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海上女王除暴安良

书名:
海盗女王
作者:
晓月
本章字数:
59083
更新时间:
2020-07-21 16:24:54

C H A P T E R

天色渐晚,晚霞把波涛汹涌的海面也染成了红色,一艘巨大的红色战舰像展翅的大鹏昂首嘶吼,十几艘桅杆被漆成红色护卫舰紧随其后,队形整齐有素,在茫茫的大海上疾速前行。

“船长,英国人的船已经要过孟加拉湾了,我们还要不要追?”

“再往前就是印度洋,萨巴吉的地盘!”

这艘赫赫有名的船舰名为云海飞渡,船长是个英俊的年轻人,此刻他的面庞被夕阳映出莹润的光泽,饱满艳丽的双唇,明亮的双眸让整个人看上去更多了一丝瑰丽之色,但他目光沉静,举止老成,彻底压住了容貌。初见之人只道他是一个长得过于漂亮的男子,可跟随他多年的红旗帮兄弟们,无一不知道这位船长是一位绝狠的人物。

“继续追!”

天空像被泼了墨的宣纸一点点暗了下来。常爷从望远镜中看到几个黑点出现在前方的海域里,惊喜地喊到:“船长,他们就在前面。”

“兔崽子还想往哪跑?”年轻的船长骂了一句,挥手将号令发下去,站在船头的旗手双臂挥舞向身后的船舰打着旗语,刹那间海面上旗海翻飞,护卫舰从后面包抄上来,形成扇面的队形,率先向前驶去,像是离弦的箭一般速度越来越快。

随着红色主舰旗手的最后一个指令,一声炮响率先划破天际朝着英国船队的主舰开火。与此同时,扇面的的队形从东西南北包围住了英国主舰,一起从四个方向开始攻击。

亨利先生是受命于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军上校,本质上讲他最终效命于大英皇室,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拥有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航海装备,他的军队武器精良,战无不胜。

如今的东印度公司更因为船坚炮利打开了古老的印度国门,让其成为大英帝国牟利的商业机器。他万万没有想到在古老的中国南海竟然有人敢向自己宣战。

说到底是葡萄牙这帮怂包,当初被拿破仑打得屁滚尿流,没想到在中国的南海连海盗也打不过,才让红旗帮越来越嚣张竟然从南海一直追到了孟加拉湾和印度洋的边界。作为一个要征服全世界海域的骑士,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用最猛烈的火力让这群中国人彻底消失。”

“是,少校先生!”

红旗帮的主舰上,大当家常爷道:“船长,他们的火力很强而且沿途显然有过补给,我们这样硬拼下去胜算不大。”

“用火龙配合大炮一起打,再让兄弟们穿上水靠,随时待命。”

“是!”

亨利惊讶中国的海盗船会有这样强的攻击能力,两方竟然可以僵持如此久的时间。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看到红旗帮海盗的护卫舰让开了一条路,红色的主舰缓缓前行。

方才的十几门火炮仍旧在继续攻击,可却又有十几门火炮从船身上的掩门内推送出整齐的一排排炮筒,顷刻间攻击力比之前强大了一倍。但这只是刚刚开始,主舰上一条火龙率先划破天际,像信号一样引蛇出洞,接下来无数只火龙从主舰和护卫舰上,霎时间漆黑的天空上霞光万道瑞彩千条。

亨利看着面前无数条焰火一样的武器打过来,拿起望远镜问:“这是什么?”要不是自己麾下舰队的火力依旧坚挺,他还以为中国海盗放焰火提前庆祝胜利了。

查尔斯是个来自开罗、皮肤黝黑的小伙子,他睁开了眼睛满脸惊悚地说:“长官,这不是焰火,它叫火龙,这是一种神秘古老的武器,早在中国的明代就已经用于海战。”

“火龙?”

亨利看着浓黑的天际上一条条炸开的火光,确实像巨龙一样张牙舞爪地咆哮而来。龙是古老中国的图腾,这个名字莫名地让他感到神秘,可心里却是不屑的。他精于海战,很快就能明白这种曾经在书上记载过是一种把火药装进火箭筒,近距离作战或许有一定的作用,但是像这种大规模激烈的海战,效果甚微。

可是很快英国战舰就感受到了中国火龙的威力,他们并不知道红旗帮的火龙和一百多年前明朝的火龙大不相同,改良后的火龙攻击力相当于射程十倍的手雷。

亨利长着一张标准的绅士脸,他抿着薄唇嘴角轻轻地挑起:“红旗帮,来自东方古国的海盗,很有趣!”

“船长,英国人加大了火力!”常爷从望远镜里最前方红旗帮的两艘护卫舰中弹,淹没在了海底。

船长神色未变,声音晴朗而坚定:“继续发动攻击,全速前进!”

舱底,年轻的船长换上水靠,这是一种用鱼皮制作的连体潜水服,保暖功能很强,可以在水底潜游得更快更远。

炮声震天,火龙在天际间游动。

苍茫的海面上十几只小小的福船上载满了身穿水靠的汉子,他们没有带火枪,腰间挎着统一的弯刀,脖子上系着号角,在天幕下缓缓地靠近英军的主舰。

亨利上校端着一杯红酒,他身边的美女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她身穿紧身的胸衣和宽大的裙撑,显得裙子里面的身材丰满诱人,她的手摸着白皙得颈子上戴着的一条祖母绿的项链,饱满的耳唇上也是同款的祖母绿耳环,在灯光下,她棕色的头发像水藻一般荡漾,明亮的眼睛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

“亨利,很少看到你对东方人这样有耐心?”

“我对旗鼓相当的对手一向都有耐心。”亨利轻轻摇晃着酒杯,品了一口红酒,很满意地说,“以前的对手太过不堪一击,所以让我失了兴趣。我喜欢看着势均力敌的对手慢慢地死去。”

美女把嘴唇递了过去,亨利品尝着她的红唇双手在她的颈间抚摸。

“《马可波罗游记》里写着东方的中国遍地珠宝黄金是一个神秘而强盛的国度。我为财富而来,却没有碰到对手,这让我很遗憾,没想到,今天所有的一切都会获得圆满。”

美女恋恋不舍地离开亨利上校的怀抱,抚摸着他胸前的徽章。亨利更快活了,这些都是女王陛下赐予,荣誉的象征。

红旗帮的小船渐渐接近联军主舰的位置,船长带头跳入了水中,他像一条鱼儿一样随着波涛潜入水下。紧接着十几条小船里的水手也纷纷跳入海中,在苍茫的夜色里向英军的主舰游去。

“上校,有情况!”

亨利松开娇喘缠绵中的美人,眼底一丝精光迸射:“说!”

“在主舰附近发现了红旗帮的福船。”

套上手边的长裤,亨利裸着上身站了起来:“很好,非常好!”

小船被发现了,无数的炮弹雨点一样向海面袭来。数十位红旗帮的水手在炮火中游移。血水混着海水在浪间晕开,触目惊心。

常爷等人在红旗帮的主舰上从望远镜中看着这一切,全都捏着一把冷汗。当他们看到英国主舰上传送舱内送出十二门巨型火炮,顿时全都惊呆了。可就在他们还没有回过神儿的时候,这十二门一齐开火,轰天的炮火齐齐打在了红旗帮的船舰上。

重新整理好仪容的亨利上校此时已经神气十足的站在甲板上,望远镜中看着对方红旗帮的主舰依旧迅猛的前行,周围的护卫舰队形依旧。他还没有来得及回味片刻的骄傲,只听轰的一声,船身狠狠的晃动了几下,是红旗帮的炮火击中了主舰。

亨利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大声地说:“给我打,让中国人的船只彻底消失在印度洋上。”

他的话音未落,英军的主舰又被数发炮弹击中,晃动得更加猛烈了。而在他们的对面,红旗帮的战船也同样经受了更猛烈的攻击。两只舰队的火力进入胶着状态,难分胜负。

另一侧高高的英军主舰上数十位雇佣军端着火枪齐齐的对着海面开火。密密麻麻的铁砂打下去,更多的血水泛上来,看起来惊心动魄。

水面下船长和水手们像灵活矫健的鱼儿一般,一点点的下沉。海中的各色鱼儿在他们的中间穿行。这些红旗帮的水手们常年与还为伍,训练有素,在年轻船长的带领下一起潜游着。

他们看到前方一座巨大的阴影横在他们的面前。开始他们以为自己已经看到了联军的舱底了,可是这个深度是不可能的。等年轻的船长游近些才发现自己的面前类甲板的地方躺着几具白骨,几乎可以断定这是一艘年代久远的沉船,它在更深的海底像幽灵一般张开血盆大口等着别人去探究。船长和水手们不敢就留,凭着在水中的方向感继续向前游去。

英军主舰底层的船舱里,一排排“猪仔”像蚂蚱一般被穿在一条绳索上。狭小的空间里人贴人肉贴肉,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一阵阵难闻的气味。他们都是被葡萄牙和英国人在沿海掳来的壮丁,会被这艘船一直带出印度洋,去往伊士运河,直奔北大西洋前往欧洲去做劳工,或者有的就沿途在码头像牲口一样被贩卖。大船离开家乡已经数月有余,很多同伴在这艘船底死去被扔进了茫茫地大海中。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中还有人试图反抗,随着时光的推移,无数次的失败,每个人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没有人还敢奢望能回到家乡,穿舱外每一次波涛声想起,都加深了他们心中的绝望与迷茫。

阿亮十四岁了,他是‘猪仔里’最小的一个,他闭上眼睛就能想起那天早上阿公端着饭碗追着他吃的样子。梦里他无数次梦到阿公拐杖在沙子上啪啪作响,就像每一次生气一样。可是这一次他再也回不去了,梦里阿公佝偻着背脊站在沙滩上,费力的拄着拐杖,布满皱纹的脸上一直挂着泪。

“我要回家!”阿亮在发烧,闭着眼睛说胡话,“水,水,我要喝水!”躺在他身边的‘猪仔’艰难的撑起身体,冲着门口大喊,“要渴死人啦,我们要喝水!”

门被打开,几个雇佣军冲进来拿鞭子对着蜷缩在地上的壮丁一阵猛抽,很快惨叫声淹没了船板外的波涛。门再次被关闭的时候,舱底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阿亮更深的昏迷之着,隐隐听到耳边传来阵阵的波涛声,他看到死去的阿妈抱着年幼的自己在唱歌谣,干涸的嘴唇轻轻蠕动,发出轻而不闻的声音。

“小船绕村走,乌蓬顺水流,绕过小石桥,融进百花洲,人间仙镜也难求。两岸景色美,一路花牵手,不是桃源赛桃源,叫人看不够。”

少年声音沙哑干涩却一下子触动了所有人的思想的愁绪,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更多的人跟着昏睡中的小阿亮一起低唱起来。

“小船水中游,姐姐船头亮歌喉,莫道江南醉人心,水乡好似桂花酒,桂花酒,水乡好似桂花酒……

小船过村口,姐姐采莲藕,菱角红似火,绣藕白如绸,唱支童谣庆丰收。风轻人儿美,歌甜情意厚,不是天堂赛天堂,叫人爱不够?……

小船水中游,家乡风光多俊秀,莫道江南醉人心,水乡胜过桂花酒,桂花酒,水乡胜过桂花酒,水乡胜过桂花酒……”

年轻的船长带着红旗帮的兄弟们已经摸到了联军的舱板,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了底仓的位置,每个人一身黑衣在苍茫的黑夜里像暗夜里的天降神侠,顺着歌声所在的方向鱼贯而入。

这首歌船长也会唱,当年的情形就像一幅画永远镌刻在他的心头,‘猪仔’们的心情没人能比他更感同身受。

看门的四个雇佣兵发现了,摘下肩头背着的火枪向红旗帮的水手们射击。水手们没有火枪,躲避间拔下腰间的弯刀,挥了几下只听火枪砰砰空响了几下,四个洋人倒在了血泊里。可也因为这几声火枪的响音,惊动了其他的守卫,一阵疾速的脚步声正向底仓传来。

“船长?”水手们等着老大发号施令。

船长两步跨上去,手起刀落门锁打开。突来的光亮像是地狱般漆黑的底仓里被打开的一扇超生之门。转瞬间被割断的绳索,让这里已经渐渐失去斗志的壮丁们又生出了求生的欲望。

船长对大家说:“大家快走,主舰的左侧有小船接应。”

听到熟悉的乡音,有人当场就哭了出来。有人要给船长和水手们磕头,船长利落的阻止他们。

亨利做梦也没有想到红旗帮的海盗们不仅能和世界最强的船舰对峙多时,更没想到他们还能趁其不备跑到他们的船上来救人,于是亨利绅士罕见的骂了脏话,自己拿了长剑冲了下来。

围攻上来的雇佣军越来越多,可红旗帮的水手们每个人都身手了得。他们夺了洋人的火枪,越战越勇,一路护送着壮丁们离开。

亨利本来被自己人的鲜血映红了眼睛,他认出红旗帮年轻的船长时,忍不住笑了。

“果然是你?”

“亨利上校,我们又见面了!”

“恐怕没有下次了!”

亨利站在制高点上,拿过身旁手下的火枪瞄着舢板一个个准备跳水的‘猪仔’一击即中,鲜血像火焰一样涌出来,让他更加兴奋。他身边的下属们也纷纷把注意力从红旗帮的海盗们转移到准备逃生的猪仔身上,鲜血再次染红了海水。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看着红旗帮的船长和海盗们一边搏斗,一边气愤难耐的样子,亨利和他的属下们得意极了。

“上校,红旗帮的主舰挨上来了,还有更多的鲛人爬到了甲板上。”查尔斯紧急报告。亨利赶忙回过身去,他顿时因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红旗帮的主舰像海市蜃楼一般近在咫尺,云梯横架在两艘船上,更多的红旗帮海盗正快递的爬过来,而查尔斯口中的鲛人正是和红旗帮船长身上装束一模一样的海盗们正源源不断的从海底冒出来,就像神话中的东方鲛人一般神奇不可思议。

查尔斯说:“上校,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这不可能!”亨利不住的摇头,蓝色的眼睛里有怒火熊熊的燃烧,他驾驭的是全世界最精良的航海装备,横扫东方西方海域所向无敌,“我以上帝的名义起誓,今天要让这些中国海盗彻底消失、永远消失。”

英军和红旗帮的两艘主舰仍然在用更猛烈的火炮对峙,这边甲板上联军和红旗帮的海盗们已经开始了贴身肉搏。

火枪四射,刀剑碰撞,各种惨叫声不绝于耳。

“上校,你看?”顺着黑人小伙儿查尔斯的声音望去,亨利看到红旗帮的年轻船长从舱底加速快跑,宛若游龙一般轻轻张开手臂,脚尖轻轻点在船壁上,像大鹏展翅一般落在了自己的面前。而他的身后无数的‘鲛人’也纷纷一跃而起。

“我的上帝!”亨利上校惊呼道。可上帝在这个时候并没什么卵用,船长已经站在了亨利的面前。

“你想干什么?”上校先生本能的问道。

船长拿出兵器:“我要和上校先生决斗,如果我赢了就请放了这些壮丁,他们不是红旗帮的人,此战和他们无关。”

“无关?难道你们红旗帮不是为了他们才一直追过来?”亨利气坏了,东印度公司的战舰从西方到东方所向披靡却从来没有人为了一仓壮丁要从南海追到太平洋的,还被追得如此狼狈。

船长冷笑:“我是因为要救这些同胞追到这里,可今天这场仗可不是因为他们。”

“那是因为什么?”

“数年前我也是你们口中的‘猪仔’一枚,我手下的弟兄也有不少家人被你们掳去了西方做苦工生死不明,新仇旧恨这笔账早该算了。”

亨利拔出长剑:“这是一场为了大英帝国的荣誉之战,作为帝国的骑士,我接受你的挑战!”

英军的火枪停止了对中国壮丁的攻击,把所有的炮火对准了红旗帮的海盗。

亨利的剑法不错,可是面对骁勇善战的红旗帮首领就渐渐落在了下风。船长的弯刀割破了亨利上校的手臂鲜血如注,在他惨白了脸色的时候,一脚飞来,亨利倒在了地上。船长用脚踩住亨利的胸膛:“亨利上校,我们中国人有句古语,愿赌服输,请你赶快放人。”

查尔斯在一旁大喊:“上校,我们大概真的遇到麻烦了。”躺在地上的亨利望着甲板上越来越多的红旗帮海盗,眼底的自信一点点湮灭。

“放人!”

壮丁们顺着绳索下船而去被福船运到红旗帮的主舰上。眼见着两边打得越来越激烈,有水性好的壮丁实在是怕狠了,等不及直接跳到了海里向福船游去。

“上校,这样放走他们,只会让中国海盗更嚣张,杀了他们…..”

亨利艰难地抬头咬牙说:“中国有句话说,言而无信非君子。”

年轻的船长满意地放开了亨利,查尔斯和几个雇佣军上尉过来扶起亨利,可就在这一瞬间,密集的炮火对准了一艘艘福船,血水再次染红了海面。

“混蛋!”船长挥起手里的弯刀又砍向亨利。

亨利冷笑:“我以上帝的名义发誓,你们这些中国人今天谁都别想活着离开。”

亨利的话音未落上千名手持火枪的雇佣军,步伐整齐地从二层船舱内步入甲板。所有的火枪全都对准了船长和他身边的几十名海盗。

“你这是想赖账了?”

亨利得意洋洋的说:“你们中国人不是还有一句话叫兵不厌诈!”可是他刚刚说完就发现对方船长恼怒的表情也随着自己这句话诡异地消失了,他顿感不妙!

果然他猛的向红旗帮的主舰看去,那艘几乎就要贴到联军船舰的战船上正密密麻麻的从搭起的木板上走来同样手持火枪的中国人,他们穿着统一的红色水手装,腰间统一挎着弯刀,所有的火枪也瞬间齐齐地对准了自己。

查尔斯心想上帝大概捂住耳朵,亨利上校今夜已经以上帝的名义不知道发过多少誓了。

这样的场面亨利根本无法有信心获胜,只是他不明白,中国的南海怎么会有如此装备精良、骁勇善战的舰队?

年轻的船长左臂上扬,做了一个手势。‘鲛人’们纷纷吹响脖子上的号角,顷刻间红旗帮主舰和护卫舰上的旗手全都有序的得到了指令,红旗帮的旗帜在海天之间翻飞,所有的火力再一次齐齐的向英军的船舰的发动最猛烈的攻击。亨利只看越来越多数火龙击中船身,越来越多的‘鲛人’站在大英帝国坚不可摧的战舰上,越来越多的雇佣兵倒下去,最后一声巨响,红旗帮战舰的火炮轰到了他的近前,不知谁的鲜血喷了他一脸。

火力不相上下,那就要拼人了。

红旗帮的兄弟们一个个身怀绝技,都是不要命的打法,而日不落帝国手下的雇佣军是来赚钱的,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命真要没了谁还在乎钱?亨利看着溃散的军队,知道大势已去,决定弃舰逃生。

可就在这个时候,海面上却发生了新的变化。他看着海底一艘被掀翻的福船和海面上再次泛起的猪仔的鲜血,他忍不住抬头哈哈大笑起来。

“上帝保佑!”

“上帝保佑!”

船长也看到了这时的状况,他看到本来已经上船的阿亮此时在水底翻腾着,而掀翻福船的肇事者就在离他近在咫尺的地方张着血盆大口。

那是一只食人鲨!

小小的福船此刻就像可口的点心摆在了鲨鱼们的嘴边。小小的阿亮眼看就要被鲨鱼吞噬到肚子里去了。亨利觉得自己的认知再一次被刷新,他做梦也梦不到眼前的一幕,年轻的船长从高高船头纵身一跃跳到了海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精准地跳到了阿亮的面前。

“船长!”阿亮大喊了一声。船长推着阿亮用最快的速度向旁边游去,抓住他的后领向右侧的福船上扔去:“快划走!”

船长的手碰到了左侧的福船,用双臂撑起身体,纵身一跃离开睡梦脚尖点在船头,腾空而起手里的弯刀向鲨鱼的眼睛刺去。鲨鱼一只眼睛被废,也被彻底挑起了怒火,舍弃其他人和船只,只向船长发动攻击。船长迅速的向深海游去试图转移鲨鱼的注意力,让福船上的劳工们获救。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情况远远没有如此简单,海战中溅射的鲜血正引得无数只鲨鱼缓缓向福船周围游过来。就在他转头惊诧的瞬间,独眼鲨鱼张开血盆大口,将他整个人吞了进去。

“船长……”

“船长……”

“船长……”

越来越多的鲨鱼游向几十只福船,成百上千的劳工们无处可躲,或者下一秒就会成为这些畜生的美餐。

最危急的关头常爷跑到仓门前,颤抖着声音问道:“夫人,夫人,我等,还请夫人示下!”

圆形窗子上倒映出女子芊芊的剪影,只听从里面传来清丽的声音道:“把养在仓底的东西放到海里,不惜一切代价把所有的劳工护送上船!”

“是!”女子的声音平缓令人安心,常爷几乎就要止住了身体的颤抖,“船长他…..”

“去吧!”

常爷不敢多言,一路飞奔亲自去了仓底。仓底有一五只丈大的瓷罐,那是这次出海前夫人让人秘密放上去的,不许别人靠近,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现在让搬出来,恐怕是镇海法宝了。

可是此时的常爷心情依旧沉重,红旗帮没了船长如断臂之龙,即便夫人之前一直对船长的态度一直是淡淡的,可此时此刻,她真的就一点也不难过吗?

“船长….”常爷忍不住老泪纵横。

五只大瓷罐几乎是在片刻之内就运到了船头,按照龙夫人的命令解开盖子后将里面的东西统统倒进了海中。一阵悠扬的笛声从红旗帮的主舰上传来,无数只浮在海面行扁平的红色小鱼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步调整齐的向前方游去。

当一条鲨鱼张大长满利齿的大嘴,一口吞下几条小鱼后,谁知鲨鱼却痉挛般地闪到了一边,双眼紧闭,下巴张得很大,像冻僵了似的,再也合不拢了。

紧接着,这条鲨鱼疯狂地摇摆着头,在水中痛苦地跳跃着,转着圈,不顾一切地四处狂奔,嘴巴再也无法闭合。

或许鲨鱼之间也是有语言的,随着又有数条鲨鱼被麻痹而动弹不得,其余的鲨鱼纷纷潜入水中,放过了水面上的所有美食,沉海而逃。只剩一条鲨鱼还在海面上张着嘴无法闭合,可依旧跳跃着无法离开。不多时,这个畜生的口中一道鲜血冒出,紧接着一个血人从它的口中跳跃出来,一头砸在海面上,沉入海底。

“快救船长!”

“快救船长!”

年轻的船长身体一直下沉,十几个‘鲛人’同时下海去捞他,不太费力气就扶住了他的身体,其中的六个人一起向上托着,把他托出了水面。

福船载着船长回到红旗帮主舰的同时,亨利也登上了救生艇向印度洋深处逃生而去。他以上帝的名义发誓,今日他被迫丢弃大英帝国的战舰,这笔账一定会加倍讨回来。

“船长,船长…”

“保仔!”一个充满悲戚的娇柔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一声一声,一遍一遍。

年轻的船长忽然心里一动,随即有了直觉,是她吗?是她在呼唤自己吗?

张保仔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红杉女子坐在自己的床头以帕拭泪,眼底顿时划过无限失望。

“红缨…”他低低的喊了一句,“夫人呢?”

“是她救了你。”红缨不忍心对上张保仔眼底的期望,垂眸道,“她让我来照顾你,让你好好休息!”

张保仔苦涩的笑了笑,豹鳎的麻痹感还没有完全消失,他费力的向自己的腰间抹了半天,一条金灿灿的黄金镶着各色宝石的项链在烛火间刺痛了红缨的眼。

她说:“夫人,她不会要的!”

“你只告诉夫人,这是从鲨鱼肚子里捡到的,她一定会收下。”

红缨瞪大了眼睛,只觉得不可思议,鲨鱼肚子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宝贝?

张保仔在昏过去之前,嘴角轻轻地勾起,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

“夫人,这是船长让我那给您的!”红缨把这条流光溢彩地宝贝来自哪里也按张保仔的意思说了一遍。石香姑端看着手里的项链,整个像是瞬间被抽干了生气,完全被点成了化石。

“夫人,夫人!”

石香姑向红缨摆摆手,让她出去,自己一个人低头看着手中的项链,几乎要把它嵌进了掌心。这条项链的正中间是一颗硕大的红宝石,她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鲜艳欲滴的宝贝,里面映出了一张倾国倾城的东方面庞,忽然一颗眼泪落在了宝石上,飞溅出了璀璨的光芒。

是夜,常爷和几位当家在船舱内和石香姑一起研究这条项链。他们面前的长桌上摆放着一副巨大的海上地图。

常爷的右手拿着项链,左手在地图上寻找,然后拿起一个标签插在了印度洋上的某一个位置上,“这是我们现在的位置,夫人是怀疑宝藏也在片海域里?”

石香姑不置可否,目光盈盈的看着众人。

周蒙身材精瘦修长,举止斯文,慢悠悠的说道:“2000年前,张骞两次出使西域,每一次都带着大量的财宝。可是第一次他刚刚人出陇西就被匈奴所俘,随身带着的大量国宝不知所踪。史书上没有任何记载而成了千古之谜,也因此历经千百依旧吸引世人探寻。”

雷凤至看上去十分壮硕,看着地图上印度洋几个字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当年老大要不是执意追查这批遗失了两千余年的国宝,也不至于在那场风暴里。”

“老五!”常爷在众人里年纪最长,看了一眼夫人,狠狠的剜着雷凤至,“这串项链上确实有汉代的菊花标记,但也不能仅仅这一点就断定这是遗失的国宝。”

周蒙摇摇头道:“确实不能证明,但是大哥临死前已经查出多条线索,2000多年前的国宝没有被匈奴人所得,而是秘密藏在了大漠之中。后来被大月国王室所获,大月国国破后,这批宝藏被大月船运往波斯方向,自此再无消息。”

雷凤至不管不顾地嚷道:“当年郑老大就是因为得知了这匹宝藏的下落,不想国宝流落外邦前往找寻,最后遇到风暴葬身海底,今天既然得这个线索我们就该追查到底,不能让大哥死不瞑目啊!”

常爷怒视着雷凤至,完全不赞同:“财是死宝,人才是活宝!如今船长生死一线应该立刻掉头回去找大夫医治。英国人刚吃了败仗,前方的印度就是他们的地盘,补给后发现咱们还没走,一定会回来报仇,况且印度洋是巴萨吉的老巢,如果他和英国人一起就能置我们于死地。我看你是要财不要命了?”

雷凤至气得吹胡子瞪眼,红缨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她转头看向一脸平静的石香姑,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夫人,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请派一条船给我,我护送船长回去。”

石香姑的目光仍旧落在地图上,仿佛除了地图上的茫茫大海任何事情也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过了好久,众人才听到她淡淡的声音:“常爷,等到了前面的码头后你护送劳工们和红缨、保仔回南海。”

常爷急道:“那夫人你呢?”

“老五说的没错,护送国宝回家是文显生前的心愿,我不能让他死不瞑目。”

吉大港是孟加拉湾的一个大港口,来往的有阿拉干人、阿拉伯人、波斯人,英国葡萄牙等西方面孔也并不新鲜。只是此时所有人几乎都被面前出现的这位东方美人吸引住了目光。

她身上的衣裙很有特点,上衣的料子是中国丝绸,袖子确是改良后欧洲宫廷的蓬蓬袖。中式的衣襟上绣着牡丹花,大红色的裙子刚刚遮住膝盖,一双及膝的皮靴上镶着宝石,金属质感的腰封上挂着明晃晃的水手弯刀。

再往脸上看去,密长弯翘的睫毛下一对乌黑明亮的大眼睛,鼻梁挺直秀气,嘴唇就像一颗红艳艳的樱桃,脸庞粉嫩得就像三月里的桃花。艳丽神秘的东方女子,浑身散发着一股傲然卓立的气势。

围着面纱大腹便便的烤肉摊老板娘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个女人,嘴巴里嘀嘀咕咕的骂道着。不仅是老板娘,对面两个穿着莎莉的印度女人看向石香姑的目光也非常的不友善,她们脸上画着很浓的装,异域风情的大眼睛斜过去看向周蒙和雷凤至,无限的风情从杏眼里流出,这两个男人啊,一个斯文,一个壮硕在嘈杂的码头上也很显眼。

“老板来一份沙拉,一盘鸡肉,几张大饼,一壶茶。”周蒙叫了东西,石香姑带着二人坐在了一张空座位上。

码头上人来人往很热闹,那两个穿着莎莉的姑娘就坐到了他们三个人的对面,一番搔首弄姿后,缓缓地伸出了食指,那食指上绑着草环。

雷凤至咧着嘴笑起来,一边吃肉一边用眼神温柔的回望着对面的女郎。常在码头上厮混,在波斯地带,带着草环的女子通常是妓女。不多时常爷红缨扶着张保仔走到了桌前,坐下。

石香姑皱眉看向张保仔:“你怎么下船了?”

张保仔笑着说:“在船上憋气,出来透透风。”

这一笑好似霁月风华令热辣辣的太阳都黯然失色了。从张保仔坐过来的那一刻,两个印度姑娘的目光就像是粘在他脸上一样再也没瞅过之前的两个中国男人。

周蒙见怪不怪,老雷郁闷极了。

阿亮也坐在了张保仔的近前,怯生生的低着头好久才对石香姑道:“夫人,我错了!”

“你哪错了?”石香姑没想原谅这小子,漫不经心的咬着饼,一脸寒意。

“我不该偷跑出来,惹得爷爷担心,害得夫人和船长一直追到这里来,害了船长受伤…..”阿亮哭了,“我回去后,再也不贪玩了,跟着爷爷好好造大船,打洋人,让他们再也不敢抓疍家人去做猪仔。”

“红旗帮留不得你了,明日船长送你回去后,就传我的话送你和你爷爷回陆上去,你觉得留在红旗帮做海盗丢人,以后就不要留在帮里了。”

阿亮哭着说:“红旗帮打洋人,救乡亲,我哪也不去。”

张保仔在一旁求情:“夫人,这次我们救了上千个劳工,又打得亨利落荒而逃,阿亮也算是有功劳的,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两个印度姑娘眼睛咕噜噜的看着张保仔,明明之前她们一直抛媚眼的时候,他凶巴巴的瞪了她们好几眼,那凶悍的样子完全是她们再盯下去,他就会拔出弯刀结果了她们的架势。可现在,这个英俊的中国小伙子,满脸笑容的看着这位他口中的夫人,就像一只等着被抚摸的小奶狗,而这位夫人从始至终脸上都鲜有表情。两个印度姑娘齐齐为‘貌美’的小伙子心碎了一地。

“今天码头上停着一艘好大的船啊?”旁边桌上的一位波斯老爷绘声绘色地跟大家讲故事,“话说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

周遭传来一阵哄堂大笑。

波斯老爷说:“你们别笑,大概就是在中国的唐朝吧。波斯湾也经常出现大船靠岸。这些船啊,通常都是其他国家船舶的好几倍。有史书记载,在当时波斯湾的港口比较简陋,港口的水也太浅,以至于唐朝的船由于太大,根本没法开进来。只能换小船进港。当时波斯湾流传的一句话是,我们这里水太浅,容不下唐朝来的大龙船。”

众人半信半疑,有人问道:“当年中国唐朝的船只这么神气,简直就像现如今的葡萄牙海盗啊!”

“葡萄牙海盗?”波斯老爷恨恨地说,“怎么比啊?葡萄牙海盗就知道杀人放火抢东西!中国人的大船运来的都是好东西,我奶奶就是中国人,她经常跟我们说,要不是中国的丝绸之路,波斯人还在沙漠里找水喝呢!”

话音未落,又引来众人的一阵大笑。

周蒙对一脸懵逼的阿亮耐心地讲道:“中国汉代的博望侯张骞出使西域后,汉朝的使者、商人接踵西行,西域的使者、商人也纷纷东来。他们把中国的丝和纺织品,从长安通过河西走廊运往西亚,再转运到欧洲,又把西域各国的奇珍异宝输入中国内地。这条沟通中西交通的陆上要道,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丝绸之路。

当时中国的茶叶、丝绸,茶叶以及造纸、印刷、漆器、瓷器、火药、指南针等等代表东方文明的中国物产和技术的西传是难以统计的,为世界文明做出了重大的贡献.;而从西方传入中国的珍禽异兽、珠宝香料、玻璃器皿也是不胜枚举,另外中亚、西亚的穿著、饮食等生活方式,音乐、舞蹈等文化娱乐活动都源源进入中原,佛教进一步盛行的同时,祆教、摩尼教、景教以及新兴的伊斯兰教都沿着海上的丝绸之路传入中国。”

阿亮问:“海上的丝绸之路?”

周蒙点点头:“汉武帝以后,西汉的商人还常出海贸易,开辟了海上交通要道,以广州为起点,经海南岛东面海域,直穿西沙群岛海面抵达南海诸国,再穿过马六甲海峡,直驶印度洋、红海、波斯湾,对外贸易涉及15个国家和地区,这就是世界历史上著名的海上丝绸之路。”

阿亮问周蒙:“周叔,那我们之前的大船怕洋海盗吗?”

周蒙笑着说:“公元663年八月,唐朝舰队和日本舰队在今天韩国扶安白江口打了一仗。战斗本身没什么稀奇,一贯大唐的海上吊打套路,大船撞拍竿砸火箭烧,把五万多日军全烧到海里去。但壮观的却是打完后:几万日本俘虏齐刷刷跪在水边的泥地里,一个全副武装的唐军士兵,就看押千百个日本俘虏。白江边的泥地里,一眼望去全是撅屁股求饶的日本人。”

“哈哈哈哈”雷凤至一扫被美女忽视的不快,雷鸣一般的笑声引得半个码头的人来侧目。

阿亮眼睛亮了起来:“以前我们国家的大船如此厉害,我回去之后,我要帮爷爷造大船,把洋人打出南海再也不敢来做坏事。”

周蒙摸摸孩子的头说:“好小子,有志气!”

“这算什么,等我长大了也要重走海上丝绸之路,好朋友一起发大财,遇到那些只想欺负人不劳而获的坏蛋就恨恨地揍!”

阿亮说完看到夫人正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目光看着自己,很温柔又很欣慰的样子,少年的心中顿时涌起了一股自豪之情。

石香姑对阿亮说:“有志气,2000多年前咱们中国的海运就走在世界的前端,重走丝绸之路是中国人共同的梦想。”

阿亮点点头,得到夫人的称赞,身上的伤都不觉得疼了。

波斯老爷哈桑留着漂亮的胡子,对面的中国美女越看越让他觉得神魂颠倒。他说了这么多中国人的好话就是想让她对自己能有些好感。他多希望她的手指上也能露出指环来,如果能跟她一度春宵,就算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可是他看到东方美女像是吩咐几个小伙伴儿什么事情,樱桃一样的嘴巴一张一合,真不知道亲上去是什么滋味。猛然间他看到一个阿拉干伙计脚底打滑扑向了美女。

哈桑老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可下一秒他就看到了,那个杀千刀的家伙往美女的杯子里放了东西。

哈桑老爷混迹码头多年,好事做过不少,缺德事也没少做过。这个时候他正在人神交战,到底是应该英雄救美还是应该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找那两个印度娘们败败火。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分明看到了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有葡萄牙人、西班牙人、印度人…这是什么架势?

哈桑老爷决定当时认怂,搂了一个印度女人跑去快活了。

红旗帮的主舰上,张保仔遥遥的望着码头,红缨走到他的身后冷声道:“你若是不想走,就干脆留下,反正你为了她从来都是不要命的。”

“你知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违背她的命令。”

“所以这些年你为了她做了这么多,她也没有半点回应给你,你也无所谓?”

“红缨,我最有所谓的事情只有一件。”

“……”

“那就是她的事!”

“……”

“她高兴的事我会舍命去做,她不高兴的事我也会舍命阻止。”

雷凤至对和印度姑娘这段露水姻缘甚为满意,印度姑娘也喜欢雷凤至的强悍。哈桑老爷看着中国壮汉搂着印度婆娘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他眼见四下无人把之前画好的纸条塞给了对方。

雷凤至疑惑的打开纸条,看到上面画着一个中国姑娘正被人几个洋人脱着裙子,整张脸都变成了猪肝色。

“混蛋王八羔子,老子宰了你们。”

娘呦,这一声雷劈般的吼声随着桌椅板凳劈了啪啦的声音炸开,留着漂亮胡子波斯老爷们,手里的杯子纷纷掉在了桌子上。

就在雷凤至和周蒙到处寻找石香姑的时候,孟加拉湾上停行驶中的大船上,一只木箱被搬进了船舱。昏暗的灯光下,一张长桌周围坐着六个人,都在目不转睛的看着箱盖。

“打开!”说话的是一位满头红发,蓝眼睛大胡子的西班牙人,他是来自西班牙赫赫有名的大海盗希尔顿霍斯。

“用这种手段对付一个中国女人,我替你们感到羞愧。”这一位是英国的大海盗史蒂夫。

“史蒂夫先生,你可以用同样的手段对付欧洲女人。”霍斯戏虐的说着。

“不不不,我只对这位中国南海赫赫有名的龙嫂感兴趣,听说她是个寡妇,已经好久都没有男人了!”史蒂夫笑嘻嘻地说,“说不定她会爱上我,而且我还真是想摸一摸中国女人的三寸金莲。”

“只摸三寸金莲吗?抚摸她的全身!”

在一阵笑声中,箱盖被打开了。石香姑睁开眼看到头顶六张肤色各异的男人脸围成一圈,正瞪大了十二只眼睛看着她。

“她不是中药了吗?”众人惊呼。

“几位老大这么费心的邀请我,不配合各位岂不是太煞风景?”

石香姑一脚揣在史蒂夫的鼻梁上,从箱子里一跃而起,纵身跳了出来,与此同时她拔出腰间的弯刀挥向了离自己最近穿着到膝盖的长衫和贴身收口长裤的印度男人。

印度男人看着石香姑也是咬牙切齿,像是积攒了几辈子的仇怨没出宣泄似的,盯着圆滚滚的肚子,双手轮着弯刀向石香姑砍来。

“萨巴吉,多年不见,你的胆子越发大了,胖成了球神手倒是也长进了。”

想起多年前吃的亏,萨巴吉的双刀挥舞得越发令人眼花缭乱。可他没有想到的是石香姑的伸手更是了得,十几个回合后她一只脚踩在他的脖子上,对着众人冷笑:“看到没,这就是中国女人的三寸金莲,大概我再怎么用力也踩不死他!”

石香姑的脚上更加用力,萨巴吉的嘴角渗出血来,再这么下去恐怕真要断气了。

“石姑娘误会了,我们只是邀请你来谈一件大事。”红胡子霍斯内心震惊可对石香姑的兴趣更浓了。

“我夫家姓郑,你可以唤我一声郑夫人。”石香姑踩在萨巴吉的身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霍斯。

霍斯笑嘻嘻地说,“我佩服你的勇气,既然敢来单独赴约,为什么不坐下了一起喝杯咖啡呢?”

“谁说我是一个人?”

石香姑话音刚落,外面跑来守卫呼喊道:“霍斯元帅,我们的船上出现了几十位东方鲛人。”

“报告查尔斯爵士,十几只护卫舰正从四个方向包围了我们的船。”

萨巴吉躺在地上恶狠狠地瞪着石香姑:“臭婆娘,你早有预谋!”

石香姑冷笑:“我们中国有一个成语叫势均力敌,如果只是我自己一个人又怎么能真正跟各位大佬谈条件?”

“狡诈?”

“我们中国还有一个成语叫兵不厌诈!”

这时舱门再次被推开了,周蒙和雷凤至两个人铁塔一样一左一右走进来站在了石香姑的身后,哪还有一丝慌乱的神色?

昏暗的灯光下,六男一女重新落座。石香姑因为方才的一幕毫不客气的率先坐到了主位上。无论是小时候的师父还是逝去的丈夫都曾教过她:即便是求和也要先要胜过对方一次才有资格,否则一味的割地赔款,无异于割肉喂狼。

坐在她左边依次是红胡子霍斯、英国海盗罗伯茨、查尔斯爵士、右边依次是黑胡子蒂奇、基德船长、印度海盗萨巴吉和德雷克勋爵。

石香姑看着这六位被称为全世界最厉害的海盗头子,微微一笑:“六位老大齐聚孟加拉湾又煞费苦心的把我请来,到底为的是什么?”

萨巴吉换过了衣裳,上好的白绸衫纤尘不染,显得他的一张颇有气势的脸更黑了。

“请夫人过来自然是为了宝藏。”

石香姑一点都不意外,嘴上却道:“什么宝藏?我竟不知道萨老大你现在变得如此大公无私了,得了宝贝也不忘照顾同行!”

萨巴吉猛的一拍桌子:“石香姑你别装蒜,我就不信你不知道2000多年前的中国宝贝就在印度洋里。”

“2000多年前的中国宝贝?”石香姑故作惊讶的问,“莫非是当年我大汉朝的博望侯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时遗失的宝贝?”

查尔斯爵士喝了一口咖啡,咂咂嘴觉得味道不错,心情大好地说:“郑夫人,这批宝贝价值连城,2000多年前用于打通整个丝绸之路,如果我们能合力把他找出来,我想我们所有人的后半生就可以退休了。到时候一起找个好地方,晒晒太阳,喝喝咖啡,生活是多么美好?”

“查尔斯爵士,既然是我们中国的国宝,为什么要跟你们平分?”石香姑嗤笑,“那些宝贝当年可是用来赏赐跟我们天朝交好的盟国,分给你们算什么?”

“……”

“我们国家的宝贝虽多,可也没有一件是用来喂豺狼的!”

史蒂夫失去了耐心:“那你的意思是要自己打捞宝藏,你们中国海盗有这个本事吗?”

石香姑看着这个臭名昭著的黑胡子,笑着说:“我们红旗帮有没有这个本事尚且不知,但是你们几个大老远赶来孟加拉湾,一定是没本事的,否则也不会兴师动众的请我过来!”

黑胡子蒂奇看着石香姑,心里恨不得把这娘们一口吞到肚子里,可又被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罗伯茨说:“开门见山的说,我们千里迢迢的赶来寻找宝藏,需要郑夫人地配合。”

石香姑道:“如果我不愿意呢?”

萨巴吉冷笑:“你觉得你有选择吗?”

“我想这么美丽的夫人,一定也是个聪明人!”罗伯茨端起咖啡再次细细地品味,明明是自己喜欢的口味可为什么总是感觉差了点什么?

“我的智慧一般都用在聪明人身上,但是目前来看显然各位不够聪明!”

“郑夫人觉得聪明人应该怎么做?”霍斯笑嘻嘻地说。

石香姑淡淡一笑:“我以为聪明人当知道自己手上筹码不够的时候,会把制定游戏规则的权利交到别人的手里。”

“这么说郑夫人手上有足够的筹码?”德雷克勋爵。

石香姑盯着他道:“不然呢?大家请我来真的是为了看中国女人裹的小脚?”

“……”

“很抱歉,我的脚虽然不大,但其码能把印度男人活活踩死,让各位失望了。”

海盗们不约而同的笑起来,罗伯茨忽然觉得咖啡有了熟悉的味道。

萨巴吉黑着脸说:“石香姑,你到底想怎么样?”

石香姑收敛了笑容,当仁不让:“我的手上确实有先夫多年前寻找到了宝藏线索,我们七个人能坐在这里说明大家都有足够的证据确定2000多年前中国的宝藏,那我们现在就把各自的线索拿出来。”

“……”

大家面面相觑,萨巴吉最先沉不住气问道:“那然后呢?”

“然后?”石香姑蹙眉看着萨巴吉,“还有什么然后,大家都掌握了同样的线索,就凭本事去找。”

石香姑说完这句话,连最老成稳重的罗伯茨先生都感到了惊诧,“你的意思是大家都把自己的底牌拿出来,谁找到了算谁的?”

萨巴吉摇着头:“这怎么能行?万一有人提供的是假线索怎么办?”

石香姑冷笑说:“谁会提供假线索现在没法预测,但毋庸置疑的是我提供的真线索一定是最多的。”

“……”

“我都没有抱委屈,萨老大你还有什么不划算的?”

“……”

“我们中国还有一个道理,欲达高峰,必忍其痛;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石香姑若有所指地对萨巴吉说,“萨巴吉,愿赌服输,你敢不敢?”

这笔买卖对石香姑来说无论如何也不划算,可是偏偏在场的六个人竟一时失去了反应,尤其是萨巴吉多年前吃过石香姑‘愿赌服输’的亏,更是不敢轻易答应。

“我觉得…”罗伯茨先生最先开口,“我觉得这个是一个不错的提议,毕竟抢劫是我们在座每个人的强项。”

接下来在众人纷纷表示赞同之后,石香姑从怀中掏出一个类似于铜镜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只是这‘铜镜’上镶嵌着几颗颜色各异的宝石,位置如同中国的七星阵。

“这就是亡夫留给我的宝藏线索之一。”

罗伯茨先生的心剧烈的跳动着:“这就是传说中的七星镜,有了他就能找到宝藏所在的位置。”这是他们六大海盗找了许久的东西,果然真的在中国南海的红旗帮手中。

大概是因为近乡情怯的缘故,当石香姑拿出七星镜的时候,整个船舱内陷入一片死寂。石香姑看着他们每一个人的眼睛里都闪耀着野狼狩猎前凶悍的目光,而自己和手里的七星镜就是他们狩猎的对象。

她微微一笑:“我的线索亮出来了,你们的呢?”

不仅是萨巴吉包括霍斯和查尔斯货值基德船长…他们每个人无不是各自打着小算盘,谁都没想到石香姑真的能把这么重要的线索交出来。

罗伯茨迟疑了一下率先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卷地图,“这是我三年前得到的土罗山岛屿地图。”

石香姑有些佩服罗伯茨先生,这是一位真正的绅士。当然她也清楚宝藏不可能在土罗山岛屿,这位大海盗能这么痛快的交出地图是因为他已经根据地图找到了土罗山岛,但是却一无所获。但是作为一个老谋深算的海盗头子能这样谈成的拿出地图已经算是难得了。

接下来其他几个洋海盗头子也纷纷拿出了手里的羊皮地图。原来他们这些年里已经多处在寻找宝藏的下落,为此也不止一次的在海上厮杀。时至今日没人手上的一卷羊皮地图,都是传说中宝藏所在的地方,可偏偏得到地图的每一个人都没能找到半两金子。

萨巴吉问罗伯茨先生:“看来您对传说中的七星镜很了解,石香姑手里的这个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个女人诡计多端,数年前在中国南海我就吃了她的大亏。”

罗伯茨看着石香姑问:“郑夫人,能不能把你的七星镜,借我看一下?”

石香姑摇头:“不是我不信任罗伯茨先生,只是只是亡夫用命换来的,要看可以但是东西不能离我的手。”

“石香姑,你这么没诚意,让我们怎么相信你?”萨巴吉冷笑着,跳过来抢石香姑手里的七星镜。几个回合过后,没占到上风,霍斯和蒂奇也按捺不住加入了打斗中。周蒙和雷凤至一直护着石香姑,眼见着整个船舱就要翻了。

仍旧站在一旁的查尔斯爵士和德雷克勋爵看着船舱内的所有变化,两种念头在脑海里纠结。就在这个时候,石香姑刺中了霍斯的手臂一股鲜血喷洒在了七星镜上,随着血液的晕染,七颗水晶珠上渐渐显露出了图案来。

石香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形,已经打出的招式停在了空中,目不转睛的盯着手里的七星镜。所有人的人都凑了过来,六双眼睛瞪着神秘的中国古镜,谁也不敢眨眼。

六颗水晶珠里都分别出现了一片陆地,让整张镜子好像是海洋一般。基德船长指着最右方的水晶珠最先道:“这个地方我认得,是无涯岛,我曾经去过这个岛上很多次。”至于为什么去,自然是为了宝藏。

接下来其他人也在水晶珠里找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原来这七颗水晶珠里的地方正分别和每个人手里的地图显示的位置相符合。而这些地图只有被鲜血浸染后才能显现。

“这是什么意思?”萨巴吉问道。

罗布特先生喃喃地道:“七星镜指引我们寻找宝藏。”

石香姑当下做出了决定,按顺序前往这七个岛屿,或许在七星镜的指引下,当初无功而返的海盗们会有新的发现。

红胡子霍斯惊讶红旗帮海盗对六分仪使用的熟练程度,在他看来世界海洋全部是西方人的天下,也只能被西方人征服。来自中国的女海盗颠覆了他们的观点,也让他们对来自神秘东方的宝藏有了深的占有欲。

每一座岛屿之前只有一个海盗来过,可是这一次其他七个海盗加入后使得之前拥有地图的基德船长心态发生了强烈的变化。如果宝藏真的在这座岛上,那么之前他拥有地图却没有找到,现在若是找到了,还要被平均分成七份,只是这样一想就让他火冒三丈。

来到岛上之后,他几乎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当地的土著族听说海盗上岸了,干脆都躲到了山洞里。可即便是这样,红了眼睛的基德船长轻车熟路的从一个个隐秘处把岛上的土著抓了,抢夺财产食物还不罢休,把找不到财宝的郁闷全部发泄在了无涯岛上。

基德觉得七星镜嗜血,海盗们有意无意杀人时把鲜血溅到石香姑手中的七星镜上。其实根本不用这样,石香姑在基德他们屠戮无涯岛土著的时候就已经跟他们干了起来。

石香姑有心魔,她年幼的时候全家乃至父老乡亲全都死于洋人之手,她最见不得老幼妇孺无辜被杀。自从她掌管红旗帮后,她就对部属约法三章:私逃上岸者杀,私窃公物者杀,强奸女子者杀。另外劫掠以官船、洋船为主,对于商船则以收“保护费”为主。只要取得六色帮旗号,航行海上不但无忧,还可得到海盗们的保护和帮助。于平民百姓,则市恩众人赢取民心,凡于百姓处购买东西,便加倍付钱;如有强取百姓东西者,立即处死。

这帮洋海盗视人命为草芥,石香姑觉得童年时的记忆又活过来了,眼前就是屠杀她亲人乡邻的洋鬼子。周蒙和老雷跟在石香姑身边多年,知道自家帮主的行事风格和基德等人理论不通后,两个人撸起袖子对着洋海盗狠狠的干起来。

无涯岛上的土著族人大都认得基德船长,这个家伙来了不止一次,每次登岛都要血洗一番才会罢休,他就是无涯岛挥之不去的噩梦。族长的小孙子只有十二岁,腰上裹着树皮,他的爹爹,妈妈还有哥哥、姐姐都被基德带领的海盗们杀了。开始他和族人们以为登岛的所有人都是一伙的。后来看到东方面孔的几个男子也帮着他们一起打,更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来。

基德的火枪发狠了一枪枪的打在土著人的身上,老族长护着仅剩下的孙子倒在了血泊里,死不瞑目,被洋海盗斩首时一腔热血喷洒了出来。

七星镜喝饱了血,终于也有了变化。无涯岛所在的水晶珠上闪现出一个小小的亮点儿,宛如宝藏所在的地方。基德船长顿时疯了一样,带着手下的人顺着七星镜指引的方向奔跑了过去。

“爷爷!”

“爷爷!”

所有的海盗都追着基德船长去寻找宝藏了,衣衫褴褛的村民们围在族长的身边,放声哀恸。石香姑面沉似水,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周蒙对她说,“夫人不用自责,基德手里有地图,在找到宝藏之前隔三差五便要来这里肆虐一番,当下之际是尽快找到宝藏,那样基德等人就不会再来骚扰无涯岛了。”

老雷不像周蒙说话斯文,直接骂娘道:“让老子过去杀干净这帮兔崽子,这哪里是寻宝藏,分明是屠村。”

石香姑忽然皱起了眉头,周蒙和老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漫山遍野开满了类似月季般的花苞,可很容易识别,这不是月季,而是一种在别处罕见的植物。

“这花一般都是什么季节开的?”石香姑问眼前几乎哭死过去的少年。少年被石香姑冷冽的表情吓得止住了眼泪。这些花儿在他的印象里从来没有开过,而这些花苞仿佛昨天还没有印象。

“这花很宝藏有关系?”老雷想不出这个节骨眼神帮主还有心情赏花。周蒙见石香姑一脸正色,眉头也不由皱了起来:“这些花有什么不对吗?”

石香姑对着所有的村民道:“有没有人认得这种花?”可是岛上的原住民如今男子已经死伤大半,最有学识的族长也倒在了血泊里。没人能回答她这个问题。

“为了防止万一,我们先带着他们离开这儿。”石香姑当下做了决定,“你去通知罗伯特先生,岛上可能有危险,为了稳妥起见应该尽快离开。”

“为了一朵花就放弃整个宝藏?”基德一边喊着上帝一边大笑,“红旗帮的女海盗要么是个疯子要么就是个骗子”

萨巴吉完全赞同基德的观点,石香姑一肚子整人的点子,他绝不会再上当。其他的海盗也都在思考石香姑话里的真实性,就连睿智沉稳的罗伯特先生也一时拿不定了主意。

石香姑没有再和他们废话,用自己带来的船队载着无涯岛上的土著族人离开。当地的村民受尽了海盗的欺凌,如今老族长都死了,岛上来了更多的海盗,他们觉得留下也没有生路,不如跟着帮过自己的东方女海盗离开。

海盗们见石香姑想走,内心也很复杂。查尔斯伯爵和雷克勋爵觉得石香姑离开可以,但是必须把七星镜留下。石香姑哪里同意,跟着他们狠狠的打了一架。有了之前的比试,现下谁也不敢再小瞧这只来自中国南海的船队,再加上无涯岛上的原住民不要命的要借着石香姑的力量报仇雪恨,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难分胜负。

关键的时刻,一直冷着脸的石香姑突然对查尔斯和雷克微微一笑,像极了漫山遍野微微绽开的花苞,神秘又妖艳。萨巴吉的胡子抖了抖,记得多年前这女人使坏前就是这种表情。

“几位老大,你们在这里跟我干仗的功夫,基德船长怕是已经把宝藏找到了。我是怕死的,所以才舍得走,七星镜就在我手里,你们若是也怕不如就先跟着我一起去别的岛屿,我也不会跑了。”

雷克和查尔斯面面相觑,可是前方传来基德他们疯狂的笑声,谁也挪不开步子,如果真的找到了宝藏,要七星镜还有个卵用?

石香姑带着无涯岛的原著族人上了船。少年和年迈的婆婆还有十几个老幼妇孺被安置在了一间条件好些的房间里。孙子问奶奶说:“您也不认得那些花吗?”婆婆是少年的曾祖母,年纪太大人也早就糊涂了,大多时候别人跟她讲话也不会得到回答。可这个时候她的眼睛却清明了起来,对乖曾孙道:“阿里啊,那些花婆婆认得,她们叫‘绝地之罂’,一般的时候不会开花,开花的时候预示着火上就要爆发了。”

阿里不敢置信的看着婆婆,心里想着那位年轻漂亮的中国夫人,她年纪轻轻竟然和懂得和阿婆一样多,她是第一个帮着他们打坏人的大英雄,现在还救了他们全村人的命,连带着对整个中国都有了好感。

“阿婆,你知道中国吗?”

老婆婆轻轻的笑着:“当然知道,中国是一个古老神秘的国家,等你长大了一定要去阿婆去看看。”

两天后,大海的上空传来阵阵的浓烟,漆黑的夜晚火光冲天,仿佛整个海洋都跟着燃烧起来。本来海面上浓稠的夜色也泛起瑰丽的浪花,宛如珍宝般散发着神秘的妖艳。

“夫人,他们追上来了,正向着咱们的方向全速前进。最前方的罗伯特先生用旗语告诉我们,跟着他们的船,下一站去土罗山岛。”石香姑努努嘴,吩咐下去减速慢行,让罗伯特的船队驶到最前面。

再次靠岸的时候,石香姑才看到基德是有多么狼狈。不过他也确实命大,竟然能在火山爆发中活了下来,可他的大部分手下就没有那么命好了,这次在无涯岛上没有找到宝贝,却大大伤了元气,不仅是他,同样遭遇的萨巴吉也觉得倒了大霉,若不是德高望重的罗伯茨先生对七星镜深信不疑,他真怀疑一切都是石香姑设计的骗局。

数日后,众人来到了罗伯特先生来过无数次的土罗山岛。这位绅士并不像基德那样简单粗暴,下船时就吩咐了手下不要对岛上的原住民动手,这次登岛只为宝藏,其余的一概不许做。石香姑暗自松了一口气,她当然知道在这之前,罗伯特先生即便是再绅士,也是名霸一方的大海盗,绝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是能避免一场杀戮,总是令人愉快的事情。可世间的事情就像神秘莫测的海洋,人类在自然面前总是显得那么渺小与无助。

“罗伯特先生,岛上的情况有些不对劲儿。”前去探路的海盗折返回来,几个人的样子看上去惊慌失措,害怕极了。

“这也有火山?”

“看见火山了?”

基德船长和红胡子蒂奇同时发声,萨巴吉等人听到火山两个字腿都觉得发软。

“岛上的人很奇怪,好像受到了诅咒一样,我们不敢再往前走了。”罗伯特先生很疑惑,讲话的是他的亲信,他们不止一次来过土罗岛,哪有过这种情况?

石香姑随着罗伯特等人下船后,也很快发现了这座岛很不对劲儿。远远的看去,应该能感受到这片岛屿上的村落更加密集,远远地便能看到一排排的茅草屋和渔网,还有散落在地上的一些武器。罗伯特的表情也变得更加严肃起来。

“您之前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石香姑问道。罗比特心里疑惑,当然不是。这里的部族相当强大,要不是火药带的足,根本就抵挡不了他们的箭矢,即便是这样前两次也吃了亏。这座岛上物产丰富,当地人习惯用一种周围海域特有的珊瑚作为圣物,这种珊瑚在深海的海底,极难寻找。罗布特和他的海盗船虽然没在这片土地上寻到中国宝藏,却也每次都满载而归,那些珊瑚深受欧洲贵族们的喜爱,让他赚了大钱。

可令罗布特没想到的是,如今极目远望,这座岛上竟然没有一个人,太诡异了。随从们想到了上次他们登岛时的画面。美丽的少女紧紧的握住怀里的珊瑚,她被带走的时候,她的母亲躺在地上大声的嘶吼:“放开我女儿,你们亵渎了神灵,会和这座岛一起陷入诅咒的。”

“罗布特先生,这座岛会不会真被诅咒了?”跟随多年的随从也担心起来。

“别胡说!”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海盗们都敬畏神灵,即便是德高望重的罗布特先生也一样恐惧诅咒,他沉思后说:“或许还有一种可能,那些野人藏了起来,找机会杀出来!”

“你们看!”

顺着一声惊悚的叫喊,众人望过去看到茅屋门前躺着一具尸体,是一位壮汉,看样子已经死去多日了。再往前走进步也躺着好几具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散发着一阵阵臭气。

“这里也有……”

“这里也有……”

“这边全都是…”

就在所有人难掩恶心又觉得晦气的时候,有人大喊了一声:“这座岛果然是被诅咒了,我们还是早点走吧!”

乌云踏着海风飞到了众人的头顶也带来了无限的恐惧。萨巴吉和德雷克第一个反对:“宝藏还没找到,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啊!”

“不走难道也要死在这里?”基德已经被吓破了胆,“你不要忘了,之前我们在无涯岛上差点被火山岩给埋了。”

此时除了石香姑之外的六支海盗分成了两队,罗布特和石香姑还有蒂奇想要继续留在岛上,其他的人决定先去其他地图的岛屿上寻找宝藏。争论僵持不下,基德动了抢夺七星镜的念头。一场打斗下来,红旗帮的兄弟们让对方不少人挂了彩,而自己也难免有损伤。一股热血喷洒在石香姑腰间的七星镜上。七星镜又像之前在无涯岛上一样,血迹被水晶吸入,第二颗水晶球上也出现了一个光点,宛如宝藏显示的地方。

这一次罗布特先生更加用了心,这座岛屿他很熟悉,有一片偌大的雨林,而七星镜所指引的地方正是这片热带雨林。本来想走的海盗们因为七星镜的变化,心里也都犹豫起来,罗布特对大家说:“这次是大家自愿合作,现在我们决定向热带雨林行进,你们今日自愿离开,他日我们找到了宝藏也与你们没有半点关系。”

“我们也去!”萨巴吉发了狠,到手的鸭子不能这么飞了。

天公不作美,突然海风大作,豆大的雨点冲破乌云砸了下来,很快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大家在雨中行进,可兴奋的同时心头也都因诅咒两个字笼罩了一层阴霾。而这一路上的情形似乎让大家的心情更加沉重了。泥泞的地面上随处可见横七八十的死尸,大部分都是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越是接近热带雨林地上的尸体就越多,再加上天空中雷声滚滚,岛上的光线越来越暗,他们感觉自己正向地狱之门走去。

“啊!”受了惊吓的基地船长此刻又受了更大的惊吓,地上的一具死尸突然活了起来,用手死死的抱住他的腿,最后用牙齿干脆咬了上去。罗布特先生不淡定了,在基德大吼大叫中手起刀落,一股紫血喷洒在他干净的衣袍上,也溅到了他身边石香姑手中的七星镜上。被喂了血的水晶石上光点更亮了,可是看着前方幽密的雨林,齐刷刷的全都停住了脚步。

“每派一队人先去里面看看有没有危险。”英明的罗布特先生擦干了血迹又是真正的绅士了。众人都同意,可是派去的海盗们哪里敢真往里面走。回来向各位老大汇报,里面依旧到处是死尸,不排除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

“这是一座死人岛。我以上帝的名义起誓,踏入雨林的人会和这座岛一样永世坠入地狱。”

“僵尸啊!”

“这里有僵尸!”

“有鬼啊!”

在无涯岛被火山岩吓破蛋的基德手下最先带头鼠窜起来,那些原本躺在泥泞中的死尸,也都跟着蠢蠢欲动起来,那场面真让人不知不觉的尿了裤子。

火枪声和弯刀刺入皮肉的声音在尖叫中此起彼伏,最终归于平静。罗布特先生有些得意:“你们去船上运火炮来,在西方的科学文明下,诅咒也可以被破解,神的力量也比不过我们的火枪火炮。”

罗布特的话音刚落,雨势便渐渐小了起来。等火炮运来的时候,天空已经全部放晴,之前压在所有人心头的阴霾也渐渐消散了。甚至因为离七星镜指引的方位越来越近,不时还传来了阵阵的笑声。

天气越来越热,下过雨后的热带雨林像一个大蒸笼,把人网入其中。大家就地简单休息吃些东西,一阵腥臭随着温度越来越强烈,有人干脆干呕了起来。

石香姑刚开始的时候也和众人一样恐惧,她胡乱咬了几口干粮,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几具尸体上。即便是这些年经历过不少次枪林弹雨,面前的情景也绝对能数得上是非常不愉快的经历。

只是那些尸体……

这世间万物很多时候暴露在阳光下后,就藏不住了。

阴天、大雨让这座岛屿变得神秘诡异。可是现在,石香姑再来看这些尸体的时候,隐隐约约的答案在脑海中形成,脸上的阴霾却比之前更深重了。

“夫人,有什么问题吗?”老雷是个粗人跟在石香姑身边多年也知道自家夫人的本事,这时不敢掉以轻心。

她低声道:“岛上有瘟疫!”

这样的场景石香姑也并不陌生,当年洋人在珠江口烧杀抢掠,尸体来不及处理,连片的村庄就在酷暑中传来瘟疫。她就是当年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那我们得赶紧走!”老雷不是怕死的,但是他也不是个要财不要命的。

见石香姑沉默了,周蒙道:“之前洋人频繁来这座岛上寻宝抢劫,村民们忙着作战没能及时处理尸体,所以导致高温下疫病蔓延,可这么多的村子,不可能死光了,应该还有活着的人不知道藏在了哪里。”

石香姑点点头,罗布特看中了这里的稀有的珊瑚,就不会杀光所有人,他还要活着的人替他们下海。所以活着的人、还没有得病的人只有藏起来才会有生路,可是疫病这种事如果得不到控制,岛上的人死绝了,是迟早的事情。

“可是我们这样继续待在岛上也会被传染的!”周蒙不信石香姑不清楚这个道理,“夫人有什么决定还要尽早。”

就在石香姑和周蒙老雷商讨这件事的时候,罗布特也从尸体上看出了倪端。这不是诅咒,这是瘟疫,可以在极短时间内传播,在这苍茫的大海上,根本来不及回国医治。

“前面就是雨林,都已经到这儿了,不如找到宝藏后赶紧离开?”查尔斯勋爵用丝巾围住了口鼻,他们是来自西方的文明人,不会像石香姑和萨巴吉一样愚昧。

海盗们再次统一了意见,抬着火炮向水晶石指引的宝藏所在之地行进。水晶石上的光点越来越强烈,直至在一片山坡前停止不动了。

“宝藏就在附近!”萨巴吉喊了一句,大声地祈祷。

罗布特先生指着前面的一座矮山说:“根据地图的位置还有七星镜的指引说,穿过这片雨林我们登山,宝藏应该就在这座山里,最起码能寻到宝藏的线索应该就在这座山里。”

众人随着罗布特先生往前走,湿泞的泥地并不好走,加上气温徒然升高,潮气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天地间像是一个大蒸笼难受极了。走了大概三炷香的功夫,仍旧看不到雨林的尽头,很多人都开始抱怨起来。

“石香姑,你是不是故意拿过假镜子来糊弄我们?自从跟着镜子出海后,大家就一直倒霉。”萨巴吉第一个吐槽。

“该死的中国寡妇,你是用假镜子骗我们手上的地图吧?”霍斯也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这会儿他的眼睛比胡子还要红,恶狠狠地看着石香姑,“要是再找不到根宝藏相关的东西,我就把你一条条切碎了烤着吃。”

“放你娘的屁!”老雷一脚踢出去,火枪上膛,霍斯的帽子掉进了水窝里。霍斯身后的十几个海盗拿枪对准了石香姑这边,双方剑拔弩张,随时都可能火拼。

“找死!”

萨巴吉挥了一下手臂,他的人也把枪口全部对准了石香姑。接下来蒂奇基德的人也蠢蠢欲动,他们来之前谁也没真把一个中国南海的女海盗放在心上,可现在他们觉得自己都被这么个女人算计了。

“罗布特先生。”石香姑很清楚自己的人要对抗六支洋海盗,只会被打成筛子,没有半点胜算,“当初是大家一起做的决定,如果现在有人反悔可以随时散伙。至于这镜子能不能真的给大家带来线索,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

罗布特先生内心也很纠结,他沉默着极目远望,忽然间,他拿起脖子上的望远镜看了没多久,他立刻带着自己的人向前跑了过去。

能叫罗伯特先生这么急的事能有哪件?

海盗们纷纷拿起望远镜,嘴里喊着上帝撒腿跑了过去。周蒙和老雷哪里肯甘示弱,两个人一左一右看向石香姑。几秒钟后,三个人带着弟兄用更快的速度向前跑去。

都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众人面前的情形分明是上帝显灵,妈祖娘娘保佑,每个人都想跪下了亲吻大地。前方山脚下的青草地像一面镜子,那镜子之上映出了一幅画面:无数奇珍异宝散落在地,宝箱里金银器皿冒出头盖不上盖子。每一个箱子上都有莲花的图案,彰显着这就是2000多年前走出汉朝国门宝物。

没人再去质疑七星镜的真假,大家争先空后的向前方跑去。这是海市蜃楼,每个人心里都明白,但也正因为如此,更加确信宝藏就在不远处,传言了千年之久,无数人寻寻觅觅地宝藏确实存才,不枉他们这些年来花的精力,也不枉之前在无涯岛上险些丧命。

只是石香姑这会儿却停下了脚步,再也不肯往前一步了。

“夫人,我们不走吗?”老雷心底火烧火燎的,那都是中国的宝贝,他一个子也不想被洋人拿走。周蒙心细如发,见石香姑不动,便仔细打量起那片空旷的草地来。

“有些不对劲儿。”石香姑缓缓道,“我们一路走来,随处可见倒在路边的死尸,或是将死之人,可是你们看向前面。”镜面一般的草地一具尸体也没有,着实有些诡异。

周蒙右眼猛的一跳,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冲在最前面的海盗们明知道是海市蜃楼的幻境,却依旧左摸又抢任凭虚无在指尖中划过,仍然一脸餍足陶醉,兴奋得手舞足蹈。只是他们渐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慢慢下沉,越是挣扎下沉的速度就越快。

推着火炮的西班牙海盗之前还在自诩科学文明战无不胜,不仅可以杀人还可以征服自然,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自己毫无办法,死死的抱住炮车反而下沉得更快。

“救命啊,救命啊!”

后面的海盗们不敢再往前走,想了很多办法去救前面的陷入泥沼的同伴,可是救上来的毕竟是少数,更多的人在同伴的注视下,直至被水泥没过头顶,没有了一丝生机。太阳落山了,海市蜃楼也随之消失,幻境中的宝藏不见了,哪有什么镜子般的青草地,光线暗淡下去后,入目所见的是一片沼泽地,正像一张血盆大口在暮色中等着吞噬更多人的生命。

接下来的两天里大家都是在船上渡过的。可是从第三天开始就有人开始发烧,很明显是传染了疫情。

“这个地方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基德船传下去命令,立刻调转船头,凡是发烧染病的全部丢进大海。大家看着被扔进海底的人自己也心慌慌,一时间寻找宝藏的热情不知道有没有减弱,但是寻找宝藏的勇气肯定是锐减了。

剩下的人重新开了会,有人也想走,有人想要留下来。最后洋海盗见石香姑宁可毁了七星镜也不肯交出来,罗布特先生这一次也不想再继续遵守承诺了,他只想要中国女海盗手里的七星镜。石香姑也不是吃素的,可眼下他们毕竟人多势众,她想了想说:“既然大家都不敢再登岛了,那我带人去。我若是活着出来,找到宝藏全都归我红旗帮所有,与在座的各位无关。我若是死了,说明七星镜也没有大用处。”

萨巴吉瞪大了眼珠子无法相信这中国女人的强盗逻辑:“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石香姑你疯了吧?”

石香姑挑眉:“既然是便宜事,不如你随我一起登岛?”

睿智的罗布特先生却有了新的主意,让石香姑替自己去岛上寻找宝藏,如果她能活着出来再抢夺七星镜也不迟,更何况如果真的找到了宝藏,他们围在在座小岛附近,会第一时间发现石香姑,他们人多势众,宝藏还能跑得了吗?有现成的替死鬼,试金石,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同意?

“夫人,我们真的要登岛?”老雷也是疍家仔,瘟疫横行的场面他也见过,想想就让人汗流浃背。

“你们不用,我自己去!”寻找宝藏是自己丈夫的遗愿,她不能连累兄弟沾染疫病。

“这不行!”老雷怒了,“我雷凤至自入红旗帮开始便发过毒誓,誓死效忠帮主,现在怎么可能让你一人涉险?”

周蒙也立刻道:“我等自从追随帮主之后,这身家性命便与帮主共存亡,自然要和帮主一起登岛。”

“混账!”石香姑抬手一个巴掌落在了老雷的脸上,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咬牙道,“怎么,我的话不算数了?”

“属下不敢!”

周蒙和雷凤至已经许久没见石香姑动真气了,立刻跪下。自她继任帮主之位后,历经大战小战无数,重掌七旗联盟,在南海威慑洋船,靠的都是真本事不是嘴皮子。三年内红旗帮上山下下无不以石香姑马首是瞻,洋人威风丧胆。

“我现在命令你二人守护船队,等我归来。若是五日内我未出岛你们便立刻率船队归航,不得有误。”

“帮主,此事万万不可!”老雷粗枝大叶,周蒙心思敏捷可此时都是眼圈发红,宁死也不肯领命。

石香姑对着苍茫的海面道:“传言文显当年是因为寻宝未归,或许他还在寻宝的途中,所以才杳无音信,若是我能离宝藏近些也许就会遇到他。你们不要阻拦,若是我真有意外,你等传我的命令拥护张保仔为帮主,以守卫南海保卫沿海商船百姓为己任,替天行道除暴安良。”

萨巴吉多年前南海一行见过石香姑和她那现夫的腻歪劲儿,此刻他一点也不怀疑这寡妇为了死去的丈夫做傻事,只盼着她早点找到宝藏,然后早点去见上帝。

良久后,周蒙和雷凤至终于领命。石香姑这才缓步走到罗布特的近前:“上岛不难,那是要想找到宝藏,我得有当地的村民引路才行,如今岛上连个活人都没有,我得向您要些人。”

“找我要岛上的村民?”罗布特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耳朵失灵了。

石香姑一改之前凝重的神色,笑着说:“罗布特先生,我们中国还有一句古话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狼,您现在是舍不得美女寻不到宝藏啊。”

罗布特先生沉吟片刻:“你派人去过我的船上?”

“没有!”石香姑如实回答,“我知道听说当初你把这岛上族长的女儿连同人家的圣物一起带回了船上。”

那个女人被他睡了好几个月,如今也没什么新鲜感了,送给石香姑也许真能对寻到宝藏起些作用。

不多时,一个衣衫不整,满头棕发的女子被扔到了甲板上。雪白的大长腿明晃晃的暴露在阳光下,一双棕绿色的眼睛恐惧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目光最后定格在石香姑的身上。

石香姑说:“别怕,我带你回家!”

半日后,石香姑四人带好东西准备再次登岛。临行时她对少年阿里道:“若是我真回不来了,我的手下也会把你们安置好,到了码头会给你们一笔钱安置未来。你们若是愿意,也可以随老雷他们回中国谋生,那是我的祖国。”

“阿姐,你是好人,你们中国人都是好人,其他的海盗都杀人抢东西,只有你们帮我们活命,你一定要回来啊!”阿里抱住石香姑,眼泪汹涌地滚落下来。

“多大了,还像个孩子一样!”石香姑忽然想起了好多年前,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底舱处处是死亡的腐朽味道,年少的张保仔趴在她的怀里也是这般泪流满面。

她的目光温柔的落在少年的发心,感觉岁月的斑驳在她的指缝间流淌,时间过得竟然是这样的快!可是她的眉头一皱,那不是她的幻想,那慢慢滚动的光芒竟是来自她腰间的七星镜面,而牵引着水晶球中光亮向无尽的海面上滚动。石香姑心中一惊,若此时镜面上的光点才是宝藏所在的地方,那么就是说之前的七座岛屿、七张地图都跟宝藏无关,而真正的宝藏并不在任何一块陆地上。可是再垂下头,宛如错觉一般,那光亮仍旧停在之前水晶球的位置上,丝毫没有变过。

“若是没有宝藏就好了!”少年喃喃地说,“如果没有宝藏,阿姐就不用冒死去登岛了。”在阿里心中,石香姑是个好人,但也是海盗,只要是海盗就就不会放过财宝。

石香姑之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那么现在如果岛上根本没有宝藏那么她还要不要走这一遭呢?

仙妮姑娘穿着石香姑改装后的中式衣裙和两个土罗山岛村民站在一起,他们的身上都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早就等在了船头。石香姑这一刻下定了决心,没有宝藏也是走这一遭的。

石香姑和三个土罗山岛人一样背着一个大包袱。别人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可却瞒不过萨巴吉的眼睛。这些东西早年石香姑送给过他很多,冷哼一声,他都奇怪自己为何没有多骂上两句。

再次来到这座死人岛,仙妮的眼泪就没有断过。石香姑也没有劝她,这种滋味她自己也尝过,往事历历在目,前一刻还是锦绣家园,后一刻便是死尸遍野。当年她从疫病堆里爬出来的时候也还是个孩子,掉的眼泪自然比仙妮还要多。

这场疫情使得这土罗山族人面临灭族的危险,石香姑带的几个包袱里都是中草药,自从她掌管红旗帮后每一次舰队出海,船上必带中国的草药,而这一次更是派上了大用处。和她料想的一样,土罗山岛上还有很多存活下来的村民,但是同样也有很多身染疫病等死的人。几日前,海盗们第一次登岛时,他们不敢出来,这次看到了土罗山岛的圣女仙妮,她的哥哥莱蒙才带着人出来救妹子。得知只有石香姑一个人登岛,他们才稍微放下心来。

石香姑让人在隐匿的山洞前支起一口大锅,把带来的中药放进去熬足时辰,染上疫情的每人灌上一碗,没有染上疫情的用水稀释后也喝上一碗预防。

当年花船上再次遇到师父,那时她已经是父母双亡,师父是她唯一的亲人,她求他带自己离开,他却在第二天的时候不辞而别,只留下几张药方算是最后的念想。这治疗疫病的药方,便是其中一张。

夜晚到了,石香姑坐在山洞前的草地上。感染疫情的村民中渐渐有人开始苏醒过来虽然依旧生死未卜,但是大家慢慢放下了对石香姑的戒备,送来了热气腾腾的食物。她靠在岩壁耳边听着海浪的声音眼皮渐渐发沉。

一阵女子的哭声爆发在苍穹之下如魔音入耳,振聋发聩。仙妮带着阿妈来到石香姑的跟前,这是她唯一的弟弟只有两岁大,阿爸已经被海盗杀了,这是他留下的唯一子嗣,孩子太小喝了药也不管用,上半夜也有呼吸,现在只剩下微博的心跳,身体已经发冷,连呼吸都弱了。

“香姑姐姐,你一定要救救我阿弟,我求求你了。”

石香姑疲惫至极,眼前又是一阵恍惚。她的耳边忽然听到了自己年幼时哭泣的声音:

“奶娘,翠萍姐姐怎么样了,谁来救救翠萍姐姐!”

一瞬间所有的倦意全都烟消云散,石香姑从包袱里拿出一只小木盒,让孩子的母亲把小男孩平放在褥子上,打开盒盖,把里面的银针用火尖儿消毒后,一根根插在小孩子的手腕脚腕还有身体几大穴位上。当时师父也救不了翠萍姐姐,她更是无能为力,现在她会的东西很多,比以前也强大很多,她有能力留住更多的生命。

石香姑不住的替自己打气,土罗山岛上仅存的几百只眼睛都齐刷刷地看着她。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小男孩还是一动不动,就像是一个布娃娃一样,越是可爱越是让人心酸。仙妮和阿妈已经开始哭泣起来,其他的人也开始流露出绝望的神情。

这是一个古老的村落,男人们从小就从父辈那里学习保护家园的本领,女人也很早就学习持家的技能。可是善良满足必不能让他们的生活一直幸福下去,甚至成为原罪让海盗和侵略者们窥视和伤害。

石香姑知道,在大海周围的很多地方还有很多这样落后却一样创造过人类奇迹的地方,无论海洋多么浩瀚,无论星辰多么璀璨,善良和正义才是这世上唯一强大的力量,只要给他们一线活下来的希望,就会在有一天重新拥有改变世界的能力。

这些年来,石香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不遗余力的做这些事情,当年的她没有能力,余生她要做的事情便有很多。小男孩哇的一声哭出来,宛如天籁。仙妮和阿妈流着泪给石香姑磕头,石香姑也高兴抱着她们两个也掉下了眼泪来。三个女人喜悦激动的泪水纷纷攘攘地落在腰间的七星镜上,那镜子又亮了。

她望向苍茫的海面,光点越过水晶球再次指向大海深处的同一个地方。石香姑从小就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她眉头一皱立刻抓住了重点。鲜血和泪水,苦难和幸福落下,七星镜指引的竟然会是不同的方向。

仙妮告诉石香姑,土罗山岛实际上很小。如今六大海盗的船队齐聚于此,若想从海上离开简直比登天还难。但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潜水离开,就不会被他们发现。

石香姑觉得这主意不错,洋海盗药的是中国国宝,他们觉得自己若是得到了宝贝必定会用船运走,若是得不到宝贝,是死是活也就与他们无关了,围上一段时间见不到她回去自然会离开。

石香姑是个简单的人,她不知道七星镜是什么原理,也不敢一点不相信是神灵的力量。但是这一切都与她的人生信条一致。邪恶的就该被罚,善良正义就该被奖励,谁又能说冥冥之中有一种无法解释的自然规则推动着世间万物运转的轨道,不分早晚只因时候未到。

石香姑的水性很好,可是一个人畅游大海沉入海底又无外援却是天方夜谭。夜里仙妮看到石香姑一个人在山洞前凝思便过来与她做伴儿。皎洁的月色下,她的胸前挂着绯红色的珊瑚,换上了本族特有的衣裙又成了被掳走前的圣女模样。石香姑望着仙妮胸前的珊瑚忽然心中一动。之前罗布特说过土罗山岛上的村民以附近海域的深海珊瑚为圣物,他们与生俱来就有潜入海底的本领,若是得到他们的相助或许可以事半功倍。

仙妮一心想要报答石香姑,知道她的难处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这有什么难的,你想去哪里,我们都可以送你去。”原来岛心就连着大海,从那里潜水而行根本不会被围在四周的船队发现。罗布特不是不知道岛上的地形,但是他做梦也不会想到石香姑会从岛上游到大海里。

第二天早上,石香姑穿上水靠从岛心的海面中跳入,仙妮和四个族人早在水下等待。土罗山族人海生海养,三男一女像是海底的鱼儿般畅游水中,无限快意。

七星镜的光晕越来越强烈,在这一刻终于彻底静止了。仙妮问她:“香姑姐姐,就是这里吗?”

七星镜从腰间解下后浮出海面,阳光的照射下,所有的光亮全都淡去,整个七星镜全都呈现出金色的光芒。石香姑的心底和海水一样澎湃,当年郑一没有找到的地方就是这里吗?

“应该就是这里!”石香姑喃喃地说。

仙妮以为她累了,说:“你在这里等着,我们去看看。如果有发现再上来告诉你。”

“不,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石香姑随着仙妮等人越潜越深,眼前的美景也越来越令人震撼。以前听大屿山上年迈的郑家婆婆说,盘古开天辟之后,人类最早是生活在海里的,后来才慢慢去了陆地,石香姑本来是不信的,可是现在她信了,大海对人类而言是另一个栖息的家园。

她的耳边仿佛有熟悉的声音响起:“香姑,你的水性不行啊!”

女子的声音宛如银铃:“怎么不行啊,我这不是游得好好的?”

“戏水尚可,到了深海中可就不成了。”

“那会怎么样?”

男子朗声大笑:“红旗帮的海盗落水淹死了!若是别人自然会成为整个南海的笑谈,可是你不会!”

女子天真的文:“为什么?”

“因为你有我啊!”男子笑着说,“有我的时候我自会救你,我不在的时候,就提前教会你。”

石香姑从未潜到过这样的深度,仙妮搀着她的左臂,另一个土罗山族的小伙子扶着她的右臂,前面还有一个成年的男子开路。而此时石香姑的腰上系着绳子,锡制的环形空管罩在鼻子上,另一个土罗山族的小伙子此时在海面上。石香姑如果感到无法呼吸了,就会拉动绳子,被上面的人拽上去。

忽然间,石香姑看到前方一艘巨大的木船高十余丈,分三层。第一层为庐,第二层为飞庐;第三层为雀室。每层都设有防御敌人弓箭矢石进攻的女墙,女强上还开有射击的窗口。为了防御敌人的刀枪火攻,有时船上还蒙上皮革等物。

外面斗转星移,朝代更迭,而沉没在这海下历经千年的楼船依旧能看出当年的气势。

石香姑的耳边再次响起那人的声音:“香姑,你可知道什么是楼船?”

“我当然知道,《太平御览》记载,汉武帝时打造的豫章大船,“可载万人,舡上起宫室”。

男子说:“一船可载万人,显然是夸张,但当时楼船的高大巍峨及造船技术的发达。操练时,昆明池中有近百艘的楼船。作战时,舰队配备有各种作战船只。位于最前面的战船叫‘先登’;还有狭而长的冲击敌船的战船‘艋艟’;有又轻又快如奔马的赤色快船叫‘赤马’……”

这就是2000年前西汉时期的楼船?

石香姑带着敬畏之心向前游去,伸手抚摸着千年前中华文明为人类创造的奇迹,内心充满的震撼和自豪之情。

男子的声音再次回响在石香姑的耳边:“汉武帝继位时,西汉国力强盛,为了长远解决匈奴威胁问题,他筹划了一个雄伟的作战计划:一是向北正面进攻匈奴;二是通使西域,切断匈奴的右臂;三是东伐朝鲜,切断匈奴的左臂。为了通使西域,打通进入昆明的道路,公元前120年,汉武帝下令在长安的西郊修凿方圆四十里的昆明池,操练水军,积极备战。当时建造了一种外观似楼的战船,称为楼船。”

女子生气道:“2000多年前我们的船就如此厉害,现在若是让洋人继续在南海上横行霸道那不是丢祖宗的脸吗?”

男子搂过女子脚软的身体道:“香姑说得对,只要你我二人还在红旗帮一日,就绝不能洋人的狼子野心得逞。”

半倾斜的船底内散落着无数奇珍异宝,三层仓室的众多宝箱里金银器皿冒出头盖不上盖子,每一个箱子上都有莲花的图案。仙妮像一条美人鱼般在楼船间穿梭,最终停留在了舱底,石香姑游到仙妮的近前也看到了这一幕,她上下打量面前的情形,宛如土罗山岛上幻境中所见的一模一样。

“这么多的宝贝该如何运走呢?”石香姑和仙妮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在思考同一个问题。在海里的时间太久了,石香姑感到一阵阵窒息,她不是像鱼儿一样的土罗山族人,在水底已经是极限了。接着仙妮和土罗山族两个小伙子还要腰间绳子的力量,石香姑终于回到了海面。

已经是傍晚时分,天际上残阳如血同时也染红了海面。仙妮说:“香姑姐,你怎么样了?”

石香姑摇摇头,可实际上她确实已经筋疲力尽了。哪怕是仙妮和其他人也是累得可以,但是凭借与生俱来的水性,他们游回土罗山岛,或者是再找个岛屿临时休整都不成问题,可是石香姑却是一点体力也没有了。

仙妮扶着石香姑向来时的方向游了一阵儿,渐渐发现石香姑有些不对劲儿,竟是连眼皮也挣不开了。海水冰冷,石香姑的额头却是滚烫,她在发烧?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扒开石香姑的眼皮,内眼睑里泛着青丝,竟然和岛上感染疫情的族人症状一模一样。

阳光被云层遮挡,黑夜来临。天空不作美,在夜晚降下了瓢泼大雨。海浪翻滚,掀起数丈高的巨浪。仙妮将石香姑困在另一个土罗山族小伙子的背上,可是他们水性再好,滔天的巨浪前人类与自然的争斗从来都是毫无胜算。

石香姑浑身不停地打颤,挣扎着对仙妮说:“你们放下我,否则所有人都得死在这儿。”

仙妮哪里肯应:“我们的命都是香姑姐你救的,把你丢在这里,我们岂不是猪狗不如?”

天空中一道惊雷炸响,紧接着又是一道,石香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那漫天的雨雾中,一艘比楼船更加宏伟的三层高的大船像巨人一般昂扬在海面上,冲破风雨海浪徐徐驶来。她恍惚看到甲板上站着一位长身玉立的青衫男子,弯下腰向她伸出手来:“香姑,我带你回家!”

“文显,你终于回来了?”

仙妮这一生第一次看到长得如此好看的男人,这个男人的眼里只有怀中的女人,哪怕是到了大船上,他也没有把她放开,听到她简单介绍了女人的情况,整个人都像是瞬间被夺去了七魂六魄。

红旗帮的云海飞渡上舱底都是药材,张保仔命人立刻煎来汤药。他十四岁便跟在石香姑的身边,她给过他无数的温暖也教会她很多东西。比如说治病的药方一张张连同她认真讲解的样子全都记在了心里。

张保仔扶着怀中的石香姑。仙妮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拿着汤匙把药递到石香姑的嘴边,一勺又一勺小心翼翼地却一滴也没有喂进去,药汁顺着女子白皙的面庞落下,平日里那么坚毅镇静的女人看起来是那么无辜可怜。

仙妮的心也跟着疼了一下:“这可怎么办呢?”她亲眼见过染上疫情的族人,分分钟就停止了呼吸,石香姑在海水中呆了这么久,被救上岸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现在也只剩出气没有进气了。

“给我!”张保仔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仙妮乖乖的把碗递过去,只见他讲碗递到了嘴边,大口的灌进去,然后俯下脸用嘴堵住了女人的嘴唇,把口中的药汁渡了进去。

“这样很容易传染的!”仙妮惊呼。

张保仔的眼中始终只有石香姑,对其他人的任何声响都似闻所未闻,一次两次…直到一碗药全部哺入了石香姑的喉中。

仙妮看着这一幕,眼底泛起一股温热,她想若是自己能遇到这样一个深情的男子,就算死也是值了。

石香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自己的丈夫从海上归来,她紧紧地抱着他一刻也不敢松手,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他就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分别数载,他变得陌生了,这样紧紧挨着的两个人,他的身体却是绷得紧紧的,难道他不想她吗?

她搂住他的脖子,将自己的唇贴上了他的。两唇相触化作了一道火焰把搂住自己的男人烧成了齑粉,他热烈的吻住她,如飞蛾扑火却甘之如饴。

第三天的下午,石香姑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男人怀抱的温暖是一股巨大的力量把让她从生死边缘上拽了回来。可当视线完全清晰,她看清了那张脸,整个都呆住了。他不是自己的丈夫,她是自己的弟弟。

张保仔被女人失望的神情刺痛,可也紧紧只是刹那间就被狂喜替代:“香姑,你醒了?”

石香姑的意识一点点的回归,回想起这个被她一直当做孩子的青年眼底越来越掩饰不住对她的情感,而在她神志不清的时候,他竟然配合的吻了自己。她的脸一点点的沉下来,眼底的隐隐地燃起了怒火,不知道是在气他还是在和自己生气。

“香姑,你已经睡了三天了!”张保仔的眼圈发红,眼底却是亮晶晶的,仿佛怀里的女人是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稍微不慎就要碎裂了。

青年眼底的情意浓烈得要从眼底溢出,汹涌的浪潮就要从他的每一个毛孔中泄出,化作汪洋大海。

石香姑的心竟然不受控制得剧烈跳动着,四下无人,她忽然挥出手臂,狠狠地打在了张保仔的脸上。

“放肆!”

历经生死的这三天里,两个人本来已经在悄然改变的东西啊然而止,这个脆生生地巴掌像一个瓶塞,把本来已经无处安放的情感阻隔在了瓶内。

张保仔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知道石香姑是真的动了气,双臂却舍不得松开她。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仙妮跑进来气喘吁吁道:“船长,他们追来了。”

说着,她人冲了进来刚巧看到这一幕,默默为张保仔难过起来。

石香姑毫不犹豫地推开张保仔,眼前又是一阵眩晕。仙妮难过地,“香姑姐姐你终于醒了,差点把我吓死,要不是船长来救我们,你恐怕真的熬不过这一回了。”

石香姑没有理会她的话,只问道:“罗布特他们来了?”

仙妮想着外面的情形也只得赶忙道:“罗布特、萨巴吉还有基德三支船队赶了过来。”

石香姑冷笑:“罗伯特果然是只老狐狸。”

“他们人多势众,你们恐怕是打不赢他们的。”仙妮见过罗伯特他们杀人的手段,他们不是人是一群魔鬼。中国的红旗帮能是他们的对手吗?她愿意相信可惜说服不了自己。

不仅是她,就连石香姑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舰队对付数支装备精良的海盗船队毫无胜算。

她简单地问了张保仔一些情况。张保仔也立刻收起了儿女情长向石香姑汇报。

英国人掳走的几千中国劳工已经由常爷和红缨送回了南海,他们在马六甲海峡等来了红旗帮迎接的船队,然后他独自一人率云海飞渡以及数艘护卫舰返岗,在孟加拉湾获知了石香姑和其他洋海盗的动向。

“那你那日为何会出现?”仙妮问道。

张保仔道如实相告,原来当日在食人鲨的口中无意得到一串项链,初步怀疑是宝藏内的东西,事后他一直研究《水经注》、《梦溪笔谈》、《徐霞客游记》等书籍,得出孟加拉湾附近食人鲨的栖息轨迹,然后再返途中特意沿着这条路寻找,不想竟在风雨之夜遇到了石香姑和土罗山岛的族人。

“我昏睡这几日你可曾动手?”石香姑重新躺下,轻皱的眉头松开,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张保仔道:“这几日兄弟们已经打捞上来大部分宝藏并已装船,还有部分宝藏正在打捞之中。”

石香姑闭上眼睛点点头:“这些宝藏是汉武帝用来赏赐与中国交好的国家,一件也不能落在洋海盗的手里。”

“属下知道!”

“告诉兄弟们,就算拼了最后一口气也要把国宝护送回南海。”

“是!”

仙妮望着石香姑和领命的张保仔,一股豪情在她的胸中涌动,她知道中国很大,他们土罗山岛很小,但是保家卫国的心情不该因为家园的大小而打折。

几日前印度洋深处,东方鲛人和土罗山族的族人们一起打捞宝藏的同时,守候在土罗山岛周围的罗布特等人也发现了倪端。岛上有疫情,洋海盗们无人敢再登岛,可是他们并不傻,苦等数日后不见石香姑归船,心中便越加的不安。直至他们发现在土罗山岛不远处出现了一艘中国大船和几艘护卫舰他们才恍若觉悟。

“我们被那娘们骗了!”

“从始至终她根本就没想跟我们合作。”

最气愤的人莫过于萨巴吉和基德,一个屡次吃了红旗帮女人的亏,一个把命差点扔在无涯岛上却被人放了鸽子。

“我们现在全速前进,好好教训一下来自中国的东方女人,让她知道什么叫强大和力量!”

霍斯笑了,德雷克双手赞同,其他人也是一拍即合,所有人都大笑起来,等着俘获东方寡妇和中国宝藏的那一刻。

红旗帮海盗的云海飞渡再次驶入印度洋并且在一个地方盘旋数日,什么原因可想而知。2000多年前的中国宝藏近在咫尺,美丽的东方寡妇比最美的舞娘还有滋味,每个人都像打了鸡血,无比兴奋起来。

无数的炮弹齐齐向云海飞渡袭来。张保仔心情复杂,此时还有数百名弟兄在海底打捞国宝,而六支洋海盗的船舰已经把他们团团包围住了。即便是宝藏全部打捞上来,云海飞渡也早就被打成了筛子,所有人全都得死在这儿。

可若是现在放弃逃走,或许会有一丝生还的希望,可所有的国宝就全部落入了这些海盗手中,流入西方,从此更名改姓,成为他们制造武器攻打南海的资金。

“帮主,这里有我们,你还在病中,我让护卫舰先行送你离开。”张保仔生平第一次下了决心与石香姑分开。

“命令是我下的,我一个人走,留下兄弟们,是想让我遗臭万年?”石香姑发了火,可这一次张保仔一点都不怕,他下定决心就是绑也要把她绑走,可惜整个船上大家都赞成他的想法,却没一个人敢动手。他只能自己来。

绳子困到了石香姑的身上,她眼睛都红了:“张保仔你找死?”

“只要你能活下去,我宁愿死一万次。”他的心在颤抖,可是动作没有一丝迟疑。

石香姑人在病中,没有一丝力气,柔弱得从刺玫变成了菟丝花,他多想成为让她甘心依附的大树,哪怕只有一次,他也死而无憾。

“张保仔你以为我让兄弟们留下是为了死在这儿?”

“是为了气节,我们是中国人,守护国宝天经地义!”

石香姑挣扎着就已经出了一身虚汗,气得爆了粗口:“气节你个屁!”

张保仔见石香姑脸色苍白到像水涝的一般,隔着衣衫也能感到她浑身发凉,却也被她的气势所阻不敢再继续抗命。

石香姑当即再次下令,让仙妮和土罗山族人立刻逃生,张保仔给罗布特传话,请他的大船近前对话。

其他的几支海盗看到罗布特的大船缓缓地驶向红旗帮的云海飞渡立刻停止了火炮的攻击,不知道两个人要谈什么,但如今两方实力悬殊,他们都不约而同的会想石香姑这是来求和了,罗伯特一直和她‘合作’良好,是最好的谈判人选。其他人的船只也不约而同的向云海飞渡移近。

云海飞渡的船头上,石香姑被张保仔搀扶着站在甲板上。海浪滔天,无法听清对方的声音。一只偌大的木箱从铁链上缓缓落在护卫舰的甲板上被运到了罗布特的大船前。

萨巴吉最先看清了那敞着盖子的木箱里都是黄灿灿的黄金。红旗帮果然找到了宝藏,她这是给罗布特献宝呢。与此同时,云海飞渡上的旗手整齐出列,他们手中旌旗摇动,在向罗伯特用旗语对话。罗布特的船上有能看懂红旗帮旗语的越南海盗。萨巴吉早年和红旗帮交过手,这几年也认真的研究过红旗帮,他自然也看懂了,石香姑是要求和,但是她只想和罗布特一家平分财宝。

很快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每支海盗的船上。大家几乎是一瞬间就想明白了一件事,当初是说大家各自奉上线索,但是谁最后得到宝藏全靠本事。现在宝藏就在眼前,只要是谁先一步制服石香姑,宝藏和美女就是谁的!

他们为什么要听罗布特指挥?现在石香姑甘愿和罗布特平分宝藏,那罗伯特也会心甘情愿的再把宝藏分给他们吗?更何况为什么要分?宝藏就该属于我自己一个人的。

随着宝箱落地的那一刻,洋海盗们全都觉悟了。

基德这一次印度洋之行损失最为惨烈,如今他和萨巴吉混作一堆第一个把火炮从云海飞渡移开,对准了罗布特的船队。

罗伯特心里骂这些蠢货,这么容易就着了石香姑的道儿。同时他也明白这一仗无可避免。当萨巴吉和基德的炮火投向他的时候,他也立刻下令全力反击,并且派出数艘战舰去攻打云海飞渡。

“帮主,我们现在怎么办?”云海飞渡上,红旗帮的众人纷纷请示石香姑。

石香姑淡淡一笑:“不用管罗布特派来的船舰,我们只打萨巴吉,狠狠地打,帮助罗布特一起把他打成筛子。”

一瞬间,海上的形式发送了惊天的逆转。红旗帮的众人也全都明白了石香姑的意图。还在观望的洋海盗因为石香姑此举更加确定罗布特与石香姑达成了一致,两个人想平分宝藏,也把炮火对准了罗布特。罗布特在这个时候不得不向离他最近的霍斯反击。看到这一幕,石香姑也向霍斯开炮,海面上乱成一团。

查尔斯最先做出判断,向红旗帮主舰云海飞渡全速前进。既然宝藏在中国人手中,谁先得到就属于谁,这是当日石香姑在萨巴吉船上与众人的约定。萨巴吉和查尔斯的想法一样,看到他的船开向云海飞渡,立刻下令均出炮火攻打查尔斯。很快六支海盗在石香姑的布局下各自打了起来。

张保仔始终扶着石香姑,她的目光一直看向战火纷飞的海面,一切早在她的脑海之中没有半点偏差。

罗布特第一个决定要从这种被动局面里解脱出来,在这里的每一个海盗都是当之无愧的海上枭雄,可枭雄如猛虎一般,最不擅长的就是与人合作,石香姑就是料准了这一点才会扭转局面。

可这并不代表来自西方的海上枭雄就真是一群笨蛋,相反他们每一个人都聪明绝顶。罗伯特下令停止反击,把炮火全部投向红旗帮的船舰,然后命令旗手也打起旗语。

方才宝藏近在眼前,再精明的人也失去了理智,可是这样僵持了许久,很快萨巴吉他们也都明白了,旗语让大家一起攻打石香姑。他们各自在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当下决定先干掉红旗帮再抢过宝藏。可萨巴吉很快就发现了倪端,他的船竟然动不了了。

“这是怎么回事?”

萨巴吉暴跳如雷也无济于事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其他的海盗船离云海飞渡越来越近。

“不行,这绝对不行!”他自己就是大海盗,叱咤印度洋几十年,海盗的本性他再清楚不过了。

“我得不到的,其他人也别想得到。”他沉下脸来重新下令,把火炮投向离云海飞渡最近的船只。

不仅是萨巴吉,基德也很快发现自己的船也动不了了。他有号称大西洋最好的潜水员,当即下令让人去船底打探究竟。很快他就发现了自己的船只被人在海底用铁链锁住,无法前进。

海面上炮火连天,海面下红旗帮的南海鲛人潜游在海底与各个船只舱底。他们分工协作有条不紊,有的负责把铁链拴在岩石之上,有的把铁链拴在洋海盗的船只之下,有的把铁链的两端分别锁在两条船之间。船的数量太多,光凭红旗帮的兄弟眼看已经无法牵制住海盗们的火力,更多的船只向云海飞渡驶去。

石香姑始终站在甲板上,这个时候她心跳如鼓,一切都按她之前的布局发展。眼前的情形也在她的预料之中。终于到来掌控不了局面,只能靠放手一搏的时刻。她当即下令:红旗帮船舰全速撤退。

看出了石香姑要带着宝藏逃跑,海盗们都像疯了一样驾船向云海飞渡扑去。

就在这时海底游来成百上千的土罗山族人,他们纷纷加入南海鲛人的阵营,一起用铁链拴住更多的海盗船。洋海盗的主力战舰各个都像被施了魔法一样不是无法前行,就是前后被掣肘。他们彼此之间互相开火,生怕谁最先靠近云海飞渡,抢夺了宝藏,一时间海面上狼烟一片,惨绝人寰,每一支海盗船队都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红旗帮的船队趁着洋海盗混战之际撤离,火速向前方驶去,渐渐地消失在了海面上,直至没有了踪迹。

而在土罗山岛上,周蒙和雷凤在洋海盗离开后,至奉命将他们船上的粮食、药材、全部的金银金银全都分给了无涯岛上还有土罗山岛上的族人,除此之外还有石香姑吩咐的药方和书籍,族人们自是感激不尽。一切办妥之后,他们率船向云海飞渡所行的方向追去。

数日后罗布特先生在吉大港遇到了一个印度小男孩手里拿着一个布袋递到他的面前,他那时正焦头烂额,指挥着为自己的船队补给,他漫不经心的打开后发现竟然是他和众海盗之前一心想得到的七星镜并且还有一封信。

与此同时,红旗帮的舰队已经马不停蹄地向中国南海的方向驶去。这一次离开大屿山实在是收获颇丰,战果让每个弟兄都热血激昂。只有张保仔仍旧心有余悸,若不是自己当日遇到她,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石香姑向沉思中的张保仔走来。她的病全好了,此时和众兄弟一样心情好极了。她问他:“事情都办妥了吗?”

张保仔看着面前神采飞扬,在晨曦中格外耀眼的女子,心中的阴霾也一扫而尽,她如此站在自己面前就好,余生他会用尽全力去保护她,她一定不会再有机会陷入险境之中。

“已经交给罗布特了,不过你觉得他们会相信你说的?”

石香姑笑了笑说:“我无法解释七星镜的原理,但是它用事实告诉我们,杀戮掠夺会把人带向死亡,而给与帮助会给人带来幸运,如果无法使其他人相信七星镜的奥妙,那让他们对神秘的中国心存敬畏也好。”

红旗帮的船队在驶回南海的时候,东印度公司的威廉男爵得到了董事会的警告,甚至对方用了无能、傻瓜、蠢猪这样侮辱的字眼。对于一位身份高贵的爵士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受了这样的窝囊气,威廉勋爵当即就把雇佣军上校亨利喊了来,一点不含糊的把董事会加诸在自己身上难听十倍的脏话发泄在了亨利身上。

亨利的腰杆站的笔直,一言不吭,他在孟加拉湾被中国的红旗帮海盗打得落花流水,损失了一艘主力舰,近百人丧命,船上所有抓来的中国劳工全都被救走,不用别人骂,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奇耻大辱。

骂爽了,威廉爵士的气也消了一大半,但是心中的忧虑确是一点都没有减少:“红旗帮给我们惹的麻烦太多了,是时候解决这些中国海盗了。”

亨利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手心握成拳状。

威廉吧亨利的表情全都看在了眼底,问道:“你有办法解决这些海盗?”

亨利冷冷地说:“当然有,上次是我大意了,过于轻敌才会给了红旗帮可乘之机,这一次我已经有了周密的计划,定会一血前耻。但是我需要女王陛下的支持!”

威廉点头:“你一直都是大英帝国最勇猛的战士,一个小小的红旗帮一定不在你的话下。只要能消灭南海上这个大麻烦,任何支持我都会替你争取。”

两个人都明白,这一次不能再失败了。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舰队,连续遭遇中国南海海盗的袭击。公司高层震怒,今年报表上的庞大利润将因为这些海盗化为泡影。如果没有足够的白银运回国内,他们将会面临被召回,甚至会失去许多特权。

英国东印度公司并不是普通的贸易公司,他们有皇家特许状,可以拥有军队、火器和海军舰队。之前他们已经利用自己手里的武装占领了孟加拉、比哈尔邦和奥里萨邦,然后又占据了孟买以及南印度、东印度和西印度。英国东印度公司为了赚钱而横征暴敛,在其统治印度东部以后不久就将田赋提高了近一倍,造成了连年的饥荒,之前印度一直是世界上最繁荣富庶的地区之一,而在变为英国的殖民地之后,印度就成了一个被西方人鄙视的“落后国家”。

而接下来他们的目标就锁定了中国。这个历史悠久曾经铸就过无数人类辉煌的国家有着丰富的物产,丝绸、茶叶、瓷器等等,每一项运回欧洲都是暴利。然而这个国度自给自足,并不需要多少物品进口,所以当从西方运回的白银又流入这个国度时,东印度公司想出了更好的牟利手段,鸦片。自从这种毒品流入中国后,雪白的银两流入东印度公司。

但是在石香姑担任红旗帮帮主这几年中,各国的商船在中国南海被海盗频频劫掠,令他们损失惨重。石香姑不仅将红旗帮的战斗力越越做越强,而且她继续担任中国南海六大海盗联盟,令中国其余五大海霸王对红旗帮马首是瞻。

各国的海军竟然在中国南海,屡战屡败。而这次红旗帮的船队在远航中竟然也能击沉了英国的主力舰,让威名远播地亨利上校险些丧命,实在是太可怕了,要想把中国变成第二个印度,必须除掉南海上的红旗帮。

“前面就是南海啦!”雷凤至挥舞着熊掌,“我们回家啦!”

“我们回家啦!”

“我们回家啦!”

海天一色,几只海鸥在天空中盘旋,红旗帮的兄弟们各个归心似箭。南海是他们的根,大屿山是他们的家,谁说海盗不能有家,那里有他们的妻儿和异性的兄弟姐们。

张保仔注视着前方,这个动作已经保持了很久,忽然间他拿起手边的信号旗,用力的挥舞了几下。

“有情况!”

“有情况!”

“有情况!”

信号迅速在各面旗帜间传递,很快整个舰队都进入了战斗状态。一辆驶入南海的洋船被红旗帮的船舰团团包围。

“我只是个普通来中国做生意的商人,我愿意奉出买路钱。”路易斯先生深谙航海之道,比起被海盗抓走再交赎金,他宁愿现在就立刻把钱叫出来。所以在他看见年轻英俊的中国船长时就立刻表明了立场。

张保仔抓住他的衣领道:“你是普通的商人,嗯?”

“当然!”路易斯先生连连点头,他实在想不出长得这样好看的男人嘴边的笑容怎么会让他瞬间后脊发凉,那样俊秀的眉眼会闪现出如此狠戾的目光。

“我要艘船,如果你真是普通的商人,我今天一分不拿。”张保仔淡淡地说,“但如果你说谎,我就杀了你大卸八块儿扔进海里喂王八!”

船长的手越收越紧,路易斯先生心里害怕可又觉得自己说得没错,仰着头不信他们会坏了海上的规矩。

“船长,他船上装得都是鸦片!”周蒙身后的几个弟兄。抬着一口箱子过来,打开盖子里面装得满满的鸦片。

“砍了他扔海里!”张保仔松开路易斯,一眼都不想再看他。

路易斯大喊:“鸦片也是货物,我交了赎金,你们不能杀我。你们中国的孔圣人不是让人讲信用吗?你们不能言而无信。”

张保仔回身就是一拳打在他的脸上,路易斯口鼻出血倒地呜咽。

“鸦片是普通的货物,那你们英国人自己吸鸦片吗?我让你船上的老婆孩子也吸个试试行不行?”张保仔抓起地上的英国人,冷笑“我请客!”

路易斯的身体悬在空中,他知道自己这一次完了,船上的女人是他的情妇,孩子是他的私生子,他的妻子儿女都在英国可他也舍不得他们被喂鸦片,那是毒品,人一沾上一生就毁了。

“船长,帮主让你把人先带回去!”雷凤至真想晚来一步,可惜他真不敢。

张保仔手一松,英国人滚落在地上,两边的弟兄冲上来麻肩头拢二背,把路易斯捆成了粽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路易斯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沉重,他的国家素以海军强大著称,在全世界唯我独尊。就连他自己的商船,也配备了火炮枪支,以往他也遇到过不少海盗,几条船、十几条枪甚至一两门大炮的装备都不足以让他缴械投降。

红旗帮是他见过最强大的海盗,而这支海盗竟然在中国的南海,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他此刻用脚趾也能想到,鸦片大规模进入中国,最大的障碍一定是红旗帮。

他听到守卫自己的海盗们的闲谈,知道自己在对方眼里罪无可赦,可却不明白他们的帮主为何要留下自己的命,并且带到他们的老巢去,他夜夜难眠,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这天清晨,红旗帮的舰队终于在大屿山靠岸。路易斯也被带到了这个神秘的东方海盗王国的。

整个大屿山知道石香姑和张保仔等人大获全胜而沉浸在喜悦之中。她洗漱过后便换了衣裳去议事厅听留在山上的另外几位汇报这些日子不在山中发生的事情。

山上最大的水车去年坏了,如今已经修好,接了丈余长的竹管子倒入母渠,挖好的子渠交错纵横,母渠向子渠给水,整个山头就可以播种。一年两季水稻,还有多种青菜。

不出海时,帮中无论男女人手一副农具,秋收后便可解决不少嚼用,就算是有朝一日万众人被困大屿山也不至于完全被动。

几年里农耕的装备改良了很多次,如今大水车连着小水车,小水车旁连着石磨的机关,磨粮食生了不少人力。全是石香姑研究《天工开物》和西方科学书籍一点一点的改进方有了如今的成就。

周蒙笑着说:“如今就算断水断粮,咱们自己只要能守住大屿山,也能关起门来过小日子,最起码萝卜青菜加碗稀粥供养万众兄弟不成问题。”

“天天吃萝卜稀粥,好歹还可以吃鱼吧?”雷凤至摸摸肚子抱怨,忽然吸着鼻子道,“什么味道,怎么这么香啊?”

“就你嘴馋!”周蒙笑骂。

常爷拱手对石香姑道:“去年帮主吩咐在北山坡建造的猪舍、禽舍都已竣工,最早的一批猪仔也出笼了。”

石香姑站起来走近常爷:“这是厨房开火了?”

自从石香姑掌管大屿山以来,小厨房比以前缩减了许多,凡是逢年过节或者是打了胜仗归来,石香姑一声令下,各个厨房同时杀猪宰鸡全帮庆祝。这次没等石香姑来得及吩咐,常爷就命人杀了百十头猪羊,百十只鸡鸭,鱼虾海鲜也煮得鲜美可口。大灶就架到外面,整个半山都飘着香气。

晚饭的时候,石香姑和几位当家的饭菜和兄弟们大致相同,一大盘炒海鲜,一份清蒸鱼,一份红烧肉,一份桂花鸭,两盘炒青菜,一大盆鸡汤外加晶莹的香米饭,食材都是大屿山自产的。

雷凤至无肉不欢无酒不饮,今天的饭菜对他的胃口,就一边吃一边说香,当了海盗十几年的汉子,以前把脑袋别再裤腰带上过活,有今日没明日,一天不出海就不知以后日子怎么过,如今竟是越来越恋‘家’了。

几年里想做的事,如今做成了,晚上石香姑兴奋得睡不着觉,独自一人在山涧徘徊。从来海盗都是靠掠夺为生,最后的下场也大多不尽如意,如今红旗帮能有今天的局面,绝非她一人之功,但她是真的高兴。她想着猪舍的后面还有几十亩的空地,虽然地方不大但若种些桑苗,养着蚕宝宝,留在家里的妇女们就可以养蚕织布,蚕蛹也是美味这山上的日子就更滋润了。白日里远远地看去南山那一大片油菜已经开花了。吃不了就炸成油,用油罐装上带出山去卖,一季得个千八两银子不在话下……

石香姑越想越兴奋,一时间心花怒放,不知不觉前面就是造船厂了。比起大屿山上的水利设施以及农业规划,造船厂和营盘还有药弹厂才是她做帮主以来投入最大的心血。

每次出海石香姑都会让帮里的弟兄及时留意欧洲船舰的最新装备,只要发现好的,红旗帮都会在自己的造船厂中改进研发,务必使红旗帮的船舰保持最强的战斗力。而营盘是兄弟们操练的地方。战斗力一方取决于精良的装备,可最至关重要的是队伍的精气神和凝聚力。红旗帮的装备绝非最好的,但是红旗帮的兄弟一定是为了胜利最勇猛的。这些都曾是她脑子里一直的规划,只希望能早一天成为现实。

月圆风动,花香拂面。

白衣男子站在树下,面容绝美遗世独立。

一阵脚步声传来,常爷带着貌美的女儿常赛花走来。赛花见到张保仔面露粉色,急切的想说什么。

张保仔的目光却只看向常爷道:“造船厂一切就绪了吗?”

常爷点头:“若不是船长你这次出海前弄到英国最新的远航舰还有他们的新式炮弹来给林师傅,这造船厂也不能有今天。帮主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

常赛花试探着问道:“船长,最后一门改良后的大炮刚刚已经装上了新船,明天一早就让帮主过目可好?”

“好!”

“船长你一直等到现在就是为了这件事吧?你知道今天帮中事务繁杂,帮主无暇检查造船厂和营盘,你料定她明日一早定会前往这两个地方,所以再晚也要让设备装船?”

“是!”

张保仔终于看向了常赛花,可她心底却是一拧,他心中只有石香姑一人,别的女子再难进入他的心。整个大屿山像她和红缨一样爱慕帮主的姑娘不胜枚举,想来也都只能是一样的做伤心人了。

石香姑沿着回来的路快步而行,没人发现她的踪迹。

这一夜她做了一个梦:竹林中,红缨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哽声问道:“你究竟怎样才会接受他?他为了你甘愿做尽天下事,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你真的这样狠心?”

“……”

“看在咱们俩从小相识的份上,你今天就跟我说句实话!”

石香姑仰头望月,低头对红缨道:“我与他于公为母子,于私为姐弟,永远不会改变!”

夜风习习,青青竹林间一抹白衣闪动,消失时的身影清绝孤寂。

画面一转,她又猛到了自己和年少时的张保仔。幽暗的舱底,一身白衣的淳弱少年满襟是血,她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一声声呼喊他的名字。他闭着眼睛在完全昏死前发出轻不可闻的声音:香姑姐,别离开我。

她竟是一夜不曾安稳。

商人路易斯自昨日起品尝了红旗帮的中式美食后,今日又被带到了造船厂还有营盘,若不是亲身经历,他真以为自己是在梦中,放眼全球绝没有哪一支海盗可以做到。红旗帮的装备未必是最先进的,但是他们是最有正义感最有凝聚力的一支海盗。

他面前美如玫瑰般的漂亮女人竟然是红旗帮的帮主,南海七旗联盟的盟主,被人称为龙嫂的传奇人物。

“路易斯,你可知道我为何要留你一命?”她的声音如黄莺出谷,却带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威严。

“还请帮主明示!”

石香姑道:“我要你把看到的一切都转告给你的同行们。红旗帮有足够的力量和智慧对付你们这些往中国运送鸦片的洋人。我以南海妈祖娘娘的名义起誓,他日再遇到鸦片船,船主的下场一定是碎尸万段,绝不会有你今天的好运。”

以前师父教过她,君子不战而屈人之兵,她希望有一天洋人能有自知之明,用公平公正的心更各国做交易,就像她送给罗布特他们的七星镜时所寄的道理一样:杀戮掠夺会把人带向死亡,而给与帮助会给人带来幸运,如果他们始终不能觉悟,那通过自己的实力让他们对神秘的中国心存敬畏也好。

不久后被断一条手臂的路易斯回到了英国,没多久红旗帮被传言得越来越神秘难测,前往中国南海的鸦片船在同一时期果然大规模下降。

石香姑坐在弹药厂检查着西班牙人送来的一箱箱弹药。常爷前来禀报:“帮主,十三行的伍秉鉴,伍老板来了。”

石香姑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的张保仔:“他怎么来了?”

张保仔想了想道:“或许得到了宝藏的消息?咱们广州十三行这些老板们能跟英国人一起打垮了拿破仑,可别小看他们的胃口。”

石香姑笑了笑:“十三行掌握着朝廷唯一没有关闭的一处海上丝绸之路,所以朝廷拿它当钱仓还要十三行掣肘洋人,洋人也找十三行要钱,还想通过他们运鸦片,我看他们也是快玩不转了。”

此时伍秉鉴已经被人带了进来,刚好听到石香姑最后一句话,正中心事,心中无限感叹,赶忙把银票奉上,对着女帮主笑道:“郑夫人,好久不见!”

石香姑收下银票,白花花的一百万两,每年一张之前都是他打发人送来,于是问道:“这是什么风把伍老板请来了?”

伍秉鉴笑着说:“多年未见夫人的风采,秉鉴甚是想念,又听说夫人这几年把大屿山建成了铜墙铁壁世外桃源,早就想过来瞻仰了。”

张保仔过来拍着伍秉鉴的肩头然后直接搂住:“该不会你真帮洋人走私鸦片,特地上帮主这儿自首来的吧?”

伍秉鉴被张保仔的铁臂箍得生疼,白着脸道:“岂敢岂敢,船长你别拿在下看玩笑了。”

张保仔觉得他对石香姑的话里有几分轻佻,大掌又重重地拍了几下伍秉鉴的肩膀,直对方额头冒了汗才算松开。

伍秉鉴揉了揉肩膀,看着地上箱子里子弹,摇头笑道:“夫人真是奇才,一边打得东印度公司屁滚尿流,一边又能从英国人手里买来最新研制的24磅炮弹,另外我听说夫人和西班牙人葡萄牙人都有交易,想我伍秉鉴自认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如今却不过是四面楚歌,实在是钦佩不已。”

石香姑问道:“伍大人,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伍秉鉴笑道:“夫人真是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您与葡萄牙人做买卖,从英国人手里买弹药,可否知道此时英国人和驻扎在澳门的葡萄牙人已经组成了联军,要来清缴大屿山。此事他们的舰队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

石香姑站起来问道:“伍先生,你是专程来通知我备战的?”

“当日夫人救我一命,又替我指点迷津才有十三行今日,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此次英葡联军来势凶猛,切不可轻视,更何况……”

空气里弥漫起凝重的气息,不仅是石香姑和张保仔,在座的常爷、周蒙、雷凤至等人也因为十三行的大老板伍秉鉴的一番话,表情凝重起来。

见伍秉鉴最后的话欲言又止,石香姑缓缓道:“伍老板既然肯亲自来送信,又有什么话不能明言呢?”

伍秉鉴迎着石香姑赤诚的目光,竟一时生了汗颜之心,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谁。

石香姑走到伍秉鉴的身边平视着他,目光清透:“更何况朝廷此时对我红旗帮的意向不明,是否已经动了围剿之意也未可知?到时大屿山四面受敌,必败无疑。”

“夫人!”伍秉鉴的声音不自觉地带着沙哑之意,“红旗帮自夫人继任帮主之后,统领七旗联盟,在南海为民船往来侨民保驾护航,相信当今圣上自有论断。我等每一个受益之人更会铭记于心。”

石香姑呈了伍秉鉴的人情,可对他最后的恭维绝不敢信。大战在即,她立刻召集六旗联盟中的黄旗堡、黑旗帮、蓝旗帮、绿旗帮和白旗帮共同抗击洋船。

自从当日归来做了那样一个梦后,心中总是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竟是半月不曾安眠。可大敌当前,石香姑安排好了一切只等着洋人的船舰出现后,这一日竟是一闭眼就睡到了天亮,而且屋外人声鼎沸,她竟还是贪睡睁不开眼。

红缨服侍石香姑洗漱换衣,来到外面一看,只见很多百姓打扮的男男女女还有光屁股的小孩正对着水车兴奋地欢呼。老幼妇孺、壮年的汉子指手画脚的看着悬崖上的水车缓缓用水斗将山里的淡水推高数仗后再落入水渠毫无阻碍的盘旋着向山下流去,这甘泉好像不仅流到了田间,更像是流到了这些人的心里去一样。

老苏头抱着光屁股只穿一个兜肚的大孙子说:“这样的水利工程真是了不得啊,上千亩田地不愁灌溉,我种了一辈子庄稼就想有眼前看到的这景象啊,二宝,咱们哪也不去了,就留在这儿。”

石香姑恍然大悟,这些人是沿海的百姓家家户户投奔到大屿山来了。再向山坡下看去海滩上无数只木船聚在一起,一家子一家子成群结队的人从船上往下搬东西。粗略一算,怎么也有八九百人。她出海这些日子里已经有好几波投奔而来的疍家人,都被常爷安置在后山,管吃管住,有能力的也跟着干农活。可随着投奔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事情不是吃饭穿衣有房子住这样简单的。

“夫人,留下我们吧!”

“夫人,留下我们吧!”

石香姑看着有的妇人怀中还抱着孩子,有的男人身上捆着年迈的老娘,年迈的老叟咳得直不起腰,奶着孩子的妇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她想了想说:“想留下就留下吧。”

常爷急忙道:“帮主,你看眼下兄弟们都在备战,这万一打起来,大屿山最是不安全啊…”

石香姑身后的张保仔止住常爷道:“无妨,如今兄弟们都忙着正好田地无人耕种,就按夫人的意思留下来吧,咱们红旗帮养的活。”

石香姑看向张保仔,当日单薄的少年已经长成了伟岸的男子,宽阔的肩头看上去有能力保护任何人了。

背着娘亲的汉子对张保仔道:“爷,“夫人,我能种地、能开山,什么都能干,不用养活,若是打洋人,我也能跟着出海,咱力气大水性好着哩!”

“我们能干活不吃闲饭。”

“您尽管吩咐,只要能留下干什么我们都心甘情愿。”

“我也能打洋人,我也下海哩!”男娃娃奶声奶气地说,把人的心都萌化了。

张保仔看着石香姑等她吩咐,见她对旁边的常赛花道:“以家为单位,每个劳力发一套农具。”

女帮主的话音刚落,所有人立刻欢呼起来,纷纷给石香姑和张保仔磕头。

天气晴朗,大屿山一片郁郁葱葱四通八达的水渠交错纵横,一阵山风吹来,稻花飘香,壮汉妇孺在田里忙活,有孤寡的老人照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孩童的笑声银铃一样飞到多远。前面常爷带着常赛花等人为投奔来的百姓安置住处吃食,场面颇为‘壮观’。

看着这一切,石香姑久久伫立在原地。

“香姑,你在担心?”如今张保仔已经很少喊她的闺名了。

石香姑没有反驳:“做了这么多,一切都在往我希望的样子改变。可如今的大屿山更内有失传的国宝还有跟海盗毫不相关的沿海百姓,有些事已经远远脱离了我的想象,不知道留下他们,留下这些东西到底是对还是错!”

“不用怕!”张保仔悄然走近,“我会像护着你一样护着大屿山的一切。”

石香姑转身看着他,“这些年来以你的能力早就可以另立门户,假以时日不输无旗中任何一个旗帮,你甘愿在大屿山想要什么,能给的我都会给你,不能给的,我早已经说清楚,你不需要总是以身犯险,这对你不公平。”

“我要你…”

石香姑的心骤然收缩,打断他,“不可能!”

“我要你…平安”张保仔向她微微一笑,此时此刻他说的是心里话,时至今日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他只要她平安无事。

石香姑看着他,良久后轻声道:“你也是,答应我一定平安归来。”

五日后,英葡联军的战舰齐齐现身南海,一同围剿红旗帮。英军派出战舰近百艘与葡萄牙海军一齐向大屿山集结。石香姑亲自率船百余艘,火炮千余门在大屿山南侧海域与英葡联军展开大战。石香姑奋力迎战九天九夜终于将亨利率领的英葡联军逼退至妈祖湾。

此时,亨利上校站在船舰上,这一次他的目标不仅仅是要打胜,他要的是红旗帮彻底在南海上消失,只有这样大英帝国的舰队才能从此长驱直入所向披靡。可他没有想到石香姑的舰队竟有这样的战斗能力,短短数月后,她的船舰上竟然使用的都是最先进的24磅炮弹,甚至比葡军的装备还要先进。

“上校,我们怎么办?”亨利的脸上沾染了炮灰,眼底流露出一丝狠戾的神情,“往深海掉头!”

“是!”

“帮主,他们要撤退了!”周蒙和常爷站在石香姑的两侧,海风猎猎,巨大的战船上,漫天的炮火遮天蔽日。一幅巨大的黑龙旗下,石香姑看着远方弥漫的硝烟,坚定地说:“追。”

只有把敌人打服、打怕才会获得尊重和臣服。今日你放他一条生路,不但不会换来他的感恩戴德,来日只会让他向全世界宣扬成你的无能。

“是!”

众人人得令,千余艘船舰排成雁状向联军的船舰追去。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涌现出无数的联军军舰,像是天空中的星子映在了海面上,让人无法计算。

周蒙皱眉道:“帮主,有埋伏!”

另一侧,亨利哈哈大笑:“郑一嫂,你中计了。你们中国人不死有一句叫兵不厌诈吗?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石香姑看着遥远的天际,默默地等待什么,她自幼得到师父的真传,观星象可计算潮汐。她总觉得如果他老人家今日还在世间一定会来大屿山找她,如果他已经离世,也一定会保佑她。。

还有文显…

他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她,保佑整个红旗帮…

“夫人,他们的船舰如此之多,我们的救援怎么还不来啊?这样僵持下去,恐怕会吃大亏啊!”常爷在大屿山上还有八旬的老母,此刻心急如焚。

可是回去又能怎样?

石香姑心里清楚的很,英葡联军此战一心求胜早有准备,若是以守为攻,只会引来更多的西方海军加入他们的阵营,大屿山岛不是不能守,而是还没有到那最后一步,狭路相逢勇者胜,她想用最快的速度把敌人打怕打服,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几日前,她预测风向与潮汐,算出今日的特殊天气,才更加下定决心放手一搏,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天空和海面除了连天的炮火,仍旧是没有任何的改变。

亨利忍不住破口大骂:“真以为小小的中国海盗能抵御强大西方文明的坚船利炮。今天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海上之王,只有我们大英帝国才是海洋真正的主宰。”

像是真的听到亨利的笑声般,漫漫风云雷动,石香姑的心底一阵发寒好像要有什么不祥的事情发生一般,那种感觉就如同多年前…

多年前?

石香姑因心里这几个字全身发寒。

“帮主你看?”常爷大喊着。

只见他们来时的海域里正有数百艘的船舰向大屿山驶去,联军是故意想要围魏救赵?大屿山如果此时被联军攻破,后果不堪设想。

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之间海面上狂风大作,潮汐大涨,海水向大屿山方向倒灌,刚刚突然集结出现的百余艘联军船队在倒灌的海浪间阵型大散,甚至有的船被掀翻无数水手落入海底。

亨利不解地看着突变的风向突涨的潮汐,整个人都惊呆了,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过了许久后,他才发现眼前的一幕并不是最让他惊讶的,风向的另一端,无数的中国战舰从天而降向他的舰队驶来,那是红旗帮统领下的六旗联盟…

亨利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就是中国南海上著名的六旗联盟,这样的团结的阵势在整个世界也是绝无仅有。

顷刻间,海上的情况便发生了惊天的逆转,郑一嫂集结大船五百余艘,火炮将近两千余门、水手共计两万余人。这些船只炮弹在勇士们手中一起发作,顿时海面上炮矢横飞,无人敢攫其锋,英葡联军被打得落花流水,只得向澳门岛的方向逃窜而去。

可是亨利哪里知道,就在离澳门不远的海域里,张保仔早已带着红旗帮的主力守候多时。

亨利远远地就看到了站在甲板上一身白衣的张保仔正笑容满面的看着自己,那笑容仿佛在说:“兵不厌诈,围魏救赵,你只学到了我们中国人的皮毛。”

“撤回广州!”

又一次中计了,又一次中了石香姑和张保仔的道儿。就算亨利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当即下令,虽然他知道这一次撤回广州后等待着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张保仔这一边,雷至凤笑嘻嘻地说:“船长,你看那家伙好像要拔剑自刎,他们英国人也兴这儿玩意?”

张保仔隐隐地看着远处他们包围后打得落花流水的英军主舰,亨利拔出腰间的长剑向自己的心口刺去。

“死不了,洋人最惜命了,看着吧!”张保仔淡淡地说。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亨利的长剑果然没有刺进自己的胸膛,而是被他身边的两个士兵拦住。

雷凤至瞪大了眼睛:“船长,你真是神了啊!”

亨利领着军舰一路向广州驶去,张保仔在澳门岛海域里痛击葡军,惨败的葡萄牙水军退回澳门岛。张保仔下令将澳门岛围住,这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大屿山是围不住的,可是澳门岛断了补给,里面的葡萄牙海军三天不到就打了蔫,叫苦连天。张保仔没有手软,直困得他们断粮数日仍旧不肯离开。

张保仔围困澳门岛的时候,石香姑这边彻底破灭了了英葡联军围剿大屿山的的念头。这一次在石香姑的号令下,共击沉了联军战船百十余艘,歼敌近千人,而自己仅损失了几十人,大获全胜。

常爷对石香姑再次佩服得五体投地:“帮主,这一战大捷,只怕英国人段时间内再也不敢来犯大屿山,其他的洋人再也不敢轻而易举与他结盟了。”

连续数日的战斗,石香姑此时也是非常疲惫,面对着大家饱含胜利喜悦的欢呼声,那种不安的感觉并未因胜利而消退,反而更加强烈了。

“保仔还未归来?”

常爷道:“船长已经派人送信归来,澳门岛已经断粮,外不可进,内不可出,葡军已经派人给船长送了求和信,想必过不了多日,船长确认葡萄牙人已经知道了悔改,就会带着他们献上的战利品满载而归。”

石香姑也希望如此。事实上张保仔这一次真是被英葡联军惹恼了,他自小眼见着洋船欺负乡亲,唯一的妹妹也失散至今没有找到,可看到英国和葡萄牙的正轨军一起在南海上肆虐,还是第一次。若是这个口子开了,未来简直是不堪设想,所以不仅要打胜仗,他还要打怕了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洋人。这一点,他和石香姑的想法不谋而合。

“船长,你看!”雷凤至将手里的书信,信封上有黑旗帮的标记。

张保仔接过来迅速打开,里面寥寥写着几个字:

半路被英军所困,速来相救

婆带

黑旗帮帮主郭学显乳名郭颇带,当日郑一葬身海底,红旗帮群龙无首,六旗联盟的盟主之位被多人窥视。除去红旗帮外,实力最强的蓝旗帮帮主乌十二在联盟中德高望重,他想扶植郑一的侄儿郑安继任红旗帮帮主之位。

可这个郑安生性顽劣残暴、吃喝嫖赌、不学无术,当初亲爹郑七死前都没想过把帮主之位传给他。这个时候,如果按照乌十二的意思把红旗帮帮主之位传给这么一个纨绔,那么红旗帮必将四分五裂,或许就从此衰败一蹶不振。当日石香姑临危不惧执掌大局,除了张保仔等人鼎力相助外,再有郭学显也是一直站在石香姑这一边。

数日前石香姑一声令下,六大旗帮合力在南海上大败英葡联军。其中红旗帮的郭学显第一个响应,派出战舰八十余艘,水手两千多人,在此战役中功不可没。如今在归途遇到败走的英国舰队向张保仔求助,于情于理都不可推脱。

情况危急,张保仔立刻率众离开澳门岛,将红旗帮的主力分成两队,一队回归大屿山向石香姑复命,另一队由他带领向西侧海域行进与黑旗帮的舰队汇合。

汪洋的海面上,张保仔和雷凤至发现另一支舰队正在徐徐前行。

“那不是洋人的船,也不是侨船、商船。”雷凤至拿着望远镜看了又看,终于确定,“船长,这好像是朝廷的舰队。”

“前面就是广州湾了?”张保仔问道。

“是!”雷凤至想了想说,“若是没错的话,前面应该是绿营水师。”

张保仔和雷凤至相视一眼,莫非是绿营水师前来救助郭学显?

这好像有些不可能。

石香姑掌舵六旗联盟后,虽然各大旗帮从不惊扰渔民,更不上岸掠夺,红旗帮更是在南海守护国门为侨民和商船保驾护航,但是官府与海盗自古都是势不两立。那莫非绿营水师是来帮助英国人的?想起伍秉鉴的一番话,张保仔的心中也踌躇起来。有些不敢轻举妄动。

他仔细观察海上的情形,双方全都按兵不动,之间的距离也没有缩小,绿营水师仿佛只是路过而已,可这又怎么可能?

红旗帮的舰队在还是前行,渐渐就看到了前方黑旗帮的船队被英国的军舰围困,火炮轰鸣战事正在激烈的进行着。主舰上的郭学显看到了红旗帮的舰队,立刻吩咐上上下下用旗语求救。

张保仔看着那翻飞的旗子,内心仍在犹豫不决。突然一声炮火在他的耳际炸响,竟是黑旗帮的火炮率先向绿营水师发起了攻击。之后无数的炮火向身后的绿营水师袭来,而绿营水师也同时向张保仔和郭学显的两帮舰队发起了攻击。

黑旗帮的旗语突变,从求救变成提醒红旗帮的舰队小心身后。郭学显是在通知张保仔,绿营水师是敌非友。

英军趁着黑旗帮与绿营水师交火的时机,用更猛烈的炮火向黑旗帮的主舰轰去。黑旗帮的主舰中弹摇摇下坠,张保仔终于不再犹豫立刻下令全速前去救援。

在火炮的掩护下,张保仔的船舰来到郭学显的主舰旁边欲让他尽快上船脱险,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一瞬间,英军、绿营水师和黑旗帮的三方炮火齐齐向他所在的船舰袭来,炮弹轰在了他的身上。

“船长,船长…”

张保仔一身是血倒在地上,更猛烈的炮火再次袭来。红旗帮的军舰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甚至除了主舰之外都不知道张保仔被火炮轰倒在地的消息。一时间所有的炮火都对准了红旗帮的船舰,而他们本身却无法第一时间分辨除了英国人还有哪方是敌?这一犹豫就失了先机,红旗帮的船舰像筛子一样被打得完全被动。

“王八蛋!”雷凤至夺过号旗,上下挥舞,各船舰得了指令知道自己被三面围攻。

“老雷,你看!”扑在张保仔身上的阿亮泪流满面,可是现实的残酷并没有止于眼前。这个时候,黑旗帮本来摇摇欲坠的船舰竟然对准了他们的船舰全力冲了过来。

甲板上的张保仔身上本就已经血肉模糊,被这样重重地一撞整个人飞了起来。阿亮弹到空中头部撞在了围栏上,粘稠的血液也随之流下,他顾不得许多向张保仔爬了过去。就在他扑过去的一瞬间,一把明晃晃的弯刀更快一步抵在了张保仔的脖子上。

张保仔的意识已经非常微弱了,他冷冷地看着站立在自己头顶一身紫衣的男人,他的身后正有源源不断的黑旗帮水手冲了上来。

张保仔咬牙问道:“为什么?”

紫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黑旗帮的帮主郭学显。此时的郭学显看起来文质彬彬看起来不像海盗更像是一位教书的先生,可眼底的一抹阴柔泄露了他的本性。

“张保仔我这么做,若是为了杀你,你可相信?”

张保仔冷笑:“不信。”

“你别不相信,自从你站在她身后的那一天,我就已经开始恨你了,直至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郭学显的眼底怒意飙升,“郑一死后与她并肩的男人应该是我郭学显,而不是你张保仔。”

“是不是你?”张保仔气若游丝。

“你以为郑一是我害死的?”郭学显笑容诡异,“反正你也快死了,自己去阴曹地府问他啊?”

说着,郭学显手上用力,弯刀就要落下来。阿亮疯了一样扑过去:“不许你伤害船长。”

正与黑旗帮水手搏斗地雷凤至比阿亮更快一步冲过来用匕首挡住了郭学显的弯刀。

“不知死活的东西。”郭学显做了一个手势,身边的几个护卫立刻冲过来与雷凤至战在一起。雷凤至见冲上船来的洋人和黑旗帮的人越来越多,张保仔身边的护卫已经被打散,有人竟然要来抬走张保仔,他心急如焚,大吼一声整个人飞过来扑在了张保仔的身上。

郭学显拿出身上的火枪对准雷凤至连续三枪,老雷摔倒在地,瞪着郭学显破口大骂。

郭学显看了一眼张保仔,改变了主意:“既然你的兄弟不想他死,那就把他丢给英国人。”

随从大惊:“可是绿营水师那里…”

郭学显微微一笑,诡异更甚:“这样乱哄哄的时候,谁能说清楚张保仔去了哪?要我说英国人比虎门总督更稀罕张船长。”

张保仔知道自己被带上了亨利的船,心想这一次是必死无疑了。闭上眼睛,回想郁郁葱葱地田间,他答应她平安归来,终究是没有做到。

还好她不爱自己,没了一个得力的下属大概也会伤心,但不像失去爱人,多年前她所承受的痛苦,他再也舍不得让她重来一遍了。或许一直以来不是他求而不得,而是上天早有安排。

张保仔又冷又饿,发烧让他的梦境也是一片冰天雪地。一会儿梦见年少时在舱底被当做猪仔鞭子抽身,一会儿梦见家乡被毁,洋人肆虐,一会儿又梦见石香姑搂着年少的自己,大声说不许睡过去;一会儿又梦见被英国人俘虏的兄弟们像狗一样被拖着走。

“我要把他们带回欧洲,让大家看看中国南海的红旗帮海盗原来就是一群狗。”

洋人得意的笑声渐渐消散,他的耳边隐约又传来了叹息悲戚之声。红旗帮的水手被俘虏来的不少,知道要被带去欧洲大家都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他们曾经在洋人的船上救出过无数劳工,可真轮到自己,他们都明白上了这条船不会有工作给自己,等待大家的只有死亡。

门被打开了,亨利上校亲自来到了舱底,他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张保仔,他对所有人说:“我今天心情很好,如果谁能主动跪下来求我饶命,或者我真的可以让他梦想成真。”

刚刚还在悲戚中的红旗帮水手们,这个时候没人相信亨利的鬼话,他不过是为了羞辱中国人而已,甚至有人不怕死的问候了洋人的祖宗八代。

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扑通一声跪下了,众人顺着声音望去,竟然是雷凤至。

“老雷,你不能跪!”阿亮尖叫了起来。

亨利看着七尺多高的汉子跪在自己面前,满意极了,又叫他接连二三地喊了几声爷爷也全都如愿。水手们从来没想过堂堂红旗帮的五当家竟然会有这么怂的一天,,悲愤、怒吼、哀声一片。

亨利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当众赏了雷凤至一碗水,几片面包,扬长而去。

门再次被关上,水手们义愤填膺,有的发出了困兽般的悲鸣。此时的雷凤至的双臂几乎被废了,身上同样血肉模糊,看上去毫无攻击力,因为被赏饭吃,他被松开了双手,正用一只手缓缓地将面包和在水碗里,用指尖沾着,一点点送进张保仔的嘴里。

此时的张保仔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但是被干渴了太久,嘴唇突来的湿润还是让他不自觉的动了一下。雷凤至看到了欣喜若狂,流着眼泪道:“船长,你挺住,我们这酒送你回大屿山。”

大家看到这一幕全都沉默了。

阿亮因为刚才错怪了雷凤至,愧疚地哭了:“老雷,你说帮主会及时来救咱们吗?”

老雷嗡声嗡气地说:“臭小子,现在你还想靠谁?帮主也好,船长也好每一次都是自己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否则,若是你爷爷没了,船长没了,帮主也没了,红旗帮都没了,谁能来救你?你得自己救自己。”

阿亮似懂非懂。

雷凤至喂完了张保仔后,又来喂阿亮,示意他吃一点,如此这般一碗糊糊竟是这般喂给了许许多多的兄弟。

“老雷你做什么?”阿亮惊呼。

老雷从靴子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小匕首,用尽力气撬阿亮手腕上的铁索。水手们都被反剪着双手,能做这件事的人只有雷凤至一人,可是他的胳膊已经几乎被废了,每一个动作都有血水和冷汗顺着衣服和脸颊留下来。

“老雷,你不要再撬了,呜呜…”阿亮心疼得哭。。

老雷像一尊石像不知用力多久,几乎是耗尽他余生的力量般,终于打开了亮子手腕上的铁索。

亮子扑到雷凤至的怀里呜呜的哭起来。

老雷哑着嗓子:“刚才为什么不让我下跪?”

阿亮说:“帮主教过我,大丈夫只能站着死,绝不跪着生,君子不吃嗟来之食。”

看着老雷流露出欣慰的目光,阿亮忽然想到了这个糙汉子至始至终什么都没吃。

胆小的阿亮拿起匕首,学着老雷的样子一个一个地给舱底的兄弟们敲开了铁索。

“船长必须马上离开这儿,否则就没救了!”

“反正最不济也是个死大家一起没什么好怕的。”

“谁活下去,这辈子就继续打洋人,彻底把他们打服,打怕再也不敢来南海捣乱。”

阿亮扯开嗓门大骂起来:“你个怂包,离我远点。”

雷凤至瓮声瓮气地说:“你是爷爷从岸上抓来的,轮不到你嫌弃!”

“滚边上去,巴结洋人的残废狗!”

“老子宰了你!”

门外的洋人提了火枪进来,上面交代要好好对刚才那只下跪的胖子,留他活命到了女王陛下好好表演一下什么是来自中国南海红旗帮的奴才。

亨利上校在南海吃了红旗帮无数次的亏,就指着这件事回欧洲扬眉吐气了,所以这可是件头等的大事。所以看见阿亮他们‘趁人之危’洋水手的火枪口就对准了雷凤至身边的几个人。

阿亮又瘦又小蜷缩在地上只有一团,雷凤至双手彻底废了,这两个人最不容易引起洋水手的注意。洋水手拿枪的一瞬间,阿亮和雷凤至就扑了上来。

阿亮掏出匕首一刀解决了一个洋水手,另外一个来不及扣动扳机就被水手王槐掐住了脖子。洋水手要大喊,雷凤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拳头塞了进去。阿亮手起刀落又解决了一个。

“老雷你的手”阿亮又要落泪。

“给我收了!”雷凤至低吼,“成败在此一举,这两把枪刘淼和阿亮一人一把,换上洋人的衣裳。徐青山你背着船长,舰尾绑着救生船。”

“五当家,为什么给我一条抢啊,给孙大哥他们吧!”阿亮对自己没有信心。

老雷的手废了,黑脸依旧唬人:“老孙没义务养你爷爷,你留着命自己尽孝去。”

阿亮哽咽着又哭了,“老雷我给你包扎。”

“别你妈的废屁!”

阿亮和王槐换上洋人的衣服,拿着洋人的火枪掩护着众人。老雷走在最后,他用脚踢翻了油灯,干草遇到火登时燃烧起来。

“着火啦,着火啦!”

“老雷,老雷!”阿亮大喊着,眼见着老雷用嘴死死的咬住一个洋水手的脖子,胳膊和腿都已经被砍断,浑身是血,可就是不肯撒嘴。

阿亮跳上船的前一刻,暮然回首,璀璨的火光中老雷在对他笑。

郭学显做梦也梦不到会在广州湾遇到石香姑。他和虎门总督吴志相约投诚之日,可没想到还未登岸就看到红旗帮的主力舰队从后方追了过来。云海飞渡上一抹倩丽的身影正是他朝思暮想之人。

石香姑眼睛通红,大声吼道:“给我打,狠狠地打!”

红旗帮所向睥睨,不想今日竟载在自己人手中,果然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整个红旗帮的主力舰队齐聚于此,以摧枯拉朽之势前来清缴叛徒。顷刻间炮火连天,女帮主以顷帮之力在海面上掀起滔天巨浪。即便是隔着如此远的距离,郭学显似乎也能感受到女子眼底翻涌的恨意。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否对张保仔真的无情。

六旗盟主震怒,势如破竹,无人能挡。黑旗帮的水手们本来就惧怕红旗帮的气势,如今郑一嫂亲自来收拾叛徒,几番对之下黑旗帮便已露败势。

“帮主,我们怎么办?”郭学显手下的几位当家不敢相信,一切计划如此周密竟然会再次功亏一篑。

也罢,郭学显仰天长啸。

若是死在自己挚爱一生的女人手下,也算是死而无憾。

旗语连绵,两舰相近。

石香姑戴着她独有的海盗头盔、一身大红色的海盗服,英姿飒爽宛如神女临世。她看到郭学显,拿下肩头的火枪,将枪口对准了叛徒。

两艘船舰之间搭上了厚厚的舢板,郭学显只身一人走到两只船的中间。

“香姑!”

“郭颇带,你勾结洋人投靠朝廷,背叛盟约,死无可赦。”

郭学显看着石香姑,“你说我投靠朝廷我认,可我没有投靠英国人,我只是借英国人之手除掉张保仔,他早就该死,若是不他,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石香姑扣动扳机,一枪打中了郭学显的头盔,他脸上顿时冷静不在,身形晃了几晃险些掉进了海里。

石香姑道:“自古文人墨客都爱说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可自古的伪君子们所作所为无一不是为了自己。我石香姑自诩不是什么红颜,你也不过是个装成读书人模样的海盗头子。你垂涎老娘的美貌不假,可你为了当官上岸却想把屎盆子扣我身上,老娘一枪崩了你。”

郭学显笑了,他喜欢的女人从来就是如此通透:“香姑,我从小就斗不过你,长大也是如此,今日死在你的手里我没有怨言,可是你想清楚了,你真的要与官府为敌?”

石香姑冷笑:“我从未想过与官府为敌,但是我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今日之事必须有个说法。”

话音刚落,石香姑的火枪再次扣响,此时郭学显再也不敢多言,转身向船舰内跑去。

“装啊?”石香姑啐了一口,咬牙道,“有本事装孙子就装到底。”

郭学显下令全速前在广州城靠岸。石香姑紧追不舍,从海上一直追到陆地。郭学显逃跑无路,带着左右亲信一路闯进了绿营水师提督的提督府。

就在石香姑率红旗帮海盗一路冲向提督府的时候,亨利正在吴志的府上密谈。之前他被石香姑打得落花流水佯败广州城,实则虚幻一招与吴志和郭学显坐扣陷害张保仔。可红旗帮的海盗竟然如此狡诈,到手的鸽子竟然飞走了,亨利无奈只得跑到吴志这里泄愤。

“吴大人拿了我的银子,事情办成这样你怎么说?”

吴志没想到亨利竟然会这么跟自己说话,气得胡子乱抖:“我以整个绿营水军之力助你捉拿张保仔,你自己无能,到来赖上本官,来人,送客!”

亨利见吴志拿了钱就想息事,哪里肯依冷笑道:“你们中国人有句话叫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如今吴大人拿了钱没办成事,这天底下的买卖没这么容易做的。”

“大人,红旗帮的海盗像提督府杀来了。”

吴志大惊失色:“混账,为何现在才来报?”

来人回禀:“红旗帮的人速度太快,城上的守军都被杀了,来不及通传。”

“废物!”吴志一脚踢飞了侍卫,换上铠甲带人向督府外迎战。

石香姑手持火枪,阿亮等人护卫两旁,身后是数千余众红旗帮弟兄,每人均手持火枪,腰间系着弯刀,每个人眼中翻涌着腾腾的杀气,刹那间便团团围住了提督府。

“大胆郑氏女寇竟敢围攻提督府,如此恶贼,人人得而诛之,来人啊,速速与我拿下。”

根本不用吴志下令,红旗帮众人一见到他就已经等不及为死去的兄弟报仇。双方战成一团,提督府的士兵越来越多地被火枪击中,一队躲在石柱后的士兵向石香姑开火,石香姑更快的扣住扳机,一枪一个,两人倒在了血泊里。很快提督府的守卫们倒下得越来越多,个士兵一个打滚想逃,石香姑手中的火枪一霎那就将那几个士兵扫成了残肢断臂。

“郑一嫂,你敢杀朝廷命宫,当真要反了不成?”

此时此刻,一路被石香姑追杀,此时躲在暗处的郭学显也是心惊不已,他万万没有想到石香姑竟会有如此胆魄和气概。

石香姑抽出弯刀抵在吴志的脖子上,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吴大人,我红旗帮虽为海盗,做的却是除暴安良保家卫国的事,自大人上任以来,红旗帮上未对朝廷不敬,下不曾扰百姓分毫,内互侨船,外攘洋舰,说起来你吴大人才是收益之人。”

吴志眼见着弯刀已经嵌入皮肉,鲜血丝丝涌出,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

石香姑道:“可你吴志不但不感恩,反而恩将仇报。”

“郑一嫂你先把刀放下,咱们有话好说!”

郑一嫂咬牙道:“我五当家惨死海底尸骨难寻,我的船长…”

“杀了他,杀了他给五当家报仇!”

“杀了他,杀了他给船长报仇!”

红旗帮的弟兄义愤填膺,吼声震天。

“罔杀朝廷命官,你们罪无可赦,迟早会被剿灭。”吴志双腿打颤,放声大喊。

石香姑冷笑:“你绿营水师若是奉旨而为,我石香姑绝不抗旨,可你若是无旨可依,我今天就拿你项上头颅祭我红旗帮的帮旗,以慰我五当家与众兄弟的在天之灵。”

“我…”吴志哪有什么圣旨,他不过是得了英国人的好处想要中饱私囊,再加上郭学显有投诚之意才会想要一箭双雕,谁曾想郑一嫂如此泼辣果敢。

他还想解释,石香姑哪里还会给他机会,手起刀落,顷刻间吴志的人头落地。

石香姑抬手,阿亮立刻地上酒葫。她咬开葫塞昂首灌了一口,将剩余的洒在地上,哽声道:“老雷,一路走好!”

就在石香姑率众离开之际,两个消息同时离开了广州,红旗帮海盗首领郑氏率众大败英葡联军,震惊整个欧洲;郑一嫂血洗绿营水师提督府,水师提督吴志身首异处,暴尸三日。

船上,周蒙问道:“帮主,咱们就这么放过郭学显和亨利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笔账早晚要讨回来。”

这次杀了吴志也就毁了郭学显投诚的计划,如今他只能回黑旗帮老巢,终日喘喘不安,想必滋味也不会好过,她现在有更重的事情要做,以后有机会再收拾她。另外她也借此等待朝廷的态度。

“帮主,周雄飞已经找到了。”周蒙匆匆上船,他的身后绑着一位年近五旬的男子,正用惊恐的目光看着云海飞渡上的所有人。

云海飞渡终于等到了这一刻,马上起锚向大屿山的方向驶去。

“周先生,您受委屈了。”

石香姑向周雄飞深深一福,然后走上前亲手为他解开绳索,见他面无表情只是两眼发呆,完全是被吓坏的样子,忽然身形一矮跪了下来,“神医,请受香姑一拜。”

只这几个字,她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周雄飞的三魂七魄终于因为鼎鼎大名的红旗帮帮主、威震南海的龙嫂这一跪回归体内。

“郑夫人,快快请起,这是要折煞周某了。”

不仅是周雄飞,周蒙等人也因石香姑这一跪,眼底盛泪。身边的人只道石香姑对张保仔‘无情’,可是这个时候真情流露,让每个人都心酸不已,齐齐地跟着石香姑跪了下来。

“请神医救救船长。”

“请神医救救船长。”

“还请周神医一定要救救我弟弟。”石香姑道,“只要能留下保仔的性命,从今以后您就少我们整个旗帮的大恩人,香姑来世结草衔环做牛做马一定报答神医的大恩大德。”

周雄飞在来时的路上已经听周蒙等人讲了事情的经过,也知道自己要救治的人是红旗帮的大海盗张保仔,可却没有想到郑一嫂会称张保仔为弟弟,若根据海上的传言,张保仔应该是石香姑的义子才对。这样悲伤的神情,可谓真情意切,不觉感到肩头的压力更重了一些。

“夫人,在南海一带张公子素有道侠之称,劫富济贫救死扶伤,作为医者自当尽力。”

石香姑知道若是周雄飞真正愿意医治张保仔就不会拒绝周蒙,才有被捆来这一说。此时他虽然答应,但仍叫她不能放心。

周雄飞从医四十载,自认也是阅人无数,看到石香姑的神色,苦笑道:“我并非不愿意为张公子医治,只是这几位爷一到我家二话不说便捆了来啊。我家中也做草药生意,之前也曾借用红旗帮的英雄替医馆押镖,事不宜迟,还请速速带我去见伤者吧!”

船舱内,灯火通明。

床榻之上的青年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周蒙劫人时也不忘拿了周雄飞的医箱等物,可等周传雄让众人将灯火移近,看清张保仔的伤势时,也不觉倒吸凉气,不住摇头。

待他上下检查后叹息道:“张公子腹部、左肩、腰际内都有不少炮弹的碎片,不仅如此,恐怕脾脏之内也有,必须立刻手术,但在手术过程中,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还请帮主做好准备。”

石香姑双拳紧握,登时气息不稳。

周传雄又道:“且有多处伤口已经感染,我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石香姑咬牙:“红旗帮的人从不信天命,周神医,你大概有几分把握?”

周雄飞皱眉道:“张公子伤势严峻,这里手术又条件简陋,我虽然精通中西医理,但就算一切顺利,我也只有二成把握。”

周雄飞在两广江浙一带非常有名,他祖上数代行医,自己二十几岁远渡重洋留学,学习西医,救死扶伤无数,被人称为周神医,如今他说只有二成把握,那根本就是希望渺茫。

“周先生,手术开始吧。”

石香姑没有离开,一直以来他都站在她的身后,从这一刻起,她会一直陪着他。

云海飞渡在海面上缓缓航行。船舱内的手术已经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周雄飞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从这个年轻人的身体里取出不下二十几块炮弹碎片,他的尚且体力严重透支,昏迷的病人遭此大难,可想而知。即便是用了西药,可手术后张保仔仍旧高烧不退,全部丧失了意识,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

“帮主,周某能做的全都做了,张公子能否挺过这一关,我还是那句话,只能看天意了。”

“有劳了!”

石香姑吩咐周蒙带周雄飞去隔壁休息,自己屏退众人独自留在了舱内。

手术结束后,石香姑亲自为张保仔的换上了一件干净的长衫,他静静地那里,毫无声息。她走过去坐在了床边,轻轻地拉住了他的手,冰冷的触感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那种冷就顺着她的手指漫延到了全身,仿佛感受到死神正一点点将生命从他的体内带走。

他还那么年轻,谁也不能让他死,她不允许,人挡杀佛挡杀佛。

“你就准备这样离开我了吗?”石香姑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的说。这些年他一直站在自己的身后,陪着她一起走过了无数艰难险阻,每一步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从来没有遗忘过。

“他去的时候,我没有想过自己要做红旗帮的帮主,那时我只恨不得随他而去才好。”石香姑的眼泪再次涌上了眼眶,“你说六旗联盟未久,六旗无首南海必乱,这是我们的责任,你说为了和咱们当年一样受尽苦难的沿海百姓,你会助我坐稳这个位置。”

一滴眼泪落在了张保仔的脸颊上,他仍旧无知无识,清冷的舱内只有跳动的烛花回应着她。

“为了我,你杀了郑安断了乌十二想要拥他为帮主的念头,你怕我嫌你心狠手辣,让众人相信郑安是不慎坠崖而亡。”

“黄旗帮的林金彪想要挑唆乌十二担任盟主,血洗红旗帮,你带人在越南海域斩杀他及黄旗帮千余人,拥立其部下吴知青为黄旗帮新帮主,事后你将这一切嫁祸于紫旗帮的郑流唐。”

“我知道你一直在害怕。以为只要你在我心中一直是当年那个十几岁的少年,我就会一直爱护关怀你,你怕我看到你变得冷血无情后心里就再也没有你。”

“保仔,你怎么这么傻?”

“这一切你都是为了我,我又怎么会嫌弃你?”

“当年我们一起被带到大屿山,你在我心中你早已不可替代。”

“你不要离开我…”

“只要你醒过来,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石香姑喃喃地说着,泪水一次次模糊了双眼,直至滚滚落下。人人都称她为海盗女王,殊不知她幼时失去双亲,幼时被兄长所卖,她最渴望的就是家庭的温暖,亲人的平安。

所以她自决意做海盗的那一刻起,便发誓要用自己的力量守护每一个沿海的家庭,流离失所,痛失亲人,那种滋味太苦了。

“保仔,保仔…”

躺在这里的是她的弟弟,她的亲人,她的战友,如今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要让活下来,她不能失去他。

“张保仔…”

‘沉睡’中的张保仔听到她一声一声地呼唤自己的名字,宛若多年前他和她被带到大屿山的途中一模一样。她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时候他被海盗打得痛不欲生,可是那时他却是感到无比的幸福。她的怀抱那么暖,声音那么暖,他舍不得死,只要能让她再这样喊他一次,他甘愿毁了地狱之门,没有什么能阻止他重返人间。

她曾说他只是弟弟,可他却至始至终深爱着她。

日复一日,无可自拔!

张保仔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三日之后。期间周传雄每日都要来为他扎针,问药。手术是西医之法,可是接下来的调理全都靠得是中医。一根银针扎入张保仔的百会穴,每日数遍,在他已经完全不抱希望的时候,这个年轻人就那么睁开眼睛。

“张公子?”

周雄飞大喜过望。实际上,在手术中他本就已经对伤者不抱希望,只是作为医生,只要病人一息尚存就要尽全力。伤势如此之重的人活下来实在是奇迹,他生平从未见过。

张保仔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坐在床头的石香姑。他看不见自己的样子,可他看到的她清瘦了许多,面色苍白眼底两片深深的青色,憔悴得让人心疼。

他张张嘴,喉咙里只发出一阵沙硕般的声响,却是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但是他知道那一声声的呼唤、一声声的恳求;那样的不舍,那样的心疼;她的那些话,一声声一句句都不是他梦中的臆想。

梦醒了,她还在,一切都是真的。

此时,她微笑地看着他,四目相望,无声胜有声!

此时红旗帮大胜英葡联军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欧洲,这些欧洲列强习惯了在海洋上掠夺财富,获取胜利,无法接受在中国南海屡次吃亏的事实。

英国人在《海盗史》上记载:中国南海上的红旗帮在其女头领在郑一嫂的带领下,训练有素、纪律严明,拥有大小船各近 1000 多只,盗众多达 10 万,相当于当时东南亚最大的国家。其规模在当时世界上堪称第一,竟然大过著名的北欧海盗。

这只训练有素的中国海盗条文清晰、惩罚严明,让松散的数万海盗过上了有规有矩的非法生涯。他们只抢洋船,平时上岸买老百姓的东西还加倍给钱,俨然是个一丝不苟、井井有条、欣欣向荣的大型海上集团,甚至被当地百姓视为劫富济贫的好榜样。

东印度公司董事会一致认为,必须全力清缴中国南海的红旗帮海盗,瓦解六旗联盟。更重要的是红旗帮海盗的存在让他们细思极恐,海盗若真为中国朝廷所用,那将影响他们在整个东方的战略计划。

就拿大英帝国自己来说,祖先就是以海盗起家。在夺取海上霸权的战斗中,英国皇室不仅给与海盗为他们提供武器和后勤保障,甚至在海上战役中取得胜利的海盗赏赐大量的黄金,被授予爵位,正式进入贵族阶层,这也是英国海上力量越来越强大的主要原因之一。

不仅是英国,法国、葡萄牙、西班牙等欧洲强国也纷纷效仿。海盗为各国皇室带来了大量的财富,一起分享掠夺他国的胜利果实,最终各国的海盗成为了该国的正规海军,甚至是海军中最具战斗力的一支队伍。如果中国朝廷根据欧洲各国的发展史,认识到海盗的价值,将它变成自己的海上力量,未来的世界格局都会随之变化。

大英帝国的最终目标是把古老的中国变成第二个印度,彻底成为他们敛财的殖民地。但是中国在历史上不止一次的领导世界,潜意识里又没人敢真正把中国当成印度,所以才会用鸦片当做炮弹最先运往中国。

“现在中国朝廷的意向如何?”路易斯爵士向亨利上校问道。

“我们的人已经游说了众多中国朝廷大员纷纷上表中国的皇帝,但是目前京城的皇帝陛下还没有明确的态度。”亨利如实禀报。

路易斯先生的上司威廉伯格虽然在东印度公司出任要职,但实际上他是一位非常出色的政治家。

“中国的皇帝也不希望鸦片在中国长驱直入,所以他现在并没有要马上剿灭红旗帮的意思,但是我们不能等,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给中国朝廷一个必须剿灭红旗帮的理由。”

亨利忽然眼前一亮:“您的意思是说要借刀杀人?”

威廉伯格先生用一种孺子可教的眼神看向亨利:“中国的《孙子兵法》博大精深却又通俗易懂,当初拿破仑一度爱不释手,废寝忘食,值得我们学习。”

不知为什么,亨利抑郁已久的心情因为这句话豁然开朗,用中国的计谋围剿红旗帮,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另一边,红旗帮杀死绿营水师提督吴志的消息也像一道惊雷在朝廷中炸开。不仅沿海各路大员请朝廷下旨围剿红旗帮的折子雪片一样送至京城,京城内的六部里赞同立刻围剿红旗帮的呼声也是一浪高过一浪。

在这些大员的眼中,海盗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社会底层的不入流之辈。朝廷实行禁海政策多年,唯一的通商口岸广州的贸易掌握在十三行的手中,充其量不过是各位达官贵人的以及当今陛下的一个钱匣子,可是中国地大物博,堂堂国中之国没有还有一样富庶。

海盗惹怒洋人,洋人向沿海的官员施压,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而京城中的大员更不不允许小小的海盗冒犯官威,红旗帮杀死水师提督,不杀不足以示天威。

亨利没有闲着,返回广州后,迅速加大了对两广江浙乃至珠江福建等沿某些海官员身上的投资。同时在这些沿海地区几乎同时出现了打着‘红旗帮海盗’名义袭击百姓的事件发生。这些‘红旗帮’的海盗无可疑义都是东印度公司找来的伪装者。

京城中本来还在犹豫不决的嘉庆帝以及主张严查广州提督命案的官员都开始动摇。东印度公司又在这个当口联合欧洲各国以商船数次被扰损失惨重为由,向清廷抗议,要求清朝政府严惩红旗帮。

嘉庆帝在金銮殿中想要当场宣旨,刚刚被册封的两广总督张百龄正在京述职。他当庭上表,事到如今终于在是否围剿红旗帮这件事上又一次听到了不同的声音。

“微臣上任期间曾多次微服私访,听到百姓口中纷纷赞许石香姑自任红旗帮帮主以来,从未骚扰过沿海百姓,当地商船屡次被红旗帮护航,凡是有洋船私贩鸦片进入我朝南海,红旗帮闻讯后必阻止烧毁。

百姓称石香姑为‘龙嫂’,观音在世,称张保仔‘侠盗’。石香姑的照片还流到山外甚至国外,被一时传为‘海上观音’‘中国时尚女王’等等各种美名。”

见嘉庆帝未打断自己,知道当今圣上对红旗帮也是举棋不定,所以继续道:“石香姑执掌红旗帮以来,红旗帮海盗队的伍迅速发展壮大,粗略统计拥有大船小船各千艘,聚众达数万人。红旗帮纵横粤东沿海、珠江三角洲。帅营设於香港大屿山岛,西营盘位於扯旗山下,东营盘在铜锣湾一带。以劫洋船替商船押镖为生。

红旗帮纪律严明,维护百姓利益。石香姑在帮规上规定:如取予百姓物品,必须以加倍价钱给付,若强取百姓财物,立即处死。若违背命令者,斩;敢於专权者,斩;私藏战利品者,斩;临战退缩者,割耳示众;强奸女票者,斩!这样一支海上队伍若是能为朝廷所用,实在是社稷之福,朝廷之幸。”

同在金銮殿上述职的福建总督胡天奎与张百龄意见相悖:“敢杀朝廷命官的海盗婆子就该立刻处斩。”

张百龄怒道:“那绿营水师提督吴志勾结洋人,私调水师为洋人运送鸦片保驾护航,他假传圣旨,杀红旗帮五当家在先,石香姑为兄弟报仇在后,那吴志死有余辜。”

胡天奎冷笑:“如今死无对证,张大人如此替石香姑开脱,莫不成是拿了红旗帮的好处,或者是贪图那女海盗的美色?”

“你胡说八道,有辱斯文。”张百龄义愤填膺。

就在京城金銮殿上张百龄与胡天奎争论得面红耳赤时,大屿山中的各位当家一个个义愤填膺,纷纷要求石香姑派他们出海迎战。数月以来,朝廷的水师多次前来围剿大屿山。石香姑几次派船队也只是将对方逼退,并未大规模与朝廷开战。

自她做海盗那天起就从未想过与朝廷为敌,可是一而再再而三,多番围剿大屿山势必是要将红旗帮数万兄弟置于死地。她身为一帮之主有义务保护所有的弟兄,更何况如今的大屿山除了众兄弟外,还有他们的家人,还有前来投奔的沿海百姓,若是只守不攻一旦失手,到时哪里还分得清是海盗还是百姓?

到时杀戮一起,最终受伤后的还是老幼妇孺、无辜的沿海百姓,折损的更是朝廷重金打造的海上军队。一旦开战,洋人便有了可乘之机,受益无穷。

数日后,京城中最终胡天奎代表的清缴一方占了上风,嘉庆帝命浙江总督胡天奎围剿红旗帮。圣旨一出,消息也很快从京城传到了大屿山,被封为剿匪大将军的胡天奎亲率福建、广州、浙江三路水师齐聚大屿山。六旗联盟闻讯纷纷派主力舰队支援大屿山,一场朝廷与南海海盗之间的大战即将上演。就像石香姑担忧的那样,两方无论胜败,最终受益的只有洋人。

张百龄心急如焚,夜不能寐。这一日忽有侍卫通传,南海大海盗黑旗帮帮主郭学显求见。

“快请!”

郭学显自吴志死后一直寻求投诚之道,如今得知张百龄在京城力荐红旗帮,欣喜若狂前来投奔。将当时吴志如何与英国人勾结的过往一字不落的写下来,并甘愿献出麾下一万余人,船舰千艘,火炮千门,张百龄将其全部纳入广州水师麾下,一时间广州水师的战斗力增强数倍。郭学显正式投诚后,张百龄立刻上书嘉庆帝,向朝廷提出由他出面招安红旗帮的想法。嘉庆帝从张百龄的折子上看到了招安的好处,封郭学显正七品官职,并下旨对围剿一事暂缓处理,由张百龄全权负责招安一事。

而此时郭学显毫不客气的将六旗联盟的核心机密如数上报张百龄,作为朝廷的谈资。

两广总督张百龄派周雄飞为中间人去大屿山劝张保仔与石香姑接受朝廷的招安。张保仔以前帮主郑一生前遗愿为由,拒不同意。张百龄大感意外,没想到张保仔竟然连救命恩人的面子也不给,谈判第一回合便僵持在远点,停滞不前。

当夜,书房之中一灯如豆,石香姑和张保仔一起看着长案上铺开的地图。石香姑有些恍惚,第一次看到这幅地图的时候是郑一站在这里,一晃竟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香姑,你真的下定决心了?”

灯下的石香姑退去白日里的凌厉,仿佛又变成了当年那个抱着奄奄一息自己的温柔少女。

“从始至终,我的心意从未变过。”

他明白了,无论是当日花船初见的花样少女,或是来大屿山誓不为盗的倔强女子,还是叱咤南海的郑一嫂,她只想百姓安居乐业,只想在南海为国人保驾护航,阻止洋人侵略,抵制鸦片流向国内。只要能一直为这个心愿而努力,她不在乎自己的身份是什么。

十日后,石香姑做好一切准备,亲自前往广州与张百龄谈判。她带着17名女将,不卑不亢,婉转迂回,谈判一直进行数天,洋人向朝廷施压,对红旗帮招安的条件十分苛刻,导致谈判未果。胡天奎向朝廷请旨,如果石香姑不从便就地正法,朝廷同意。

第二次张百龄亲赴大屿山和谈。此次谈判中,朝廷再次放宽谈判条款,并由张百龄主婚,石香姑与张保仔在圣旨下终于结成真正的夫妻。这时,郑一嫂提出,她可以改嫁,但有两个条件,其一是改嫁不改姓,她仍然冠郑姓,说郑一对她有情有义,她敬重前夫和夫家;二是与后夫生的子女也要姓郑,以纪念前夫。另外要求仍旧坚持应该保留一队帆船,留以自用。

最终谈判达成,石香姑带领红旗帮数万人一起归顺朝廷。招安的成功,最大收益者为沿海各地的平民百姓,避免了更多的的伤亡。同时也彻底粉碎了英国东印度公司想要借清廷之力摧毁他们进入南海最大屏障,间接削弱清朝水师力量的阴谋。逼迫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得不放缓了对中国的鸦片侵略。

1810年,张保仔封三品官,后升从二品,调福建闽安、彭湖等地任副将,郑一嫂授诰命夫人。被招安后,张保仔与石香姑屡建战功。在海上为渔民保驾护航,驱逐越境洋船。

1822年,张保仔于澎湖副将任上突然暴毙,死在了石香姑的怀里。石香姑替丈夫守孝三年,在张百龄的再三挽留下,执意登上去澳门的邮轮,随着起航声,她的还是生涯就此结束,新的人生旅程再次扬帆远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