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的记忆力从小就异于常人,再加上对数字特别敏感,所以一直被视为天才。
八岁那年,她参加了一档综艺节目。
主持人按照事先串好的台词问她有什么才艺想要向大家展示。
她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了两个字:算数。
现场的观众有些惊讶和不解,在他们的固有印象里,才艺对于孩子来说大概也就是唱歌和跳舞诸如此类的东西,所以“算数”又能算得上是什么才艺呢?
在众人交头接耳的时候,姜黎回过头看向了站在她身后的爸爸和妈妈,在他们坚定的眼神的支持下,她鼓足勇气对主持人说:“可以开始了。”
姜黎看向了身后的大屏幕,一口气算出了46883+57145、58731+65942、61999+79634、75788+89743、81229+99997这五道题的结果,速度之快让全场观众哑然。
为了增加难度,题目由加法变成了乘法。
主持人温柔地问:“姜黎小朋友,你准备好了吗?”
姜黎回头看了一眼爸爸妈妈,然后对主持人说:“准备好了。”
她看着大屏幕,又是一口气算出了4561×5553、5972×6801、6449×7776、7907×8241、8616×9977的结果。
现场观众先是一愣,随后便鼓起了掌。
姜黎看着那些为他鼓掌的叔叔阿姨,感觉就像是俯视着麾下千军万马的将军,那一刻,她高兴极了,第一次为自己的与众不同而感到庆幸。
姜黎因为这个节目而名声大噪,许多电视台都想邀请她去参加他们的节目,甚至还有企业想要找她拍广告,开出的价码也足够让普通人瞠目结舌。
那是电视传媒行业并不太发达的一九九九年,普通人上一次电视都能吹好几年,更不用说像姜黎这种只有八岁的小姑娘了。
所以从那以后,姜黎每天都能听到神童、天才等等诸如此类的词眼安在她身上,甚至连陌生人看她的眼光都有所不同,原本默默无闻的她一下子生活在了大众的视野中。
可是姜黎一点都不喜欢这种生活,也不喜欢别人叫她天才或者神童。
诚然,她的确在某一方面有些天赋,但她更喜欢的是看小说,画画,在院子里疯跑,下雪天看雪,或者在下雨天时闭上眼睛听雨,只有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才会感到快乐,可是爸爸妈妈却对此一无所知,因为他们从来都没有问过她。
姜黎被某种巨大的力量裹挟着,尤其是在她成名之后,那种神秘的力量越发让她窒息,就像是被关在监狱里暗无天日的犯人,想跑出去,可是怎么也挣脱不开困住自己的牢笼。
她在越来越多人的注视下继续着平淡无趣的生活,她原以为她的名声大噪毁掉的只是她自己,没想到的是,它连她的家都不放过。
姜黎成名之后,爸爸妈妈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直至到了不可弥合的程度,妈妈坚持认为姜黎应该参加电视节目并且接拍广告,因为这能给家里带来一大笔收入,可是爸爸对此坚决反对。
爸爸愤愤地说:“我永远都不会把我女儿当成摇钱树的,当初我就不同意让她上电视,怕的就是这个,你就不能让她安安静静地长大吗?。”
“你还大学老师呢,脑子怎么那么死板,”妈妈冷哼一声,“你知道他们开出的广告费是多少吗?一百万!你多少年才能挣到一百万!”
“多少万都不行,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有什么用,这件事我说了算。”
“我才是一家之主。”
“一家之主有什么用,你要是现在就能给我拿出一百万,我现在就听你的。”
“你……你这样会毁了孩子的,不仅会影响她的学习,而且还会……”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不用管了,明天我就去签合同。”
“你敢!”
“我怎么不敢,我有什么不敢的!这个家本来就是我说了算!”
姜黎蜷缩在屋子里,听着爸妈激烈的争吵,然后,她突然听到了巴掌声。
她以为她出现了幻听,因为爸爸从来没有动手打过妈妈,在她眼里,爸爸是个君子。可是当她从门里探出头的时候却看到妈妈正捂着脸嚎啕大哭,而爸爸像是雕塑一般仍保持着打妈妈时一只胳膊张开的动作。
妈妈愤愤地推开爸爸,然后跑过来拉着姜黎的手就往门外跑。
她回过头看向爸爸,看到爸爸正颓丧地坐在椅子上,他低着头,没有说一句话。
妈妈把姜黎拉上了一辆出租车,她说要带姜黎去姥姥家,可是走到一半她却突然改口,她对司机说:“去星辉酒店。”在星辉酒店的自助餐厅里,姜黎第一次见到了陈叔叔,不,不是第一次,一年以前的冬天,她曾经见过他,他那个时候还向她做过自我介绍,他说他叫陈旺达,是妈妈的老同学。
吃饭的时候,妈妈一直都在絮絮不止地和陈旺达说着什么,姜黎没有仔细听,因为她的注意力已经被眼前的美食所吸引。
妈妈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作为女儿,姜黎本想摸摸妈妈的手安慰安慰她,可当姜黎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妈妈的手已经被陈旺达给握住了。
姜黎听到妈妈哭着说:“这个挨千刀的,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吗?他居然敢打我。”
“好了,好了,没事了,”陈旺达用纸巾帮妈妈擦掉眼泪,“你别难过了,你一难过我就跟着难过。”
姜黎觉得有些肉麻,不想再听下去,所以她低下头继续吃东西,可是她的心里在那一刻觉得有些发慌,好像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临走的时候,陈旺达塞给了姜黎一包软糖,说是外国的,国内买不到。吃完第一颗之后,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立刻就俘获了她,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心甘情愿地成为了他们的俘虏。
后来,妈妈每周都会见一次陈旺达,当然,每一次都会带上姜黎。姜黎也从来没有拒绝过,但吸引她的并不是那顿大餐,吸引她的是可以从陈旺达那里得到她喜欢吃的那种外国软糖。
渐渐地,姜黎发现妈妈变得快乐了,尤其是在见陈旺达的时候,那种妩媚的笑容只有在陈旺达面前才会出现。
但她并没有多想,感觉这样也挺好,至少爸爸妈妈不会再吵架了。
虽然成名后的余波仍未散去,但在那一小段的时间里,姜黎是幸福的。
每天睡觉之前,姜黎都会悄悄地在嘴里含一块软糖,然后就着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幸福地睡过去,可是有一天她醒来时却发现妈妈不见了。
“妈妈……”
姜黎光着脚站在客厅里手足无措地哭。当她推开爸爸妈妈的卧室门时却看到爸爸正瘫坐在地上,他的手里捏着一封信。
爸爸抬起头看向她,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他用沙哑的声音向她宣布:“姜黎,妈妈不要我们了。”
没有暴怒,没有晴天霹雳,没有父女之间的抱头痛哭。
有的只是沉默,沉默,沉默。
仿佛一切本来就应该发生。
妈妈离开那天,爸爸喝了许多酒。
姜黎坐在餐桌对面,看着爸爸一瓶接一瓶地喝,喝到最后,爸爸的神志都有些不清楚了。
爸爸站起身,走向收银台。在结完账之后,他就直接离开了餐厅,似乎忘记了他的女儿还坐在那里等他。
等到姜黎发现爸爸不见了的时候,她疯了一样地跑出餐厅,但是爸爸已经开着车走远了。
“爸爸!”姜黎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她哭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二十分钟后,爸爸的车和一辆迎面而来的大货车撞在了一起。
爸爸当场死亡。
……
在殡仪馆里,姜黎最后一次见到了爸爸。
爸爸闭着眼睛,脸上伤痕累累,她不敢看他的身体,因为她知道,他的身体也已经破碎不堪了。
那一刻,姜黎便确定,爸爸真的已经死了。
姜黎突然想起了那惨烈的车祸现场,那血迹斑斑的车厢里原本有一个座位是属于她的,本来她应该坐在车里的某一个位置上和爸爸一起死,一起逃离这残忍的世界,所以在她的心里,她已经死过一回了。
她想哭,可硬是给忍住了。
身旁的沈警官拍了拍她的头,然后弯下腰对她说:“我们走吧。”
姜黎点了点头,然后沈警官拉着她的手走出了殡仪馆。在上警车之前,她最后一次看向了殡仪馆,她知道,用不了多久爸爸就会化为灰烬,她再也见不到他了,他的一生就这么残酷地结束了。
想到这里,姜黎闭了一下眼睛,泪水迫不及待地流了下来。……
姜黎成了一个孤儿。
其实沈警官曾经帮姜黎找过妈妈,最后也的确找到了,但是妈妈已经去了国外,警察也无法联系上她,可即使联系上了又能怎样呢?
妈妈不会要姜黎的,从妈妈决绝地离开姜黎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她对她婚姻以及家庭的彻底抛弃,甚至可以说是她对她过去的彻底否定。
在姜黎的心里,妈妈已经死了,她陪着爸爸一起去了另一个世界。
后来,姜黎被姑姑收养了,让姑姑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并不是亲情,而是爸爸死后留下的可观的遗产。对于这些,姜黎是心知肚明的,可即便如此,那也比去孤儿院强了太多太多。
不过,不用猜也能知道,她们待姜黎很不好。
在姑姑、姑父还有姐姐的眼里,姜黎始终是个外人,是与她们毫不相干的累赘,于她们而言,姜黎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可以给她们更多的钱来挥霍。
她们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姜黎只能在厨房里一个人吃,她们一家人看电视的时候姜黎只能在卧室里听听声音,她们一家人出去玩的时候姜黎只能被锁在家里,哪里都不能去。
平日里,如果遇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她们总是会拿姜黎撒气,跟她说话的时候也很不耐烦,仿佛她会让她们沾染上什么晦气。
天才的印记在姜黎的身上渐渐地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人的怜悯与同情。
……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的早上,姑姑在姜黎上学前告诉她,因为姑父工作的原因,她们一家决定在三天后离开海市去往南方的一个小城生活,问她愿不愿意跟着她们一起走。
姜黎用力地点着头说愿意,但是姑姑随即话锋一转:“跟我们走,可以,但是我和你姑父都是工薪阶层,多养你一个会带给我们很大的经济压力,所以你是不是应该表示表示。”
姜黎当然知道姑姑的意思,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将爸爸剩下的钱全都给了姑姑,她看到姑姑满意地摸了摸她的头,然后第一次向她展露出了笑容。
那是姑姑为姜黎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因为那个时候的姜黎比任何人都渴望能逃离这里,仿佛一旦离开这里,那些痛苦的记忆就会自动抹去。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的晚上,姜黎放学回家以后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想来她们一家人应该是去了外面吃饭庆祝元旦了。
她将书包扔在沙发上,去厨房找了一桶泡面,然后用热水泡上。
姜黎盯着电视机屏幕,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忍不住打开了电视,可是看着看着就觉得有些无聊,她在想班里的同学们是怎么庆祝新年的呢?一定是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吧,像她这样没人疼没人爱的应该没有吧,她越想越伤心,尤其是想到全班只有她一个人没有收到同学的元旦贺卡的时候,眼泪就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关掉电视,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迅速地吃完了那桶已经变凉的泡面。她打开书包,将她没有送出去的那五张贺卡撕得粉碎。
她擦了一把眼泪,将方便面桶和撕碎的贺卡扔到垃圾袋里,然后拎着垃圾袋就出了门。
姜黎将垃圾袋扔进垃圾桶里,本想回家,但她突然决定要去海边看烟火,因为听同学说,今天海边会有烟火秀。
她跳上一辆公交车,在五四广场那一站下了车。
姜黎在海边一直等啊等,等到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有些想回家了,但眼看人越来越多,所以她估计烟火秀应该很快就要开始了,最后还是决定留下来接着等。
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不远处大屏幕上的数字不停地跳动着,随着人群中“5……4……3……2……1……”的喊声,新年的钟声敲响,漆黑的夜空绽出了绚烂的烟火。
新年快乐。
姜黎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看着周围激动和兴奋的人群,突然觉得自己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新的一年开始了,可是她却对未来的所有一切没有任何期待。
正当姜黎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她该怎么回去呢?公交车已经没有了,她又没有钱坐出租车,姑姑和姑父更不可能出来找她,那么她就只能走回去了。
姜黎无助地仰起头,她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正在看她。她愣了愣,随即低下了头,但却听到男孩对她说:“新年快乐。”
“你是在对我说吗?”姜黎仰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对啊,”他拍了拍姜黎的头,“吓到你了吗?”
“没有。”姜黎摇了摇头,从陌生人那里得到的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你爸爸妈妈呢?”
“我自己一个人来的。”
“你……自己?”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嗯。”
“你爸爸妈妈知道吗?”
“我没有爸爸妈妈,他们都去世了。”
“哦,”他有些心疼地看着她,“小妹妹,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去啊。”
“我可以走回去的。”
他被她逗笑了,他说:“你能记得回家的路吗?”
“能。”
“真的?”
“嗯,你不相信?”她一脸严肃地问他。
“好好好,我信,我信。小妹妹,你等等,站在原地等我,我很快回来。”
他摸了摸姜黎的头,随即便挤出了人群,没过多久便拉着一个男人又挤了回来。
“姜黎?”
姜黎抬起头,居然看到了沈警官,沈警官也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姜黎,”沈警官蹲下来看着姜黎,“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是来看烟火的。”姜黎微笑着说。
“没有人陪你来吗?”
“没有,我自己来的。”姜黎有些骄傲地说。
可是沈警官的眼里并没有赞许,有的只是心疼,或者说是怜悯。
沈警官问姜黎:“他们待你不好,对吗?”
沈警官的话戳中了姜黎的心窝,眼泪在那一瞬间就盈满了眼眶,她抿着嘴没有说话,但沈警官从她的表情里便已经猜出了大概。
沈警官叹了口气,直起身,跟身旁的少年耳语了一会。少年的眼神中同样也充满了怜悯,他弯下腰笑着对姜黎说:“小妹妹,原来你叫姜黎啊,我认识你,以前在电视上看到过你,你简直太了不起来,简直酷毙了,你简直就是个天才啊,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孩。”
姜黎闭了一下眼睛,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
“对不起,我的意思是……哎……”少年捏了捏姜黎的脸,“不过都会过去的,相信我,一切都会变好的。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沈哲,你认识的沈警官是我的父亲。”
姜黎点点头。
“姜黎,”沈警官说,“我们把你送回去吧,太晚了,你姑姑他们会担心你的。”
“他们才不会呢。”姜黎冷冷地说。
沈警官叹了口气,然后不由分说地拉着姜黎的手挤出了人群。
沈警官把姜黎塞进车里,沈哲随后在姜黎旁边坐下。
姜黎歪着头看向窗外,车子刚开出去没多远,沈哲便将一张贺卡递给了她:“姜黎,给你的。”
姜黎看了看沈哲,又看了看沈哲手里的贺卡。
贺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姜黎小朋友,新年快乐。
“谢谢你,”姜黎朝沈哲笑了笑,然后将贺卡接过来抱在怀里,“可是我现在没有贺卡给你。”
“没关系,下次吧。”
“下次?我们还能见面吗?”
“把你手伸过来。”
“啊?”
沈哲把姜黎的手拉到他面前,然后从书包里翻出了一支中性笔,他用中性笔在她的手心里认认真真地写下了一串电话号码,写完之后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好啦。”
“这是你家的电话吗?”姜黎看着手掌上的数字问。
“对啊,如果你想找我的话,那你就可以给我打电话。”
“我……我干嘛要找你啊。”姜黎的脸颊莫名地有些发烫。
“因为……”沈哲认真地想了想,“因为你刚才不是说你要送给我贺卡吗?礼尚往来嘛。”
姜黎冲着沈哲傻乐。
沈哲笑着说:“有人说过你的虎牙很可爱吗?”
“啊?”姜黎脸红了,“没有。”
“看来我是第一个,”沈哲得意地说,“以后我就叫你小虎牙,可以吗?”
姜黎对于这个可爱的昵称很满意,她抿着嘴笑,然后点了点头。
沈哲不停地说啊说,说他的学习,说他的生活,说他的爱好,从来没有一个男生这么愿意和姜黎说话,所以姜黎一直都在乖乖地做一个安安静静的听众。
姜黎从他的话语里逐渐挑选出了有用的信息,比如说,沈哲今年十三岁,比如说,沈哲和她一样,也喜欢看小说,比如说,沈哲的爸爸妈妈也离过婚。
说到爸爸妈妈离婚这件事情,沈哲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黯淡,坐在前面开车的沈警官透过后视镜看向他们这里,他没有说话,但脸上也满是无奈。
姜黎感同身受地拍了拍沈哲的肩膀,沈哲看向她,朝她苦涩地笑了笑,他说:“小神童,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有些事情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只能坚强地去面对。不管以后会怎样,我和我爸爸都会相信你,支持你。”
姜黎的心里暖暖的,她真的好想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可是她太害羞,所以不敢,反倒是沈哲突然搂住了她的肩,他说:“要是累了的话就闭上眼睛睡一会,到了我叫你。”
姜黎点点头,在闭上眼睛之前,姜黎红着脸小声对沈哲说:“新年快乐。”
姜黎闭上了眼睛,在不知不觉间,她竟真的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姜黎眯着眼睛,环顾四周,发现她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在穿拖鞋的时候她注意到了放在床头的那张贺卡,她将它拿过来,然后打开,重新默读了一遍那上面的字:姜黎小朋友,新年快乐。
“你才小朋友呢。”姜黎小声嘟囔着,随后便幸福地笑了起来。
姜黎摊开手掌,看了一眼手掌上的电话号码,然后用笔把它写在了她的日记本上。
她走出卧室,看到姑姑她们一家正围在桌边吃早餐,她们看到了她,但却像是没有看到一样。
姜黎站在卧室门口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走到桌前对她们说:“新年快乐。”
她们三个人纳闷地看了姜黎一眼,好像她刚才说的话她们没有听懂一样。
“快乐什么快乐,”姐姐孟瑶白了姜黎一眼,“晚上刚睡着就被你给吵醒了,烦死人了。”
姜黎小心翼翼地问:“你们昨天去哪了啊,我回来以后没看到你们。”
“关你屁事,”孟瑶把筷子摔到桌子上,“你知不知道,我们班同学天天拿你的事情嘲笑我,什么狗屁神童,我现在看到你就烦。”
姜黎委屈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孟瑶没好气地说,“我看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神童、天才,分明就是个妖精,你爸爸就是被你给害死的。”
“你胡说!”
“吵什么吵!”姑姑愤愤地瞪着姜黎,“姜黎,你是不是跟警察说我虐待你?”
“我没有。”姜黎摇了摇头。
“没有?”姑姑用手指狠狠地戳了戳姜黎的额头,“你骗谁呢!昨天那个姓沈的警察居然警告我不要虐待你,我什么时候虐待你了!你要是在这里待得不高兴,那你赶紧滚,想上哪就上哪,我伺候不起。”
“不是的,不是的,”姜黎哭着摇头,“姑姑你对我很好,一直都很好。”
“别哭了,”姑父白了姜黎一眼,然后继续看他的报纸,“大早上的,哭什么哭,真丧气,赶紧吃饭。”
姜黎在桌边坐下,用筷子夹了一个小笼包塞进嘴里,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吃了起来。
……
二零零零年一月三日,姜黎跟着姑姑她们一家来到了火车站。
一个小时以后,她们四个人将会坐上开往南方小城的火车。姜黎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焦急地寻找着沈哲,因为他答应她今天会来送她。
四十分钟后,姜黎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沈哲和沈警官,她兴奋地一边喊着沈哲的名字一边朝他们挥手。
他们拎着东西走过来,姑姑她们一家在看到沈哲和沈警官后厌烦地往前挪了挪,故意想与他们保持距离。
“小虎牙,对不起,我们来晚了,”沈哲不好意思地说,“路上堵车,实在没有办法。”
“没关系的,”姜黎笑着说,“真高兴能见到你们。”
“姜黎,”沈警官弯下腰看着姜黎,“到了那里以后,要记得给我们打电话,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一定会帮你的,知道吗?”
“嗯。”
“我们刚认识你就要走……”沈哲叹了口气,“不过这样也好,到了那里就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嗯。”
“姜黎,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孩子,”沈哲摸了摸姜黎的头,“答应我,如果需要我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姜黎点了点头。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沈哲笑着说,“来,把手给我。”
“啊?”
沈哲抓住姜黎的手,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根红色的手链。
“我爸说,今年是你的本命年,”沈哲一边给姜黎戴手链一边对姜黎说,“系上这根红色的手链以后,你这一年都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好啦!”
姜黎抬起手腕看着那根手链,眼泪忽然蓄满了眼眶。
“到时间了,”沈警官看了一眼姜黎身后不耐烦的姑姑,“姜黎,不要忘了,有什么需要一定给我们打电话,”沈警官在姜黎耳边小声说,“如果他们欺负你就跟我说,明白吗?”
姜黎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眶中的泪水也被她甩了出来。
她从包里拿出那张贺卡,然后将它递给沈哲。
沈哲接过去,然后笑着对姜黎说:“谢谢你,小虎牙。”
姜黎点了点头,走过去,然后抱住了他。
沈哲抚摸着姜黎的头,他柔声地对她说:“答应我,好好的,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和爸爸会去看你的。对了,需要我再给你写一遍我的电话号码吗?”
姜黎在沈哲的怀里摇了摇头。
“姜黎,你到底走不走了!”
身后的姑姑那尖利的喊声毁掉了这短暂的美好,姜黎从沈哲的怀里离开,然后从沈哲和沈警官的手里接过了两个袋子。
“给你买了些日常用品,另外还有一些零食,”沈哲朝姜黎眨了眨眼,“你自己留着吃,别给他们。”
姜黎点了点头。
但其实这些零食姜黎最后一口都没有吃,因为它们都被姑姑她们一家给瓜分了。
姜黎向沈警官和沈哲挥手告别,然后跳上火车,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她看到沈哲正在外面朝她挥手,她隔着玻璃也朝他挥手,他们都在傻笑,他朝她比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她点了点头,也朝他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火车缓缓地开动,沈哲追着火车跑了一段,随后便被远远地甩在后面。
姜黎泪如雨下。
她抚摸着手腕上的手链,心里对于沈哲的不舍越发地让她难受。
“谁让你坐着了!”姑姑那尖利的声音将姜黎拉回到了残酷的现实里,“又没买你的坐票,赶紧一边站着去。”
姜黎愣了愣,然后沮丧地离开了座位,看着姑姑坐在了她刚才坐的位置上。
……
姜黎最终还是和沈哲失去了联系,因为到了那座南方小城后,她的那本写有沈哲电话号码的日记本找不到了。
姜黎急得哭了起来。
姑姑看到后厌恶地问她:“你又怎么了?”
“姑姑姑姑,”姜黎哭着说,“你看没看到我的日记本,放在我书包里的,蓝色的封面。”
“让我当废品给卖了。”
“卖了?”
“你不卖留着干什么,”姑姑愤愤地说,“房子本来就小,哪有那么多地方放废品。”
“那不是废品!那不是废品!”姜黎气得跺脚,“那是我的日记本,上面还有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
姜黎呜呜地哭了起来。
姑姑有些心虚,但她仍是满不在乎地说:“得得得,不就本破本子嘛,我再给你买一本不就行了,事精。”
姜黎推开姑姑,拔腿就跑了出去。
她在大街上晃荡了很久,最后还是灰不溜秋地回了家,因为她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因为她是个孤儿。
只是让她难过的是,她可能永远都无法再联系上沈哲了,她彻底失去了他。
……
姜黎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在这个相对落后的小城里,没有人知道她曾上过电视,更没有人知道她曾被称为天才,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事实也在不经意间逐渐地浮出水面,比如说,她是个孤儿。
姜黎努力地隐藏自己的锋芒,让自己不再与众不同,让自己彻底泯然众人矣。
只是,她的数学天赋太过耀眼。
比如说初一的时候,当其他的同学正在解一元一次方程时,姜黎却已经开始自学起了导数。
从初中再到高中,她的数学成绩在每一次考试中都是全校第一,但为了不让自己太过耀眼,每一次考试时她都会在其他科目上故意放水。
在姜黎的精密计算下,她的总成绩永远都只是排在班里的中游,所有的老师都对这个偏科严重的学生感到惋惜。
可是姜黎却对此感到庆幸,因为八岁那年的名声大噪之后所发生的悲剧告诉她,永远不要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二零一零年,姜黎被海市的一所普通大学录取。
她终于离开了这座南方小城,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
海市。
二零一四年九月二十八日,晚上十一点十四分。
李洁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被绑在椅子上,嘴里也被塞进了毛巾。
她惊恐地四处张望,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令人恐惧的黑暗。
她不知道她这是在哪里,只是依稀记得她在街角酒吧里和一个男人喝了许多酒,然后她喝醉了。
从街角酒吧里出来的时候她发现外面下起了暴雨,男人说要把她送回家,她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是任由着男人将她塞进车里。
后来,她便在车上睡着了,然后……
李洁心里一阵惊恐,冷汗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穿着雨衣的男人缓缓地走了进来,接着,门再次被关上。
男人打开灯,在昏暗的灯光下,李洁认出了这个男人的面庞,他就是刚才在酒吧里和她喝酒的那个男人。
李洁惊恐地看着男人,她不知道这个男人要做什么,她只是知道危险正在渐渐地向她逼近。
她不停地摇着头,她用哀求的目光求他放过她,可是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朝她冷笑,然后,她看到男人从包里摸出了一把刀。
李洁衣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男人犹豫了一下,然后从李洁的衣兜里拿出了手机,他看了一眼手机的来电显示,是姜黎。
男人微笑着接起了姜黎的电话,然后按了免提。
“李洁,你在哪啊?”姜黎在电话那端着急地问,“用不用我去接你啊。李洁?李洁?你在听吗?李洁?”
李洁绝望地看着男人手里的手机,她在喊,她在用力地喊,只是从她嘴里发出的只有低沉的呜呜声。
男人的嘴角牵起一抹阴森的笑容。
他挂掉了电话,在手机的键盘上敲下了一行字,接着将手机关机,然后便将手机扔到了地上……
……
电话突然被挂断,这让姜黎隐隐地感觉到一丝的不安。
她因为担心李洁,所以特意去了李洁常去的街角酒吧找她,可是却并没有找到。
李洁每天晚上都会在十点之前回家,今天是怎么了,而且外面还下着暴雨,怎么还不回家,难道遇到了什么事情吗?刚才的电话明明接通了,可李洁为什么不说话呢?
姜黎不由地将李洁昨天和男朋友分手的事情与今天的事情联系起来。
难道李洁会因此而想不开?
就在姜黎忐忑不安的时候,她却突然收到了李洁的短信:我和朋友去了外地,不要担心。
姜黎松了一口气,不过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有些奇怪,李洁为什么不给她发微信而要发短信啊,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她回复道:吓死我了,你怎么不早说啊,可你出去也不带行李箱吗?我看你卧室里的行李箱还在那放着。你去哪了?
姜黎等了很久都没等来回复,不过无所谓,至少李洁没出事。
当姜黎从座位上站起来准备离开酒吧的时候,她却听到不远处有一个人在叫她:“姜黎!”
姜黎回过身,然后她看到了她的上司李家康。
李家康?他怎么会在这?在她的印象里,李家康根本就不像是个喜欢泡酒吧的人。
姜黎笑着朝李家康挥了挥手。
李家康拿着酒杯走了过来,他说:“好巧。”
“是啊,好巧。”
“准备走吗?”
“我?呃……正准备走呢,太晚了。”
“能再陪我坐一会吗?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虽然姜黎困得要命,但也不好推辞,毕竟李家康是她的领导,所以她只能说:“呃……好吧。”
李家康在姜黎身旁坐下,看了一眼姜黎面前干干净净的桌面,他好奇地问:“你来酒吧不喝酒?”
“我?哦,我不是来喝酒的,我是来找朋友的。”
“朋友?”李家康环顾四周,“男朋友?”
“不是的,不是的,”姜黎连忙解释道,“是我的室友,她那么晚都没回来,我有些担心,所以就来这找找她。”
“哦,这样啊,然后呢?找到了吗?”
“没有,她去旅游了,”姜黎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害我白担心一场。”
“哦,那就好,喝酒吗?我请你喝杯酒吧,喝完这杯酒,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李总,我……”
“服务员!”李家康像是没听到一样,直接把服务员叫过来给姜黎点了一杯酒。
姜黎尴尬地双手紧紧地握着冰凉的酒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知道我为什么要让公司留下你吗?”李家康突然问。
“啊?呃……我也不知道,其实我也挺纳闷,其他几个女生都比我漂亮许多,而且学历又……”
“和外貌以及学历无关。”
“哦。”姜黎尴尬地笑了笑。
“我只是觉得你很特别,”李家康意味深长地说,“那次其实是我故意刁难你们,本来是为了考察你们的临场应变能力,因为我知道你们根本不可能会在半个小时的时间里背完那份资料,其实不用说背了,就是读完也要费不少时间,但是,你居然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李家康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一定不是个一般的女孩,因为你完成了常人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你一定是个天才。”
“您过奖了。”
“可让我奇怪的是……”
“嗯?”
“让我奇怪的是,为什么你的履历如此普通。”
“因为我就是个普通人啊。”
“是吗?”李家康笑着摇了摇头,但没有继续问下去,“我看你简历上说你也是海市人。”
“对啊。”
“那你为什么还要合租。”
“因为……”姜黎下意识地抚摸起了手腕上的手链,“因为我在许多年前去了另外一个城市生活,上了大学之后才回到海市。”
“哦,这样啊,”李家康挑了挑眉,抿了一口酒,然后看了一眼姜黎手腕上的那条红色的手链,“这条手链你戴了很久了吧。”
“哦,这个啊,”姜黎想到了沈哲,心里不禁泛起了一阵酸楚,“许多年前,一个男孩送给我的。”
李家康打趣道:“看来你喜欢他,否则你也不可能一直留到现在。”
姜黎抿着嘴,笑而不语。
喜欢又能怎样呢?已经找不到了。其实她刚一回海市就去了沈警官曾经工作过的警局,但是那里的人说,沈警官在几年前就被调走了。
李家康看着姜黎的笑容,不由地心里为之一动,他笑着问她:“有人说过你的小虎牙很可爱吗?”
“啊?”
“看来我是第一个。”李家康得意地笑着说。
姜黎在心里反驳李家康:其实不是,沈哲才是第一个。
他们沉默了一会,然后同时看向了舞台上唱歌的女孩。
“你们年轻人现在喜欢听什么歌。”李家康突然问。
“啊?我、我也不知道现在年轻人喜欢听什么歌。”
“干嘛把自己说得这么沧桑,”李家康笑了,“听过《我爱你,与你无关》吗?”
“没有。”姜黎摇了摇头。
李家康将杯子里剩余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跳上舞台。他和舞台上的主唱耳语了几句,主唱笑着点了点头,接着便让出了麦克风。
姜黎一时有些发蒙,难不成李家康要给她唱歌?
只见李家康在麦克风前清了清嗓子,然后冲着麦克风说:“接下来的这首歌,我想献给坐在台下的美丽的姜黎小姐,《我爱你,与你无关》,希望大家能喜欢。”
……
三天后。
“沈队,尸体是路过这的一个货车司机发现的,”刑警队的刘克说,“他当时想要在树丛里小解,无意中发现了这具女尸,经法医初步鉴定,这名女性死者死于三天前的晚上。死前曾被……”
“我知道了,”沈哲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死亡的具体时间。”沈哲戴上了白色的橡胶手套,蹲下身,将蒙着尸体的白布往下拉了拉,然后他看到了尸体的额头上被用利器刻出的数字“3”。
“大约是在晚上十一点到凌晨零点之间。”
“致命伤。”
“致命伤在腹部、胸部以及头部,伤口均为利器所致。”
“已经是第三起了,很明显是同一个人所为,而且他在挑衅我们。”沈哲皱了皱眉,然后将白布重新盖上。
“该死!”刘克看了一眼尸体,心里痛得要命,“到底是哪个混蛋王八蛋干的!”
“附近有监控吗?”
“没有,和上次一样。这个人很狡猾,专挑荒凉的地方下手。”
“不,”沈哲平静地说,“死者不是在这里被杀的。”
“你是说……”
“这里只是抛尸现场,真正的犯罪现场是在另一个地方,我猜,”沈哲站起身,“这三个受害者应该是在同一个地方被杀害,”沈哲看向了刘克,“现场有发现什么吗?”
“没有找到凶器,而且像之前一样,我们在现场也没有发现死者的任何私人物品,尸体被发现时全身赤裸。”
“沈队,沈队,”一名年轻的刑警拎着一个密封袋气喘吁吁地跑到沈哲面前,“我们在不远处发现了一部手机,我们怀疑这部手机应该就是死者的。”
沈哲接过密封袋,然后从密封袋中拿出了手机。
他在翻看手机的通讯录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一个人的名字——姜黎。
姜黎?
沈哲心中一惊,不由地再次皱起了眉。
……
一天后。
下午两点。
李家康正盯着电脑思考,此时的敲门声却打断了他的思路,他皱着眉喊了一声:“进来。”
助理小张推开门,然后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
“总监,出事了。”
“怎么了。”李家康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
“警察来了。”
“警察?”李家康心里一惊,“找谁?”
“姜黎。”
“姜黎?找姜黎干什么?”
“不知道啊。”
“这样,你先把他们请到我这里,我有事问他们,两分钟后,你再让姜黎过来。”
“好。”
几分钟后,刑警队的刘克和他的几个同事走了进来。
李家康连忙站起身迎了上去。
“同志你好,”李家康和刘克握了握手,“我是渤海集团的人力资源总监李家康。”
“你好,”刘克说,“我们今天来是想找姜黎,她来上班了吗?”
“来了,来了,”李家康犹豫了一下,“我能冒昧地问问,你们找她有什么事吗?”
“哦,”刘克看了一眼身边的同事,“也没什么,就是有些事情想找她核实一下。”
“具体是什么事情,我可以问一下吗?”
“这个……抱歉。”
就在此时,姜黎突然推门而入,当她见到办公室里的警察时,不知为何,心里一阵亲切,因为她莫名地想起了沈警官,想起了沈哲。
“李、李总,你找我?”
“不是我找你,”李家康看着面前的警察说,“是这些警察同志找你。”
“找我?”姜黎的心里莫名地一阵紧张,因为她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已经失联了许久的李洁。
刘克回过身看向面前的姜黎,他一脸严肃地问:“请问,你是李洁的室友吗?”
……
海市公安局。
“什、什么?”姜黎的声音在抖,“李洁她……死了?”
“嗯,”刘克给姜黎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姜小姐,你别激动,喝口水。”
姜黎接过杯子,可是她的手一直在抖。
“是这样的,姜小姐,”刘克说,“我们发现,在死者遇害当晚的十一点十七分的时候,你曾和死者有过通话,对吗?”“没、没有。”
“没有?”
“我是说,李、李洁接了电话,但是她、她没有说话。”
“一句话都没说吗?”
姜黎摇了摇头。
“那么你都和她说了什么。”
“我问她,”姜黎用力地咽了一口唾沫,“我问她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
“她平常都几点回家。”
“晚上十点以前一定回来。”
“她平常都喜欢去哪玩。”
“不知道,我只知道,”姜黎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只知道她喜欢去街角酒吧喝酒。”
“她最近心情如何。”
“刚和男朋友分手,可能心情不太好。”
“我看到她给你发过短信,对吗?”
“你们确定李洁是被人杀害的吗?”
“基本确定。”
“那我想,”姜黎心有余悸地说,“那条短信不是李洁发的。”
“不是她?为什么?”
“因为她从来都不发短信,我想,那条短信应该是凶手……发的……”
“嗯,”刘克点了点头,“最后一个问题,姜小姐在四天前的晚上十一点到凌晨零点之间在什么地方。”
“我去了街角酒吧。”
“和谁?”
“和我的上司,李家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