨之欢。一男一女刚忙活到一半,醉卧的书生忽然伸了个懒腰,好像随时都会醒来。美女大惊失色,一口将虬髯大汉囫囵吞下,然后慌忙整顿衣衫发髻。这时书生已从地上坐起,他揉了揉眼睛,对商人深施一礼:“小生酒后失态,万勿见怪,这里已离居所不远,就此与君作别,咱们后会有期了。”说罢张口吞下美人与酒壶食盒,径自走入林中不见了踪影。

赵老憋当时听完这件事,觉得实在是超乎人之所想,问那讲述者:“唐代莫非真有如此异术?”

道上的同行说:“此为乾坤挪移术,即使有,那也不是我中土之术,肯定是从印度流传而来的,只有印度才存在这种怪异想法。”

赵老憋今天见了喜马拉雅山下的壁画,才知这话说得不虚,挪移幻化之术果然发源于此,于是拿这件事去问“猎手”,他说没想到队伍里藏龙卧虎,居然有人通晓此等异术,不如传俺两手,何愁将来不能四海传名?

团长在旁听到,就告诉赵老憋此事荒诞不经,神怪离奇之说岂能当真?这寺庙壁画上描绘的内容,可以看作古人的一个隐喻,暗示着要想深入地下,就必须从天而降,因此咱们还需要一个大家伙,我将它命名为“柯洛玛尔探险家”。

第七章 悬挂

在赵老憋的叙述中,那位团长认为古印度婆罗门教的历法中,当地每隔数十年就要出现一次罕见的“天地互蚀”,那一年喜马拉雅山脉西侧的时间将会消失一天,到时候天地相互吞吐,其征兆正是持续地震和磁针错位,有阵风向死火山的洞口内部涌动,寺庙壁画上的神女吞吐城池,正是从侧面记述了这个古代传说。

事实上,这是地下之海中的磁山作用所致——此时水体会出现多处海洞,地层开裂,形成巨大的旋涡状气穴,探险队可以抓住机会,避开地压和磁雾的影响,经过死火山洞窟,借助气流直接降下万米深渊,由于通道出现的时间非常短暂,因此必须搭乘“柯洛玛尔探险家”。

团长根据古历法推算,还不到出现通道的时刻,但眼前的种种反常征兆,都显示地底磁山发生了重大变故,好在探险队准备了很多年,虽是仓促出发,也能按照预先的方案展开行动。

司马灰听到此处,才知道原来还有另外一支探险队在暗中行动,这支队伍是通过喜马拉雅山脉进入了地底深渊。现在想来,正是考古队在阴山里的所作所为,使“通道”提前出现了。另外那位团长掌握的线索和资料,远比考古队更为翔实,但如今却只有赵老憋一个人现身,其余那几个人的生死下落如何,“柯洛玛尔探险家”又是个什么大家伙?

司马灰等人还想再问赵老憋,那支探险队从寺庙下的洞穴出发,此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时却听头顶闷雷滚滚,脚下传来阵阵颤动,众人心知要出大事,但置身在雾中看不到周围情况,皆有恐惧不安之感。

高思扬背起步枪,攀着菊石枯壳,上至雾气覆盖不到的高处观察,她借着闪电的光芒,就见那蘑菇云柱里无穷的浓密黑烟,受压力阻止,缓缓向四周扩展,犹如绵延千里的黑色巨伞,笼罩在地谷半空,此刻已有无数条漆黑的烟柱垂下,厚重凝固的黑色烟尘正在崩解,那情形就像末日降临。

高思扬赶紧招呼司马灰:“你快过来看看,蘑菇烟柱好像要塌了。”

司马灰跟上去一看,也感到情况不妙,受到诅咒的Z-615残骸砸穿了地层,使积蓄在岩室里的黑烟喷涌升起,又从高处崩落下来,如果让那些灼热浓密的黑烟落到头顶,即使不被烧灼成焦炭,也得被活活呛死。

众人在原地耽搁了许久,可就算一直往前走,以在地底徒步行进的缓慢速度,也逃不出蘑菇烟柱笼罩的范围。眼看黑烟无声无息地纷纷落下,一时找不到地方躲藏,司马灰只好攀下菊石,让其余几人带上背包和枪支,准备觅路逃命。

赵老憋也惊慌起来,他指着身后方向,声称自己先前就是从那边过来的,那里可以避险。司马灰未敢轻信,对罗大舌头使了个眼色,让他揪着赵老憋不要放手,提防事情有变。

罗大舌头抓住赵老憋的胳膊,叫道:“这老贼就是有通天彻地的本事,落在我手中也别想跑得掉了!”

这时高思扬纵身跃下,急道:“黑烟掉下来了,大伙儿快走!”

司马灰当即率队跟随赵老憋往前奔逃,穿行在浓密烟尘的缝隙中,一路且避且走,逃出了一段距离,身前陡然出现一道宽大的深裂,旁边的菊石空壳上,挂着两根人臂粗细的绳索,另一端垂入地裂,好像悬吊着某种很大的东西。

众人俯身朝下张望,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到,胜香邻取出一支火把点燃了扔下去,火把的光球不停向下滚落,划破了沉寂的黑暗,就见洞底生长着百余米高的天然水晶,接近洞口十几米的地方,有一大团不知是兽皮还是帆布的物体,上面有缝制连接的痕迹,还有更多的粗韧绳索挂在水晶丛中。

火把的光球越来越小,落到深处倏然熄灭,估计洞底存在积水,将火把浸灭了。

胜香邻奇道:“柯洛玛尔探险家……是个潜地气球?”

众人都觉得搭乘热气球驶入地心空洞的事,就是想也不敢去想,可赵老憋所在的那支探险队,却把这种疯狂的设想付诸实际行动,居然还取得了成功,想必都是胆智卓绝之人,现在这支探险队还在洞窟里?

此时黑烟不断坠落,身上的烧灼感难以承受,洞窟深处虽然也是酷热,却可以暂时忍耐,便逐个攀着缆绳,爬至倾斜溜滑的水晶顶端。用矿灯照视立足处,全是平整异常的通透晶体,照明效果扩大了几倍,视界变得开阔了不少,而降下的黑烟则被热流阻隔,都给挡在了洞穴外面。

众人置身在庞大高耸的水晶顶端,发现晶体从上到下的落差至少有上百米,水晶丛林纵横交错,形势森然,险状可畏,周围和脚下都是大大小小的投影,洞穴内壁嵌满了片状云母和大玛瑙,眼前尽是前所未见的奇观异景。

司马灰命二学生再点一支火把照明,众人顺着绳索找寻过去,发现一个箱型筐体斜挂在壁上,外部安装着几盏强光探照灯,都已经损坏破裂,也不见其中有人,只是散落着配重的铅块,以及整箱整箱的物资装备,看此迹象,“柯洛玛尔探险家号”热气球在降落的时候失控,掉进了谷底裂开的洞窟,最后悬挂于这规模惊人的水晶丛林顶部。

司马灰和胜香邻、高思扬三人下去搜索,留下罗大舌头和二学生两个,负责看着赵老憋。

罗大舌头见附近有个木箱,上面标有记号,大概是从“柯洛玛尔探险家号”上掉落下来的物资。地底生长的肉菌虽能够充饥,但摘下来之后,很快就变得枯如树皮,带在身上毫无意义。罗大舌头寻思着那箱子里也许会有罐头和压缩饼干,没准还有香烟,于是拖着赵老憋上前察看。他吩咐二学生拿火把在旁边协助照亮,等到使用猎刀撬开木箱,才发现里面铺着几层防水布,裹得满满当当,全是军用级别的烈性炸药。

赵老憋趁罗大舌头稍一愣神的机会,猛地挣脱出来,他身法奇快,劈手抢过二学生所持的火把,在身前“呼”地抡了半个圈子,掠过装满炸药的木箱,引燃了导火索,立即反身攀着长绳向洞口爬去。

众人发觉情况突变,心中均是猛然一沉:“上了赵老憋的当了!”

罗大舌头愤怒至极,立刻端起猎枪,想将赵老憋脑壳轰飞了,但那箱炸药已被点燃,“哧哧哧哧”急促地冒着白烟,他也明白这么多的炸药,足以使整个洞穴发生垮塌,只好同二学生合力上前,拼着命将箱子从高处推落下去。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木箱总算是掉进了水里,而赵老憋则已爬出洞口,并扯脱悬挂在洞外的绳索。

司马灰匆忙返回,一看水晶丛林制高之处,与洞口还有十几米的距离,洞窟走势上窄下阔,洞口气流运动剧烈,即使有壁虎钩子也抛不上去,失去绳索等于陷入了坐井观天的绝境,不免暗骂自己大意了,随即仰起头对赵老憋喊话。

罗大舌头等人看到司马灰的反应,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只要赵老憋从洞外的黑烟里探出身子,就可以开枪将其射杀,于是都不吭声,各自扣住枪机等待时机。

司马灰招呼了半天,却不见赵老憋露头,他心念一动,叫道:“赵老憋,我看你身上少了些东西,你还想不想要它了?”

赵老憋在洞外,忽然听到此言,不禁又惊又怕。原来他那个死活也不肯说的底细,确实与司马灰的猜测接近。憋宝者以肉身傀儡分魂,到四方憋宝行术,一旦出了意外,便留下“替死鬼”承担后果,但那肉身傀儡的脉窝子里,埋着养在自身多年的鳖宝,事后无论如何艰难,都必须找到死尸剜出鳖宝,否则魂魄不全,活着是半人半鬼,死后也不免烟消云散。

赵老憋只发现了楼兰荒漠下的干尸,但另一具肉身傀儡却不知所踪,寻找了许多年都没有结果,又认为“禹王碑”上记载的秘密惊世骇俗,看上一眼就可以洞悉万象因果,想知道什么都能从中找到答案,自然可以找到那具下落不明的肉身傀儡。他不同意探险队毁掉石碑的计划,因此心怀鬼胎、暗蓄异志。

探险队搭乘热气球进入地心的时候,遇到了意外事故,失控后悬挂在规模庞大的水晶丛林顶端,剧烈的碰撞使探险队死伤惨重。赵老憋也受了伤,却不致命。他恩将仇报,从团长身上摸出录有各种线索资料的记事本,然后将尸体和伤者都推落水中,妄想独自找到“禹王碑”,借机寻得另一具肉身傀儡的下落,从此再无遗恨。

赵老憋弄死了探险队的其余成员,顺着长绳爬到洞外,眼见到黑烟升腾,也以为是沉在深渊里的“禹王碑”,于是过去察看,不期遇到了考古队,便拖延时间,趁着浓烟降下,将司马灰等人引到失事的“柯洛玛尔探险家号”附近。他知道,这些深谷底部的水晶洞窟里面结构异常复杂,全是落差高达百米的天然水晶丛林,到处充满了不可预知的危险,四周应该没有出口。赵老憋把考古队困在里面,得以长出一口大气,黑烟虽然浓密灼热,却是奈何不了自己。他肚子里的这番心思,就不是司马灰等人所能料到的了。

赵老憋正在暗自得意,忽听司马灰叫破了他的底细,不由得大为吃惊,没想到对方能有此等见识。但赵老憋根本不相信司马灰知道“肉身傀儡”的下落,他嘿嘿一笑,叫道:“饶你这伙人奸猾似鬼,也叫你们喝了俺的洗脚水……”话未说完,就感到身后似乎有脚步声响,他也是做贼心虚,急忙转头去看,却见有个身影缓缓从黑烟中露出脸来。

赵老憋看出那是“绿色坟墓”,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他只顾躲闪退避,却忘了背后就是洞口,一脚踏入虚空,霎时间悔恨绝望都涌上心头,真是“从前做过事,今天一齐来”,在惊恐的惨叫声中,身体恰似断线纸鸢,翻着跟头掉进洞中。

第八章 深湖怪兽

司马灰等人站在水晶丛林顶端,仰头望着洞口,矿灯照上去只能看到黑蒙蒙的一片,都没料到赵老憋忽然翻身坠落。就见此人从洞口掉下来,先是被盘旋的热流卷得不断翻滚,然后重重摔在地上,骨骼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又顺着光滑陡斜的表面向下滚去,身体被一片凸起的晶丛挡住,嘴里“咕哝咕哝”冒着血沫子,可能是把内脏摔裂了,但仗着皮袄够厚、身子骨结实,一时仍未气绝。

哪知被赵老憋掉下来时撞到的一大块水晶,突然“咔啦”一声齐根断裂。重达数百斤的巨大结晶体,从十几米的高处呼啸着砸下来,正落在赵老憋的脑袋上,砸了个万朵桃花开,腔子以下的躯体,四仰八叉横倒在地,只剩手脚还在轻微抽搐。

从赵老憋摔下来,再到被砸碎了脑袋,只是发生在短短的一瞬之间。众人惊愕莫名,心里皆是不寒而栗:“赵老憋分明已经爬出了洞口,怎么又跳下来自己寻死?莫非他在洞外遇到了什么东西?”

司马灰端着步枪等候了许久,洞外黑烟浮动,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他见赵老憋死状甚惨,就让胜香邻和高思扬、二学生到坠毁的热气球附近收集必要的物资装备,自己则跟罗大舌头下去检查赵老憋的尸体。

两人攀下陡峭的晶丛,来到赵老憋的尸身近前。罗大舌头看那地上鲜血四溅,皱眉骂道:“死成这副倒霉模样,恐怕变鬼到了阴间,连阎王爷都认不出他是谁了。”

司马灰凑到跟前,在死尸身上仔细摸索,一看此人手腕上果然有道很深的疤痕,便用刀子割开,从中剜出两枚龙眼大小的肉瘤,形状浑圆,表面有许多血丝,似有人面五官,嘴眼兀自微微开合,被罗大舌头抓过去扔在地上,一脚一个当成鱼泡踩了。

司马灰心想此人应该是赵老憋的真身了,加上死在楼兰荒漠和长沙螺蛳坟的两个替死鬼,赵老憋已经死过了三次,如今两颗鳖宝被毁,这老贼也就彻底灰飞烟灭了。思及前因后果,司马灰分别在螺蛳坟萤火城、沙海里的时间匣子、重泉之下的无底深渊,三次遇到赵老憋,整个事件完全是一个分解不开的因果循环,倘若没有这个死循环,所有人的命运都将变得不同,然而现在死循环里最关键的人已经不复存在,只留下无数纠结的谜团。

这时,罗大舌头搜遍了赵老憋的尸身,从裤腿里摸出一个本子,有巴掌大小,厚仅一指,底面裹着精致的真皮,里面是经久耐用的防水纸。他看了几眼,递给司马灰说:“老贼身上除却干粮,就只有这个本子了,你瞧瞧有用没有?”

司马灰接过来翻看了几页,见里面写得密密麻麻,全是关于古代拜蛇人的各种资料,还绘有许多图案,有神像也有图腾,另外用别针夹着不少地图和照片,甚至包括一个潜地热气球的设计草图,有理由相信,这就是那位法国驻印度考古团团长的日记本。

司马灰清楚这个日记本的分量,立即攀爬过晶丛找到胜香邻,让她看看里面都写了些什么。

胜香邻粗略看了日记本里的内容,不禁又惊又奇,说搭乘热气球进入地心的探险队首领,曾是她父亲胜天远的导师,其中记录的内容非常翔实。她指着一页给司马灰看:“你瞧,这就是沉埋在地底的石碑,由于夏朝龙印得自拜蛇文,所以后世将这块石碑称为禹王碑,准确地说应当是拜蛇人石碑。”

司马灰端详那石碑的图样,四个边角都雕有怪异的兽头,旁边还有各种注释,夹杂着含混不清的分析,不但没说明记载着什么内容,反而把神秘渲染得更加深邃。他一时半会儿难以理解,就让胜香邻妥善保管日记本,眼下还是先找条出路从洞穴里脱身。

胜香邻点头同意。这本日记是在深渊里寻找拜蛇人石碑的重要线索,这支搭乘热气球飞入地底的探险队,虽然全部遇难,但日记本最终落在考古队手中,如果那些人泉下有知,也尽可以瞑目了。

说话的工夫,罗大舌头已烧化了赵老憋的尸体。众人把筐体内的木箱用绳子吊上来,逐个撬开收集有用的物资装备,发现其中有急需的电池、火油、烟草,并且补充了压缩干粮和罐头,更有几部可以调节照明距离的强光矿灯,司马灰等人那几部老掉牙的旧式矿灯早已破损不堪,一直苦于无从替换,此时也都有了着落,但没有发现枪支弹药,可能是热气球降下来的时候发生碰撞,不知散落到哪里去了。

高思扬找到一个急救箱背在身上,胜香邻则翻出几双丛林鞋,这种鞋轻便稳定,散热透气,配有著名的“巴拿马底”,比普通胶鞋好得多,也都分给众人换上。

二学生原本很是绝望,此时见得到了补给,认为事情有了转机,没准还有从地底生还的希望,精神大为振奋,气息也顺畅了许多。

罗大舌头说:“你小子还真是死孩子放屁——有缓啊!”

二学生道:“‘放屁’这词太不雅了,从技术上说……应该是精神原子弹爆发了。”

司马灰说:“别高兴得太早了,这里很可能是个绝户洞,进得来出不去,而且气温实在太高了,如果困在此处时间久了,热也能把人热死。”

罗大舌头不免心焦:“我看咱们就像是热锅里的大虾,要是逃不出去,迟早会变红!”

高思扬说:“水晶丛林底部似乎有水,也没有高处这么灼热,何不到洞底寻找出路?”

司马灰觉得这办法似乎可行,但他也不清楚水晶丛林的结构,就问胜香邻是否可行。

胜香邻说:“这洞窟里生长着规模庞大的天然水晶,周围必定分布着许多充满浓烟的岩室,不过沉积了亿万年,有些封闭的区域已逐渐冷却,也许会存在积水形成的湖,倘若不是死水,应当可以进入隔壁的洞穴,但这样做也非常冒险,因为谁都不知道下一个洞穴里的情况,无异于钻进了结构复杂的天然迷宫,稍有不慎就会送掉性命。”

众人又讨论了几种对策,除了走一步看一步之外,也拿不出更好的主意,就拖着“柯洛玛尔探险家号”上装载的橡皮艇,爬下水晶丛林底部。洞穴深处湿气很重,积水幽深,晶丛的形状也更为奇异,有的透明无色,也有的灰白无光。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在百米高的晶丛中间,看到有个从热气球里掉落下来的铝制箱子,罗大舌头过去撬开察看,见装在里面的东西,原来是一具模样古怪的探照灯。

那探照灯只有碗口大小,却是用电池背囊供电,没有型号和铭牌,不像普通的制式装备。

罗大舌头提起探照灯,连扳带扣想打开试试,但那铝制箱体从高处滚落,包装虽然坚固,却也将装在里面的探照灯摔坏了,不知出了什么故障,根本亮不起来。

二学生认为探照灯的故障可能是接触不良,他有把握可以修复,于是拿过来进行调试。

罗大舌头气哼哼地说:“连我都鼓捣不好它,你黄鼠狼子扒窗户——还想露一小脸儿?”

司马灰见二学生用探照灯对着自己,急忙按住说:“我估计这玩意儿亮度低不了,照到脸上就能把眼晃瞎了,你别拿着它乱比画。”

胜香邻说:“这好像是部大功率强光探照灯,在地下洞穴里一定用得上它。”

司马灰点头同意,吩咐二学生先带上电池背囊和探照灯,等到了安全之处再说。

众人随即带上背包和枪支,以矿灯照明继续下行,又拾到了一些散落的炸药,随后逐步接近水面,只见洞底水质清澈,用矿灯直接能照到底。水中有许多犹如细梭的史前鱼类,它们对光线极为敏感,也没有上下颌骨,嘴部就像是一个能够开合的洞,成群结队地在水中游弋,行动迅速轻盈。由于水质通透平静,那些鱼群皆若浮空游动,无所倚凭。

谁都叫不出这些鱼的名目,或许是从未有人发现过的史前物种,不过洞底显然是片活水,当即放下橡皮艇顺流而行。

那橡皮艇两侧有充气筏,是圆锥形的皮质气囊,可以搭载六人,胜香邻拉动栓绳充满了空气,发现前端都涂装着青面獠牙的鲨鱼嘴,显得十分恐怖。

罗大舌头看着稀奇,说道:“真他娘的作怪,好端端一具橡皮艇,为什么要涂得神头鬼脸?”

司马灰说:“有些战斗机会涂装成狰狞的鬼怪,用来威慑敌人,却没见过渡水的橡皮艇搞成这样,不知道是吓唬自己还是吓唬水里的鱼。”

胜香邻看日记本上绘制的草图,得知这艘橡皮艇和潜地热气球,都是由探险队里那位发明家设计制造的,地下环境与世隔绝,有着深广难测的水体和幽深复杂的洞穴,必须随时防备遭遇早已灭绝的史前生物,据说如此涂装可以吓退食人鱼。

众人边说边把橡皮艇拖到水里,看到鱼群都往一个方向游动,当即随之前行,绕过纵横交错的水晶柱,距离洞壁越来越近。

司马灰按住矿灯在艇前观察,隐约看到壁下是个裂口,黑沉沉的浮着两个庞然大物,它们脖颈很长,伸出扁平的三角脑袋张嘴吸水,猩红的大嘴边缘生有许多触须,在水里缓缓摆动,像是诱饵一般,鱼群一旦受到吸引接近,就被那血盆大口无声无息地吞掉。

第九章 高温火焰喷灯

司马灰发现洞壁底部裂口,但前方被两个体型硕大的水怪挡住了,那俩家伙的躯体都有卡车般大,身上像巨鼋一样有层硬壳,伏在水底伸出细长的脖颈,贪婪地张开怪嘴,不断将成群的鱼吞入腹中。司马灰见势不妙,急忙举手示意停止前进。

洞中水质清澈,矿灯直照湖底,其余几人同样看到了危险的存在,可两侧的晶丛横竖交错,地形逼仄狭窄,那艘橡皮艇非但掉转不开,还被水流持续向前带动,倏然间又向前驶出几米,水怪嘴唇边缘摆动的触须都已历历可见。

众人见是狭路相逢,没有周旋的余地,被迫强行突破,地下生物大多惧光畏火,但伏在水中阻住洞口的两个巨型水怪,却对光线恍若不见,只顾着吞吃鱼群。

司马灰暗骂这橡皮艇上的涂装果然只能吓唬鬼,真遇上水怪毫无作用,关键时刻还是要依靠火把和步枪才能防身。但这水怪皮糙肉厚,可能有数吨之重,以温彻斯特1887杠杆型连发枪的杀伤力,恐怕难对其构成威胁,想到这儿,他赶紧回身招呼高思扬将火把递到前边。

这时橡皮艇几乎撞进了水怪的血盆大口,罗大舌头自是不敢怠慢,他把司马灰让在身后,端起加拿大双管猎熊枪,抵在肩膀迎头轰击,枪声震耳欲聋,但两发大口径霰弹打在怪物脑袋上,只是多出几个涌血的窟窿。

罗大舌头骇然失色,连忙摸出弹药重新装填。却见水花一分,那两个水怪从湖中探出扁平的脑袋,颚骨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两侧分开,伸展着唇边的触须,猛然向他咬了下来。罗大舌头来不及再次上弹,便仗着血勇之气,倒转了猎枪,双手抓住枪管,抡起来击打格挡。

胜香邻也抬起手枪连续射击,但瓦尔特手枪子弹打在那水怪身上,更如同是在搔痒,水中这两个庞然大物你拥我挤,争相上前吃人,水波剧烈涌动,将橡皮艇推得竖了起来。

此时司马灰已从高思扬手里接过火把,他知道橡皮艇一旦被水怪撞翻,众人落到水里全都难逃死命,所以也是舍命相搏。他稳住身形,握住点燃的火把戳向水怪的大口。

不料那水怪刚从水里冒出,全身湿漉漉水淋淋,司马灰手中的火把一触即灭,变得和牙签没什么两样了,只好抛落水中,抽出猎刀想做垂死挣扎。这时,忽觉腥风扑面,黑洞洞的怪嘴竟已近在咫尺,他和罗大舌头再想躲闪也来不及了。

正想闭目等死,突然一道暴亮的光束从两人头顶掠过,照在那张开的怪嘴中,瞬间发出一股刺鼻的焦臭,那水怪的脑袋像被火焰烧穿了,从前到后出现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躯体扭动翻滚着缓缓沉向水底,另一个好像也被烈焰烧伤,转身逃得不知去向了。

众人惊魂初定,稳住随波起伏的橡皮艇,愕然望向身后,原来是二学生背负的那部探照灯,途中被他调试得差不多了,眼见情势紧急,苦于没有枪支武器,就想用强光照射逼退水怪,没料到这探照灯的光束竟比火焰喷射器还要厉害,大概在数米之内连铁板都能烧穿。

此时橡皮艇由水路驶进了洞壁下的裂缝,所见都是倾斜硕大的水晶,前路曲折蜿蜒,时宽时窄,众人知道处境凶险,紧张地注视着四周动静。

司马灰想起此前差点儿让探照灯照在脸上,有些吃惊地问道:“什么玩意儿这么厉害?”

罗大舌头同样后怕,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说道:“我估摸是件法宝,要不然它怎么能喷出三昧真火?”

二学生也是茫然不解,万没想到打开这部探照灯,灯光能像烈焰一样喷出,幸亏没往人身上照,可又不知碰错了什么地方,无论他怎么摆布,探照灯却再也亮不起来了。

高思扬说:“好在用得及时,否则咱们都要葬身鱼腹了。”

司马灰吩咐二学生,无论如何都要尽快将这部强光探照灯修复。

二学生表示这次真不知道是哪儿坏了,他会尽量尝试,至于最终能否修好,那就是有信心没把握了。

司马灰说:“罗大舌头混缅共的时候,也曾有两下子,号称凡是带个‘机’字的东西,他都能修,你让他帮你瞧瞧,没准就能把这喷火机鼓捣好了。”

罗大舌头刚才领教了厉害,担心自己被探照灯烧掉脑袋,立刻推脱道:“别说是鸡了,我实话告诉你们,凡是在天上飞的,除了鸟之外,咱全都能修会开,但你们怎么可以让飞行员糊风筝呢?这简直是乱弹琴啊!”

这时,胜香邻翻开日记本察看,才知道这是一部“高温火焰喷灯”,使用电池背囊供电,由于功耗太大,每次只能持续使用几秒钟,总计不超过一分钟,那支搭乘热气球进入地底的探险队,之所以携带如此先进的装备,除了在危险恶劣的环境中防身,主要还是想在炸药万一失效的情况下,毁掉刻在拜蛇人石碑上的秘密。

高思扬觉得此事万难理解,为什么“绿色坟墓”不计任何后果,都要窥觑拜蛇人石碑上的秘密?探险队的日记里有没有提到,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秘密?

胜香邻将日记本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没发现明确记载,除了推测还是推测,目前仅知拜蛇人石碑是一切谜团的根源。凿刻在上面的拜蛇古篆,正是夏朝龙印的前身,在甲骨文出现之后逐渐不复使用,不过以目前掌握的线索,只要能在地底找到拜蛇人石碑,破解其中记载的内容并不是问题。

罗大舌头纳闷儿地说:“这事我也一直琢磨不透,是不是我想知道什么,那座石碑就能告诉我什么?可据赵老憋所言,拜蛇人石碑上总共刻着还不到十个字,这几个字讲一句话也未必能讲得清楚,能他娘的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为什么看都不能看?看了会怎么样?”

司马灰说:“你们别猜了,在真正看到拜蛇人石碑之前,任何推测都没意义,试想这天底下有哪一个秘密,是看也不能看,甚至说也不能说?据我所知,那就只有‘绿色坟墓’的脸了。”

胜香邻问道:“拜蛇人石碑埋在地下好几千年了,它会刻着绿色坟墓的脸?”

司马灰说:“那倒未必,我看赵老憋好像知道‘绿色坟墓’是谁,他可能无意中看到过那个人的脸,但因恐惧而不敢吐露。就像拜蛇人石碑上的秘密,几千年来都没人敢看,也没人敢说,所以这两者之间一定有着不同寻常的联系。”

高思扬对司马灰说:“既然赵老憋知道‘绿色坟墓’是谁,你当时为什么不继续问下去?现在这个人已经掉在洞里摔死了,只怕今后永远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司马灰认为,赵老憋根本不敢如实说出,就算此人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说出来,谁敢相信?不过他心中隐约觉得,赵老憋暗示考古队看过“绿色坟墓”的脸,还另有深意,仔细想想那句话,真让人不寒而栗。

此时,橡皮艇穿过规模庞大的水晶丛林,进入了另一个穹隆形的洞窟,这里布满了凝固火山灰,留有无法磨灭的地质印记。洞底开裂处都有蒸汽和灼热的淤泥,无法再向前深入,众人被迫舍弃橡皮艇,攀爬横倒斜卧的水晶,试图沿着岩壁寻找出路。

一行人使用火把照明,在黑暗中走出很远,所见都是单调重复的地形,越向深处走越是不见生机,这一个接一个的巨大洞窟,皆是亿万年前熔岩喷涌形成,内部异常光滑平整。

有些地方的洞壁上,几千年前的古老岩画残存至今,似乎是拜蛇人留下的原始图腾,考古队便以此作为标记前进,走到没有岩画的洞穴就掉头折返,重新寻觅路径。连续在地槽缝隙间绕行了不知多少里数,所幸有日记本中的拜蛇人资料可以参照,寻着断断续续的岩画,行至深谷一侧山脉的腹地,那里是座发生过垮塌的山体废墟。

众人在附近突然遇到热流,被迫逃到山墟里,意外看到岩壁上呈现出羽蛇神的面容轮廓。在拜蛇人的神话体系中,阴间之神是一种背生鸟羽,拥有头面手足的人首怪蛇,古代印加玛雅遗迹中同样存在类似的羽蛇,但形态更接近于龙,意义也不一样。

司马灰在黑暗中只能仰望浮雕底部,可见规模之巨大骇人,而羽蛇人面之口洞开,里面有石门深陷,可以通往内部。

崩坏的山体下无路可走,众人寻思面前是埋着拜蛇人石碑的“神庙”,于是把烈性炸药都取出来,用导火索引燃爆破,轰然巨响中石门被炸出了一道缝隙。

司马灰打亮矿灯,冒着刺鼻的烟尘,率先钻进去察看,发现里面是个穹隆形的大空洞,似乎已置身于地底山脉内部,地面铺有巨砖,干燥枯热,世界至此,好像已是尽头。

其余几人陆续从后跟进,没想到考古队从羽蛇神的嘴里钻进来不久,身后的洞口就发生了二次坍塌,乱石混合着大量火山灰,把洞口堵了个严丝合缝,也将热流阻隔在外。不过众人心中所想都是神庙里的无数谜团,被堵在其中并未惊慌,很快定下神来,检查了一遍枪支弹药,随即点燃火把照明,准备继续深入。

胜香邻却发觉事情有些不对,羽蛇神口部的大洞像是城门,而看里面的情形,也与日记本中描述的“神庙”不同,这里可能是拜蛇人留在地底的“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