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为南枝 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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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至 番外2 2020-05-16 10:4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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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她是且生,是独一无二的青鸾鸟。她有世间最动听的嗓音,却倍感孤独,渴望寻找同类。“你愿意跟我回南禺山吗?”他是烛阴,是钟山之神,受自然孕育而生,却被人从沉睡中惊醒。“这以后万万年的时间,你就呆在我身边好不好?”为了寻同类,找神眼,助登帝,百年间,她丢了声音失了心智。苍梧之地,钟山之上,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是开天地劈混沌的烛阴。

Chapter 1 且生

南禺山上近些时候又新迁来了些鸟类,山上啼声三日不断,我站在山林里,听着他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心烦得很。

呢哝姑姑出穴时,夫诸来寻我。他跛着右脚走在我前面,手里打发着还在鸣啼的各路鸟类,回身看我的时候笑得假惺惺的。

穴口两旁站满了山里的灵精小怪。呢哝姑姑同我父亲且洛是这南禺山上同生一穴的一对凤凰,父亲当年下山遇见我娘亲再未回南禺山,此后这山里只剩下她这只凰后辈分最高,各类生命都倚仗着呢哝姑姑的佛光而生。今日姑姑醒了,他们自当是要来探望的。

姑姑看见我,招手唤我过去,我来到她面前,她问:“这些日子你可想明白了?”

我摇了摇头,低声回她:“还不曾,可我不相信,这世间就仅我一只青鸾。”

她叹气不说话。

灵精小怪们拜过姑姑便自行散了去。

夫诸本来也要走,姑姑绕过我叫住他:“夫诸,你且去把我埋的那坛梨花窖挖出来,稍后有客来。”

我往天头望去,看见一片火红祥瑞,猜到了几分。

夫诸欠身下了山,我惊喜地拉起姑姑垂着的手:“姑姑说的客人,可是师父?我已经有两百年不曾见过他了。”

姑姑笑:“当年你师父送你回来时,大概不会想到你会这般想他。”

师父号作“陆压道君”,是上古创始元灵的四弟子。同出一门的师兄弟们早已经列了仙班,或是上了佛门,他却爱逍遥,脱离三界,喜欢四处云游。

我第一次见他,是姑姑带我回南禺山后。他在山下扯着嗓子求姑姑的梨花窖,看到我时,捏着我的脸,问姑姑:“这丫头长得可真俊,是凤君且洛的孩子吧?像极了她爹。”低头又问我,“可愿意同我学艺啊?”

那时候我年纪还小,除了腾云还不曾修过其他术法,听他这样说,不问姑姑便急急点了头。之后同他学艺的那些年,我方才知道自己被骗了,他收我这徒弟不过是方便云游时有个替他揉揉肩捶捶腿的人,术法授得少心法说得多,可我天生榆木脑袋,心法参不透,跟着他把这天地倒是跑了半个。

师父来的时候,我正帮着夫诸把梨花窖往山上搬。

夫诸右腿有疾,当年姑姑带我回南禺山的途中,路过一洼地,夫诸蜷缩着身子躺在那里,右腿淌着血,流进池子里,颜色醒目得很。他本是一只四角白鹿,兆水之兽,淹了村子,村民一路追打他逃到这里。姑姑将他带回了山上,医治的时候他求姑姑不要治他的右腿,他留着腿疾,就是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切莫要再随意走动,免得再祸害了无辜生命。姑姑摆摆手,封制了他身上的祸水之性,真的没治他的残腿,所以,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到山上的时候,师父正坐在穴前榻上同姑姑说着话,我不管身后腿脚不便的夫诸便奔了过去。到榻前时,师父抬起头看我:“我倒是想且生丫头想得紧,看你这番,也不负我当日收了你这徒弟。”

我将梨花窖放在玄桌上,树上梨花正好掉下来落在坛帽上,我说:“师父这次可是来看我的?我想你也想得紧,你可还缺揉肩捶腿的人啊?”

他听了这话倒是受用,可好似没听出我话里的意思,只道:“缺倒是不缺,倒是想你现在给我揉揉肩。”

姑姑扑哧笑了一声,我跳下榻木立在师父身后,揉着肩抱怨:“看来师父也没真想我。”

他反问:“你这丫头说话怎么这般酸?”

我闷气不理他,姑姑却开口:“她这是想同你再出去四方看看,塌塌心。”

相比之下,姑姑把这话直接挑开了说,我自觉有些任性,也不接话了,只是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不少,奈何没用,他还是不疼不痒。

“塌什么心?小丫头可是藏了什么心思?”他有些困惑。

姑姑与我心里明白。

跟师父四处云游那些年,我心里便生了疑问,这天地跑了半个,飞禽走兽、佛门仙家见识了不少,可是同我一般的鸟类,我再没有见过第二只。

回了南禺山后,我在林里守了好些日子,将各色鸟类都唤了来,也问过他们好几次,得到的回答都一样“不曾见过”。姑姑见我整日待在林里,把我拎了出来,我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答她。

她叹气看我,眼里满是怜惜。她说:“你母亲是南方神鸟焦明,你父亲是凤君,才有了你这仅有的一只小青鸾。”

后来我同夫诸说起这事,他逗着树上的精怪,想了半天说:“噢,难怪,原来你是只杂交神鸟。”虽然他话说得糙,倒也终于点醒了我姑姑那番话的意思。

我再去寻姑姑,说要下山找同类,她转身不看我,我再说话时,她拂袖进了穴门:“我歇息了,你想想清楚吧。”

姑姑如今一人照拂着这南禺山,自然疲乏得狠了些,每三百年就得睡上一阵子,算算到今日她醒来,这下睡了快有一百年了。

夫诸站在榻木前,给姑姑和师父各斟上一杯梨花窖:“她要下山,寻她那同类去。”

同夫诸长在南禺山的这百年间,我同他置过好几次的气,可是他现在跳出来替我说的这一句我倒是感激,因为如果姑姑怪罪,师父嗤笑,话从他的口里出来自然都被他挡了下来。

我缩在师父身后,看见姑姑的眉头锁了又松,忧心忡忡的样子一闪而过。

夫诸往姑姑身后站去同我相望,看我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愧疚,我摇摇头,想告诉他无碍。

“我说话里这般酸,原来是有求于我。”师父端起酒杯。梨花窖的香气冲进我的鼻子里,过分的甘甜味道,难怪师父总求着姑姑讨这一杯酒喝。

我摸着师父的性子,问他:“那你可是同意了?”

他笑:“我是无碍,不知你姑姑怎么想?”

我心里一沉,当初我随师父学艺四处云游,姑姑便不大愿意,好不容易等着盼着我回来了,我又想下山,此前她歇息时要我想清楚,实则就是想拖拖我要下山的心。

我这下泄了气,心里怪着师父太不会猜心思,如若姑姑是答应的,我便不会在他面前再求一番。

姑姑不回答,反而问贪着酒杯的师父:“你这番经过我这里,可是因为钟山上的那位?”

夫诸再给师父添上酒,退回去时又看我。

我甩袖气恼地在梨树下坐着,把本来在树下玩耍的指长精怪赶走。

“是。再过几日他便醒了,他同我师父创始元灵同生于混沌之间,师父不在,我自当是得代师父去拜访拜访的。”

“那倒也是,说起来他同创始元灵可是这上古时候的第一二人,各路仙家大抵都会去凑个热闹吧,我这儿还有两坛梨花窖,你帮我带了去吧。”

“你同山上那位也是有些情分的,你不……”似是想到了些什么,师父噤了言。

姑姑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眸子越来越沉,微微摇了摇头:“不去了,我还要守着这座山。”

我在树下打了个盹儿,醒来时夫诸正晃着我的肩,我睡得有些迷糊,只见他嘴里说着什么,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且丫头你陪我下去拿酒吧。”

拿酒的路上,夫诸不像平日里跟我开玩笑,些许是觉得自己刚才多嘴了,他一路上有些安静,我被他看得无奈。

“没事的,反而我要谢谢你,帮着我说话。”

他清了清嗓子:“我可不是帮你,我只是想你早日下山,我图个清静。”

我又被他气着了,故意加快了脚步让他跟不上。

放下酒坛子我正要走,姑姑叫住我。

“我拦你是拦不得的了,今日不让你走,你总要想着办法走的,我仔细想了想,巧了你师父也在,我便依了你吧,但是你一个丫头片子可不要给我惹什么闲麻烦回来。”

我欣喜得连连谢过姑姑,倚在她的膝前,脸上乐得开了花,她大抵是拿我没办法。

夫诸这时候赶了上来,看我正乐,识趣地退到一边儿。

这次我学乖了,不像当年学艺时出门带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初下南禺山的时候,我觉得一路上什么都会缺,什么都得带上,满满当当背了一个大包袱,最后腾云时累得身板儿都直不起来,索性全给扔了,一路上央着师父缺啥买啥。这下我掂了块凭阑玉在身上,其他物件儿也不拿了。

我跟在师父身后,姑姑过来将我带到梨树下,正色道:“世间最坏的就是人类,他们虽不像我们修术法有变化,可是心肠极坏,所以千万不要碰上了,若真的遇见了,也要躲得远远的。”

我听得似懂非懂,对人类的记忆我是有的,第一次见夫诸时他就被没有丝毫修为的人类打得残了腿,还有一次是我同师父歇息时在人间的茶楼坐下,听他们说的戏调子,甚是有趣。

师父倒是不急,等着我和姑姑的时候,把夫诸也给骗得一起下了山。我讶然,这些年他都不曾下过山,这下同我一起下山让我有些恼又有些开心。

夫诸这人嘴巴毒起来让我常常暴跳如雷,我同他一起上山之后想着他身上有伤前去探望,一来是关怀关怀他,二来想着以后大家也能照应照应,玩耍什么的也能有个伴儿。可他连看也不看我,说:“我不大会同别人亲近,主子不用常往我这里跑动。”他一声主子倒是把我叫得分不清身份了,一副没人情味的模样。而我开心的是他心细做饭也好吃,一路上也是饿不着了。

下山的时候姑姑不看我,我心里酸楚得很。

想起那年我才四千来岁,算作人间姑娘的年纪不过十一二岁,父亲和娘亲相继仙逝,我蹲坐在洞口前,两年不跟山里的小精小怪说话,他们猜测我多半是不会说话了。直到有一天,天头突现祥瑞,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穿一身素色麻衣的姑姑在我身旁坐下。

那之前我从未见过她,双手作揖:“不知哪位仙家来此,且生拜过。”她的目光在父亲的墓牌上看了许久,久到小精小怪们又在一旁窃窃私语猜测我俩是不是过于悲伤所以石化了。死的是我父亲娘亲,与她有何干系?

感觉到自脚底传来一阵酥麻之意,我挪开双腿疼得直叫时,听见她说:“我跟你父亲同生一穴,算起来,你叫我一声姑姑自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了。”

我从未听过父亲谈起过他以前的事,自我有意识起,父亲和母亲恩爱如眷,日日你侬我侬,哪还有时间追忆过去。

我叫她一声姑姑,她问我愿不愿意同她回南禺山。

“现下也无人能照看你,我一个人也无聊得很,缺个伴儿,眼下你跟我回去,锦衣玉食算不上,欺负凌辱你的人自然是不会有的。”

于是,她带我回了南禺山,对我百般好。诚然她说自己缺伴儿无聊,可是我知道,她若没有要收留我的心,找谁搭个伴儿都是可以的。

她看着我,眼睛里是万般不舍,甚至有了一丝不甘。

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她为何这般看我,等我将这未知的一程走完,再回南禺山跪在她的膝前时,她早已不是现在这般模样了,我才知晓,父亲和我在她心里占了什么样的分量。

可是这时候,我什么都还不知道。

我转过头,嘴里喃喃:“姑姑,你照顾好自己啊,我会很快回来的。”

下山之后师父并不急着往钟山赶去,带着我和夫诸在戏台子里吃吃茶看看戏,晃眼就过了两日。到了第三日,夫诸敲我门窗,我磨蹭了一会儿打开门,一张纸立在我脑门前——为师实在对那株佛莲念念不忘,你且代为师往那钟山跑一趟吧。

我被师父这一遭弄得愣头愣脑的。昨日茶馆子里说戏人唱:“在九州之外,荒莽之内,生有一株佛莲,样子娇俏不说,还保佛家仙身不腐不烂。”当时他老人家还笑言,若世间真有此莲,他怎么会不知道?说戏人手里的山水扇扇转个不停,对着师父吹胡子瞪眼:“你若不信大可以去瞧瞧,我可不骗人的。”

是是是,您不骗人,您这话说出来可就害了一般人。

可听在师父耳里,却是另一番意味了。他堂堂创始元灵座下四弟子,四海九州跑了个遍,可这佛莲偏偏生在荒莽之内。

当年钟山之神烛阴开天辟地混沌,天地间豁然开朗,没成想一丝混沌之气没有散去,久而久之,在这四海九州之外,聚集而成了荒莽之地,谁也不曾往那处去过。

我把纸揉作一团,抬头问夫诸:“这下怎么办?”

他神态轻松,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能怎么办?上钟山啊。”

我只觉得头疼,却也无可奈何。

那天下午我俩退了客栈,踏出店门时我对着院子里还在说戏的先生咬牙切齿,好个牙尖嘴利的黜人!

少了师父,路程自然慢了一些,我腾云腾得凄惨,绕了好些个弯儿。夫诸是一只四角兽不懂得腾云之术,站在我身后嘟囔得不少。

“你看你这云,再来两个弯儿直接回了南禺山吧。”

“你谨慎着点儿,我腿本来就不好,可不想再废一条。”

……

“哎哎哎,说你是说不得了,歇息歇息吧。”

我被他念得烦,故意旋了个弯儿吓得他不轻,随后在一处山脚下停歇。

山顶萦绕着祥瑞之气,四周林木茂密,仔细听还能听见瀑布顺流而下的潺潺声。

夫诸躺在一旁一副要打盹儿的样子,我瞅他瞅了好一会儿,见实在没意思,盘腿计算着到钟山还要多少时候,想着想着,睡意也来了,靠在树根上眼皮打着架,不过一会儿也睡了去。

也没做什么稀奇的梦,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搔得我鼻子实在痒得难受,翻个身儿不理,意识还浅薄着,突然听见夫诸大喝一声:“哪里来的精怪放肆!”

我被他吓得一跃而起,手脚并用地往树上爬去,尴尬的是自个儿又溜了下来,因为看清了我和夫诸两树之间蜷缩着的是只白猫。

白猫生得好看极了,额间画了一团火焰,仔细一看星星点点的簇成一团,引得我十分怜爱。

我从地上爬起来,蹲在白猫身边,眼前突然一晃,刚刚那只白猫不见了,一个身穿红衣的姑娘泪眼婆娑地看着夫诸,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下来,声音糯糯的。

“我……我不是有意冒犯两位大人的,只是……只是……”她吞吞吐吐说不出一句完整话儿来,我心里更是对她怜爱得泛滥。

我上前,朝夫诸瞪了一眼:“姑娘莫怪莫怪,他这人脾子粗鄙了些,吓着姑娘了吧?”

夫诸讥笑一声,问那姑娘:“你在此处做什么?”声音威严得可怕,连我都吓得抖了三抖,那姑娘更是吓得身子直哆嗦。

“昨日一只刚成形的精怪因为作恶被打回原形,我见二位大人歇息在此处,怕过路的仙家误以为二位大人同昨日的精怪一样将你们重伤,我……我本是想叫醒二位大人……”

哦,人家姑娘也是好心。

我摆摆手,将夫诸支去了一旁,从袖口里变出一方丝帕递给还泪眼婆娑的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唤律画,本是一只金华猫。”

难怪,早些时候听师父说过,金华猫本是雌雄一体,若遇见心仪的女子,可化作俊朗男儿身;若是遇见心爱的男子,可化作女儿身。律画模样生得艳丽,不愧是依着日月精华而生。

我点点头,又问她:“你说此处有过路的仙家,为的何事啊?”

她抽抽搭搭地说:“这里是钟山脚下,明日就是钟山之神烛阴大人苏醒之日,各路仙家都是来拜访他老人家的。”

她这一说,我反而把心里的石头压了下去,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虽然云我腾得不好,这运气倒是不错。

夫诸回过身,细细听着。

“因着烛阴大人就快要醒了,山里山下的精怪们本都不敢放肆,昨日那只小精怪实在猖獗,活生生吃了两个来砍柴的樵夫,仙家见他嘴角充血,当即一掌劈了过去把那精怪打回了原形。刚刚我看……我看两位睡着松懈得很,怕……怕……”

她后怕得说不下去了,我拍着她的肩,安抚着:“不怕不怕,我不是什么精怪,你说的仙家们也不会轻易动手,我知道你是好心,无碍无碍。”

大概是夫诸那模样把她吓傻了,一直抽泣着。我有些无奈又好笑,看着夫诸:“你看你那性子,急得很,把人家吓成什么模样了。不过此番倒是不用再辛苦我驮着你腾云了,再歇息歇息吧,晚一些时候咱们就上山。”

夫诸点了点头,自个儿歇下了。我见律画还没缓过神儿,柔弱得可怜,便拉着她一同坐下,顺便同她打听打听这钟山之上的往事。

以前同师父四处云游的时候我便听他提起过,钟山上的这位大人厉害得很,同创始元灵一同孕于这世间,开天辟地混沌之后便长眠于这山中,若要算来,比我父亲、姑姑不知道大了多少万万辈。

律画接着开口,说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孕育在这山间,被烛阴大人的盛气照拂着,又靠日月精华养着,她小时候常常去看烛阴大人,蜷身在一旁,终于有一天化作人形,却自然成了女儿身。

天色灰了下来,夫诸探头看我,我拍了拍衣摆,那就上去吧。

山上现在聚了不少仙家,作为一只精怪的律画怕惊扰仙家们兴致,自己识趣地同我们别过。走之前她拉着我的手,细细交代:“大人切莫记错,石像左边凸起的圆内,切莫记错。”说完她便化作原形走开了。

我看着她摇摇晃晃的尾巴,心想哪日我也要养一只还未成形的精怪来玩玩,实在乖巧得很。

到了山上,我才发现这钟山实在荒凉得很,同南禺山上比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上古神君的居所。不过细细想想,烛阴睡了万万年,此处哪寻得有人替他收拾,荒草长了不少,仙家们随地而坐,聊得五花八门。

一个圆头大脑袋的布衣突然看着我,眼睛里骤然升起一丝光来,然后他凭空不见,又凭空而立在我身前。

“这不是且生丫头,好些日子不见,水灵了不少啊。”布衣用手拍着我的脸。

我也不吃亏,拍在他肩上的力气不小:“混鲲师伯又在取笑我,当年您还说我哭丧着脸难看呢。”

圆头布衣号作“混鲲祖师”,是创始元灵的二弟子,也就是我师父的二师兄,如果早知道后世有西游一行人,我可真巴不得师父天天在二师伯的耳边天天唤他“二师兄”。

“你这丫头还是同以前一样,爱记仇!一点儿可爱样子也没有。”师伯把手从我脸上抽开。

人生地不熟的,我可丢不起师父的脸,巴巴跟在师伯身后,谄媚地笑:“师伯哪里的话,我就是开开玩笑,您知道我这脑子不好使,就爱记些不该记得的东西,您别生气啊!”

我摇晃着他的布衣袋子,里面总是装些新奇宝贝,我悄悄拉开布袋一角,还没看个究竟,就被师伯一把扯了回去:“我还能不知道你这丫头的性子?我可再不会从你这儿吃苦头了。”

他说的吃苦头这回事,是当年师父带我去师伯的仙山——迦落山的时候发生的事情。那时候师父下棋吃子,赢了师伯好几步,师伯气急了,从布袋子里取出凭阑玉,说如果师父能赢他便把这玉白送给师父。我在一旁嬉笑着,一子下去将师伯吃得死死的,这下更不得了,他气得在榻木前暴走,根本没注意我趁他气急时施了障眼法将他的几步棋隐了去,白得了他一块好玉。

“师伯光是说我,自己也是记仇得很。”我跟在他身后嘟囔着,一路拜过几位仙家。

当年跟师父四处云游的时候见过在座的不少仙家,他们围坐在一起,谈论着这上天下地的奇闻异事。

“听说人间尧帝也是能干,将一方土地治理得井井有条。”

“是啊是啊,果然不负当日天君重望。”

“只是人有寿长命短,不知道下一位人帝是否像他一般。”

……

我听着无聊,心里又念着律画同我说的话,然后四处寻夫诸的人影。

在外人眼里,夫诸只是姑姑座下一只废了腿的坐骑,没人在意他他便自己找了块儿空地坐下。我抚着肚子走到他身前,一副鸟有三急的样子:“你在这里同师伯说着话,我去去就来。”

他朝我看一眼,眼神嫌弃得很,我往他背上踢了一脚,直直跑开,生怕他发现端倪跟了来。

刚刚在山下的时候,律画同我说这事儿可不能声张。我顺着她说的方向走过去,仙家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找到那尊神石。

神石立于山巅之上,有半丈高,在黑夜里发出荧荧的光芒。我站在神石下面,找到左边凸起的圆形。

在山下同律画说话时,她告诉我,在神石左边,记载着上古以来所有生命的来去,如若我想找同我一样的鸟类,大可以来此处看看。我从下方往上找去,发现这些记载字迹清楚,而在律画说的凸起的圆形上,真的记载着飞兽走禽一类。

倒也奇怪得很,偏偏在我仔细查看走禽一类时,神石上的字突然变得模糊不清。律画这倒没跟我提过,我腾着云立在空中,身子往前倾了倾,手摸着神石,可是没料到神石突然颤动起来,我吓得往后一跌,从半空滚落在了地上。

颤动的感觉并没有消失,一堆黑突突的精怪从地里钻了出来,我往后又滚了一圈,看清时,只见神石周围笼罩着混沌之气。我当下慌了神,趴在地上不知该怎么办,那团混沌之气突然向我袭来,我一下捏了个诀朝它们甩去,眼前一团金光闪现,然后我晕了过去,意识模糊地觉着有个人在我身前站了许久。

等我醒来时,身边站了好些个仙家。夫诸见我睁开了眼睛,一把把我从地上捞了起来:“你怎么跑到了此处?”

我迷迷糊糊的,一下被他问蒙了,是啊,我在此处干吗?

“我……我……”

我根本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明明刚刚我还劝说律画不要生夫诸的气,怎么现在已经变成了黑夜,而我现在怎么又躺在了地上?

“我们在此处干吗?什么时候聚了这些仙家?”我拉过夫诸的手问他,他一脸狐疑地看着我。

“你说什么?”夫诸莫名其妙地问我。

然后我看见仙家中一个圆头大脑袋的布衣,高声喊他:“师伯您怎么也在这里啊?”

圆头大脑袋回过头看我,同仙家们说了些话,走到我面前,问我:“且生丫头方才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

我摇摇头:“我刚刚不是在山脚下吗?”

众仙家七嘴八舌又是谈论了一番,我这才听出来,刚刚山体晃动,众仙家赶来这里时,只见我一人倒在这里,而神石的眼睛没了一只。

夫诸问我:“你可还记得这里是何处?”

“钟山,我们刚刚不还碰见了一只金华猫,同我们说昨日有只精怪被过路的仙家一掌劈回了原形。”

夫诸看了我一会儿,朝各路仙家问道:“不知昨日是哪位仙家在山脚下撞见一只吃活人的精怪?”

站在神石下的仙家们不约而同地晃了晃脑袋:“没有,没有。”

钟山上的仙家们各自散了去,师伯临走前语重心长地同我说:“且生丫头你得谨记着,这世间好的坏的各一半,断然不能轻易相信别人。这神石的眼睛你也定要找回来。”

我心里委屈极了,听仙家们说,钟山的这位仙主目前已经醒了,可是现在并不知道身在何处,他们留在这里也没个盼头了,便各回各家散了。而神石的眼睛掉落之时因为只有我一个人在,这个锅我只能强行背上了。

我被师伯这番话说得浑浑噩噩的,转头问夫诸:“我怎么觉得他们走得心不甘情不愿的?”

“他们此番是特意为烛阴大人而来的,这下人没看见,肯定心不甘情不愿。”

“那你说,此事不会是因为我吧?”

他白了我一眼:“瞎想什么?你连云都腾不好,哪能有这本事?”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夫诸问我:“什么时候下山?”

“姑姑让你带的梨花窖呢?”

“喝光了。”

“没留一口?”

“一口不留。”

唉,我心里苦极了,失了上山后的记忆,莫名其妙地躺在钟山之神的神石前,还要去找什么神石眼睛,现在想讨口酒喝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