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剑山，主峰之上。

清越剑鸣响动，便有料峭青光划过半空，飞出十余米，吹及远树。

簌簌簌！

大片的叶子散落，而且叶片上全部附着一道浅浅的剑痕。

见此一幕，那只手握剑的紫衣少女眸光闪烁，眼底倒映着霞辉，显得美艳不可方物。

“大师兄，我这是修成‘剑气游走’了？”

在紫衣少女的正前，还站着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白发青年。

美中不足的地方在于，这白发青年年的两袖皆是空的，仅有的双腿也有一条是瘸的。

不过，他给人一种极其镇定的感觉，有种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从容气度。

楚毅听到小师妹的问话，点了点头，开口道：“小师妹你的资质不凡，仅仅三年就能掌握‘剑气游走’。若平日修行能再勤勉些，总有机会破入先天的。”

“那就不劳你担心了，楚毅。”

紫衣少女缓缓抬头，不仅对楚毅的称呼变了，就连原本泛着星光的眉眼，在这一刻也变得有些刻薄。

她轻飘飘地收剑入鞘，双手环抱：“我已掌握了剑中要领，假以时日，靠我自己的努力就能窥破先天。”

闻言，楚毅眉头微皱，但面上还是保持着基本的心平气和。

“以悬剑山的资源，先天也许不是你的终点。”

“然后，突破到宗师境，再像你一样变成了一个双臂尽断的废人么？”

紫衣少女面带嘲讽说着，目光落在楚毅空荡荡的衣袖上，鄙夷道：“本姑娘早就受够你了。一个双臂尽废的人，还成日赖在我悬剑山上，摆出一副师兄的派头，做给谁看？”

“还当自己是那个天生剑骨不成！”

楚毅没想到，自己教导了三年的小师妹洛馨儿竟是对他积累了这么深的怨意。

对这一切，楚毅不是不清楚，只是一直不愿接受罢了。

自己奉献了大半生的宗门，他与手里的剑不知道替悬剑山打下了多少地盘。

他剑锋的尽头，也是悬剑山势力扩张的尽头。

可自打双臂尽废之后。

在这偌大的宗门里，甚至再也找不到一处能容纳他的角落。

这还是真是莫大的讽刺！

想到这，楚毅嘴角扬起一丝微笑：“所以说……你一直与我逢场作戏了三年？”

“怎么，想感谢我？”

洛馨儿眼底的鄙夷之色更深：“我娘说了，你这废人对剑道确有一定的见解，跟着你才能让我最快掌握剑气，入门剑道。现在本姑娘告诉你，你没用了，快滚！”

楚毅听到洛馨儿口中的“我娘”二字，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洛雨真人。

洛馨儿的娘亲，同样也是他楚毅的师尊。

楚毅自幼双亲亡故，又在偶然一次乞讨的途中被拐子掳去。

巧合的是，洛馨儿同样在被拐卖的孩童之列，少年时的楚毅为了护住她差点被拐子打死。

最终是洛雨真人赶到，化解了危机。

为了报答楚毅的救女之恩，洛雨真人带他回悬剑山，给了楚毅一个容身之所，不至于在外头与野狗抢食，最终饿死。

这份活命的恩情楚毅也一直谨记在心，因此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他将自己替宗门征战的功劳全部送给师尊。

否则，只凭洛雨真人那下等偏上的剑道资质，靠着容貌睡成长老就已经是极限了。

想坐到今日的峰主之位，便是她把山主的床给睡塌了，那也没有任何机会。

楚毅没有理会继续出言不逊的洛馨儿。

他看向山峰之上，一座典雅的建筑矗立，那就是峰主的居住之地。

隐隐约约。

有一道白衣倩影持剑而立，在青山绿水之间尤为亮眼，就好像坠落凡间的仙子，美不胜收。

楚毅可以感受到，那女子的目光也落在他的身上。

他抬头与其对视，开口问道：“师尊，今日这是您的意思么？”

“楚毅，你怎么敢这样与我娘讲话！”

洛馨儿不知为何，看到楚毅和她娘就要搭上话，竟变得有些气急败坏，手中长剑一甩，剑气转眼刺出，直奔楚毅面门而来。

她这继而连三的冒犯，也让楚毅的耐心彻底耗光了。

他剑眉一竖，口中淡淡脱出一个“滚”字。

啪！

一股悍然的威压从其瞳目涌出，不过一个照面就将洛馨儿刺出的剑气击散，然后去势不减，又将洛馨儿本人也给挂到了树上。

原本看着还有些姿色的少女，现在看上去就跟凌乱的鸡一样。

楚毅的目光没有移开，依旧望向挂着洛馨儿的大树，因为此时正有一个白衣女子出现，拎着洛馨儿重新回到地上。

洛雨真人简单查看了一下洛馨儿的状况。

整个人虽说看着狼狈，但也只是晕过去而已，没有任何的伤势，显然自己这位大弟子还是留情了的。

她想起方才生起的那股威压，面上似有几分期盼：“毅儿，您的实力恢复了？”

“不曾。”

楚毅摇摇了头，洛雨真人眼底的期盼立刻就被一股惋惜之色取代。

但楚毅的下一句话顿时让她的惋惜不见。

“若我的实力恢复，方才这一剑，我就会收回一切我给她的东西。”

这所谓的东西，显然不仅只有剑气，还包括楚毅过去给她们母女的一切，乃至于……洛馨儿那条本应该终结在拐子手里的性命。

洛雨真人被这话中的冷意镇住，看着自己的大徒弟，表情显得有些陌生。

“毅儿，那是你师妹，你唯一的师妹！”

“是啊，”楚毅嗤笑一声：“难道师尊你的大徒弟就不是唯一的么？”

这还是第一次，洛雨真人被这位向来百依百顺的弟子给顶撞了。

她的脸上闪过几分羞怒，声音也变得严厉了起来：“楚毅，你今日若不给馨儿道歉，那为师就再也不认你这个徒弟了！”

说话间，洛雨真人的眼神中闪过几分智珠在握的表情。

这招她在过去的十年，用过不下十次甚至百次。

每一次，楚毅只要听到这话，不管洛雨真人是对是错，都会无条件对他妥协。

楚毅也一直觉得，他会永远这么妥协下去。

但今天，洛馨儿的话让他明白，自己不管怎么努力，做得再多，在旁人眼里永远是一个外人。

在这场师徒关系里，他卑微了太久了，以至于做的一切全部都成了理所当然。

他看着依旧佯装怒火的师尊，还有因为看热闹聚集过来的弟子们，吐字清晰。

“师尊既有此意，弟子便如你所愿。”